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妮在她的繡布上縫下最後一針,然後咬斷了線。她只花了一星期就完成了一幅龍形的枕頭套。她整天埋頭工作,因為只有保持雙手忙碌,她才不會想得太多。
她已經在霍家作了五個星期的囚犯。當她身體復原之後,他們給地一間陽光充足的客房,又提供她刺繡的所有必需品。桃莉偶爾也來和她一起工作。
除了桃莉之外,愛妮只看見清掃房間的僕役,而他們又奉命不準和她說話。最初幾天她拚命在房裡踱步,直到走不動了才休息。後來她又拚命作女紅,想忘記桃莉每晚帶來的消息。
霍家人繼續嚴密監視著洛威的動靜。他們看見洛威每天訓練人員、和弟弟騎馬打獵、在鄉間追逐女孩子。
德瑞又對洛威發下通牒,他說愛妮愛上了他的弟弟。洛威唯一的回答是:舉行婚禮時別忘了邀請他。
愛妮一針用力刺下去,戳到大拇指,淚水很快湧出來。該死的畜生!她想。如果有一天她能出去,她再也不要見到這些骯髒、可恨的歐家人。她希望他們全部,包括那個不男不女的撒爾,統統掉到他們自己的臭護城河裡淹死。
幾個星期來,桃莉和愛妮已經非常熟悉,幾乎到了友愛的地步了。第六個星期時桃莉來到房間裹,滿面憂容。
“怎麼了?”愛妮問。
“我不知道。德瑞非常生氣,他想要逼洛威出面打一仗。”桃莉沉重地坐下。“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看來他想要和洛威一對一單挑,羸的人就能擁有這座城堡。”桃莉把頭埋進雙手裡。“洛威比德瑞年輕又強壯得多,德瑞一定會死的。”
愛妮伸手放在她肩膀上。“我瞭解你的心情,我曾經以為我愛過我丈夫。”
她們的右邊有一陣嘈雜聲。
“那是什麼?”桃莉抬起頭問道。
“僕人在清理廁所。”
“我不曉得有人在這兒。”
“我自己也忘記了,他們都靜悄悄地來來去去。”愛妮說。
又是一陣雜音。
愛妮走到廁所外面。“離開這裡。”她向這三天來負責清掃的一個駝背老頭子命令道。
“但是我還沒有弄好呢,夫人。”他輕聲地抗議道。
“走開!”愛妮又說。她站著看那老人拖著一條跛腿走出房間。
她們又獨自一起時,愛妮來到桃莉身邊。“洛威對這挑戰怎麼說?”
“我想德瑞還沒有對他提起,德瑞也不確定他能不能打羸。哦,愛妮,這件事絕不能讓它發生。”
“那就放我走。”愛妮說。“幫我逃走。只要我一走,德瑞就不會那麼生氣了。”
“我不知道。”桃莉緊張地搓著雙手。“我必須對我丈夫忠誠,我不能幫你逃脫。我天天來看你他已經很不高興了。不,”她堅定地說。“不行,我如果背叛他的話會羞辱他的。”
背叛,愛妮想。歐霍兩家的歷史就是一本背叛史。
桃莉突然站起來,急急忙忙走出房間,彷佛害怕再多待一刻她便會改變心意似的。
第二天,愛妮十分緊張,聽到什麼聲音便跳起來。房間的鎖打開了,她抬起頭,但只是清掃的老人。她失望地低頭作他的刺繡。“把盤子拿走,不要再來了。”她生氣地說。
“那叫我去哪兒呢?”那是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愛妮背脊不禁起了冷顫。她緩緩地抬起頭,門前站著的人正是洛威。他戴的眼罩推上額頭,背上裝了個布包,腿上纏著布,看起來像是跛腳。
他對她笑著,彷佛是等著她的擁抱和親吻。
然而她卻抓起早餐盤裡的空杯子,對著他的頭丟過去。他一閃,杯子在門上打碎了。“你這個混蛋!”她喊道。“無恥的畜生!我再也不要看見你!”她拿起一件又一件的東西丟他。“你讓我在這裡發黴腐爛!你不要我了,你從來就不曾想要我!你竟然沒有告訴我撤爾是女孩子!你竟然還和希曼去騎馬打獵,去追村裹的女孩子,而我卻在這裡受罪!你——”
“那是庫伯。”洛威說。
愛妮瘋狂地丟完了盤子、杯子,開始扯下床單,但是布條只是飄在他腳邊。“你們歐家人全都是壞胚子,壞到骨頭裡去了。你在享樂的時候我幾乎死掉了,但是你都不在乎。我幾乎失去了孩子,你也不在乎,你——”
“騎馬打獵的是庫伯,我在這裡。”洛威又說。
愛妮不停地丟枕頭。“你們就只會把罪過推到別人頭上,這個可憐、無辜、正直的霍家。如果有人剪掉他的妻子的頭髮,姓霍的絕不會袖手不管的,他會——”她突然停了下來,房裡已經沒東西可丟了。“這裡?你一直在這裡?”她聲音裡有懷疑。
“我已經在這裡找了你三個星期,你住的房間是高度機密。”
愛妮該不該相信他。“你怎麼可能不被認出來?霍家人一眼就可認出你。”
“他們的眼睛恐怕不如他們想象的那麼好。他們的間諜看到的是庫伯在打獵,不是我。我在這裹粉刷牆壁、打掃地板——打聽消息。”
愛妮開始相信了。“你會打掃?”她說。“你想騙誰啊?你連掃把用哪一頭都搞不清楚呢!”
“如果我手上現在有一把,我會知道用哪一頭來打你的屁股。”
這是真的。哦,上帝,是真的,他一直在找她。愛妮覺得雙膝發軟,她在床上坐下來,頭埋進手裡開始哭起來。
洛威不敢碰她,他站在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之間看著她。他從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
她失蹤的那天他被蕁麻刺得發痛,但是他想他的妻子會替他準備好舒服的熱水。他走上日光室,發現滿屋子都是哭泣的女人。碧嘉告訴他愛妮被霍家捉走了,霍德瑞派人傳話來,說若要贖回愛妮,他就得交出莫瑞城堡。
洛威一句話不說,衝進他們的臥室裹,接著他就只記得自己被希曼和庫伯按倒在地上。房間裡一片混亂。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如何用斧頭砍掉所有木頭、鐵質傢俱,撕破所有衣服。希曼和庫伯砍破了門才衝進來抓住他,免得他砍傷自己。
洛威恢復理智之後變得非常鎮靜,鎮靜得希曼都生起氣來了。
“我們要攻擊。”希曼說。“現在我們有錢了,我們可以把霍家趕出去了。”
洛威看著希曼,想象他弟弟被放在棺材裡的情景——就像他曾看著兩個大哥一樣。洛威知道他不能輕舉妄動,要攻下像霍家那樣廣大的地方是必須謹慎計劃的。
他整天不停地工作操練,一直到他再也揮不動劍為止,然後便沉入昏沉的睡眠中。
數天之後一個霍家騎士送來一個木匣子時,洛威正指揮手下將武器放在馬車中。他用刀砍下鐵栓,打開布包,看見裡面是愛妮的頭髮。他設法保持鎮定,但是他抓著愛妮絲緞般柔軟的頭髮,他開始朝塔樓上跑。
希曼追上他。“你要去哪裡?”
“這是我和霍德瑞之間的事,”洛威說。“我要去殺他。”他咬著牙說。“他傷害了她,我要他付出代價。”
“你想清楚好嗎?”希曼懇求這。“你只要一進霍家大門,你全身就立刻會插滿箭了。到時候你的妻子怎麼辦?來吧,和我們一起來準備作戰。我們會把霍家打得落花流水的。”
“落花流水?”洛威嗤之以鼻地說。“像以前一樣嗎?那時候我們有五個兄弟,霍家還不是把我們打敗了。家我們現在這樣怎麼可能打得贏呢?”
“難道你以為你獨自一人就能打贏他們嗎?”
洛威沒有回答。他走進沉思室裡鎖上門,在裡面待了二十四個小時。當他再度出來時,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上次市集時他和愛妮打扮成農夫農婦,才能輕易進出莫瑞城堡。他以前從未注意過這些粗俗打扮的人,直到他自己也成為其中一員,他才發現他們的自由。相反的,一個武裝的人別說過不了城門,在十哩外就會遭人盤詢了。
洛威把他的兩個兄弟叫進沉思室裡,他第一次將庫伯當作家人。這都是因為愛妮的緣故,他想,是愛妮給了他這個珍貴的禮物:另一個兄弟。洛威告訴他們他打算裝扮成農人混進霍家城堡。
希曼的抗議聲使得幾隻鴿子使得亂飛。他吼著、叫著,甚至威脅、利誘,但就是無法使洛威動搖。
一直沒開口的庫柏最後說話了。“你需要好好改裝一下。你太高了,很容易被認出來。碧嘉會為你裝扮得連愛妮夫人都認不出來的。”
於是那天洛威便和碧嘉、庫伯忙著準備,最後改裝成一個獨限、駝背還兼跛腳的老人。希曼氣得不肯幫忙,但是洛威懇請他協助。洛威知道霍家的間諜隨時在觀察他的動靜,他要希曼使他們以為洛威還在莫瑞城堡,他要他們以為庫柏就是洛威。
然後洛威便獨自前往霍家。當他和希曼在森林中分別時,希曼緊緊地抓住洛威的雙手。在以前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舉動。
“把她帶回來,”希曼柔和地說。“還有……我不希望再失去一個兄弟了。”
“我會找到她的,”他向希曼望了最後一眼。“好好照顧撒爾。”
希曼點點頭,洛威便走了。
洛威拖著一隻腳走起路來十分吃力,而且他彎駝的背也漸漸痠痛。霍家的人在指使他做事時總是用踢用打的,他暗暗地記住他們的臉孔,等待在戰場上相遇時好報此仇。
他在城堡裡無所不作。拖馬糞、刷牆壁、掃廁所,他盡所有可能去接近那些愛散佈消息的人。他偷到什麼吃什麼,而霍家的糧食充裕,他們也從不去管少了多少糧食。他有時睡在馬廄,有時便睡在路邊的稻草堆裡。
到了第三個星期,就在他幾乎要放棄希望之時,一個人在他後腰處踢了一腳,使他趴倒在地。“跟我來,老頭子。”他說。
洛威站起來跟著那個人爬上樓梯,心裡盤算著他的死期。那人丟了把掃帚給洛威。“進去清掃。”他說著打開了一個厚重的鐵鎖。
在這裡洛威站著眨了好久的眼睛,因為眼前正是他尋找已久的愛妮。他無法動彈,只是站在那兒瞪著她看。
她抬起眼睛。“嘿,快動手。”她說。“除了瞪眼看囚犯,你還有別的事作吧!”他一邊工作,一邊仍然豎起耳朵注意聽。當他聽見來人是個女人時,不禁鬆了一口氣。接著他又聽見愛妮叫她桃莉。這個桃莉就是他的前妻?
他離開廁所開始清掃房間,兩個女人都沒有注意他。他看看那個叫桃莉的女人,但是無法確定。他們的婚姻很短暫,而且也過去很久了,更何況桃莉並不是非常吸引他注意的妻子。
他聽著兩個女人談論他的消息,說他如何花天地酒,如何尋歡作樂,他的妻子被綁架好像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當他發現愛妮相信了每件事時,不禁也怒從中來。女人難道不懂得什麼是信任和忠誠嗎?他為了她放棄了其他女人,給她食物、衣服,他甚至還跑來救他,她憑什麼這麼輕易就懷疑他呢?但是當他聽見愛妮懷著他的孩子時,他不禁微笑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他想盡各種辦法:賄賂警衛、打通關節,於是連續三天他都來到愛妮房間負責清掃。到了現在,他才向她揭露身分。
“你跑到城堡外面去做什麼?”他皺眉問道。“我下令過不許讓你出城的。”他看見她頭上的小布套遮掩著很短的金髮。如果讓他抓到霍德瑞,他想,他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我要去採藥草治蕁麻傷的,碧嘉說你滾到上面去了。”她大聲地吸著鼻子。
“蕁麻!”他壓低了聲音說。“這一切難道只是因為你要去找治蕁麻的草藥嗎?”
愛妮漸漸開始明白她聽到的都是歐家故意誤導霍家的,他是真的來找她了。她從床上跳上前來,抱住他的脖子,嘴唇蓋住他的。
他緊緊地抱她,使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愛妮?”
她撫著他的臉頰,淚水滑下來了。“你沒有忘記我!”
“永遠也不會。”他說,接著他的表情變了。“今天晚上沒有月亮,我來找你,我們一起走。”
“怎麼走?”
她往後仰看著他的臉,儘管三個星期來他作了各種苦工,但是他的臉還是——
“你有沒有在聽?”
“哦,全神貫注地。”她說著,大腿在他身上扭動。
“乖一點,聽我說。第一不要相信霍桃莉。”
“但是她幫了我大忙,她救了我一命。我當時發高燒,是她——”
“對我發誓,”洛威急切地說。“發誓你不會信任他,不會告訴她我在這裹。她曾經背叛過我的家人,如果這次再讓她得逞,我就沒命了。我現在這樣子沒辦法打退敵人的。對我發誓!”
“好的,”愛妮無力地說。“我發誓。”
他把手放在她罵上。“我現在必須走了,今天晚上我會來找你的。”他笑了一笑。“順便清清這屋子,我已經開始喜歡乾淨了。”
他用力且猛烈地吻過她之後,便離開了。
愛妮夢幻似地撿起地上的東西。他還要我!她想,他沒有丟下我!
太陽開始落下時,愛妮開始排除了浪漫的想法,實際地考慮整件事情,同時也開始害怕。如果他失敗了怎麼辦?霍德瑞一定會殺死他的。她一面想著,恐懼愈來愈深入她內心。她脫去桃莉給她換上的絲綢衣服,換上她本來的農婦裝,坐在床上等等。她沒有去碰晚餐,只是瘋狂而安靜地等著洛威。
將近午夜時,門很慢很慢地打開了,愛妮站了起來。
走進房裡的是桃莉,她的眼睛在床上搜索著,然後才看到愛妮站著。“我以為你睡著了。”
“怎麼回事?”愛妮問。
“我不知道。德瑞很生氣,我聽說……”她很不願意把聽到的事告訴愛妮。德瑞在其他方面十分明理,但是隻要一提到歐家,他的頭腦就完全失控了。今天她聽說德瑞要殺死愛妮,然後把屍體送回去給洛威。“你一定要跟我來,”桃莉說。“我要把你藏起來。”
“不行,”愛妮說。“我要留在這兒等——”
“等什麼人?”桃莉問。“你在等什麼人嗎?”
“沒什麼人,”愛妮連忙說。“怎麼可能有人知道我在這兒呢,是不是?”她閉上嘴。她不能告訴桃莉說洛威已經在這兒了,桃莉會告訴德瑞的。但是如果她離開了,洛威怎麼找得到她呢?“我只是想在這兒多待一晚,這兒很舒服,我可不希望又被關在冷房間裡。”
“現在不是講求享受的時候了,如果你還想救自己和你的孩子,現在就跟我來。”
愛妮知道她毫無選擇。她拖著沉重的腳步隨著桃莉走下樓梯,通過層層牢房,來到巨大的塔樓之一。她們走下陡斜的階梯,走進一間黑漆漆的房間,裡面堆滿了成堆的穀物。裡面唯一的通風口是好幾呎高的四方形小窗。
“你不會要我待在這兒吧?”愛妮低聲說。
“這是我找得到唯一沒有人看守的地方。這些穀子直到春天才用得著,所以目前不會有人來這兒。我在裡面放了幾條毛毯,角落裡有個毛坑洞。”
“誰來清掃呢?”愛妮問。“常常去我房裡的那個老人看起來是夠笨的了。”
“這次不行。明天晚上我會再來,除了我自己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她擔心德瑞如果發現她失蹤了,一定會公佈懸賞,到時候誰都會把她交出去的。“很抱歉,我知道這地方很可怕,但卻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明天我會再來。”
桃莉離開之後,愛妮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兩條毯子。她試著把起伏不平的谷包弄得平坦些,然後蓋上兩條毛毯,最後終於在硬邦邦的谷堆上躺了下來。
她開始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在外面她親愛的洛威正冒著生命的危險要去救她,她只能祈禱著當他發現她不見了時,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但就算他繼續留下來,他也找不到她的。這地方只有桃莉一個人知道。
第二天桃莉並沒有來。愛妮一整天都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當天色漸漸暗下之後,她更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關於桃莉,洛威果然看得沒錯:她是不可以信賴的。
但到了隔天深夜桃莉悄悄地來了。“愛妮?”她輕聲喊道。
愛妮虛弱地答不出聲音來了。
桃莉摸索著谷袋,慢慢地尋找。當她碰到愛妮時,驚呼了一聲。“我替你帶食物和毯子過來了。”她掀起裙子開始解下袋子。她遞水壺給愛妮,愛妮貪婪地喝起來。接著她又把冷麵包、奶酪和牛肉拿出來。
“昨天我不能來,德瑞懷疑我和你的失蹤有關。他下令大家互相監視,恐怕連我的侍女都開始在監視我了。我裝病,要他們把食物送到我房裹來,這樣才能給你弄到吃的。”
“你要我相信你把自己的口糧留給我嗎?”愛妮塞了滿嘴的食物問道。
房間很暗,愛妮看不見桃莉的表情,但是桃莉僵了一下。“發生什麼事情了?”她說。“是什麼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只是我在這裡待了雨天,又冷又渴又餓,沒有任何人來看過我。”
“但這也救了你的命,”桃莉回答道。“我是冒險來幫助你的。”
“冒險?什麼險?你的謊言嗎?”愛妮才說完便希望自己沒說出口。
“什麼謊言?愛妮?發生了什麼事?你聽見了什麼?你怎麼會聽到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愛妮說。“我被關在密室裹,我不可能聽到什麼的。”
桃莉從愛妮身邊走開,她深吸了口氣,看著愛妮。“我決定把真相告訴你。我丈夫要殺你,這也就是我帶你離開的原因。你現在對他沒什麼用處了。本來他以為可以藉由你逼洛威交出莫瑞城堡的,但是誰知道洛威,哼!這個混賬洛威竟然這樣不聞不問的。我從來沒想到他會對他自己的親骨肉見死不救!”
“他沒有!”愛妮衝動地喊,但隨即咬住舌頭。
“你的確知道什麼!”桃莉抓住愛妮的肩膀。“幫助我救你!德瑞的人遲早會找到這裡來的,這只是時間問題了。如果你被找到的話我就無能為力了。”
愛妮不肯說話。洛威要她發誓絕不相信桃莉,她決心要信守誓言。
“好吧,”桃莉無力地說。“隨你便,我會盡力趕快把你弄出去。你會游泳嗎?”
“不會。”愛妮說。
桃莉嘆口氣。“我盡力而為。”她說完便離開了。
愛妮整個晚上都無法入睡。她不能告訴桃莉洛威也在這裹,她會跑去告訴德瑞的。但是,如果桃莉沒有欺騙她呢?他們不久就會找到她了,如果他們抓到她,洛威會站在一邊看著她被宰割嗎?不,洛威一定會挺身而出,那麼霍德瑞就會抓到他們兩個人。
早晨的時候,牆外傳來嘈雜的人聲。愛妮花了很長的時間把一包包的穀子堆高起來,然後她爬上去,由窗內往外看。
廣場上是一片熱鬧。人們來來往往,門窗全都打開來,馬匹被拉出馬廄。她知道他們正在找她。
她踮起腳尖再朝遠處看,遠方有一個跛腳的老頭子,他駝著背、拖著腳走著。“洛威!”她輕呼著,然後集中全部精神看著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叫他走過來。而他彷佛能感受到這訊息似的,慢慢走向她的方向。
當他愈走愈近時,愛妮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如果他再近一點,她就可以喊他了。她走近了,愛妮張開嘴。
“嘿!你!”一個霍家騎士對洛威喊道。“你還有兩隻手,過來把馬車拉出去。”
愛妮望著洛威笨拙地拉起馬車,她坐下哭了出來。桃莉說得沒錯,霍德瑞就是拆了這地方也要找到她,如果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她內心深處有個聲音要她相信桃莉。她唯一的生存希望就是告訴桃莉洛威在這裡,他準備帶她逃走。如果她不相信桃莉,她就死定了。但如果她相信桃莉,她和洛威還有一絲生存的希望。
那天晚上桃莉來到之前,愛妮便在兩個抉擇之間痛苦掙扎著。
“我安排好了。”桃莉說。“我已經盡了全力了,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我擔心我的一個侍女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丈夫了。現在就跟我走,我們沒有時間了。”
“洛威在這兒。”愛妮突然冒出這句話。
“這兒?這個房間?”桃莉的聲音充滿恐懼。
“不,他在中庭裡幫忙。你帶我到這裡來的那個晚上,他正要帶我逃離這裡。”
“他在哪裡?快!我們迫切需要你丈夫的協助。”
愛妮的手指掐入桃莉的手臂中。“如果你敢陷害我們,我發誓要讓你這後半輩子非常難過。”
桃莉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如果你被抓到,全都因為你把寶貴的時間用來威脅我。他在哪兒?”
愛妮把洛威的樣子描述了一下。
“我見過他,他一定非常關心你才會冒這麼大的險。你等等,我馬上回來。”
愛妮在谷堆上坐下來,她馬上就可以知道她是不是做了正確的決定了。如果她做錯了,她等於是半個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