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一年終於過去了,依舊是深秋初冬的時節。
望著一望無際的黑森林,林靈不由得惆悵萬分,萬萬沒想到,她最後竟然又來了黑森林。
本來,她是打算生下孩子後交給阿信替她照看,但阿信死活不願意娶親生子,也不願意留在泉州照顧孩子。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信任的人並不多,於是她想到了羅文傑。這一年,彩霞一直想去黑森林尋羅文傑的下落,但礙於林靈的雙身子,所以遲遲沒有動身。
“王妃,大公子醒了,在笑呢。”彩霞抱著粉雕玉琢的娃娃,滿臉的驚奇。
林靈接過孩子,逗了逗,說道:“這眉毛眼睛和龍鈺澤還真是像。”
“小公子的嘴巴和小姐的簡直是一模一樣。”阿信抱著另外一個孩子也笑道。
看著兩個差不多小的孩子,林靈不由得笑開了。
十月艱辛的懷胎,那一朝分娩差一點連命都掉了,沒想到肚子裡的竟然是一對雙胞胎兒子,大的名喚祁莫,小的名喚祁維。現在孩子才三個月大,卻極早的顯出了他們異於常人的聰慧和貴氣來,一看就知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所以她不敢將孩子帶去京城,更不敢隨隨便便的託付給別人,萬一被有心人探知,那孩子隨時隨地必處於險境之中。
“彩霞,以後就麻煩你和羅文傑多多費心了,不出三年,我一定會回來把他們接走。”林靈略微有些歉意,兩個孩子還小,剛斷了奶,每天都要人照顧。現在他們三個人輪著照顧兩個孩子,都有些力不從心,以後就只有羅文傑和彩霞兩個人了,更是難上加難。而且,彩霞一旦嫁給了羅文傑,遲早也會有孩子的,那時候……林靈嘆了一口氣,只希望京城裡的事情能早日解決,那樣就不用如此麻煩了。
彩霞卻紅了臉,說道:“羅公子未必願意娶奴婢……王妃,大公子和小公子聰慧可愛,無論是誰見了都會喜歡的,王妃儘管放心好了。”
一行五人來到黑森林,並沒有提前通知羅文傑,林靈也不太記得路,所以幾個人在路上花了將近三個月才到了黑森林。雖然是深秋季節,但黑森林寒冷異常,地上已經鋪了一層還未化去的雪。想到幾年前她在黑森林的時候,也是這般,在漫無邊際的森林裡摸索前進,那一次獨身一人,而這一次,卻不再一樣。
有阿信在,很多事情都方便了許多。
“到了到了!”彩霞歡呼道,“那邊有燈光!”
阿信背上揹著祁維,懷裡抱著祁莫,在前面開路。拐過一個路口,果然就看到了燈光。這裡是一個村落,燈火零零星星。林靈走出來,拍手道:“就是這裡了!”當初,她就是在這個村裡過了好幾天。
黑森林的夜晚來的格外早,羅文傑早早的就回了屋子,坐在爐火前剝著羊皮。
“文傑,不管你再有什麼藉口,明日我一定讓媒婆把你的親事敲定下來!”村長一面煮著肉湯,一面嚴厲的說道,“你說你多大歲數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會滿地爬了!你是想讓我們老羅家斷後是不是?你對得起你早已死了的娘嗎?”
羅文傑不耐煩的停下了手裡的活,說道:“爹,你每天晚上都要把這件事唸叨一遍,煩不煩啊?我說了等我忙完了就去別的村落求親去,你別急,急不來的!”
“我還不急啊?”村長怒目吼道,“你看看村子裡跟你一樣大的小夥子,別人孩子都倆個了,你卻還是光棍一條!我告訴你,別想再糊弄我!當初我答應你去京城,一是擔心那個姑娘的命,二也是想讓你給我帶一個京城的兒媳婦回來,沒想到,你卻搗騰了一些沒用的土啊種子什麼的……”
村長還在不停的唸叨,羅文傑卻不耐煩迅速的剝完了羊皮。沒錯,他從京城裡帶回來的種子在黑森林裡依舊無法發芽,即使是用京城裡的泥土也照樣不行,他找不到原因。那些種子他分批試了好多次,最好的一次只是長出了花苗來,根本無法長出果實。為這件事情,村長天天在家裡抱怨他,他耳朵都聽出繭來了。
正當羅文傑準備出去吹吹冷風冷靜一下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在黑森林,一般這個時辰是不會有人去別家串門的,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
村長一臉凝重,暫時放過了羅文傑,衝過去開門,卻猛地頓住了,手放在門把手站著不動。
羅文傑洗乾淨羊皮,覺得不對勁,扭頭問道:“出什麼事情了啊,爹?”
“哇哇哇——”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夜晚的靜謐,接著又是另外一個嬰兒的哭聲,兩個小孩子像是在比賽似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黑森林的夜晚變得熱鬧起來。
林靈焦急的說道:“村長,孩子被凍壞了,先讓我們進去吧。”
聽到熟悉的聲音,羅文傑一個箭步衝出來,欣喜的歡呼道:“你們……你們竟然來了?”
村長再不情願,也只得往邊上挪了挪身體,讓三個大人和兩個小孩進了屋子。當初,他是打算讓這個看著水靈的姑娘做他們羅家的兒媳婦的,只是新婚那日這個姑娘卻隻身逃了。因為這個事情,他們老羅家被村裡人恥笑了好久好久。真是沒想到,這個逃走的姑娘,在一年多後竟然又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
屋子裡爐火很旺,林靈用衣服將兩個小孩裹好,靠著火爐坐好,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村長,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村長,這次來,我們是有事相求。”
“我們黑森林與世隔絕,物資匱乏,想來沒有什麼能夠幫的上姑娘你的。”村長悶聲悶氣的說道,隨手點燃了一支草煙。但一看到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又立刻滅了草煙,氣哼哼的坐在一邊。
羅文傑皺眉說道:“爹,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在京城的時候多虧了他們照顧我,你要是心裡不樂意,就回房休息去。”
“這屋子裡有多餘的房間嗎?”林靈問道,見羅文傑點頭,對著阿信道,“你把兩個孩子抱進去休息,好好照顧他們。”然後,她扭頭對村長道,“我是真的有事相求,村長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村長點點頭,揹著手走出屋子,左轉到了另一個房間。
屋子裡只剩下了彩霞和羅文傑兩人,氣氛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羅文傑不自在起來,伸手清洗著羊皮,洗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想起鍋裡煮著肉湯,連忙盛了一碗起來遞給彩霞,說道:“喝一口湯暖暖身子。”
“謝謝。”彩霞淡淡的說道,捧著湯抿了一口,味道很鮮美。
“你……”羅文傑試探性的開口,“你們此番來黑森林,究竟是有什麼事?”
“王妃是想託付大公子和小公子給你照顧。”彩霞慢慢說道,那一口湯到了胃裡,暖暖的感覺蔓延,極其的舒服,整個人也放開了,說道,“王爺在京城裡出了事情,王妃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孩子,又怕皇后娘娘和太子對孩子下手,所以只能交給你代為照顧。”
“我?我可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啊。”羅文傑滿臉苦惱,“我是不介意替小靈照看孩子的,就怕出什麼問題……”
彩霞聽著羅文傑的話,雙手緊緊的捧著瓷碗,心裡的話千迴百轉,就是說不出口。
羅文傑說了半天,發現彩霞一個字也沒有回應,不由得也沉默下來。屋子裡的氣氛更加曖昧,彩霞的心像是有千百隻螞蟻在啃噬,緊閉著眼睛,說道:“羅文傑,如果我說我願意為了你留在黑森林,你會娶我嗎?”
燭火發出“嗤”的聲音,林靈小心翼翼的坐下,望著村長難看的臉色,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當初她突然就逃了,村長雖然擔憂她的安危,但也一定對她的舉動表示不理解吧。她就那樣逃走,在黑森林一定引起了轟動,當時村長一定是臉面丟盡。要不然也不會在一年多後的今天對她冷言冷語。
“村長,我想請羅文傑暫時替我照看兩個孩子。”林靈艱難的開口,這個請求是有些過分,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啊,要是有任何一種解決辦法,她也不會將自己的骨肉扔給別人照顧的。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心頭肉,誰會比她不捨得?
村長冷冷一笑:“你是在開玩笑嗎?文傑一個大老爺們替你照顧兩個才幾個月的孩子?即使是給有經驗的婦人,怕是也照顧不來吧?我們文傑還要娶親生子的,你這不是無故給他找麻煩麼?林姑娘,當初我是很喜歡你,很希望你做我們羅家的媳婦兒,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你已經嫁人了,並且還生了孩子。沒有道理我們羅家給你養孩子,你說是不是?”
“村長,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林靈咬唇道,“孩子的親爹如今下落不明,還有仇家尋找我們的下落,若是孩子落在了仇家手中,定是屍骨無存。我是沒有法子了才來找羅文傑幫忙的。我一定會盡快找到我夫君的下落,然後接回孩子……村長,我的兩個孩子都很聰慧,不會惹事哭鬧,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村長也並不是冷血之人,聽林靈期期艾艾的訴說悲慘的遭遇,也生出了同情之心,但依舊面露難色:“照顧兩個小孩雖然有些麻煩,但村子裡的人輪著照看,也還過得去。主要是你給我們家文傑招了兩個小屁孩回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文傑在外面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呢……到時候,哪家的姑娘還願意嫁給我們老羅家做媳婦?”
“這個村長不用擔心。”林靈鬆了一口氣,“羅文傑做人做事有擔當,不用他去找,自然有姑娘找上門來。村長不要質疑,等著看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羅文傑就牽著彩霞的手告訴村長,他要成親。
村長雖然驚愕,但也笑得合不攏嘴,彩霞心靈手巧,大方賢惠,比黑森林裡的姑娘都不知出挑了多少倍,村長自然樂的開懷,立刻就差人備辦婚禮,邀請黑森林所有的人前來吃喜酒。
月上中天,喜氣滿盈,黑森林極其的熱鬧。
深秋,草木凋零,清王府繁盛的花草樹木都極為清冷,枯枝敗葉。
當今皇上終究是寵愛著龍鈺澤,只是將他圈禁起來,並未收回住宅田產,連俸祿都是每月按時發放至王府。而唯一還在王府內的陳側妃又被封為了一品夫人,俸祿可觀,雖然不及以前風光,但該有的面子裡子一樣都不落下。
而且,陳側妃每日都會去宮廷門口跪下請求皇上讓她見一面清王爺,終究是打動了皇上。特意應允陳側妃每個月十五可以進宮探視龍鈺澤,一來是希望龍鈺澤後繼有人,二來也是疼愛這個桀驁不馴的兒子。
凌霄閣,雖然沒有冷宮的蕭條冷寂,但也足夠的清冷了。
陳慧娘提著精心製作的點心走進來,同每個月的十五一樣,穿過長廊,跨過拱門,拐過廂房,終於到了龍鈺澤的臥室。她衝身後的太監點了點頭,走了進去。屋子裡所有物品一應俱全,但卻沒有一個宮女太監伺候著,難免有些落魄。
“王爺,奴才就放在這了,您還是趕緊吃了,要不然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實在不好向皇后娘娘交代。”才走進去,就聽到裡間傳來一個太監的聲音,“您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了,這些魚肉已經是皇后娘娘大發慈悲特地讓奴才送過來的,王爺還是別賭氣了……”
“你先下去。”陳慧娘走進去,冷冷的說道,這宮裡的太監慣會的就是狗眼看人低。
那太監瑟縮了一下,彎腰往後退:“是,陳夫人。”
喚的不是“陳側妃”,而是“陳夫人”。
“夫人”便是正室,是凌駕於所有妻室之上的。
陳慧娘走過去,看著桌子上兩碗毫無油水的菜,心裡悄悄地難過起來。不動聲色的將兩碗菜推開,然後拿出自己帶出來的點心,笑著看向站在窗前的人,說道:“王爺,這是妾身親手做的點心和湯,嚐嚐看,看好不好吃?”
龍鈺澤回過身來,雙眼沒有焦距,淡淡的說道:“你以後不用費心了,回去告訴皇后娘娘,讓她也不用再費心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再也不能跟太子爭奪皇位,她該放心了!”
陳慧娘心裡一酸:“王爺,你別這樣說……”
龍鈺澤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陳慧娘更是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陳慧娘嘆了一口氣,說道:“王爺,我已經跟你解釋過很多遍了,我是你的人,我不會替皇后娘娘做任何事情,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呢?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既是夫妻,我怎麼會陷你於不義?王爺,這一年,太子放浪形骸,朝堂上已經起了很多爭論之聲,你還是有機會的。”
“你不用再說了,走吧。”龍鈺澤再次背過身去,聲音無比冷淡。
“王爺!”陳慧娘不甘心這一次又失敗,也走到窗前,認真的說道,“妾身找過王爺曾經的部下,他們都忠心耿耿,只要王爺一聲令下,他們願意馬首是瞻。王爺,你如今被圈禁,身不由己,但是,妾身是自由身,可以為王爺做這些事情啊……”
“你?”龍鈺澤冷笑,“你嫌我如今還不夠慘麼?是想讓皇后將我發配,或者是貶為庶民?”
陳慧娘只覺得自己心裡酸酸的,她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眼前這個男人都不會相信。
她一直很努力的去做,努力的聯繫他曾經的每一個部下,可是,沒有他的命令或者是手信,那些部下根本不願意聽她一個小女子的吩咐。她雖然是女子,可也學過武功,也讀過兵書,論起這個,她不比任何一個男人差。可是,她心愛的男人不相信她,她能怎麼辦呢?
眼淚順著陳慧孃的臉頰往下流,她伸手擦了擦淚,哽咽的回身,收拾著桌子,說道:“那……妾身就告辭了。王爺,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下個月妾身再來看王爺。”說著,慢慢的走了出去。
陳慧孃的身影一消失,一個影子就從屋頂上落了下來,他低低的說道:“屬下認為陳側妃的話尚有可信之處,王爺何不賭一賭?”
龍鈺澤淡淡的搖搖頭:“以本王如今的處境,沒有任何資本賭!更何況,這樣冒險太大,本王已經沒有當初那樣的勇氣去賭了!這些侍妾你先不要管,外界所有的聯繫你先做好,總有一天,本王會找到機會扳回一局!”
“是!”那黑影起身一躍,瞬間又消失在了屋子裡。
龍鈺澤望著窗外凋零的草木,不由得想起他與林靈分開的那段時日。也是這樣的節氣,那是他最後一次見林靈。她滿臉的淚痕,滿臉的絕望,她的肚子裡還有他的骨血,可他就那樣傷了她的心。
她現在還在泉州麼?她現在過得好麼?:“那……妾身就告辭了。王爺,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下個月妾身再來看王爺。”說著,慢慢的走了出去。
陳慧孃的身影一消失,一個影子就從屋頂上落了下來,他低低的說道:“屬下認為陳側妃的話尚有可信之處,王爺何不賭一賭?”
龍鈺澤淡淡的搖搖頭:“以本王如今的處境,沒有任何資本賭!更何況,這樣冒險太大,本王已經沒有當初那樣的勇氣去賭了!這些侍妾你先不要管,外界所有的聯繫你先做好,總有一天,本王會找到機會扳回一局!”
“是!”那黑影起身一躍,瞬間又消失在了屋子裡。
龍鈺澤望著窗外凋零的草木,不由得想起他與林靈分開的那段時日。也是這樣的節氣,那是他最後一次見林靈。她滿臉的淚痕,滿臉的絕望,她的肚子裡還有他的骨血,可他就那樣傷了她的心。
她現在還在泉州麼?她現在過得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