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濱江花園三期一個單元的陽臺上,浩蕩江風帶著夏日氣息迎面吹來,甘璐攏住長髮,手扶欄杆,對陸慧寧說:“難怪用‘躺在浴缸中都能看江’來做宣傳,這還真不是蓋的。不過別來誘惑我,我不打算在本地買房子了。”
陸慧寧哼了一聲:“我已經買下了,寫的是你的名字。”
甘璐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回頭看這套裝修華美的房子:“這麼大的人情,我不敢要啊。”
陸慧寧似笑非笑:“倒真是客氣,跟我講起人情了。放心吧,我沒附加條件,房子你只管收下,以前怎麼對我,以後還怎麼對我,不用違心跟我玩親熱。”
甘璐聽出了一點兒弦外之音,苦笑道:“你今天是怎麼了,媽?硬拉我過來,講話又這麼奇怪。”
“原來你還當我是你媽啊。調動工作、去外地定居這麼大的事,大概所有人都通知到了,最後才賞臉打個電話來告訴我一聲。”
甘璐語塞,她的確是辦好所有手續後才跟媽媽打的電話。看看陸慧寧似乎動了真怒,她只得放軟聲音:“媽,我又不是移民去國外,不過是去J市,離這裡不到四個小時路程而已。”
“你用不用這麼狠啊,我是離婚又跟別人結婚了,可你那個爹現在也再婚了,你何必對他理解憐惜有加,卻一直恨我。”
甘璐叫冤:“我哪有恨你?”
“你不恨我的話,為什麼一直跟我保持距離?”
“你生活得很好,我也替你開心。我倆不算親熱,也不是從今天開始的,你要我摟著你撒嬌,”甘璐做肉麻狀拉住她的手搖了兩下,趕緊鬆開,“我怕你先會適應不了,何必呢?”
陸慧寧其實也只是有幾分委屈而已,被她這麼一說,倒沒法再繃著臉了:“你婆婆、你爸爸都同意你過去了嗎?”
“J市是婆婆的老家,她說她明年退休以後也想回去生活,贊成我先過去。爸爸嘛,他說他捨不得我,不過不願意我跟修文兩地分居,只讓我以後常回來看他。我準備安頓下來後,接他和王阿姨過去住一段時間。”
“難得他講了一回道理。”陸慧寧酸溜溜地說,“你回來看他是肯定的,我也不指望你常回來看我了。收下這房子,你以後多少會念一下我的好吧。”
“媽,太貴重了,沒必要。”
“你結婚的時候,我跟你說過,嫁得不好也不是世界末日,那會兒我就用你的名字存了一筆錢。我給不了你別的,只能讓你不論想怎麼生活,至少都不用有經濟方面的憂慮。”
甘璐怔住,她從來沒想到陸慧寧會有這方面的考慮:“媽—”
陸慧寧看著前方濁黃的滾滾江水,並不回頭:“別人看我很風光,從農村出來,在這個城市安下家,離了一次婚,到三十多歲還能再嫁一個有錢男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努力爭取得很累。我不希望我女兒也這麼生活,你很小的時候,我就設想,只要我有能力,我就一定讓你生活得無憂無慮。可惜等我有能力了,你也不肯領我這個情了。”
“媽,我過得很好啊,別為我操心。”
“你就沒給過我為你操心的機會。你這性子,既然下決心放棄好工作過去,我想應該是很肯定將來的生活了。我買下這房子,你再回來,能有個落腳的地方,而且離我住的地方近,也算來看我了。”
“這情煽的,”甘璐眼睛有些酸澀,勉強笑道,“媽,你對我夠好了。我一向對著所有人裝懂事,也只跟你甩過臉子使過性子;你這麼有性格的人,要是不疼我,何必由著我。我不至於沒心肝到以為你真欠我什麼。我……”
陸慧寧按住了她放在欄杆上的手:“好了,別說了。只要你過得好,我就開心了。”
從濱江花園出來後,甘璐開車去了學校。學期剛剛結束,學校裡空空落落,只剩老師們在完成後續工作。她做了最後的交接,與同事打個招呼,提前出來了。
開車到門口,正趕上江小琳也往外走,她一向守時,多數時候甚至是超時工作,這樣提早出去倒是很少見。甘璐降下車玻璃,探頭問:“江老師,去哪裡?要不要我帶你一程?”
江小琳笑道:“謝謝,安安今天過生日,我答應送蛋糕過去,請她幼兒園的小朋友一塊吃。我先去前面的餅屋取蛋糕,然後去機關幼兒園,方便嗎?”
甘璐知道安安是她繼女,兩個地方都不算遠:“我去電視臺那邊,正好順路,上來吧。”
她很快開到餅屋。江小琳取了蛋糕回到車上,小心地擱在膝上:“現在小孩子花樣真多,指名要草莓乳酪蛋糕,連蛋糕上畫的圖都得照她拿來的卡通圖案繪製。”
甘璐莞爾:“我剛從我媽那兒過來,算是能理解一點兒了,當媽媽確實不容易啊。”
“當後媽尤其不容易。”江小琳也笑,不過神態平和,顯然並不打算藉機發牢騷,“你今天最後一天上班嗎?”
甘璐點點頭:“對,已經和同事告別了,正好也跟你說一聲再見。”
她一個月前向學校遞交了調動報告。知道她要從這所眾人擠破頭也難正式調進來的省重點學校調到鄰省一個偏遠的地級市中學任教,所有的領導、同事全震驚了。
儘管她解釋了調動的原因,然而沒幾個人真正相信。私下的議論從她婆婆到了年齡即將退休、已經調任閒職,一直到尚修文在本地的小公司結束經營,無所不包。甘璐照常上班,偶爾耳朵裡也會刮進隻言片語,她都只做不知。她調來這所學校時,頂著同事的非議,並不辯解,現在對於眾人的不解,同樣不打算做更多的說明。這個心平氣和的姿態落到別人眼裡,更顯得高深莫測了。
“記得嗎?我跟你說我打算結婚時,提到過我同學羅音說的一句話。”
“我有印象,她說的似乎是,‘如果愛情沒有強大到讓人甘心忽略其他一切,那麼所有的選擇都不過是權衡取捨。’”
“對,你放棄師大附中,調去你先生工作的小城市,這當然不是現實權衡下做的決定,我猜應該是愛情足夠強大了。我羨慕你。”
江小琳一向不說人短長,知道她要調動後,與她交接工作也沒問任何問題,此時淡淡道來,讓甘璐心生感慨:“你沒跟其他同事一樣懷疑我的選擇,我已經很開心了。”
車子開到機關幼兒園門前停下,江小琳打開車門,回頭笑了:“我自己過得很現實,可是一向相信發生在別人身上的奇蹟。祝你到新的環境工作愉快。你適應能力很強,我想沒問題的。”
“謝謝。”甘璐由衷地說,“你也一樣,對自己好一點兒,別太透支工作。”
錢佳西顯然不相信什麼奇蹟。
兩個人坐在電視臺一側的咖啡館內,她仍然撇嘴:“J市那個地方,既偏僻,又是重工業城市,環境差勁。就算尚修文到那邊工作了,也可以每個星期都開車回來嘛,你當老師,一年有兩個假期,也有時間過去探親。我真想不通你有什麼必要辦調動。”
“沒必要兩個人都兩地跑嘛。”甘璐只微微一笑。
“這算是一個為婚姻做出犧牲的姿態嗎?”
“犧牲是被動的,姿態是做給別人看的,跟我不相干啊。我這算是……”她思忖一下,“一種信心吧。”
錢佳西只好認輸:“算了,我不理解已婚人士的思路。你開心就好。對了,能不能幫我約一下聶謙做訪問?”
“你直接找他就是了,又不是不認識他。”
“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是億鑫集團本地分公司的總經理,傳說有可能接替突然辭職出國唸書的賀靜宜的位置,實在拽得很,我打電話過去,他客氣倒是蠻客氣,可都說他沒時間。”錢佳西笑嘻嘻地說,“我做的經濟人物訪談節目最近嘉賓告急,你出面,他不會駁回的。”
甘璐好不為難,只能坦白講:“佳西,我和他能不見最好不見,互不介入對方生活最好了。別的事我可以幫你,不過我不想為這種事去專門找他,你懂我的意思嗎?”
錢佳西倒也馬上理解:“也對,我明白,舊時戀人偶爾相遇,或者乾脆只是聽到對方消息,泛起一點感觸,才夠有美感。算了,回頭我直接打上你旗號去找他,哈哈,吹皺他一池春水,活該。”
甘璐對她的這點兒淘氣哭笑不得:“最近你還在看房嗎?”
錢佳西點點頭:“我發現找房子跟找男人有相通之處。永遠都有更好更新的出現,而且通常是不可能屬於你的那一個最讓你動心。”
甘璐大笑:“這個理論可真是玄妙,你可以發個郵件跟羅音探討一下了,看她怎麼評論你的高見。”
“我真想過找她。”
甘璐頓時啞然,她這段時間既忙工作,又忙調動,沒什麼時間跟錢佳西談心,想不到朋友的心事要求助雜誌上的專欄作者了,她有些愧疚。
錢佳西看出她的心思,笑著聳聳肩:“我在一個媒體活動上碰到了她,見她跟別人談完了,正想過去約她喝茶坐坐,突然聽到她接電話,應該是她男朋友打來的,她說話聲音小小的,帶著點兒撒嬌,說別人拿她當指路明燈,她突然覺得很累,而且心虛惶恐。也不知道那男人是怎麼安慰她的,她笑得很開心,約著等他過來接,再一起去吃大排檔。我一下不敢拿自己那點兒不清不白的心事去打擾她了。”
甘璐摸摸她的手:“可以跟我說,我隨時貢獻我的耳朵。”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靜下來想想,也覺得沒意思,道理早就全想通了,只礙於情緒,等情緒消化了,”錢佳西一拍桌子,“老孃肯定又是一條好漢了。”
甘璐被逗得哈哈大笑:“這才像你嘛,佳西。”
錢佳西還有節目要錄製,她看看錶,時間差不多了,兩個人一塊出來。她嘆了口氣:“我留在這座城市,本來想至少有最好的朋友跟我在一起,哪知道你腦子短路了,突然要去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甘璐只好討饒:“我錯了,我該死,佳西,我也捨不得你。”
錢佳西的眼圈紅了,她佯裝避開明晃晃的太陽光,偏過頭去:“去去去,少哄我,反正大家一個德行,都重色輕友,失意沒男人的時候才覺得朋友重要,你還是少點兒想我的時候比較好。”
甘璐使勁抱一下她:“進去工作吧,記得給我打電話。”
去父親家吃了晚飯出來,甘璐剛坐上車,手機響起,是聶謙打來的,她接聽了:“你好。”
“前天下班回家,碰到你爸爸剛跟人打完牌出來,他說你要去J市工作了。”
“是呀,我明天就動身過去。”
那邊沉默了一下:“璐璐,保重。”
“你也一樣,聶謙。”她輕聲說,手機中寂然無聲,過了一會兒,傳來轉動鑰匙點火發動的聲音。
“再見。”
前面不遠處一輛黑色奧迪隨之啟動,不一會兒,尾燈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是他們讀書時走過無數次的那條路,儘管歷經拆遷重建,已經面目全非。然而法國梧桐枝幹茂盛伸展,樹葉依舊葳蕤,那些縱橫的巷陌,早就刻入他們的記憶。濃重夜色中,甘璐彷彿看到了揹著書包走在她前面的那個目不旁視的高大男孩子,他的背影曾是她黯淡青春期的一抹亮色,承載過她的青澀愛戀。
她對著已經掛斷的手機輕聲說:“再見。”然後繫上安全帶,發動車子駛上大路回家。
明天她將離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去兩百多公里以外的另一個城市生活。穿行於夜色下熟悉的城市,她沒有離愁。
這是她生活裡一個完美的告別。
地處山區的J市,到了傍晚時分,便涼爽下來,太陽遲遲不落,天色半明半暗,柔和的光影、帶著涼意的風,和酷熱的大城市形成鮮明對比。
甘璐立在窗前給父親打電話:“爸,天氣是不是很熱?”
“接近40℃了,天氣預報說高溫天氣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天哪,真要命。要不你和王阿姨到我這兒來過夏天吧,最多白天午後有點兒熱,現在才23℃。”
“我倒是無所謂,不過你也知道,你王阿姨到了暑假就得照管孫子,哪兒走得開。小傢伙調皮歸調皮,倒也很有意思,我現在正輔導他做作業呢。”
“把空調打開,不要心疼電費。你和王阿姨都千萬別午後出去,小心中暑。”甘璐只得囑咐他。
放下電話後,甘璐開始切水果,裝進托盤,端了出去。
尚修文正與來訪的遠望投資公司總經理路非坐在門廊下聊天,兩個人都穿著白襯衫,領口釦子解開,袖子挽起一點兒,坐姿神態多少有了些慵懶,談的卻還是嚴肅的公事。
“億鑫那邊跟我們的談判進行得不錯,初步達成意向,兩家結成戰略合作伙伴關係,簽訂長期的鐵礦石供應合同。”
“不過兩個月時間,冶煉廠的生產線改造就拿出了可行的操作方案,效率的確很可觀。”
“政府方面給我們的壓力也很大。這次冶煉廠兼併險些鬧出群體性事件,各個部門都心有餘悸,時不時放出信號,希望我們快速恢復生產秩序,並且有意給生產線改造批下一筆民企技術改造基金以示鼓勵,只是資金缺口還是很大。”
路非沉吟一下:“董事會看過你交的報告,這次我來考察,會把這邊的情況彙總如實彙報,我個人認為,旭昇本季度的各項數據有說服力,遠望通過後續資金投入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希望如此。”
甘璐將果盤放到他們中間的茶几上:“拜託你們,稍微休息一下吧。路總遠路過來,隨你在冶煉廠高爐邊待了一下午,已經很累了。”
尚修文大笑,攬住甘璐,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我太太對我超時工作始終很有意見,已經揚言以後不許晚歸,不許帶工作回家,否則不管我飯了。”
路非莞爾:“難怪修文堅持讓我過來談。是我不好,臨時改了行程,明天就得趕去奧地利,否則可以和修文談得比較從容些。”
“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長途飛行有沒有問題?”尚修文關切地問。
路非在春節前出了一次車禍,左腿嚴重骨折,動了手術植入鋼釘固定,然而他甚至在坐著輪椅的時候就重新開始工作,慢慢丟掉柺杖後,就繼續四處出差,工作努力的程度讓所有同事都佩服不已。他微微一笑:“不礙事。我這次去奧地利,又是為私事,所以必須在今天趕著把工作談完。不好意思,尚太太,我還得佔用修文一點兒時間。”
甘璐笑道:“別聽修文亂說,我哪有那麼兇悍。你們吃點兒水果,然後只管繼續談。”
三人吃過水果,甘璐將果盤收進廚房,拿了筆記本電腦向玻璃花房走去,只聽尚修文在身後囑咐:“加件外套,今天風有點兒涼。”
“知道,我放了一件衣服在那邊。”
過來本地後,尚修文的工作依然十分忙碌。她習慣了在他晚歸的時候待在玻璃花房內,一邊等他,一邊處理自己的事情。這裡花香隱隱,四周窗子打開,輕風徐徐,是整個別墅裡最讓她放鬆的地方。
她已經去新的工作單位—J市第一中學報到,初步定下新學期教初二的歷史。兩地教材並不一樣,她正好利用暑期做系統的備課,並且打算做多媒體課件,嘗試在這裡教學時首先開始使用,加強學生的興趣。
天色全黑了下來,尚修文帶著路非走進來:“璐璐,我們談完了,我送路非回酒店。”
甘璐起身:“好的,開車小心。”
路非打量花房:“尚太太,這裡的花園打理得很漂亮,花房裡這些蘭花品種實在是稀有名貴。”
“其實都是修文舅舅的品位,園丁每天過來打理,我沒什麼貢獻。路總也喜歡園藝嗎?”
“我女朋友喜歡種花,她一直想要有個花園。受她影響,我也看了不少園藝方面的書。”說到女友,一向不苟言笑、看上去頗為內斂嚴肅的路非神態中突然帶上了一點兒溫柔。“如果她看到這裡,一定很喜歡。”
他出現一個短暫的神馳,彷彿觸動了某個回憶,帶著些微的恍惚感。
“路總看什麼時候方便,可以帶她過來玩。”
“我這次去奧地利,就是跟她碰面,希望有時間帶她來這裡,介紹你們認識。”
甘璐正有點兒感喟,卻見尚修文回眸看向她,輕輕捏一下她的手,似乎示意著什麼,嘴角依然含笑說道:“可惜我太太說此地草木茂盛,恐怕會有花妖鬼怪出沒糾纏我,一直勸我搬走。”
路非一怔,禁不住失笑了。甘璐只得悄悄擰一下尚修文,笑著說:“聽他胡扯。這兒是他舅舅的房子,再怎麼好,老借住著,也沒有家的感覺。而且我真是個俗人,不太適應過分安靜的地方。”
路非莞爾:“嗯,這樣安靜的地方,比較適合兩個人分享,打擾了,尚太太,再見。”
“再見,一路順風。”
甘璐重新坐下,她要做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她關了筆記本,靠到躺椅上小憩,有了一點兒朦朧的睡意。迷濛之間,尚修文回來,他抱起她,向屋內走,見她睜開眼睛,他低聲說:“已經跟你說了好幾次了,不能貪涼睡在這裡,感冒了就麻煩了。”
“誰讓你老是回來這麼晚?”她嘀咕著。
“對不起,我以後儘量早點兒回來。對了,媽媽下週開始休年假,我請她過來住一段時間。”
“好,我明天去收拾一間臥室出來。”
“還有一件事,少昆今天給我打電話,他那邊官司基本了結,也打算回國休息一段時間。”
甘璐不禁躊躇:“同時出現啊,那大概只有請少昆住酒店了。”
“少昆跟我談過,過了這麼多年,他已經沒以前那麼尖銳,回來也有意看望媽媽。”
甘璐笑了:“嘿,你還不瞭解媽媽嗎?她幾時需要人諒解了。少昆如果想和解,姿態可真得放低點兒才行。”
尚修文也笑:“慢慢來吧。對了,房子我已經找好了。明天帶你去看,不過周邊環境不算很好,我不是很滿意。”
“沒關係,我沒你這麼苛刻。”
這段時間甘璐看了不少房子,但J市畢竟只是相對偏僻的工業城市,地產開發雖然也如火如荼,但在戶型設計、環境規劃等方面都不盡如人意。尚修文比她挑剔得多,往往她勉強看中了,他只看一眼便搖頭否定。她無可奈何,索性宣佈,由他去選房子,她再不發表意見。
“我白天去看了一下,離公司和第一中學都不算遠,我每天可以送你上班。”
“肯定不能接我下班。”
尚修文將她放到床上,笑道:“我能擠出時間來。可是那樣獻殷勤,你很快會厭煩我,巴不得我多給你一點兒自由空間才好。”
“藉口。”甘璐嗤之以鼻。
尚修文大笑,然後老實承認:“對,是藉口。目前我還保證不了晚上的時間,璐璐,等冶煉廠上了正軌就好辦了。”
“你和路總的公事都談妥了吧?”
“應該沒大問題了,以安和另一個銷售分公司最近的銷售形勢都不錯,如果遠望董事會通過資金投入方案,我就能好好鬆口氣了。”
甘璐靠在床頭顧自笑了,尚修文問:“怎麼笑得這麼神秘?”
“結婚快三年了,這樣閒聊,我突然有了點兒老夫老妻的感覺。”
“這是批評我最近表現得不夠浪漫嗎?”
“不,我現在很享受這種感覺,浪漫留到需要的時候比較好。你先去洗澡吧,”尚修文正要起身,她卻拉住他,“對了,剛才路總說到他女友,你幹嗎捏我的手,我說錯話了嗎?”
尚修文重新坐下:“那倒沒有。不過我過去開會,聽王總、徐總說,路非為追這女友,吃足了苦頭,在貴州那邊出車禍跟她有關;傷勢稍微一好,就追去了北京;這次去奧地利,也是去找她。我怕說多了引起他的感觸而已。”
“哦—”甘璐頗為意外,“看路總一副青年才俊、冷靜高傲的嚴肅模樣,真想不到他會有這麼激烈多情的一面。”
尚修文做悔之不迭狀:“就知道不該跟你說這個。女人一聽到男人肯浪漫到這種程度,馬上會拿自己的老公做比較,連徐總那樣氣度勝過男人的女人都不例外。尤其是剛才,你還嫌棄了我讓你覺得老夫老妻。”
甘璐突然起了點兒頑心,斜斜睨他一眼,再看向錦帳頂,彷彿出神了,尚修文俯下身,正對著她:“喂,不會是真的比較之後,頓時對我起了怨恨吧?”
她用怨懟的聲音說:“我沒經歷過強烈的感情,心裡有點兒嚮往不可以嗎?”
尚修文突然一陣沉默,她正納悶,他已經捧住她的臉,凝視著她,神情變得認真,聲音輕而肯定:“璐璐,那也許是激情,沒來得及經過時間的稀釋。我給你的感情,是一輩子。”
甘璐頓時眼睛泛起潮溼,伸雙臂摟住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了他。
“你看,我說過,娶個好哄的太太,不免會有罪惡感。”他在她耳邊低聲笑了,一邊吻她。
甘璐也笑:“我還是那句話,努力多哄我吧,解脫你的罪惡感。”
“我會努力的。”他吻向她的脖子,“不許再說你沒有經歷過激情。”
“喂,我說的不是這意思,我……”在他熾熱的吻下,她的聲音漸漸低微下去。
這是他們生活中全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