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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晚上猴子給我發來一打照片,是蘇州的建築,很平實的黑牆白瓦,可是門樓砌得異乎尋常的精緻,真難相信那是一座普通民宅。

    搔首弄姿賣弄風情這件事幹得好了,就叫小資男人,比如自稱精於生活藝術的猴子。我見到他的個人介紹是:“願為天寶長安兒,鬥雞走狗過一生。”

    呵呵,此君頗有意趣。

    猴子是個怪人,很有些小資的矯情。一把茶壺他能講一個鐘頭,有閒的時候會開車到鄉下去看稻田。

    那天他毀人不倦地教育我一哥們兒怎樣選紅酒,捎帶還批評人家的領帶和西服不搭配。矯情得死去活來的,這不是明擺着向我們這羣淳樸的農民兄弟挑釁嗎?

    我那哥們兒發消息説,“小蓓,趕緊來幫哥哥一把!搞丫的!”

    俺立刻在他帖子後面跟了個“現在俺喝酒開始要喝自家產的葡萄酒了,而且不用碗喝了!喝的時候還閉上眼睛做陶醉狀吶!這樣俺也算小資了吧?”的回帖。俺的哥兒們心領神會,立刻跟着貼了一堆“昨天俺去了省城見到了高架橋,俺上去就兩個半小時沒轉下來,直開到農用車沒油了為止!這樣俺算小資了吧?”“在麥當勞吃到西餐了,還喝到咖啡了!狂加奶的無限續杯的那種吶!這樣俺算小資了吧?“之類的回帖。一時間小資紅花遍地開,罈子裏眾流氓一看到打羣架就精神,趕緊一窩蜂跑來作壁上觀。

    可是頭號小資選手猴子不肯打,只説:“呵呵,小蓓,你還得學着喝咖啡不加奶不加糖才行,再看點無病呻吟的書。”

    大家紛紛失意散去,一邊咒罵以後再也不和小資玩兒了,忒沒意思。

    我也覺得沒意思,蔫眉搭眼問:“什麼書?”

    “比如知故事會啊、人之初啊、婦女生活什麼的。

    有時候也問他:“鄉下的水稻有什麼好看的?”

    不要説水稻,我連大米都不是很有興趣看。就算趕時髦也要去麥田守望着吧?難道小資同學還會心疼油錢因地制宜不成?

    他安之若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很享受,那些田地很美,傻丫頭。”

    “蘇州的房子都那麼好看麼?”

    “呵呵,不會比你自己的家更好看。”

    “我是困難户,沒人要!”

    我媽以前總説:“女孩子要自立自強,絕對不能有依賴別人的想法。”逼着俺起早貪黑地學習,等我考上重點大學,她又説:“學得好不如嫁得好。你怎麼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啊?你看人家誰誰誰,你再看人家誰誰……”

    “媽!這是我決定得了的事嗎?我還上學吶您別這麼急行不行啊?”

    老媽依然蠢蠢欲動,見天兒説人家王叔叔的弟弟李大爺的兒子什麼什麼的,看那意思已經樓前樓後地替我張羅上了。

    太可恨了。

    猴子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立刻補救,“別難過,小蓓,你總會有自己的家。”

    “難啊。”

    “呵呵,我也一直好奇,會是怎樣的男孩子才配得上你?”

    配得上?我苦笑。猴子真會恭維人。

    “你初戀的男孩子是真的嗎?”

    是真的嗎?每個人都這麼問。我通常狡猾地避重就輕道:“假做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本來這就是沒法説的一件事,説真的?以後勢必生活在眾人眼光的聚光燈下,一舉一動再不得自由。説假的?誰還來買我的小説?就是我肯靠喝西北風過日子,學校也不會同意我打白條做學費。

    好在猴子算是我的藍顏知己,直説無妨。

    “你是説楊瓊?我們分手了。”

    “對不起……”

    “沒什麼,我已經學會接受現實。”

    “能問一下原因嗎?”

    人為什麼要有好奇心呢?一定要打開潘多拉的盒子,眼看着血淋淋現實他們才肯罷休。

    “我們喝酒太多,出了車禍。他傷得很重,驚動了他家人。”

    “他家人阻止你們在一起?”

    “倒也沒有大棒伺候……”我苦笑着,“他媽媽從國外飛回,説是已經辦好手續,要帶他離開中國。但是人家也沒把刀架他脖子上,説明白了其實是他自己要走。”

    “他同意了?那你怎麼辦?”

    “我沒有再見到他,不過也可以理解,換我我也寧願找個地方重新開始生活,況且生活並不浪漫,大多數人都知道麪包比愛情重要,何況我們已經搞成那個樣子。人往高處走,他不好出面,借他媽的口打發我走,難道我還不知趣地死纏住人家不放?我還有一點剩餘的自尊。”

    “你還愛他嗎?”

    “……愛吧,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但要是真有這一説的話,也就是他了。”

    初戀時我們並不懂愛情,可是回頭細細想來,那時太小,因此愛得格外純粹。

    我傷到一條腿,打了厚厚的石膏吊在牀上,行動不得。

    身子動不得,一顆心只是惴惴的。

    我像是一隻僵硬的木偶,線等你來拉。

    他傷得比你重,大頭説。

    我知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夜夜夢見他在我身後跑,然後是車燈……我跪下來大哭,楊瓊……楊瓊……最後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

    夢到親友去世是反夢,給他增壽的。大頭説。

    我忐忑地聽着,忽然一把抓住大頭的手,“為什麼還不來看我?”

    大頭不説話。

    終於可以拄拐下牀,忙忙去尋他時,卻見了意外之客。

    一個女人。

    她坐在他門口的長椅上,手裏捻一支三五,但是不吸。

    很隨便的一件紫灰色休閒裝,牛仔褲,長髮隨隨便便披在肩上,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道,可是她是個美麗的女人,毋庸置疑,非常美麗。最難得的是氣質高貴優雅,一身休閒不掩其天姿國色。

    原來世上真有貴族這一説。

    她抬頭看着我,有些女人的眼睛是這樣的,她不兇惡,可是她看我的眼神讓我立刻誠惶誠恐,覺得自己很渺小。

    “我是楊瓊的媽媽。”她説,“你是小蓓吧?”

    我暗暗驚訝,以前聽楊瓊的口氣,原以為她是那種以和老美上牀為畢生榮幸的女人。以為她必穿香奈兒套裝,LV手袋上金屬吊鏈熠熠生輝,妝容細緻端莊寶光璀璨,現在看到真人,才知道自己多天真。

    可是她不應該出現。我知道楊瓊母子一向不睦。何況她現在應該在田納西州安度晚年。驟然出現,必有大事。

    她來幹什麼?

    我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她出乎意料的和藹,客氣,然而自有一種拒人千里的感覺,不怒而威。

    “是的……曹阿姨您好。”

    她真的很有風度,彬彬有禮。

    如果我們不是在那種場合相識,我一定會很崇拜她。

    直到她彬彬有禮地説,“我準備帶他走,請你不要再來找他了”時,我才如夢初醒。

    五雷轟頂。

    “你就那麼走了?”猴子問,“一般港片裏男主角的媽媽這時候應該拿金錢利誘你一下。好歹你那時候也讓撞得不輕。”

    “不走怎麼辦?已經帶累人家獨子受傷,換了一般人家早就非打即罵,現在人家和氣談判,難道真要被看作撈女才罷休?”

    我放下所有驕傲孤注一擲地問:“我能看看他嗎?”

    “他不想見你。”

    他不想見你。他不想見你。

    不在乎多少人在等我的擁抱,只迫切想擁有你的微笑。自尊丟到牆角,掏出所有的好,你還是不看,你還是不要。

    我失神地撲到門上,大力叩門。“咚咚咚,咚咚咚……”直敲到心上去,一下一下地疼,我記得有一支老歌叫《Knockingtheheaven’sdoor》,我來了,我敲着天堂的門,你開不開?你開不開?你到底開不開?

    我一邊敲門一邊哀哀地流淚,楊瓊,楊瓊……伸手抹眼淚卻見一抹猩紅,手破了……我嗓子哽咽,發不出人聲,只癱軟在門上,全身力氣都沒了。

    我聽見自己上下牙齒在打架,我的臉熱得燙手。

    我知道自己是個小丑。

    卑微地,乞求一份過往的愛情。

    也許……我不敢想,可是心裏疑疑惑惑着想問,你有愛過我嗎?你算愛過我嗎?

    可是不管怎樣,回答我的只有沉默。

    比死還寂靜的沉默。

    他連一句回答都吝於給我。

    她沒有趕我走,眼光裏可是有些許同情?看着這個傻女孩兒,得不到她兒子的回應?

    我看着她的臉,她垂下眼瞼,似乎在暗示我離開。

    這一次,我是真的離開,不再回來……

    我踉蹌地轉身走開,再沒有以前的痛徹肺腑,我只是冷,寒氣從心裏泛上來,邊走邊哆嗦。

    走到樓梯口時,我恍惚聽到門裏有響動。我回頭去看,她仍垂頭坐在門口,像在想心事。而那扇門,紋絲未動。

    “我想他其實不愛我,從來沒有愛過我,也許只是寂寞,也許有時內疚,可是真到了與切身利益相關之時,誰不是寧教我負天下人毋教天下人負我?”我嘆口氣,一口氣在鍵盤上打下這麼多,然後打開碟倉放進一張我最愛的CD,MariahCarey的《throughtherain》:

    whenyougetcaughtintherain

    withnowheretorun

    whenyou‘redistraughtandinpain

    withoutanyone

    whenyoukeepcryingouttobesaved

    butnobodycomesandyoufeelsofaraway

    thatyoujustcan‘tfindyourwayhome

    youcangettherealone

    it‘sokay,whatyousayis

    Icanmakeitthroughtherain

    ……

    (歌詞:當你在大雨中無路可逃,當你孤獨一人,癲狂疼痛,當你哭着等待拯救,卻沒有人靠近,你感到自己走了太遠以至迷失了回家的路。其實你能自己回去,因為真的沒什麼大不了,對自己説“就這樣穿過雨中。”)

    “對不起……可你不後悔嗎?”猴子問。

    後悔?誰也不能説無悔,林憶蓮説她從不承認愛無悔,愛無悔,太絕對。

    後悔又有什麼用?

    分手後我躲在自己的小公寓裏,我養魚,養花。紅帽子們擺動肥肥的身體在玻璃缸中優雅地遊動。臨水照花,遊園驚夢。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想起。

    我的電話、郵箱、手機號一直沿用至今,曾經幻想也許有一天,像所有好萊塢喜劇片一樣,男主角會突然出現,大家笑到流眼淚,重歸於好,皆大歡喜。

    可惜他如同在人間蒸發。我苦笑,不經歷失望,沒人會變得現實。

    後來我看老金的小説時,看到美女袁紫衣悟道: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怖,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那時候我心裏特亂,老許説咱們還是在一起吧,就又在一起了。但是已經誰也沒法信任誰了,就這麼混着過來的。”

    “那你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猴子問。

    “寂寞。”

    為怕寂寞我們做了很多,最沒空寂寞。

    “對他不公平。”猴子説。

    “哈!你以為他是傻子?他情人兒才多吶!”

    最痛的時候,就戴着耳機到教室裏,坐在人羣中自習,不要那些無聊的痴男怨女前世今生地糾纏,只聽永遠自由的卡門:“什麼是情?什麼是愛?還不是男男女女來做戲?什麼是緣?什麼是義?還不是大家自己騙自己……”愛情不過是挑起情慾的工具,有什麼了不起?想開了,也就淡然了。有一次我在教室看見一個女孩子坐在老許的膝頭軟語呢喃,我坐在後排很有興趣地欣賞了一節課,老許看見我,臉做豬肝色,但是兀自巋然不動,還把那小美眉抱更緊一點。我微笑,低頭看書——明天還要課堂小測驗。

    也偏有這樣的人,明明已經是不可能,他還不願意放手,要借了無辜旁人的手來刺我。只是他實在失策,現在,我已是鋼筋鐵骨,百毒不侵。

    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

    哀莫大於心死。心已死,情當奈何?

    他走後我再不曾為任何男人流一滴眼淚,不值。

    沒有什麼大不了,真的。時間撫平一切傷痕。

    “人間自有真情在。”猴子安慰我説。

    “我沒見過。”

    “你沒見過不等於不存在,你還小……”

    “難道你見過?你和你老婆?”我咄咄逼人道。

    猴子停頓片刻,“小蓓,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和我不一樣。以前樂觀開朗的你上那兒去了?以後一定會有人來呵護你……”

    “我靠!你説有就有啊?上帝説,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你是上帝嗎?呵呵,傻猴子,人是會變的,以前我在人前笑嘻嘻也並不等於我快樂。算命的説我明年會飛來橫財,嘿嘿,我覺得還是這個比較可信,我今天還去買足彩來着。”

    “小蓓!”

    “猴子,別講大道理了,你真煩人,來,抱抱。”我發一張美女圖過去,猴子立刻停止了聒噪。他安靜的時間通常與美女身上的布料多少成反比。

    猴子説話非常文藝腔,和上海小男人説話都會變得文縐縐的,好象拍古裝片。一邊勾引無知少女一邊大談人生理想,我真受不了他這副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德行。

    那次論壇掐架以後我才發現猴子也是自己帖子裏的“粉絲”,只是喜歡潛水不愛説話而已。掐架後他給我發了個郵件,留下了自己的郵箱和QQ要我加他。

    最初我以為猴子如同其他網友一樣,是看到論壇上的蛋,轉而好奇地來看母雞的。

    誰料這廝悽悽慘慘地向我傾訴婚姻不幸。

    我知道每個已婚男子都有向年輕女孩子控訴自己老婆罪行的嗜好,這一個甚至連象樣點的罪行都拿不出手——他竟對我説老婆打牌!

    然後便一聲嘆息做痛不欲生狀。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對你説這些嗎?我想只有你才能瞭解我。”

    我想是因為找雞要花錢,網上的美眉只談心不收費怎麼也算是物美價廉,看在人家這麼抬舉我的口氣上我也沒好意思説什麼,只好做出副天真糊塗的樣子表示受寵若驚。

    猴子是個準文學青年,經常在老闆盯不着的時候勤奮筆耕,寫一些“煙雨迷濛秦淮河”之類的淫穢詩歌,與各地的寂寞文學女青年共勉。

    然後下班乖乖回家做飯伺候老婆,家外彩旗飄飄的基礎是家裏紅旗不倒。

    我叫他猴子,他不樂意,我舉出的理由是在生態學課堂上看到一隻齜牙咧嘴的神農架老猿的照片,和他發給我的照片大同小異,非常神似。我第一次確信人真的是由猿進化來的。

    “長得鬼斧神工不是你的錯,上網勾引MM就是你的不對了吧?”

    “李寧説一切皆有可能,人家李亞鵬還泡王菲呢呵呵。”

    照片上用作背景的BMW倒真是不錯,看得我垂涎三尺。

    BMW如此多嬌,引無數美女競折腰,猴子的魅力值不可小覷。

    在唇槍舌劍,互相誹謗,自我吹捧,眉來眼去了兩個星期後,猴子開始含蓄地表達對網絡美作的景仰,對無知少女的關懷以及自己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生活的慨嘆。

    市場經濟講求效率,兩個星期已是他能等待的極限。

    他開始説:“別想那麼多,愛了就愛了。”

    哼哼,什麼叫愛了就愛了?後面還有一句“散了就散了”呢。

    夫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我願意一個人背兩人的罪,如果能留在你身邊。”

    我也願意把責任都推到他身上。但是單巴掌拍不響,從犯也要擔法律責任,新婚姻法明確打擊第三者插足的,我可沒勇氣陪他玩夕陽紅——東窗事發時浪子回頭還有人稱道,我只有一口狐狸精的黑鍋可背。

    我強忍笑問,“你們也曾經有一度是相愛的吧?那時在你眼中,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吧?”

    “是……我們是大學同學。”

    “可是現在形如陌路。她現在變得蠻不講理,不近人情……總之是俗不可耐,我一看到她就心生厭惡。”

    “我們已經毫無共同語言……”真是男人偷情的經典對白。不知道是現在的男人精神貧瘠到連偷情都缺乏創意,還是這段子已經熟極而流順口就説出來了,耐心等待半天就聽到這些陳詞濫調,我十分失望。

    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我並不覺得猴子道德敗壞。多賺了三千就蠢蠢欲動嫌老婆不夠温柔的男人比比皆是。何況到目前為止猴子也就停留在網上意淫的境界,還算有分寸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

    我看《金瓶梅》早過看《紅樓夢》,對這些至理名言早就牢記在心。

    這麼有趣的事也不是天天可以遇到,我可不準備輕易放過猴子。乃打出前天在論壇看到的一首酸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想想再加上一排“5555555……”,以示悲愴。“猴子,天長地久有時盡,咱們是此恨綿綿無盡期。嗨,來世再續前緣,這輩子你就湊合當個紅顏知己吧。”

    猴子大為感動,當下愛憐有加,柔情萬丈地説,“小蓓,我會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我發誓!”

    哈!男人發誓,我便信了麼?

    我肉麻無比地撒嬌:“是親妹妹啊?還是情妹妹啊?”

    猴子立刻發來一張通紅的小臉兒,恨不得將身子擠進光纖前來一表衷心,“小蓓,老猴子是沒有未來的人了,只要你開心,我願意做任何事。可是老猴子不能害了你……”

    欲蓋彌彰,您還不害吶?已經挺夠分量了……我坐在顯示器前看着這行文字百感交集,可惜我不認識猴子老婆,不然一定要她來分享這份赤膽忠心。

    不過看猴子感動成那樣,我也不好多説什麼,哼哼了兩聲“人家要去吃飯了……走了啦。”就下線了。猴子仍然假模假事兒地説什麼;“你先下,我送你”什麼的。

    我冷冷地看着屏幕。想起一千零一夜裏那個被封存在瓶子裏的妖精,在第一個千年裏,它許諾説要給救它的人無盡的財富;在第二個千年裏,它賭咒説會給救它的人永恆的生命;在第三個千年裏,妖精在瓶中喃喃自語,誰救了我,我就把他殺掉。

    我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那個妖精,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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