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小雨漸濃，無邊無垠的雨點猶如濃霧散開，籠罩整顆黑堡星。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其實這種斜風細雨，雨霧繚繞的日子，亦是最適合殺人放火不過。
當地時間早上五點，整座“淨化者測試”營地就燈火通明，所有“聖光之子”全都起來，開始了例行的修煉。
今天是最後一天。
能熬過整整六天的測試，經受住了天魔的諸多誘惑，統統是聖光學院的佼佼者至少他們自以為如此。
再熬過今天的話，他們就能成為真正的“淨化者”，聖盟最重要的兵種之一。
是以，所有人都很興奮，每個人眼裡都寫滿了期待，每一個毛孔都放出希望之光，就連用力蹬踏重力運動器械的步伐都矯健了許多這些十三四歲的少男少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夢想中，渾然沒意識到自己如此興奮的表現，以及對夢想的執著，早就觸犯了聖盟的大忌。
早晨六點，晨祈時間。
似乎為了慶祝“終極測試”的圓滿成功，今天來到營地的導師，和比導師更高層次的大人物愈發多了起來，這些人大多站在角落的陰影裡，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用深不可測的目光打量著懵懵懂懂的少年們。
不遠處，淨化部隊的調動也越發頻繁起來，不時有超音速戰梭飛過頭頂的呼嘯聲，震得營地的合金頂棚都“嘩嘩”作響。
那座碩大無朋的大氣層內懸浮式空中火力平臺，降落到距離地面不足百米，它的高度是如此之低，以至於少年們都能清晰看到它烏黑髮亮的炮管，以及靈磁軌道上“噼啪”作響的每一顆電弧，甚至感覺它隨時會一頭栽倒，將地面上的一切都碾成齏粉。
導師告訴少年們，倘若他們能通過“終極測試”的話，就能進入這座空中戰堡，接受“新兵訓練”，成為淨化部隊的一員。
少年們都非常高興，草草灌下早餐之後，迫不及待踏上了最後的征程。
早上七點，剩下的數百名少年和少女，已經分散在了廢棄城市的各個區域。
雨勢漸漸轉大，濃霧卻沒有被雨點驅散，周遭一切都籠罩在虛無縹緲的白色中，慘淡得不像是現實世界，彷彿用手輕輕一撕，就會變得千瘡百孔，斑斑駁駁。
和第一次有人叛逃的那天一樣，這樣的雨，這樣的霧，帶給人虛幻的安全感和更加虛幻的希望，似乎只要撥開細雨和迷霧，前方就能出現一條新的道路，儘管明知不是事實，但還是誘惑著天真的少年們，奮不顧身地嘗試。
或許，飛蛾撲火，亦是如此。
早上八點，所有少年都專心致志地投入到淨化任務中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早上九點，在城南鬧市區的一家超級市場裡，卻發生了一樁小小的意外。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咣咣咣，咣咣咣！”
“轟，轟隆！”
先是用力搖晃鐵柵欄的聲音，然後是拼命撞擊大門的聲音，最後是磁性炸彈直接將大門炸個粉碎的聲音。
“踏踏踏踏！”
底部鑲嵌著鋼板的皮靴在水泥地上砸出了晴空霹靂的效果，兩名導師和一隊淨化部隊士兵荷槍實彈，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在最前面為他們指引方向的，赫然是唐卡班上的副班長廖猛！
“就是這裡，楚之雲和唐卡這幾天一直在這裡鬼鬼祟祟不知道搞什麼東西，昨天我還親耳聽到了孩子的笑聲和哭聲，是很小很小的孩子，他們在這裡偷偷藏了一個孩子！”
廖猛滿臉油光發亮，聲音尖銳至極，和五大三粗的外形極不相稱。
“我懷疑他們被天魔入侵了，前幾天我還偷看到超市深處有七彩紛呈的光發出來，誰知道他們究竟在幹什麼，這兩個……這兩個‘天魔汙染者’！”
廖猛繼續惡狠狠地說，帶著導師和淨化部隊的士兵直衝超市最深處。
他們橫衝直撞，速度極快，僅僅用了十秒鐘就衝到了超市深處的影音娛樂區。
但呈現在眼前的一幕，卻令廖猛大吃一驚，目瞪口呆，怎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楚之雲和唐卡並未如他想象中那麼驚慌失措，更沒有穿著不該穿的衣服，看著不該看的東西，聽著不該聽的音樂，恰恰相反，此二人依舊穿著嚴絲合縫的防疫服，就連防毒面具都沒有摘下，將大量光幕儀、虛擬相冊展示器以及晶片和玉簡堆積到了一起，先是震成粉碎，接著再放火焚燒，一絲不苟執行著標準的淨化流程。
唐卡將波紋震盪粉碎槍的功率開到了最大，四周都是震耳欲聾的轟鳴，這就解釋了他們為何沒聽到粗暴的砸門聲。
即便諸多導師和淨化者將他們包圍，兩人依舊鎮定自若，不慌不忙完成了一個批次的粉碎銷燬作業，這才摘下防毒面具，面無表情，眼神清澈地盯著眾人。
“這，這怎麼可能？”
廖猛亂了陣腳，喃喃道，“孩子呢？”
“什麼孩子？”
楚之雲看都不看廖猛一眼，卻是古井無波地凝視著自己的導師。
“廖猛說，昨天聽到這裡有孩子啼哭的聲音。”
導師解釋道。
“哦。”
楚之雲絲毫沒有計較廖猛為什麼躲在超市外面偷聽的問題，淡淡道，“昨天我們銷燬了一批玩具，好像裡面是有一些人形玩偶，會模擬孩童，發出笑聲和哭聲，大約是我們在焚燒時，觸發了他們的控制晶片，發出了一些聲音吧，有什麼問題嗎？”
“不可能！”
廖猛叫道，“我還透過氣窗，看到裡面發出五彩繽紛的光芒，這你們又怎麼解釋！”
“我們使用的是焚燒淨化法，焚燒那些富含大量雜質的東西，當然會發出各種各樣的光芒，這又算是什麼問題？”
楚之雲依舊面無表情，連眉毛都沒有皺半下，只是覺得廖猛如此愚蠢的盤問，是在浪費他們的時間。
“那麼，如果你們真沒在裡面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何要將大門鎖死？”
廖猛的臉黑到了極點。
“城裡有很多野獸，甚至是帝國人調製出來的妖獸，那些注射了強化基因的生化戰獸。”
楚之雲道，“或許還有能自動搜索和攻擊敵人的戰爭傀儡，短短半個多月時間，未必耗盡了所有能量和彈藥的。
“我們並不想被這些東西盯上，即便是盯上了，鎖死的大門也可以幫我們爭取一段時間。”
廖猛愣了半天，啞口無言。
這時候，派出去搜索整座超市的士兵也回來報告，一切正常，並未發現任何不該存在的人或者東西，只是有大量焚燒過的痕跡，包括貨倉和冷庫在內，這也是淨化作業的正常流程。
只是，大部分地方的溫度極高，似乎是剛剛才完成焚燒作業的。
“看，這就是證據！”
廖猛又叫起來，“你們剛剛才完成了大片焚燒，為什麼，你們究竟想要銷燬什麼，掩蓋什麼？”
“今天是‘終極測試’的最後一天，所有人都想爭取時間，多完成一些淨化工作，得到更高的評分。”
楚之雲依舊不徐不疾地解釋，“所有人都會全力以赴，儘可能多得粉碎和焚燒，只有你不顧自己的任務，帶著導師和淨化者們來到這裡，廖猛同學，你究竟有什麼問題？”
“我……我……你……你！”
廖猛的臉先是黢黑，緊接著又燒紅成一團，最後又變得煞白，“我明明看到，我明明聽到的，你，你把他們藏在哪裡，一定有古怪，你們一定有古怪，騙不了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誰，只知道天魔有可能潛入人的大腦，控制人的視覺和聽覺神經，讓人見到各種各樣的幻象。”
楚之雲頓了一頓，終於瞧了廖猛一眼，“廖猛同學，你確定自己沒有被天魔入侵，沉溺於自己的想象中不可自拔，以至於浪費這麼多人力物力和寶貴時間，上演了這樣一場荒唐的鬧劇嗎？”
“你，胡說八道！”
廖猛勃然大怒，“我對眾神的忠誠無人可比，你們才被天魔入侵了，你們”
“滴滴滴滴！”
他的隨身晶腦發出了刺耳的鳴叫，危險的紅芒急促閃爍起來。
“你好像是第三次情緒失控了，廖猛同學。”
楚之雲輕輕捋了一下頭髮，淡淡道，“而且每一次都超出警戒線很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次嚴重情緒失控，就要被立刻逐出考場的。”
廖猛如遭雷擊，呆若木雞。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上每一顆青春痘都像是要爆裂開來，一張臉不知道是在憤怒還是恐懼還是絕望，“我是淨化者，我對眾神的忠誠無人能及，我怎麼會失控呢，不會的，是你在搞鬼，是你們！”
“如果你對眾神的忠誠真的無人能及，那我建議你應該好好去檢查一下自己的大腦，相信眾神一定會拯救你的，廖猛同學。”
楚之雲冷冷說完，又轉向兩位導師，“導師，我們可以繼續淨化作業了嗎，今天的任務還有很多，我們不想被這樣的小事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