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容淚水如雨傾下,卻笑得如瘋子一般,道:“你剛才自己也說了,當初,你本可以硬把我從蘇勖手裡帶走,你發起怒來,蘇勖無論如何也不會有攔你的勇氣。可你卻沒有!你只告訴我,你盡力了!你真的盡力了嗎?我向你求救,你不痛不癢地跟蘇勖交涉了幾句,就算完了?”
我的腦中轟轟的響,身子一點點地發軟發虛,連眼睛都似給震驚成模糊一片了。只覺著涔涔冷汗下來,胸口越憋悶,一跤跌倒在椅子中,說不出話來。
那廂吟容向漢王垂淚道:“容三小姐身子弱,比不得賤妾們蒲柳之軀,請王爺憐惜些則個!”
李元昌哈哈笑著,一把將她推開,喝道:“怎樣憐惜女人,難道還要你教我?”
吟容忙與小喜退了出去,她那隻蒼白的手,居然沒有忘記將門反手掩上。
面對著如大山般壓來的李元昌,我的周身都被一陣陣恐懼浸蝕著,冰冷的手,觸著了尚是滾燙的茶。我提了過來,狠狠扔向這頭畜生,竭盡全力叫道:“我是皇上故人之女,你敢拿我怎樣?”
李元昌肥胖的身軀卻甚是靈巧,居然很快閃開了我無力的一擊,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將我拖向客廳裡間,道:“如果你不是容錦城的女兒,只怕沒那麼有味道哩!當年那個梅絡絡,我和李道宗都瞧上了,卻便宜了容錦城那老兒!也罷,想那梅絡絡,也沒你這般鮮嫩吧!”
我懷疑我方才吃的茶之中,已然動過手腳,我被李元昌如貓狗一樣拖在地上時,居然沒有一絲力氣掙扎,而手腕,已經給他捏得快要斷了。
我已顧不得想漢王和梅絡絡也有什麼舊年陳帳,努力地仰起我的頭,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狠狠一口咬在漢王手上。
李元昌吃痛,叫了一聲,鬆開了手,我趁機連滾帶爬,葡伏著踉蹌著向屋外搶去。
這時頭皮一緊,劇痛從萬縷青絲的根處瘋狂傳來。我慘叫著,被李元昌狠拽住一頭烏髮,眼看著珠花寶釵伴著掉下的青絲零落一地,被一路拖到床邊,如同一樣待宰的羊羔一般扔在床上。
李元昌面色猙獰,一手捏住我的下巴,一手已如蒲扇般罩了下來,清脆狠厲的兩個耳光啪啪打在我臉上。我的耳朵一陣嗡嗡作響,嘴角已有一串鹹鹹的液體流下,帶著發苦的血腥氣。
來不及等我發出慘叫,李元昌已經撕扯開我的衣裳,野豬般拱了上來。
開始,我還能聽到自己在痛哭,在哀嚎,在求救,在呼喚:“清遙,清遙,快救我,清遙,絡絡!”
那具原來雪白無瑕的軀體已經滿是青紫的傷痕,那張原本清靈的臉已全然是痴呆般的木然,嘴角掛著血,眼睛瞪得極大,卻空洞而茫然,不知道痛,不知道叫,不知道恨。
終於那個禽獸吐了一口氣,軟了下來,才看著被自己強暴得失去人形遍體狼藉的美人,發出一聲得意而滿足的笑,又捏了一把美人的臉蛋,道:“小美人,舒服了吧!下一次,本王會讓你更舒服!”他伸了個懶腰,起身披衣而去。
那具容書兒的軀體,已經不再潔淨不再美麗不再無瑕,可我那逸出的一縷幽魂,居然還是慢慢又飄回了那具身體,全然不由我做主。也許,除了容書兒的身體,我這個異世的靈魂,已無從寄居。
我還是木然,木然瞪著眼睛,看著那有些發黃的帳幔,覺不出痛,覺不出恨,甚至覺不出有人來到我身邊。
吟容端了一盆熱水,流著淚走進來,一邊替我擦洗著身子,一邊說著話。
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憐憫,有些愧疚,又有些說不出的嫉妒,她的嘴一張一合,顯然是說著什麼給我聽。
我也很想聽聽她對於自己的恩將仇報有什麼解釋,可我竭力豎起耳朵,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我試圖挪動一下自己的身軀,倒也微微動了一下,可感覺已經全然的麻木,彷彿那身體已不屬於我自己。
那吟容幫我洗了身子,換了衣裳,又開始叫我。
她的口形,分明應該是在叫我書兒姐姐,可我就是聽不見,我竭力去聽,把眼睛越睜越大,可我還是聽不見。我的世界,已經與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絕了一般。
吟容立起身來,呆呆看著我,使勁咬著嘴唇,強忍著什麼,卻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掩面跑了出去。
她臨走時的那聲啼哭,我倒隱隱約約聽到了,彷彿心裡還嘆了口氣,只覺眼皮越來越沉,再說不出是暈是累還是乏,已經慢慢失去了意識。
這一覺似乎很長,做了許許多多的夢,甚至比我入大唐以來所有的夢加起來還多。
先是三夫人和容畫兒,這兩個人我入京後都快忘了,可在夢中,她們分明就在我身邊,計議著怎樣對付我;容畫兒笑容可掬地走過來,伸手一推,我便掉在水裡;
水裡一片雪白,而且冰冷,冰冷地掩住了我的鼻和眼;我使勁掙扎,掙扎,終於探出了頭,透了一口氣。
但抬眼時,卻白茫茫的一片,全然是雪地。母親、祖母和景謙正圍在一堆篝火旁,談著什麼事,我知道他們一定在談我,談我在哪裡,談我過得怎樣,所以我掙扎也叫喚他們。
可他們卻不理我,還在談著,談著,滿面愁容;他們的旁邊,一大片的雪浪從山頂洶湧而下,直撲而來;我要想跑開,身子卻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又是一大片的雪白,將我淹沒。
我窒息著,正想著我死了算了,可一回頭,已身在我書苑的屋子裡,蝶戀花的帳幔微晃著,清遙的眸子溫柔如水,喃喃跟我說:“書兒,等到成親那天,我就要了你……洞房花燭後,老夫人是要驗紅的。”
不,不,我想逃開,我不想再在那個如水的眸子裡沉醉。
另一雙眼睛浮了上來,月光下,星子般閃亮,卻是蘇勖。他清雅地拂著石青的袍子,悠悠道:“容三小姐,何必自苦如此?”
我抬頭向月,月光如水,千年依舊。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月影徘徊裡,當年的伊人何在?
聽得身後有人嘆息,一回頭,絡絡正用她嬌小柔軟的身子湊過來,格格笑著抱住我,道:“書兒,如果我是男人,我娶了你,才輪不著別人哩。”
“書兒,書兒!”
一直有人在叫,叫我麼?我沒死麼?我還活著麼?我是云溪月?還是容書兒?
我竭力睜開眼睛,只覺出正在一人懷抱之中,溫暖柔軟,卻在顫抖著。
東方清遙?是清遙麼?他終於找來了?
我伸出手,竭力去摸那人的臉。臉上很光滑,卻溼漉漉的。是淚?還是汗?
我張開嘴,叫著清遙的名字。
那人卻聽不見我的話,焦急地問:“容書兒,你在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容書兒?你醒來,容書兒!”
我猛地記起這人是誰了。
只有一個人,永遠連名帶姓地叫我。那個有著鋼鐵般的手腕和鋼鐵般的肌肉的劍客,紇幹承基。
不是我的東方清遙。我垂下了手。
只是很奇怪,紇幹承基的胸懷,什麼時候也能變得那麼柔軟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