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始信峰為三十六群峰中最高一峰,峰接雲天,冷風刺骨。
這時,早已有七人立在峰頂,這七人便是泰山老人、華山老人、地將、公主、藍衣老祖和蘭兒、秋兒,他們是應獨孤青松之約在等候他到來。
這時華山老人對泰山老人說道:「唐不死的,你看獨孤青松今日來後,面對師執之輩有何種交代?」
泰山老人搖頭表示不知。
華山老人接著冷峻地道:「除非他自裁始信峰上,否則他任何交代,我都將不會滿意。」
地將瞥了兩人一眼,接口道:「死,還算是便宜了他。」
在場之人都顯出憤然之色,只有藍衣老祖和蘭兒、秋兒有點替獨孤青松焦急。
藍衣老祖噙著一絲輕笑,不以為意的道:「我的看法與諸位略有不同。」
地將臉色微微一變,道:「血影子,武林之大害,你以為還有可原諒的麼?」
藍衣老祖微微一笑,道:「血影化形功傳言練成之後,將改變一個人的本性,但獨孤青松還是好好的,並未做何傷天害理之事,那麼這傳說便大有疑問,如就憑這傳言便要了獨孤青松的命,我首先就覺得不公平。」
地將忽然怒道:「血影化形功喪失本性豈是傳言?血影子蚩回當年殺人盈千便是明證,這已經是事實,那裡是傳言?」
藍衣老祖冷笑道:「可是獨孤青松又殺人幾許?」
「青城山望月坪之悲慘,還不夠麼?」
「青城山望月坪慘死之人都是你我目擊,有誰罪不及死?」
地將頓時滿臉脹紅,暴聲道:「無論如何,血影子總是武林之公敵,他折辱了昔年神風大帝及天地二將之名,我不能因他而唾罵武林。」
藍衣老祖顯然也憤怒莫名了,但他並未發作出來,嘴角又浮起一絲輕笑,正想答話,驀地一聲烈馬嘶叫之聲遠遠傳來,綿長剛亮的馬嘶聲,使在場的幾人都神情一肅。接著,一匹紅鬃烈馬飛馳登峰,幾人目光一掠,便見馬背所騎的並非獨孤青松,而是元兒和冷雁蓉。兩人這一到來,幾人方感到意外,早又見峰下三個人影如星飛電掣般射上峰來,卻是烈馬狂生、血筆秀才和神斧開山。
龍馬雪兒驟見故主烈馬狂生獨孤子奇,不禁前蹄一蹬,一聲震動群峰的歡嘶,一縱已到了烈馬狂生的身邊。烈馬狂生一手撫摸著它的鬃毛,一邊低言道:「雪兒,你辛苦了!」
龍馬雪兒又是一陣長嘶,雙目中竟然流下了熱淚!
烈馬狂生心中一震,不竟黯然輕語道:「啊!雪兒!好吧!從今你不會再離開我了!我知道你已經老了,但青松侄日正當中,前程方興未艾,你配不上他了!」說著他竟也悽然淚下!
片刻後,他喃喃道:「我還要為青松做最後一件事。」
他走至冷雁蓉身邊,對她低語道:「這位定是冷姑娘了,青松正在峰下等你呢!」
冷雁蓉一聞,飄身便朝峰下疾奔而去!她已月來未見獨孤青松,恨不得立刻飛到他身前!
烈馬狂生見冷雁蓉去後,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願你們白頭偕老,再見了!」
頓時他飄身登上龍馬,朝血筆秀才、神斧開山一拱手,道:「此地之事,兩位兄臺多多照顧,小弟去了!」他神態傲然,對原先在峰上之人連正眼也不看他們一下。
神斧開山大聲道:「老弟何往?」
烈馬狂生慘然一笑,道:「小弟要為雪兒找個歸宿了,青松處煩兄日後轉告,我去了!」說罷,嘬口一聲朗嘯,龍馬也狂嘶三聲,四蹄如雲竄身而起,真如天馬行空,頃刻間便在數百丈之下。
可是驀聽峰下突傳一聲輕呼道:「子奇等我!」猛然一條綠影飛縱而起,凌空登上龍馬,與烈馬狂生同乘一騎,轉眼間消失在群峰縹緲之中!
此後,只是有人在黃山始信峰腰上,拾到幾根綠色羽毛,知道那天與烈馬狂生一去不回的,正是烈馬狂生昔日的情侶──雪山三雁中的金雯,也就是後來的綠羽令主,此事傳聞江湖,也是佳話。烈馬狂生獨孤子奇和綠羽令主金雯,情天再補,是毀是譽,他們是不再計及了!這是閒話不表。
且說冷雁蓉奔下峰去,依照烈馬狂生所告訴她的位置,果然發現獨孤青松穿了一件簇新的綢質青衣,氣度依舊,坐在一口大石之上。
冷雁蓉遠遠地就大聲叫道:「青松哥!青松哥!」疾掠到獨孤青松的身邊,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繼道:「青松哥,這些時日我好想念你啊!」
獨孤青松嚴肅的臉上舒展開了笑容,站了起來,挽住冷雁蓉的香肩,從容道:「蓉妹,我也同樣想念你的。這數月來,我像是過了幾年一般,你看我變了樣麼?」
冷雁蓉舒暢愉快地望著他,道:「青松哥,你的容光更為煥發了,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獨孤青松微笑地凝視著冷雁蓉,漸漸地,忽然兩行清淚緩緩流下道:「是的,蓉妹!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的。」說著,他又低語道:「蓉妹,你看這裡景色清幽,我們在這裡漫步一回吧!」
冷雁蓉點頭。
兩人便在黃山始信峰下一個山谷之中緩緩而行,兩人都陶醉在溫馨之中,享受著小別重逢的喜悅。
片刻後,冷雁蓉開口低聲道:「青松哥,剛才我見你流下了眼淚,為什麼?」
獨孤青松平靜地答道:「因為我有些激動。」
「你激動什麼?」
獨孤青松忽然停步,凝視著冷雁蓉,問道:「蓉妹,我大叔烈馬狂生走了是不是?」
「是的!龍馬雪兒跟他去了。」
「黃山始信峰頭尚有人在等我是不是?」
「是的!」
冷雁蓉有點失望的樣子繼道:「你就是為這些激動嗎?」
「不,我為你而激動!因為我覺得對你不起。」
「你不是好好的嗎?有什麼對我不起?」
獨孤青松臉色又漸漸嚴肅起來,黯然道:「我對你不起之處有兩件事,第一我放走你殺父的仇人萬極幻女,但是我廢去了她的武功,你會怪我嗎?」
「不,我不怪你,你想怎樣做,我都不會怪你的。我想你不殺她,只廢去她的武功,定有你這樣做的理由。」
「蓉妹!你太好了。第二件事我有點不敢說出來。」
冷雁蓉臉色變了變,道:「你怕什麼?」
「我怕你傷心!」
冷雁蓉目蘊奇光地望著他,不自然地問道:「怎麼了?你又有了另外的女朋友?」
獨孤青松勉強一笑,道:「不,不是的。你看我是那種人?」
冷雁蓉臉色緩和了些,繼問道:「既不是這事,有什麼不敢告訴我?我曾聽元弟說過,此刻你已天下無敵,難道還怕你會被人殺死不成?」
獨孤青松聞言,肅然道:「蓉妹,在我未說出之前,你能不能答應我兩件事?第一是你要忍耐絕對不可悲傷,這樣我就放心了!其次是希望你能幫助我活下去,你能嗎?」
冷雁蓉愕然道:「活下去!你活不下去?我聽不懂你的話。」
「是的,活下去!我說是死而復活。我敢保證你用不著悲傷,半年之內我必定會重生的,所以你要忍耐。」
「啊,你的話太可怕了,我聽不懂,快別這樣說吧!」
她緊緊靠著獨孤青松,獨孤青松緊緊摟著她,輕輕道:「蓉妹!這是真的,非常重要。我要元弟去接你來也就是為了這事,當我死過之後,你得好好保護我的屍體,將我運至飛龍泉下的鬼府別宮之中,那裡有我外公九龍神魔、我娘金釵教主、姨娘赤葉夫人和虹妹、碧妹,還有血筆、神斧兩位叔叔都在那裡,你就暫時與他們相處,半年之後我自會活過來的。」
冷雁蓉只聽得全身顫抖,突然一聲悲叫道:「青松哥!那太可怕了,我不能任你去死!」
獨孤青松連聲慰道:「聽我說,你不可悲傷!你必須要知道,我如不經過這事,公主、地將和泰山、華山老前輩們都不會放過我的,而且我不這樣做,也總感於心不安。是的,我是血影子,不論我為善為惡,血影子就不容於武林,這是自血影子蚩回血劫武林以來,傳統既定的觀念,我雖不太同意這觀念,但為求以後的安逸、你我未來的幸福計,我這樣做是對的,那時我陪你回到卿卿谷去,永遠廝守在一起,好不好,蓉妹?」
冷雁蓉仍然搖頭,道:「不,我怕你永遠也活不過來了!」
「蓉妹,你聽我的話,我一定會活過來的。血影子蚩回死後三百年後尚活過來了,我為什麼活不過來呢?」
「啊,那太殘忍了!」冷雁蓉說著便淚如泉湧!
獨孤青松輕柔地為她揩拭著眼淚,突然兩人熱情地擁抱在一起,也同時熱淚長流。
吻,熱情、激動、而悲慘的吻!
冷雁蓉猛地全身一震,悲聲道:「青松哥!你一定不能死!」
獨孤青松慢慢地放開冷雁蓉,長嘆一聲道:「蓉妹,你無論如何要理智起來。我這並不是死,只要你和元弟、血筆、神斧兩叔叔保住了我的屍身。還有你要放一點血在我的額頭上,這就是我要你幫助的,那我靜靜地躺上半年後就會活過來了!蓉妹!你以為我捨得離開你嗎?你不相信我嗎?我所以一定要這樣做,是不願有半絲的遺憾留在心中。蓉妹!人生是一些責任,屬於私情享受的時日並不多,我要早日完成對人生的責任,然後和蓉妹慢慢享受未來的幸福,這樣不好麼?」
冷雁蓉沉思片刻,這才含淚點頭,道:「好吧!青松哥!就照你的話做吧!你要是活不過來,反正我也不要活了!這也算是人生責任吧!」
獨孤青松又緊緊將她攬入懷裡,兩人無言以對。
正在這時,始信峰頭已傳來地將暴怒的叫聲,他們是等得不耐煩了。
獨孤青松拍拍冷雁蓉,道:「蓉妹!我就到峰頂放血謝恩了!這半年請你千萬不可太過悲傷,來日方長,我們快樂的日子還在後面。」
冷雁蓉不捨地緊抱著他,道:「青松哥!慢點吧!在日落之前再赴約不遲!」
獨孤青松點點頭,摟著冷雁蓉就在一口大石之上坐下,幽幽地道:「蓉妹!未來的歲月是美麗的,你也常想到這些嗎?」
冷雁蓉平靜了,她微笑著,慢慢閉上了眼睛,輕輕道:「是的,青松哥,願你早日歸來!不要太使蓉妹傷心了!」
「是的,我一定會早日歸來的,我們去卿卿谷中過那種我向往已久的歲月。」
他們情話綿綿的互訴過,不覺太陽漸漸偏西,這是末日嗎?不,這不是末日,明日又是陽光普照大地,萬物欣榮。
就在這時,只見元兒飛縱而來道:「青松哥,地將前輩他們等你一日,現在已暴跳如雷了!」
獨孤青松苦笑道:「我不會使他們失望的!」
他又重與冷雁蓉話別一番,然後將這事告訴了元兒,叫他先行一步,將這事轉告給血筆秀才和神斧開山知道。元兒雖感驚駭,但也應聲而去。
獨孤青松最後無比熱情地吻著冷雁蓉,道:「蓉妹等我,青松不會負你的。」
冷雁蓉含淚點頭道:「願君平安順利!」
獨孤青松這才牽著冷雁蓉的手,道:「走吧!面對人生的責任,要勇敢些!」
他立時嘬口一聲朗嘯,群峰應喝,身形便疾掠而起,帶著冷雁蓉疾如飄風,朝始信峰頂瀉去!
他的鎮定、沉著、勇猛就義照徹人寰!
片刻之後──
始信峰頂傳來一聲爽朗的長笑,道:「恩師,師伯母!獨孤青松沒別的話說,願放血散功,以謝師恩!」
接著便聽到一聲痛苦的慘叫聲,傳遍群峰!黃山群峰之中正歸鳥隊隊,也為這聲慘叫聲驚得折羽偏飛。又過了不久,始信峰頂人影掠散,快得轉瞬不見!但有四人卻面色莊嚴地抬著一具血流遍身的屍體,冉冉下峰,轉過了幾重山峰,隱入群峰之中!
黃山深處飛龍泉,泉水長年如玉龍飛舞!但是後來有人偶經泉旁,常可聽到飛泉聲中傳出來怡悅的笑語聲,傳為江湖津津樂道之勝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