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陸走了。
當所有人,無論是懵然無知,被城中官員們一場又一場的表演刺激地熱血沸騰的民眾,以及從不斷向好的數據中獲取信心的官僚們,都以為大勢已定時,王陸居然走了。
他單槍匹馬地跑出城去,將所有衛兵和下屬都甩在身後,當親兵在第二天清晨發現屋中無人的時候,王陸已經離開城池百里遠了。
此時,就連眾生之門外的看客也看不明白了,他這是要去哪兒?不多時,答案揭曉,再次驚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王陸居然直奔魔教總壇去了他易容改貌,扮作遊方道人,直接走到了總壇外的衛兵面前,自報家門。
“我乃巨陽道人,此行特來拜訪你們副教主。”
“巨陽道人?”
那衛兵驚訝萬分,上下打量了王陸一番,繼而露出獰笑,手中更騰起黑煙:“哪兒來的不知死活的……”
話音未落,一點寒光點在額前,王陸的坤山劍在殺人時並不算強勢,但也不是一個小小衛兵能抵抗的住的。
小兵硬氣道:“你就算殺了我,我也……”
“我不殺你,你回去告訴你們副教主,巨陽道人求見,他自然知道。大家都是文明人,沒必要見面就打打殺殺。”
那小兵狼狽逃竄回去。
不多時,數十名魔教妖修從四面八方趕來,將王陸圍在正中,卻是誰也不敢動手。又過了一會兒,總壇中一位佝僂老者出現,衝王陸使了個眼色,讓他跟上。
王陸笑了笑,毫無懼色地跟著那老頭兒進了魔教總壇,彷彿面前並非龍潭虎穴。
說來,王陸這時間點踩得恰到好處,此時魔教教主帶著兩名副教主,以及大批心腹外出,只有一名副教主鎮守總壇。正是最空虛的時候,但王陸此來完全不露敵意,而且巨陽道人的身份似乎也得到了副教主的認可,在無意挑起爭端的情況下,魔教沒有立即動手,而王陸在佝僂老者的帶領下,很快在一間密室之中見到了此行的目標,一位身材壯碩的巨漢,也是魔教排在最末的副教主。
“巨陽道人?你欺我神教無人麼,王陸城主”
被道破身份,王陸卻毫不在意,反而反咬一口:“我易容是給你們面子,不然以真身前來太過打臉,想不到你卻不識抬舉。”
“哼”巨漢惱怒之餘,心中卻有幾分慶幸。
對於這個在短短幾日內就壓下雲峰城蠱毒擴散的城主,魔教上下可謂恨之入骨,他在雲峰城的所為,不但解了雲峰城的危機,更作為先進經驗在黑國國內普及開來,令魔教在其他幾個城市的投放都收效甚微,若非如今蠱毒依然無解,行屍的數量總的來說還在增加,魔教大計怕是已經要盡數落空,而始作俑者如今自投羅網,簡直是送上門的功勳,這位副教主不由覺得自己是不是時來運轉了?
只要將他人頭收下,這魔教的三個副教主中,自己的位置就能往前挪一挪了,
“無論如何,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
副教主說話間,露出猙獰笑容。
然而王陸只用了一句話,便讓副教主神色劇變,停下了動作。
“我已經拿到解藥了,你們沒戲唱了。”
“什麼?”
見王陸面色坦然,副教主心中驚疑不定,蠱毒是魔教數十年積累,一朝爆發才開發出來,怎可能那麼容易破解?但是對方信誓旦旦,卻不像是虛張聲勢……廢話,哪有冒著生命危險跑到這裡來虛張聲勢的道理?他有病麼?
王陸說道:“知道你不信,所以這就驗證給你看……這個,你認得吧?”
王陸搖晃著手中一瓶黑色的濃汁,副教主自然認得那是高度濃縮的蠱毒,足以⊥數百人瞬間化為行屍走肉。想到這裡,副教主面色一變,若是這傢伙將瓶子打碎,此地陣法能否壓制下來?若是蠱毒在總壇迅速擴散的話,可也是麻煩……不過那就是同歸於盡的招數了,這種濃度的蠱毒,就算是魔教特製的解藥也救不了命。更何況解藥是魔教高度保密的資源,任何一份的去處都有記錄,近段時間可沒有解藥失蹤的消息,他沒理由拿得到
然而下一刻,王陸的所作所為,比直接打破瓶子擴散蠱毒,更讓副教主驚詫。
他居然直接打開瓶塞,然後將黑色的濃汁吞入口中
隨著一次瀟灑的吞嚥,蠱毒一滴不剩。
“你……”副教主愣了很久,完全說不出話來,然後默默啟動陣法,準備迎戰一個不知死活、卻實力驚人的行屍走肉。
哪怕以教主那金丹修為,哪怕實現服用解藥,生吞這麼一瓶高濃度的蠱毒也是死路一條啊……
然而就在副教主驚疑不定的目光中,王陸笑容不改,甚至還開口說話:“這滋味讓我想起了我一個朋友的手藝。”
眼前這年輕人神色自在,半分痛苦也沒有,更不被蠱毒侵蝕……副教主內心苦澀,卻也不得不信了他的說辭,的確,再沒有比這更有力的證明了。對方拿到了解藥,而且,是比魔教更高明的解藥。
與此同時,眾生之門外,一眾萬法仙門修士都皺起了眉頭。
王陸什麼時候拿瞭解藥了?他們可根本沒看見過,更何況王陸什麼時候有時間去研發解藥了?這幻境中的蠱毒,每次啟動幻境都會有所不同,就算他方才目睹了斬子夜研發解藥的全過程,也節省不了多少研發時間。除非他在丹藥蠱毒一道上已經有極高的造詣,看一眼便能自行推演出配方,可是…
這群學術型修士自然猜不到,王陸根本就是用暴力破解法,憑無相功練就的萬毒不侵之能去硬扛的蠱毒當年西山黑潮,論及陰毒遠勝這蠱毒之力,都不能奈何王陸,此時生吞蠱毒的確不在話下。
但這一招卻將幻境內外的人都嚇住了。
副教主花了很久才平息內心的激盪,萬分艱難地開口,做最後一次確認:“你真的拿到解藥了?
王陸笑道:“不然你以為呢?你們自家生產的蠱毒,威力如何你們自己心裡沒數?”
“……”副教主再一次沉默起來,“那麼,你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麼?”
“沒必要裝傻,我帶著這麼霸氣十足的王牌到你魔教總壇,要做什麼,你會猜不出來?”
“你是想勸降麼?異想天開”副教主斬釘截鐵,“想用這種花言巧語來欺騙我,你未免也太小覷我……”
“閉嘴吧蠢貨”王陸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對方,面對副教主的怒火,目光陰冷下來,“花言巧語?這次蠱毒危機,你們魔教敗局已定,是不是花言巧語你會不知道?你們的蠱毒雖然厲害,但只要有效預防和針對,就不會真的造成不可控制的局面,更何況我還有解藥在手。黑國的動盪很快就會結束,屆時面對我們的舉國報復,你們能撐多久?”
副教主很想說幾句硬氣話,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他不是笨蛋,很難自己騙自己。
所以回到老問題:“你想怎麼樣?”
王陸冰冷而嘲諷的目光讓副教主心寒,更感到疲憊。副教主密室之中沉默不語的佝僂老者,那是自己的心腹,有些話倒不必避諱。
“招安之事,你不該找我,我無權做主。”
王陸冷笑:“所以既然找的是你,就不是為了招安,似你們這幫魔教妖人,我也招安不起。”
“那你是來做什麼?”副教主有些氣急敗壞。
王陸沉默了一會兒,目光卻變得更為蔑視:“其實只要你換位思考,不難想出我的理由,這次蠱毒危機的化解,我是最大的功臣,無論是前期的預防和應對,還是現在的解藥研製,可以說是我挽救了黑國上下數百萬人,沒錯吧?”
副教主冷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王陸繼續說:“我將成為英雄,如日中天,救世主一般的英雄,詩人們歌頌我,愚民們膜拜我,年輕的女子將我視為偶像和夢中情人,而再善妒的男人,也不得不在我的光芒下低頭”
“你是在炫耀自己?”
“不,我只是想問,如果你是黑國國王,面對這樣的英雄,作何感想?”
魔教的副教主只愣了一下,便猜到了王陸此行的目的,一時間,只覺得無比荒唐
好麼,早知今日會功高震主,當初何必那麼高調行事,去扮演什麼救世主的角色?如今英雄當夠了,卻來這裡找對手訴苦,你不覺得可笑麼?
而看出副教主心中所想,王陸冷笑道:“我不是來求同情求安慰的,事實上你們也沒資格同情我,就算國王再忌憚我也不敢拿我如何,我是這個國家的英雄倒是你們,根本朝不保夕”
副教主哼了一聲:“你到底想怎麼樣?”
“很簡單,三日之後,我會邀國王陛下來我雲峰城,屆時,你們有一次動手的機會。資料我會給你,你應該知道怎麼讓教主動心,動手。”
副教主並不意外,但他卻覺得可笑:“然後呢?我們為你除去國王,再由你動手將我們連根拔起,之後你踩在所有人的屍骨上登基加冕?”
王陸簡直要大笑出來:“你的腦子看來真是一團漿糊,被連根拔起的將是魔教教主和他最忠實的幾個副教主,至於你,將在這場災變之後整合魔教,成為新任魔教教主……”
“以及你的狗。”副教主冷冷地說道,“我雖然沒有那麼聰明,但也不傻。”
“既然不傻,就該知道,做我的狗,總比做一個死人要強,你掌握著我最大的秘密,你我同生共死,這是你唯一可以把握的機會。”
“或者我可以將你永遠留在這裡,失去了你,我們未必沒有機會。”
王陸冷笑:“我既然敢來,你認為我會擔心你的手段?我想走,就算你們教主來了也留不住我。
說話間,他後撤一步,整間密室隨之一震,副教主佈置在此處的陣法,被以蠻橫的巨力破壞了一半
“你……”副教主見鬼似的盯著對方,看上去這個雲峰城主修為不過練氣上品,但這破陣的本事竟似比築基上品的自己還強上幾分?
卻不知,王陸根本沒耐心去分析什麼陣法,更沒有鑽研過破陣之道,他只是將先天無相劍氣,硬生生插入了腳下陣法的妖力循環之中,然後……陣法便自行土崩瓦解了。
眼見一切手段都沒有效果,副教主權衡了一下,終於還是做出了決定:“好吧,我答應你。”
“明智的選擇。”王陸點了點頭,”記得,今天來的是巨陽道人,與你是昔日故友……管住下面人的嘴巴。”
三日後,黑國國王前來雲峰城,熱情地表彰了城主王陸的傑出貢獻,並在城中發表了激情洋溢的演講。隨後,他不顧王陸勸阻,前往城郊看望了災區的災民,更是令無數災民熱淚盈眶。
自然,有識之士對此只是冷笑,在蠱毒疫情爆發最激烈的時候,國王陛下在王城內瑟瑟發抖,如今雲峰城秩序已定,他卻來前線收買人心不過自古以來,君王也好,大臣也罷,行事風格都是如此,也沒什麼意外。待國王在此地玩夠了,收買足了人心自會離去。
然而接下來,意外發生了。
國王在返回都城的路上,遭遇伏擊,魔教教主帶領大批手下突然殺至,在一山谷處與國王的衛隊殺得昏天黑地。
若非雲峰城主王陸率領大軍及時救駕,這將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此戰之後,魔教教主和他手下大將盡數殞命,而黑國的護國仙師以及親衛隊長也不幸遇難。國王陛下身負重傷,在回到都城三日後駕崩,年僅三歲的獨子繼承王位,而王陸則作為攝政王,統領大權。
黑國的王權變化,如兔起鶻落,令人措手不及。卻少有人知道,在國王駕崩之前,曾與王陸密談
勾結魔教暗殺國王,王陸沒有留下證據,但將死之人也不需要證據。面對國王的質疑,王陸非常坦然,並提出了一個令將死之人無法拒絕的條件。
“我一生將不娶妻,不生子,不留後裔,只求一世王權。此乃心魔大誓,你不必擔心我不守約。
面對一個如日中天的城主,國王別無選擇。
至此,這場幻境似乎已經到了尾聲,眾生之門外,長老們歎為觀止,過往的歷練中,並不是沒有人走到王座之上,但卻少有人能在短短時間內便令黑國江山易主,而且如此順理成章
“那麼,按照既定的規則,只要這幻境中最後一個蠱毒消亡,便可宣告王陸的勝利了。”袁朝年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本來想用這仙寶震懾一下靈劍派,結果被震懾的反而是自己。
但過了一會兒,看著幻境中的發展,袁朝年張大嘴巴,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王陸。
幻境中,王陸已經成功在黑國範圍內建立了權威,三歲的新王就如他手中木偶隨意擺弄,而元氣大傷的魔教也只能苟且偷生,至於曾經險些殃及全國的蠱毒危機?
現在,全國僅存的一例蠱毒患者,被王陸以特殊陣法束縛著,養在了黑國首都的博物館中,美其名曰,讓人永不忘記那場危機。
那具行屍每日有吃不完的鮮肉,又有不少精通法術之人為其維持肉身,作為蠱毒的宿主竟是活得安逸自在
但眾生之門外的看客們,可就安逸不起來了,王陸這小子死拖著幻境不結束,到底想於什麼?
此時,黑國王宮之中,攝政王結束了一天的朝會,在回臥室的途中,忽然問了親兵一個問題。
“小李,若是我說,如今你現在所知所見,都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你會作何感想?”
忠實和木訥的親兵被問愣住了,想了好久:“不知道……”
王陸笑了:“沒關係,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