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一次我不‘洗腦’，只是幫你看清楚事實。”
武英奇3.0的嘴角勾了起來，臉上和白袍上都落滿了火山灰，令他看起來有些黑白莫辨，“哦，或許這所謂的‘幫助’都是多此一舉，因為以你的智慧和你對人性黑暗的深刻洞悉，你應該早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宿命了吧？
“你可以施展出那麼卑鄙的手段，那你對人心的卑劣就應該有最清醒的認知，你早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將成為‘金晶塔主人’，但你還想自欺欺人地拖延時間，不願意面對這個可悲的事實，我說對了嗎，李耀？”
李耀的身影明顯顫抖起來，就像是投入石子的倒影般模糊不清。
“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李耀咬牙道，“我不會，我不會成為‘金晶塔主人’的，我要毀滅它，我要……毀滅它。”
“不，你不會毀滅它，你會奪取它，研究它，升級它，讓它成為你身體和意志的一部分，成為橫亙在帝國和聯邦，修仙者和修真者之間最後一道防線，用它來守護你的祖國，捍衛你的大道。”
武英奇3.0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火山灰在他身邊翩翩起舞，像是萬千灰色的蝴蝶，“這是唯一的選擇，是你接下來和雷成虎之流‘真正的修仙者’，進行博弈的唯一本錢，你知道的，你一直知道的。
“沒辦法，你和雷成虎，和厲靈海，和金玉言，和此刻正統治著星海中央的千千萬萬修仙者始終是不同的，當‘黑星大帝武英奇’這個極度邪惡的大魔王存在時，你們或許可以勉強放下芥蒂，捏著鼻子合作，但這只是權宜之計，誰都知道絕不會長久的，在‘黑星大帝武英奇’這個大魔頭倒下的那一瞬間，修真者和修仙者的同盟就破裂了，你們之間，註定要重燃戰火！
“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心，就算你從未想過要對雷成虎、厲靈海和金玉言之流不利，甚至這幾個曾經和你並肩作戰，受到過你恩惠的修仙者都很講義氣，不和你翻臉，但別的修仙者呢？千千萬萬的修仙者呢？
“現在，你是修真者以及星海邊陲的修真者國度星耀聯邦的存在，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無論你們怎麼隱瞞，用不了多久，總會有越來越多的修仙者知道，到時候，你要怎麼保證這些修仙者不會生出侵吞之心？
“就算雷成虎、厲靈海和金玉言之流足夠理智也足夠講義氣，他們能永遠不變嗎，他們能徹底掌控帝國嗎，他們能永遠統治帝國嗎？如果他們變了，他們老了，他們死了，新一代的修仙者，又會如何看待星耀聯邦這個修真者國度呢，會不會覺得如鯁在喉，生出‘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的想法呢？
“呵呵，你很清楚，你的祖國在未來三五百年之內，不可能驟然發展出和真人類帝國正面相持的能力星海邊陲的資源終究極其有限，我想你們也快到達階段性的瓶頸，不可能一直處在高速發展的黃金期吧？
“所以，面對真人類帝國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龐然大物虎視眈眈，除了‘金晶塔’這把深深刺入帝國心臟的匕首之外，還有什麼東西，足以充當星耀聯邦的第一道也是最後一道防線呢？
“只有用金晶塔威脅帝國，達到某種‘恐怖平衡’，才能在帝國和聯邦之間達成脆弱的和平，倘若毀掉金晶塔的話，你要如何‘說服’那些窮兇極惡又冷酷無情的修仙者，用你的誠意，用你的善良，還是用你殺豬一樣的歌聲？”
李耀啞口無言，陷入沉思。
“還有，這不單單關乎星耀聯邦的存亡，更關乎對你來說至關重要的修真大道。”
武英奇3.0伸手，輕輕攏住一捧火山灰，向裡面注入最後的生命信息，這火山灰真像是蝴蝶般顫動起來，他吹了一口氣，將灰色的蝴蝶吹向李耀，微笑道，“你是一個真正的修真者，是一個純粹而堅定的戰士，所以，單純為了消滅‘黑星大帝武英奇’，就和雷成虎、厲靈海之流修仙者合作的事情，你肯定是做不出來的吧？因為那不過是用一個惡魔取代了另一個惡魔而已。
“厲靈海關於‘革新帝國’，帶給所有人‘公開、公平、公正’的想法，以及雷成虎對於軍人榮耀的信仰，才是打動你的關鍵，你相信在厲靈海和雷成虎的領導下，腐朽沒落的帝國將在變革中重生，將朝著更光明的方向發展，絕大部分普通人將過上更好的生活，一步步朝著你心目中的理想社會發展，而你們修真者，更可以在其中推波助瀾，潛移默化之間，改變帝國的性質。
“這，才是你能夠一邊保持修真者的道心，一邊面不改色和雷成虎合作，拯救厲靈海的原因。
“想法不錯，可是如何實踐呢？
“你怎麼保證厲靈海真能實現她的承諾，你怎麼保證雷成虎真能成為一個為文明而戰的軍人，你怎麼保證他們所謂的‘革新’，會按照你的意志，朝著修真文明的方向發展？
“如果他們反悔了，或者從一開始你們所說所想的‘革新’就不是一回事，如果他們推三阻四就是不解放生活在天極星地底的原人，如果他們特別是雷成虎又為了某種目的，要犧牲千千萬萬普通人，你怎麼辦，你怎麼監督和干涉他們？
“只有金晶塔，是吧，你心裡非常清楚，只有掌控金晶塔，掌控著足以毀滅帝都的恆星級法寶，你，以及你身後的修真者，才能組成一個凌駕於元老院之上的帝國最高監督機構，參與到革新帝國的大業裡來。
“你當然可以一時衝動毀掉金晶塔，但這樣一來，你們修真者就失去了制約修仙者的唯一武器，萬一將來修仙者要大肆屠戮原人時，你又能怎麼辦，駕馭著巨神兵，一個修仙者一個修仙者地殺，一個原人一個原人去拯救嗎？
“醒悟吧，李耀，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不要再自我逃避了，這是你的責任，這是你的使命，這是專屬於你的，最榮耀的權柄！你必須讓所有修仙者都知道，你擁有毀滅整個極天界、天極星的能力，你可以激怒太陽，瞬間吞噬整個帝都，並且你的心志堅硬如鐵，一旦有必要時，你會毫不猶豫使用這項權力。
“惟其如此，你才能震懾所有修仙者，才能在帝國的威壓面前保住你小小的聯邦，才能確保帝國的革新按照你的方向推進，才能拯救此刻正飽受煎熬的千千萬萬帝國原人！”
“你真的……把我當成你這種惡魔了嗎，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毀滅極天界、天極星的！”
李耀怒髮衝冠，聲嘶力竭道，“這裡不單單是真人類帝國的首都，更是人類文明最繁榮的大千世界，是三千世界的交通要道，是我們最寶貴的家園和財富，我永遠都不會像你一樣，瘋到毀滅極天界！”
“過於張牙舞爪的憤怒，和過於熱血沸騰的聲音一樣，只是在掩飾你內心的虛弱和慌張。”
武英奇3.0再次拈起一捧火山灰，從灰燼中卻幻化出了一朵灰白色的花兒，他輕輕吹了口氣，花瓣搖搖晃晃地飛起來，恍若生命的流火般閃耀，他久久凝視著花瓣旋舞的軌跡，微笑道，“或許你是不會，但你必須讓所有修仙者都相信你會，如果這麼說能夠讓你的道心比較舒服一點，不妨把整件事當成一場戰略欺詐而欺詐的起點，就是你必須先成為‘金晶塔主人’。
“還有，有一件事情非常諷刺，知道是什麼嗎？
“記不記得我剛才和你說過，盤古文明聯盟吸納新文明的標準，就是對方必須擁有毀滅自己的能力，這才是真正的文明。
“然而，在組成聯盟的十三支碳基生命中，沒有一支毀滅自己的能力，是被‘惡魔’發明的，這些撕裂地殼，摧毀地表，改變磁場乃至操縱恆星的恐怖能力，都是一些智者，一些天才，一些熱愛和平的人所發明的，而他們發明這些足以毀滅自己文明的能力，其初衷不過是保護自己的文明，是要消滅邪惡的敵人，守護家園和親人，甚至是永遠結束……醜陋的戰爭。
“智慧生命為了保護自己的文明，而創造出了毀滅自己文明的能力，聽上去是有些諷刺，但總是如此，總是如此。
“所以，即便有朝一日你真的失控，從屠龍少年變成了金晶塔中的惡魔，你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絕不會。”
李耀神色木然地聽著，抹了一把飄落到臉上的火山灰。
這灰燼就像是髒兮兮的雪花，在他掌心融化，滲入到他的身體裡。
“放心，這些只是灰燼，只是雪花，只是幻象而已，並沒有蘊含一絲一毫的精神力量。”
武英奇3.0笑了笑，“對你這種人，使用精神力量來侵蝕是沒用的，只會激起你的警惕而已，更何況我已經虛弱到這種程度度，實在沒辦法和你進行精神的較量，我只期待，並且堅信，你會徹悟，會理解自己獨一無二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