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清楚點！”
文先生雲裡霧裡的回答，也讓方行的心沉了下去，良久之後，他沉聲開口催促。
文先生亦是微一沉吟，神情凝重的開了口：“我當初於星海之中被星流催散，逃出了龍母與藍先生的魔爪，浩大星空，也只能自己一人闖默，好在之前看過龍母手中的那份星圖，而本座也是博文強記，素有過目不忘之能，便也勉強依循著原來的方向前進，但在走了約七日之後，卻不小心被捲入了一方無邊無際的黑暗之雲中，那雲便像是有人刻意留在了龍族仙路上的一道門，在那雲內，我竟感覺不到時間與空間的存在，渾渾噩噩，便到了仙境……”
“無邊無際的黑暗之雲？”
方行略略一怔，極力思索了起來，半晌之後，卻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無量？”
倒是輪到了文先生略怔：“何為無量？”
方行平靜回答：“我在神主給我的星空圖鑑上看到過，無邊星空之中，有一種存在，那裡可以吸納一切，時間，究竟，甚至也包括光，它就像是存在星空之中的一種洞，有些時候，便像是星空之中自然形成的傳送大陣一般，可以將人送出不知多遠，也有些時候，人一進去，便直接會湮滅無形了，那種洞，便被道家稱為無量，這是一種與混沌相對應的存在，混沌誕生一切，無量則會吞噬一切，那圖鑑上說過，大仙界有些至高存在，已懂得利用無量之力！”
“連那等可怖的力量也能利用麼？”
文先生神情凝重，頗有幾分感慨與驚懼，良久才緩緩搖了搖頭，道：“龍族仙路上，應該便是利用那種力量，立下了一道門戶吧，我被捲入其中，真個以為自己死定了，但卻沒想到，竟然渾渾噩噩，出現在了這仙境之前，迷迷糊糊闖了進來，在那時，九頭蟲剛剛才盜了仙命離開，我一度被鎮入大獄，後來大概是感覺我還有用途，這才將我放了出來，而我，為了讓自己的作用更大一些，也只好將自己所知的都說了出來……包括你們與龍母幾個……”
“如此算來，也確實差不多三十年了……”
方行略略點頭，倒是明白了這三十年從何而來。
很明顯，在星海之後，龍族先輩本來設下了一道無量門戶，也算是一種捷徑，可以將人傳送一段距離，文先生便是跌入了這門戶，而且此前的九頭蟲，應該也走了這道門戶，只是偏偏自己煉化了那片星海，使得那一方星空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那無量門戶與周圍的星空惜惜相關，星海流逝，它也就隨之飄走了，因而在星海中得了大造化的自己，卻沒了這捷徑！
福兮禍所倚，正是這個道理！
心裡明白，嘴上卻不置可否，繼續問了下去：“那你修行了無量道化功後，是什麼感覺？”
“苦……苦不堪言……”
文先生說到了這裡，神情便已萬分凝重了起來，口吻森然道：“當初我得傳了道家的無量道化功，還真個覺得自己撞了大運，歡喜不已，雖然心下也有幾分懷疑，但在得到了那功法傳承之後，又如何能按捺得下心裡那股子對大道的渴望？根本沒有堅持多少時間，便開始了修行了，而在修行的前面一段時間，也確實讓我擁有了一種成道的喜悅，感覺修行之上，諸多難題皆迎刃而解，感覺自己已經無限的接近了大道，感覺我離成仙，只有一步之遙……”
直到此時，文先生說起那曾經的感覺時，臉上竟然還掛著一種回味的笑，配上他那形容枯槁的模樣，實在是有些毛骨悚然，而他的聲音，也隨著他的敘述，緩緩的壓低了下來：“老夫自忖並非愚笨之輩，修行那無量道化功，速度遠比旁人更快，來到了仙境六年之後，便迎來了那一屆的論道大會，我當時便以無上妙法辯倒諸般對手，得到了傳承仙命的資格……”
“呵呵，那時候，我還倍覺九頭蟲可笑，何必盜仙命而走？”
文先生苦笑著：“好好修行，不一樣可以傳承仙命嗎？他這樣做，可真是得不償失了，只是到了後來，我才知道，愚蠢的是我……我確實有了靠近仙命的資格，也在試著傳承仙命時，真的有了那種成道的感覺，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好像我已經要將這整座世界，無邊天地，都納入了自己體內，就好像我已經成為了太古時開天闢地的盤古大帝，能夠掌握世間一切規律，無所不能……那時候，我知道自己已經得道了，那種得道的感覺如此真實……”
方行沒有打斷他，只是任由他平靜的說著。
“可是再真實的感覺，也終究不過是一場夢幻泡影……”
文先生的話終於有些酸楚的響了起來：“三天之後，我便從那場夢裡醒來了，然後我發現，自己已經幾乎失去了所有的修為，甚至包括自己作為一個生靈的自主命運，我一身的法力，包括我的肉身，都幾乎完全不屬於了我自己，到了那時候，我才明白，不是我煉化了那條仙命，那方世界，而是那仙命煉化了我……當時我那得道的喜悅，其實是因為在它煉化我的過程中，感受到了它的感受，我本來應該湮滅於大道，自此徹底消失於世間的……”
“唉，說起來倒要感謝你們了！”
文先生說到了最後，卻又苦笑了一聲，看向了方行：“應該是感覺我還有用處吧，便沒有徹底將我煉化，留下了這條殘命，在這仙境之中游蕩，不生，也不死，一直遊蕩至今，已快三十年矣，我才得到了那仙境第四尊主，一位無處不在，無所不知的存在，他給了我冥冥之中的暗示，讓我來找到你，向你敘述得道的喜悅，勸你儘快修行這道法……”
“你剛才的法力是怎麼回事？”
方行聲音低低的問了出來，他還記得，初見文先生時，他的一身修為，簡直可怕。
但在入了這小世界後，他卻完全大變，流失了所有的修為與法力，變成了如此這模樣。
“你還不明白麼？”
文先生苦笑了起來：“那法力不是我的，是第四尊主的，他掌握了仙命，也就掌握了仙命之中的一切力量，包括我曾經被煉化掉的那些，他想給我，便可以給我，想取走，便可以取走，現在的我，說白了，就是他的一個傀儡而已，只是這個傀儡，還有些意識罷了……”
分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竟被煉成了傀儡……
文先生的話，簡直讓方行感覺到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而聽到了如此，他也總算明白了文先生的話了……
得了道，便丟了自己！
修煉那三人傳下來的功法，確實可以得道……
只是那種得道，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得道，道是領悟，是自己一身的修行開花結果，而這種得道，卻是將別人的道果給你感悟，然後在你自以為得道時，便被旁人拿走了一切……
世間每個人的道都不同！
惟有得了自己的道，那才叫作得道……
真正的道給人的是大自在，大歡喜，這種道卻是給人以大束縛，大恐怖！
像這種，就算他是道，那也只能稱之為……邪道！
“知道了你們果然來了這仙境之後，我便一直擔心，生怕你們已經淪落，不過見到了你之後，我總算放下了心，你中毒尚未太深，而且分明還有些許抵擋之力，這讓我生出了希望，哪怕是冒著被那第四尊主發現的危險，也要向你求助，倒是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這麼大本事，偷偷的留了一個小世界下來……現在，我已經沒有別的要求了，只求你……快帶我離開！”
文先生的神情，異常急迫，望著方行的眼神，簡直就是在哀求。
“我……還不能走……”
方行聽了他的話，卻緩緩搖了搖頭。
文先生頓時大急：“為什麼？你鬥不過他們的，連九靈王都鬥不過他們，你現在還能抵禦這道瘴，又有小世界在身，正是你逃離此地的惟一機會，萬萬不能錯過啊……”
“因為我雖然能勉強抵禦這道瘴，但那倆貨卻不能啊……”
方行低頭苦笑了起來，帶著文先生，在這片世界裡瞬息遊移，已經到了另一處所在，那赫然便是一方黑海之上，豎著兩道青銅大柱，每道柱上綁了一人，赫然便是鹿叟與敖烈，二人表情極是痛苦，而且看他們二人的身上，赫然便有道道黑煙時時燃起，在燒炙著那銅柱以及上面的鐵鏈，場景顯得異常詭異，而方行則低聲說道：“他們兩個皆得了那種傳承，已經按捺不住要去修行了，我強行將他們兩個鎮壓在了這裡，便發現，在我這小世界裡，那種難言的誘惑，甚至顯化成了一種毒瘴，或說詛咒的模樣，如蛆附骨，根本無法消除……”
說罷了，他輕輕搖了下頭，大袖微展，卻見他的身上，赫然也升起了淡淡的黑煙。
“就連我身上，也有這種毒瘴，所不同的，只是我還能暫時壓制而已……”
說罷了，方行神情凝重，說出了最本質的一句話：“不解此瘴，怕是逃也逃不掉吧？”
文先生直接一臉的絕望了，踉蹌後退：“那就完了，這道瘴根本是解不掉的……”
“若說這是一種毒，那這種毒，根本就是直接種在心裡的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