“盤龍、藥叉、武英和沙蠻……”
李耀有些恍惚，彷彿又回到一百多年前，在崑崙遺蹟之上，修仙者蘇長髮第一次對他“洗腦”的時候。
時至今日，他依舊記得因為過度醫療而無比孱弱，最後毀於病毒爆發的藥叉文明；因為母星資源豐富而喪失進取之心，最終困死在家園的盤龍文明；以及不加鑑別和教化，就貿然接受沙蠻人，引狼入室，自取滅亡的武英文明。
他記得病毒爆發之後，屍橫遍野的藥叉大地；記得盤龍文明那空空蕩蕩的星港上，千瘡百孔、鏽跡斑斑、永遠都無法衝破雲霄的星艦殘骸；更記得最後一名武英修真者——後來變成‘黑星大帝武英奇’的那個青年，是如何被人丟進火山熔岩裡苦苦掙扎。
這一切……真的可以改變嗎？
凌小樂給了李耀一臺最先進的《文明》專用隨身晶腦。
這臺微型晶腦直接和遊戲大廳的數據庫接駁在一起，可以很方便調集出大部分公開世界的遊戲記錄，也就是一個個不同“文明”的興衰史。
輕輕點擊光幕上的圖標，就可以從頭開始欣賞在虛擬世界中，“盤龍、藥叉和武英”三個文明的全新道路。
時間尺度高度濃縮，現實中的每一秒鐘都代表虛擬世界裡的一個月，各種信息流如瀑布般飛快滑落，代表遊戲中發生的每一件大事。
李耀屏住呼吸，看到了三條和一百多年前的洗腦幻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看到，一部分藥叉人提前醒悟到了自身文明的缺陷，刻意營造出一些和外面“無菌世界”不同的“髒室”並在其中生活，保持一定的免疫力，當終極瘟疫大爆發之後，他們又團結一致，艱難求存，發明了各種各樣的全新神通，從零開始修煉身體，強壯血肉，覺醒了一串串沉睡已久的強大基因，最終戰勝了病毒和瘟疫，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重新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他看到，盤龍界的統治者一次又一次和人類固有的短視和惰性做鬥爭，不惜一切代價向星海進軍，無論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都咬牙堅持，最終，在母星的資源徹底枯竭之前，完成了跨越大千世界的深空艦隊建設，令盤龍人擁有了揚帆遠航，馳騁星海的能力。
他看到，武英文明在一次次小規模的社會試驗中，意識到了貿然洞開門戶的危險，徹底放棄了沒有頭腦的善良和毫無準備的天真，先用自己的強勢文明入主沙蠻界，在長達百年的統治和教化中，同化了絕大部分沙蠻人之後，再慢慢將新一代沙蠻人引入武英。
“這是三段最高難度中，‘完成度’最高的遊戲視頻，但絕不是唯一的模式，時至今日，已經有無數玩家，想出各種方法來拯救這些文明，雖然很多方法堪稱稀奇古怪甚至離經叛道，但至少有一點——大家都守住了修真者的底線，人類的底線。”
凌小樂說，“和一百多年前，修仙者對李耀展開的洗腦不同，最高難度裡，每一個細節都是真實的，每一個問題都是客觀存在的，甚至比真正的‘藥叉、盤龍和武英’文明面對的危機更加嚴重。
“99%的玩家都失敗了，但是在成百上千萬次失敗之後，終於有人成功將這三個文明，分別向前推進了一千年以上！這足以證明——無論多麼複雜、艱難和危險，通向光明之路，仍舊是存在的！”
李耀沒有理會她，兀自沉浸在三大文明的全新世界當中。
他將時間線的流逝速度放緩，將光幕上的畫面放大，觀察一座座生機勃勃，興旺發達的藥叉、盤龍和武英文明城市，看著一張張藥叉人、盤龍人、武英人和沙蠻人的笑臉。
即便明知道這些都是晶腦虛擬出來，卻也令他感到無比欣慰和滿足。
在這樣的“武英界”裡，就算還有一個名叫“小奇”的少年，此刻一定也在為了更美好的未來而奮鬥著，永遠都不會變成“黑星大帝武英奇”了吧？
凌小樂在旁邊觀察著李耀的反應，忽然小手一抖，晶腦射出一道玄光，在她的指間凝聚成一束嬌豔欲滴的鮮花，朝李耀遞了過來。
“雖然盤龍文明、藥叉文明和武英文明早已毀滅，但我想，曾經生活在這些文明裡的人們，如果在天有靈，見到他們的世界竟然可以變得這麼美好，一定都會感到欣慰吧？
“要向他們獻一束花嗎，紀念這些散落在星海各處，卻早已凋零千年的文明，這些我們素未蒙面的……兄弟姐妹們。”
李耀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從凌小樂手中接過了這束並不存在的虛擬鮮花。
凌小樂微微一笑，繼續道：“很多人到遊戲大廳裡來，第一件事，就是向這些逝去的文明獻花，每束虛擬鮮花要消耗一個星幣，而當玩家購買了一束鮮花，和《文明》有戰略協議的超過一百二十個集團以及宗派，都會再拿出一個星幣，共同匯入一個特殊的基金會。
“這個基金會成立的目的，就是向星海四處不斷髮射各種無人探索星艦，特別是在星海邊緣一帶，去尋找更多不在帝國和聖盟勢力範圍中，從星海帝國崩潰以來，散落了整整一萬年的人類文明。
“盤龍、藥叉和武英文明已經毀滅，但我們相信在茫茫星海的四處，一定還要更多同類型文明存在，仍舊在黑暗中，孤立無援，苦苦掙扎，需要幫助。
“雖然幾十年來，我們的探索始終一無所獲，但只要聯邦不滅，這項工作永遠不會停止，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告訴他們聯邦的存在，告訴他們……更加光明的未來，是存在的！”
這番話，令李耀對設計出這套制度的新聯邦肅然起敬。
凌小樂笑得愈發開心，潔白如玉的牙齒閃耀著光芒：“這束花算我私人奉送，因為還有一種說法，如果向這些湮滅於星海深處的兄弟文明們獻一束花的話，在玩遊戲時的運氣也會好很多，就像是膜拜李耀大神一樣——您不會覺得，這也算是迷信吧？”
李耀忍不住笑起來。
這次，他並沒有拒絕凌小樂的好意，將虛擬鮮花朝三個仍舊在星海中茁壯成長，大步前進的文明舉起。
五彩斑斕的鮮花怦然碎裂，化作片片彩蝶，分作三股，飛入三團巨型光幕中，彷彿紛紛揚揚地落到了一個個盤龍人、藥叉人、武英人和沙蠻人的肩膀上。
“願你們安息。”
凌小樂在旁邊雙手合十，嘀嘀咕咕，“也請你們保佑我們，保佑星耀聯邦，一直好運！”
完成了向昔日文明獻花的“民俗文化”之後，李耀和黑夜蘭被引領到了一間貴賓室。
作為議長特使，為了深入瞭解新聯邦而來，李耀自然不可能像普通玩家那樣，完全沉迷於某個遊戲當中。
凌小樂為李耀挑選了一百多部極具代表性的資料片，囊括了新聯邦百年來的方方面面，未必一定要玩。
只要欣賞過遊戲高手的經典表演，就能對新聯邦的百年風雲變幻，有深刻而細緻的瞭解。
不過，最先被凌小樂呈現出來的兩個世界，卻是一片灰暗，滿目瘡痍，近乎死寂。
“在所有聯邦人的成年儀式，也就是他們被獲准進入真正的《文明》世界之前，都必須先完成一系列虛擬課程，在這些課程中，會向他們展示一個個因為錯誤決策而毀滅的‘失敗世界’，用來提醒他們，一個文明的前進，究竟有多麼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凌小樂向李耀展示的，是基於真實的新聯邦歷史改編過來的兩個世界。
在這兩個虛擬世界裡，決策者都做出了和現實世界截然相反的選擇。
第一個失敗世界的“關鍵決策點”，是七十年前，只有天元、飛星和血妖三界的星耀聯邦，和各種資源都極度匱乏、唯獨晶石礦脈應有盡有的水晶界，第一次相遇之時。
真實世界中，雙方都保持了極大的剋制，特別是聯邦內部的主戰派被打壓，經過了漫長的談判，彼此都做出相當大的妥協，完成了合併。
而在這個失敗的虛擬世界中，聯邦內部的主戰派佔據了上風。
“那幫沙漠蠻子什麼都沒有，連星艦都造不出來，卻白白佔據了那麼多的晶石礦脈，憑什麼？時不我待，為了聯邦的發展，為了抵禦真人類帝國的進攻，必須儘快吞併水晶界！”
這樣的聲音，成為議會和軍方的主流。
虛擬世界裡的聯邦，悍然發動了對水晶界的征服戰爭。
戰爭的進展十分順利，的確如這些主戰派所言，極度缺乏各種金屬資源，連星艦煉製技術都不具備的水晶文明，完全無力抵擋聯邦的進攻，主星的表面很快就被聯邦徹底佔領。
但水晶界嚴酷的沙漠環境，還有沙漠中神出鬼沒的游擊隊，卻令佔領軍、礦業聯盟和資源壟斷集團都吃盡了苦頭。
即便是不敢加入游擊隊的水晶人，至少敢用各種方法毀掉所有的礦洞，令極不穩定的晶石礦脈紛紛發生爆炸。
礦業基地被嚴重破壞，採礦成本居高不下，令耗費巨資發動的戰爭，變成了得不償失的賠本買賣，嚴重拖延了聯邦本土的發展速度，在百年前“元嬰大會”上提出來各項對抗帝國的計劃，統統受到了拖累。
——聯邦人還沒有從懊惱中回過神來，令他們更鬱悶的事情發生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