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戶制度始於北魏時期,並非明朝時期所創。將犯罪者的妻女家人貶為樂戶,是一種懲罰手段。
教坊司隸屬於禮部,本身是主管禮樂的所在,那些犯罪者的妻女貶入教坊司後,會擇那年輕貌美的加以訓練,便是樂伎了。原本是名門閨秀、出身高貴,現在拋頭露面歌舞娛人,這是令祖宗蒙羞的行為,是極大的懲罰。
教坊司的主要任務是培養歌舞姬,當然,這種地方較之其它地方更易發生一些男女間事,但要說日日接客,對罪犯女眷極盡蹂躪,那就是民間以訛傳訛的謠言了。
教坊司是官署,並不對百姓開放,主要是應付官方的交際往來。設身處地的去想一想,哪個當官兒缺女人?大家都是同類,今天別人倒了黴,你便去欺辱他的妻女,就不思給自己留後路?
如果那垮臺的人與他是對頭,那就更得避嫌,就算不愛惜羽毛,也得防範遺人話柄兒,被政敵以此做文章。更何況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官兒,也難保不會平反。
到了明朝,朱元璋立下規矩,官員嚴禁狎妓,如此一來,官員縱然狎妓,也是不會跑到這種官辦的教坊去了。不過發為官奴的人,卻未見得都有資格做樂伎,身姿不夠曼妙、歌喉不夠婉轉,容顏不夠秀麗的,你想做也沒資格。
所以對官奴的安置,主要分成以下幾部分:一是容顏體態合乎標準的女子,留為樂伎、舞伎、歌姬;遜色一籌但年齡合適的可以做丫環侍女;至於貌醜、體肥、年紀大了的,就只能做些粗活。對於男子,則一律為奴僕了。
另外還有一種處置,就是發往國戚家中為奴,這要比在教坊司中當樂戶可好得多了,一則國戚家對官宦出身的人也會優容些,另一方面。一旦討好了主人歡心,雖然還是奴籍,做個管事什麼的,其實比平民百姓家還要舒服。
官員犯案,除非是十惡不赦的大案,否則是不會受到籍沒抄家,貶家眷為官奴的懲罰的,而任何一個朝代,敢於犯下十惡不赦大罪的終究是極少數,所以教坊司已經很久沒有新人進入了。
現在隸屬於教坊司的樂戶多是建國初從元朝手裡接過來的。還有歷代因犯下重罪家眷被貶為樂戶的,他們一旦做了樂戶,子子孫孫便代代為樂戶,即便改朝換代,新朝也不會抬他們的身份。
今日教坊司便發來大隊人馬,說是犯官家屬。教坊司設有大使、副使、和聲郎,左、右韶樂,左右韶樂等官職,大使自然是全權負責人事管理的官員了。
如今的教坊司大使叫龐博瀚。龐大使是個太監。大概是因為教坊司裡女人太多,而且鶯鶯燕燕的大多麗色照人,所以朝廷制度,大使一職一向由閹人擔任。避免監守自盜。
龐大使自上任以來,還不曾處理過新來的犯官家眷,他得翻翻以前的條例規定,才能掌握該如何進行調度和安排。不過這事兒不急。他首先需要了解的是:
犯罪的是什麼人?有多大的背景來頭?東山再起的可能有多大?還有沒有同黨在朝為官?這些事情他必須先行了解情楚,有需要結個善緣的,就儘量表示一下善意
龐大使人事上歸宮裡的鐘鼓司管。業務上歸禮部管。他換下官服,穿上一身太監袍服,正要入宮去探探這姓葉一家人的底細,禮部主客清吏司主事陶希熙就登門了。
一瞧龐大使換了太監服裝,陶主管便道:“怎麼,龐大使要入宮?”
陶主事一見是頂頭上司,連忙上前施禮,道:“原來是主事大人,下官正要入宮,辦點雜事兒,不知大人駕臨,有何吩咐?”
龐大使人事上不歸禮部管,所以雖為下屬,對陶主事也不必過於卑躬屈膝。陶主事微微一笑,道:“龐大使入宮,怕是要打聽打聽這姓葉的犯官來路吧?”
龐大使神色一動,忙道:“大人莫非知道,還請不吝賜教啊!”
龐大使說著,呲牙一笑道:“大人您也知道,我們這些在教坊司裡聽事當差的人不容易,有時候你就是規規矩矩的做事,也難保不會在不知不覺間便得罪了人,難吶!”
陶主事呵呵一笑,道:“這家人,沒什麼背景來路,也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們犯的可是十不赦中的第一大罪!”
龐大使聽了十分震撼,十惡大罪,分別針對君權、父權、神權和夫權,乃是封建時代制度的核心,故而列為不赦之重罪。其中第一大罪就是謀反。這等大罪,應該會在京城掀起軒然大波,可他竟一無所知。
陶主事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忙咳嗽一聲道:“你心裡清楚就行了,這件事朝廷不想宣揚,如果散佈出去……”
龐大使連忙道:“是是是,多謝大人點撥,下官明白!”
陶主事點了點頭,又道:“今日撥來的人中,你撥一部分到三國舅府上,太后娘娘去年賜了國舅一幢宅子,府中的使喚人少了些。”
龐大使是內廷的太監,對太后在意的人和事卻是絕對在乎的,一聽陶主事這麼說,馬上答應下來,道:“是!下官這就去辦,定當挑選些聰明伶俐、模樣可人的。”
陶主事頷首道:“嗯!其中有個叫葉小安的人,是國舅爺指名要的!”
龐大使怔了一怔,卻不敢詢問其中緣由,只道:“是!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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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瑩剔透的白玉杯,杯中酒液碧綠清亮,散發出清幽的香氣,李玄成舉杯一飲而盡,這已不是第一杯,白玉般明淨光滑的腮上早已泛起淡淡的紅暈,他眨了眨眼睛,眼似晨星,亮閃閃的帶著笑意。
鶴年堂秘製的金茵酒李玄成的最愛,喝著最愛的美酒。看著跪在眼前一臉惶恐的葉小安,李玄成只覺人生之愜意,莫過於此。
一再讓他吃癟的葉小天死了,他又花了筆錢,叫王百戶去詔獄裡看過,葉小天被處死的時候,已是渾身爛肉,僅能從那身體輪廓和殘存的粘在模糊的血肉上的布條,勉強推斷出這是一個人。
不能親眼看到那一幕,實在令人遺憾。但是僅從手下轉達王百戶的描述,就讓李玄成激動的渾身發抖。現在看著與葉小天長得一模一樣的葉小安畏畏縮縮地跪在面前,李國舅就像看到了葉小天向他低頭臣服。
“該怎麼擺佈他才好呢?”李國舅摸著光溜溜的下巴,認真地思索了一陣兒,微微一笑,道:“葉小安,你知道我是誰嗎?”
葉小安嚇得一哆嗦,戰戰兢兢地道:“知……知道,您……您是國舅爺。”
李國舅啟齒一笑。又問:“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要到我的府裡嗎?”
葉小安結結巴巴地道:“龐……龐大使老爺說……說小民運氣好,恰好國舅府上缺人,叫小民到了國舅府上好好做事。侍候好國舅爺,要比在教坊司做雜役好上一萬倍。”
李國舅笑眯眯地道:“沒錯兒,龐大使說的是對的,我和你二弟葉小天。交情可是深得很呢,現在他不在了,我一定會替他好好照顧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國舅瘋狂地笑了起來,葉小安臉上帶著一抹想要諂媚,卻又不知所措的表情,誠惶誠恐地看著他。
李國舅狂笑著,笑的眼淚都要下來了,才咳嗽著停下,扶案喘息半晌,又復乜著葉小安,道:“與你一起發配本府為奴的,還有誰?”
葉小安道:“我……我爹孃、娘子、孩子,還……還有我兄弟的一個妾室……”
李國舅怔了怔,怎麼把老葉家一大家子人都打發過來了?轉念一想就知道定是陶主事去傳了話,那龐大使也不知他究竟用意如何,揣摩著討好又怕有所遺露,所以乾脆把葉氏一大家子都送了來。
“也好……”
李國舅又復斟滿一杯,轉動著酒杯,盯著那碧綠的酒液暗想:“只折磨一個葉小安,如何消得了我心頭之恨。葉小天那妾室,我要許給府上最醜、最老的家僕,葉小天的爹孃我也要日日折磨,叫他九泉之下不得安生,至於這葉小安……”
李國舅看了看一臉惶惑不安的葉小安:“誰叫你與葉小天長得一模一樣呢,你就做他的替身,永遠在我身邊為奴為婢吧!”
想到這裡,李國舅又是一杯酒猛地下肚,醺醺然道:“好!既然你們一家都到了我的府上,我一定會替葉小天這位老朋友好好照顧你們的。你下去吧,這兩天莫進飲食,清一清腸胃,我會請最好的小刀師傅來幫你動刀,免得傷了你的性命。”
葉小安驚訝地道:“國……國舅爺,小的沒有病呀,要動什麼刀?”
李國舅剛剛斟滿一杯酒,這時舉杯乜著他道:“要留在內宅侍候,不閹了你怎麼成?太后賜給我的閹宦不足十人,不敷使用啊!”
閹人是皇帝及其家族成員才能役使的,比如皇帝、親王、公主等等,外戚本來無此特權,不過李國舅素來受太后寵愛,太后賜下的宦官便不算僭越了。在此基礎上,李國舅便是增加一個兩個,府里人不說,外人又如何知道。
再說此時的李國舅,心智已經與正常人大相徑庭,便是沒有太后賜下閹宦伺候的前提,他也會想盡辦法折磨“葉小天”而不計後果了。
葉小安大驚失色,哭喊道:“國舅爺,我不想當太監!我不想當個沒卵子的男人啊!求國舅爺開恩,國舅爺不是與小民的兄弟有舊嗎?還請國舅爺高抬貴手啊!”
一句“沒卵子的男人”刺激了李玄成,李玄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把手中白玉杯往地上狠狠一摜,“啪”地一聲,玉杯炸碎,葉小安嚇得急忙一抱頭,生怕那碎片濺到臉上。
李國舅輕蔑地看著他,道:“一母所生,孿生兄弟,你比你那兄弟,實在是差得太遠了!不錯,我與你二弟有舊,可惜,不是有舊誼,而是有舊恨!”
李國舅一步步向葉小安逼近,連連冷笑著彎下腰來,一把抓住葉小安的衣領,葉小安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李玄成咬牙切齒地道:“本國舅身為國戚,有太后寵愛,向來予取予求,誰曾拂逆?唯有你那二弟,不把本國舅放在眼裡,還設計坑害於我,壞我聲名!你可知道?
本國舅自幼向道,一心修行、不理世務,故雖為外戚,便是文武百官對我也一向敬重!唯獨在你兄弟那裡,本國舅連連受辱,這是生平從未有之事,你可知道?
本國舅本已看淡紅塵,唯獨對瑩瑩姑娘一見鍾情,誰料卻被你二弟橫刀奪愛,你可知道?若非你二弟在葫縣為官,本國舅豈會千里迢迢遠赴那裡,若不是去了那裡,又豈會身染怪疾,以致……”
李玄成越說越氣,用力向前一搡,把體若篩糠的葉小安用力推倒在地,葉小安驚懼地指著李玄成,顫聲道:“原來,你與我二弟有仇!難道……難道我家遭此大劫,竟然……竟然……”
李玄成仰天狂笑:“哈哈哈哈……,你還不蠢嘛!”
他又彎下腰,一抓葉小安的衣領,把他揪到面前,冷笑道:“若非我是皇帝的舅父,豈能輕易給皇帝下藥?也虧得本國舅自幼練丹,才發現這種致人昏睡的奇藥!
銀針測之不出,試毒太監吃上兩口也只會覺得有點倦意,又豈會疑心到有毒。你那兄弟,真是愚不可及,他以為有點小聰明就能對付我嗎?哼!本國舅略施小計,就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啦,哈!哈哈……”
李玄成英俊的面孔扭曲著,向葉小安狂笑起來,葉小安渾身哆嗦地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說著說著,顫抖的身子忽然安靜下來,驚懼憤怒的眼神也冷靜下來,露出淡淡的譏誚之色。
可惜,李玄成正仰天狂笑,並未看見他的表情。
李玄成狂笑著低下頭,想看看葉小安絕望、悲懼的表情,可他一低頭,就見一隻越來越大的拳頭迎面飛來,“砰”地一聲,李玄成的腦袋猛地震盪了一下,他呆呆地看著葉小安,兩行殷紅的鼻血緩緩流下。
“卟嗵”一聲,李玄成仰面倒下了。
“葉小安”從地上爬起來,屈指一彈,一隻小蟲便沒入李玄成的身體。“葉小安”拍拍身上的塵土,喃喃自語道:“真他孃的,沒理你也能說出理,好象全是別人負了你似的,這等心胸,也配做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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