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清樂平的生日宴會之後,林躍慶被孫詠芝斷然拒之門外。受表兄的委託,蘇哲週末會抽時間過來接小兄妹出去,有時是帶他們玩,有時是送他們去祖父母那邊。
這天他過來,恰好碰到邵伊敏正在給他們補課。她的聲音從小書房傳出來,清脆柔和,不疾不徐,沒一句多餘的廢話,頗有權威感。
孫詠芝悄聲說:“唉,樂清跟樂平最近都心不在焉,幸好小邵跟他們交流得不錯,教起功課來又確實有一套,他們的成績才算沒掉下來。這女孩子真不愧是師大的高才生。”
蘇哲莞爾,他想,這份才能恐怕是天生的,而不是師大教出來的。
孫詠芝進廚房去準備點心。他走過去,只見邵伊敏背門而坐,烏黑的頭髮筆直垂順地搭在肩頭。他清楚地記得那晚摸在這秀髮上的柔滑手感,心裡一蕩,馬上提醒自己不要自找麻煩。
他從來不愛哄生澀的小女生招來後患,眼前這個女孩子雖說既沒要他哄,還自覺很不給他面子地把後患直接消滅掉了,但誰能說清,這到底是犯倔強裝沒事人,還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段。就算他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他喜歡冒的險也肯定不是陷於莫名其妙的糾纏之中。
樂平抬頭看到他,正要說話,他豎一根手指示意她安靜,但邵伊敏還是回過頭來。自那晚之後,兩人頭一次面對面。蘇哲發現,她的眼神平靜,視線從他臉上一劃而過,毫不停留,重新面對樂清與樂平,若無其事地說: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我給你們留的作業一定要做完。下次來我要檢查的。””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與端點心過來的孫詠芝道別,按她的囑咐拿了一塊海綿蛋糕,咬了一口,一邊背上書包,從蘇哲身邊走過,徑直出門。
蘇哲走到窗前,看著樓下,過了一會兒,只見邵伊敏出來,大步穿過馬路,走路的姿勢有著一種心無旁騖的專注感。
被徹底當成路人甲,對他來講,實在是一個新鮮的經歷。看著那個身影消失,他摸著下巴,笑了。他見過不少表現得特立獨行的女孩子,但像邵伊敏這樣能夠迅速控制自己的情緒,從慌亂到冷靜幾乎沒有過渡,讓他不得不稱奇。
樂平問他:“小叔叔,你笑什麼?”
“沒什麼。吃完點心,我送你們去爺爺奶奶家。”
樂清垮下臉來:“我不去。”樂平也嘟著嘴:“我也不去。”
“那今天晚上,我帶你們去吃牛排好不好?”
樂平沒什麼興致地說:“不想吃。”
樂清緊接上一句:“比上次直接帶我們去麥當勞算進步了一點兒。”
兩兄妹一句接著一句,表情語氣如此相似。孫詠芝有些好笑,又有些沒來由的心酸:“好了,放乖點兒,不許磨你們的小叔叔,我約好了人,先出去一下,有什麼事打我手機。”
她走之後,兩兄妹交換一個眼神,一聲不吭。蘇哲承認自己還真是不會哄這麼大的彆扭孩子:“在想什麼?”
“爸爸媽媽真的會離婚嗎?”樂平冷不丁問,“我問爺爺奶奶,他們就說我瞎想。”
蘇哲不打算跟老人一樣避重就輕:“你們兩個對離婚怎麼看?”
“怎麼看有關係嗎?”樂清冷冷地說,“反正他們也沒打算徵求我們的意見。”
“我猜他們現在正處於一個艱難的時刻,需要對未來的生活做出決定,而你們兩個是他們做決定必須首先考慮的因素。”蘇哲平靜地說,“成人世界有很多煩惱,有時他們會把握不好自己的生活,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兩人都是愛你們的。
“小叔叔,他們如果真的離婚了,我是說如果,”樂平問,“會不會把我們兩個分開,一個跟爸爸、一個跟媽媽?”
“你們怎麼會這麼想?”
“我偷聽到奶奶說,至少要留下樂清。”
樂平眼圈已經紅了,樂清將手放到妹妹肩上,粗聲說:“他們胡說的,別理他們。”
蘇哲好不惱怒:“婚姻是你們父母之間的事,別人說什麼都不算數,不必理會。他們目前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分手,不過我會勸他們和你們兩個好好談談,解釋清楚他們的打算和對你們生活的安排,省得你們胡思亂想。”
“人不是非結婚不可吧,王瑩的爸媽也離婚了,方文靜的爸媽成天吵架。這樣結了又離不離就吵不是窮折騰嗎?像小叔叔這樣多好,一個人過,不會有那麼多討厭的事。”樂清悶悶地說。
蘇哲再度摸著下巴苦笑:“我承認我沒結婚的打算,不是一個好的榜樣。但對大部分人來說,結婚還是不錯的,可以有一個親密的人和你分享生活。至於矛盾,也很正常,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想法一生不變,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最珍惜的是什麼。如果彼此覺得沒有了當初在一起時的感覺,分手也不是世界末日。”
他一向在正經交談時並不拿他們當小孩子敷衍,所以深得他們喜歡。兩個孩子同時沉默,消化著他的話。
“我可能講得太深入了,你們目前還接受不了。不過總的來說,我覺得抱怨你們控制不了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意義。現在跟我出去,我們吃飯、看電影,好好開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