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市沒有在一片黑暗中度過大年夜,白書記、彭縣長、柳書記卻是在礦井裡頭度過大年夜的。白楊憋著一肚子氣,彭少雄滿懷惴惴,離開了關副省長的辦公室,一路無話,回到寧北縣。卻發現縣委縣政府辦公樓已經“人去樓空”。
兩人面面相覷,不禁愕然。
好在陳磊為他倆解了惑。陳磊說,柳書記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有在職副縣級領導,全部“外派”,啟程赴各鄉鎮督戰去了。
白楊和彭少雄又是吃驚又是欣慰,一時之間,誰也不去理會柳俊的“僭越”。
“柳書記呢?他也出去了?”
白楊最關心柳俊的去向。
“柳書記去了七嶺衝。”
陳磊彙報道。
白楊點點頭,很是感嘅。
彭少雄就更感慨了,關鍵時刻,小傢伙硬是不含糊。一個縣委副書記,就敢召開常委會,將一幫子同級別的常委、副縣長全支使了出去,還沒人有半點異議。
端的好手段!
這個事情,主要還是為了讓他彭縣長渡過難關,彭少雄必須得承情。
於是白書記與彭縣長也不知不覺間順著柳書記的思路考慮問題,交代了陳磊幾句,反身上車,各自奔赴“前線”督戰。
一番緊急動員,寧北縣所有國營和集體煤礦都全力運轉起來,加派了採掘工人下井奮力出煤。臨近吃中飯的時候,通達物流公司緊急調撥的三十臺中型卡車抵達寧北縣。由物流公司董事長趙成剛親自帶隊,向縣委辦主任陳磊報到。下午四點鐘,第一批滿載電煤的卡車就浩浩蕩蕩開進了大寧火力發電廠的大門。電廠廠長緊著向省電力公司老總做了彙報,老總來不及放下電話,立即又給關明傑打了過去彙報了這一大好消息。
關明傑一直緊繃著的臉上這才稍稍露出一絲笑容。
“省長,第一批二十車煤炭已經運到了大寧電廠。”
關明傑第一時間向張光明做了彙報。“很好嘛,明傑同志,寧北縣的同志工作很得力!”
張光明誇獎道。
關明傑就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上午還把縣長彭少雄叫來罵了一頓,現在看來,有點錯怪這個同志了,關鍵時刻還是不含糊的。”
張光明笑著說道:“你的前任秘書,是你教導有方嘛。”
關明傑就謙遜了幾句。
不管怎麼樣,彭少雄是他培養出來的幹部該照應的時候還是要照應的。至於白楊,關明傑想著就生氣焉肯再給她在省長面前說好話?只奈何不得人家有個好老子,不爽也只能憋著。換了任何一個縣委書記關明傑都絕不會是這種態度。
雖說暫時緩解了大寧電廠電煤的緊張狀況,後續卻依舊很不樂觀。因此寧北縣一干縣領導春節前的任務,就變成“督戰”,一直到大年三十晚上,井下還有礦工在奮戰,白楊、彭少雄和柳俊之間碰了個頭,作出決定,索性在井下陪著一干煤礦工人吃年夜飯。
對於身居要職的縣委領導來說,過年早就不是普通老百姓心目中的概念了。
宣傳部長舒敬漢及時將這個消息通報給了大寧市電視臺,市電視臺聽了覺得此事意義非同尋常,立即派出採編工作人員趕赴寧北縣,陪同縣委書記白楊和縣長彭少雄一起下井,拍下了縣領導與煤礦工人在井下歡度春節的感人場面。
柳副書記等副職領導人卻是不曾有這種待遇。
當然,在舒敬漢隨後組織的系列報道之中柳副書記是要佔一定篇幅的。且不要說舒敬漢是白柳線上的干將,就衝著柳副書記分管宣傳口不給人家一席之地,就斷然通不過。
況且柳副書記也著實是在井下度過大年夜的。
白楊與柳俊不在一個煤礦,與礦工們在井下吃完年夜飯,白書記與柳書記匆匆趕回天鵝賓館。賓館經理劉學洋亦未曾回家與親人團聚,而是準備了一桌豐戚的年夜飯,在等著兩位領導回來。於是兩位書記洗漱之後,換了衣服出來,在賓館的小餐廳與大家一起再吃了個年夜飯。
陪著他們吃飯的,除了劉學洋,還有易寒兩口子和柳俊的秘書潘知仁,以及司機陳銀花與王亞。
易寒家裡是大寧市區的,照理該趕回去陪父母過年。白楊也早早就給張曉曼說了,叫她先回家去,不要陪她去煤礦了。
張曉曼如何肯依?
白書記可是單身。因為這個挖煤的工作,未能趕回首都去與父母團聚,張曉曼絕不能將白書記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賓館,說什麼也不肯先回去,硬是陪著白楊一同下井,再一同趕回賓館。
至於潘知仁,尚未婚配,“緊要”關頭,自也不能拋下領導,獨自回家去。
剛好湊齊一桌八人,大家圍坐,談談笑笑,倒也其樂融融。
“白書記,柳書記,老實說,我劉學洋在寧北縣工作二十年,見過的縣委領導也不少了,但是大年三十在井下與礦工們一起吃年夜飯的縣委書記,卻是頭一回見到。感動啊……就衝這,您兩位是好官,我打心眼裡敬佩。我敬兩位書記一杯!”
席間,劉學洋站起身來,舉著酒杯,略帶激動地說道。
白楊也笑吟吟地站起來,說道:“劉經理,這半年時間,辛苦你了,該當我敬你才對!”
劉學洋就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連聲說道:“白書記,您這樣說,我如何敢當啊?我先乾為敬,兩位書記隨意!”
說著劉學洋一仰脖子,一杯茅臺就灌了下肚。
白楊笑著抿了一小口,柳書記也是滿飲杯幹。
接下來,易寒張曉曼等人也一一向白楊柳俊敬酒,一片歡聲笑語。
吃完飯,白楊對柳俊說道:“小俊你也快回市裡去吧,嚴書記他們該等急了。”
柳俊原本打算領嚴菲去J省省會洪州市陪父母過年的,情況有變,只得臨時取消了這個安排,留在大寧市過年,年後再去洪州市看望父母。
不去洪州市,春節自然要在嚴家過。
“我呆會再走。下井去了,他們都知道的。”
柳俊眼望白楊,微笑道。
“那,曉曼他們還等著搭你的便車呢……”
白楊說道。
“沒事白書記,我送曉曼姐回去吧。”
司機陳銀花馬上說道。
陳銀花言語不多張曉曼性格開朗,兩人朝夕相處倒是成了很好的朋友。
“好吧,那就辛苦你一趟,注意安全。”
白楊也沒有多少猶豫。大年夜的,每個人都會變得好說話。
接下來,潘知仁與王亞也被柳俊打發回去了,劉學洋說了幾句吉利話,識趣地告辭而去。雖是大年夜,說不定領導們還有什麼公事要商量呢。
縣裡安排值班的領導,大年初一就是白楊書記。白楊也和柳俊一樣,既然未能趕回首都過“團圓夜”索性押後幾天再回去好了。
“姐,去你房間坐坐吧。”
柳俊對白楊說道。
白楊媽然一笑,喝了點酒,白晳的臉頰上泛起一股媽紅令得她美麗的容顏更增嬌豔。
一號套房的服務員美美和三號套房的服務員都已經回家過年去了,說好大年初二回來上班給領導服務。呂旺興與陳寶貴雙規之後,宋佳就不再適合給柳俊做專職服務員了。三號套房的服務員換了一個年歲稍大的已婚女子姿色也只尋常,料來不至再發生“半夜進門”的事件。
不過現在凡是熟悉柳俊的幹部們,再也沒有任何人會將他看成一個好色無厭的花花公子了。短短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內,柳書記的威望完全樹立起來,超過了他的任何一位前任。很多幹部已經在細細研究柳書記的用人之道,因為大家隱約猜到一點事實——寧北縣,實際上有兩個縣委書記。
這個猜測基於一個理由:常委會上,凡是柳書記提出來的議案,白書記從來沒有否決過!
柳書記可是主管黨群組織的副書記組織部長,用誰不用誰,全都捏在他手頭。再加上縣委書記白楊對他的支持,可以說在幹部使用上面,柳書記擁有一言九鼎的權威。
這樣一個人,還帶著有色眼鏡去看他,那叫自找麻煩。
當然,無論白書記還是柳書記,這個時候,心思不會放在幹部調整上頭。柳俊留下來,是想多陪伴一下白楊。
每逢佳節倍思親!
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裡,白楊是最孤獨的人。
柳俊只要一想起來,心裡就會隱隱作痛。
柳俊自己也知道,在對待心儀的女子方面,自己實在不夠果斷,不夠有魄力,是那種典型的“拿得起放不下”的性格。
對他身邊每一個親近的女子,嚴菲、巧兒、小青、何夢瑩,他都滿心疼愛,不希望她們有半點的痛苦。當然,事實上這做不到。柳俊只是懷著這樣美好的願望罷了。
要命的是,他發現自己對白楊,也有了這種“心疼”的感覺。
這種感覺起於何時,已不可考。似乎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的就深深植入了他的心靈深處。就像現在,他實際上不能給白楊什麼,卻還是想多陪一陪她,哪怕多陪一分鐘,也是好的。
白楊的一號套房,還是那麼整潔明快,一層不染。
柳俊一進門就東張西望,臉上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怎麼啦?”
白楊笑問。
“嗯,你的工作服放哪去了?怎麼地上一點煤灰都看不到?”
柳俊說著,又想起在賓館門口與白楊碰面時,她臉上殘留的一點點煤灰。就算整潔如白楊,剛從井下上來,也不可避免的要黑乎乎的。
至於柳衙內的三號套房,早已一片狼藉。只能等著大年初二,服務員來給他收拾。
“你以為跟你一樣,是個小髒豬啊!”
白楊就笑,如春花綻放般燦爛無比。
柳俊頓時就瞧得有些發呆。
要說小頑童“色色”的目光,白楊姐姐早已見怪不怪,可是現在外頭萬籟俱寂,彷彿整個賓館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安靜得出奇,白楊心裡忽然很是心慌意亂,輕輕咬著嘴唇,扭過了頭去,慌里慌張地去倒茶水,竟然忘了開電視機看春節聯歡晚會。
這一刻的白楊,女人內心的嬌柔無助暴露無遺。
不管她職位多高,背景多厚,本質上,她是一個女人。工作的時候,被大幫手下前呼後擁地包圍著,還不感到孤單寂寞,更加不感到害怕。然則到了兩人獨處,尤其是這種萬籟俱寂的時刻,忽然就變得非常害怕起來。
至於害怕什麼,恐怕白楊自己也不清楚。“小俊,喝水……”
白楊將茶杯遞給柳俊,聲音有一點點乾澀,依舊低垂著眼瞼,不敢抬頭去看他。
柳俊接過水杯,深深吸一口氣,慢慢踱回沙發,坐了下來,也不敢抬頭望白楊。看來這種極度“隱晦”的環境,柳衙內也不是很把持得定。
白楊在一側的沙發上落座,情形變得極其微妙,還帶著一絲尷尬。
“姐……”
沉默一陣之後,柳俊開口了,聲音將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竟然也是乾澀無比,似乎嗓子眼忽然出了毛病。
………
白楊從鼻孔裡擠出一點聲音。
“你……坐過來好不……”
柳俊像個毛頭小孩子般,嘶啞著聲音說道。
白楊猶豫了一下,慢慢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卻與他保持著一點距離,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沒有和柳俊接觸。
忽然,白楊渾身震動了一下。
卻原來小頑童的手已經伸過來,握住了她的纖纖小手。
白楊下意識地輕輕掙了一掙,柳俊隨即握緊了一些,白楊也就不再往外抽,只是低頭望著眼前的茶杯,全身上下都有點僵硬,一動不敢動。
“姐……”
柳俊又輕輕叫道。
白楊不吭聲。
“我……我想……我想抱你一下,好不……”
柳俊說這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前世今生,五六十年的人生閱歷,柳俊從未像現在這樣緊張過!
白楊明顯抖了一下,還是不吭聲,只是緊緊咬住了嘴唇,媽紅的臉頰變得蒼白。
柳俊又安靜下來,也一聲不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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