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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北京的冬夜十分寒冷,刺骨的寒風在寬闊的大道上呼嘯而過,直吹得人瞬間涼透。此時三里屯南街酒吧正流傳著拆遷的風聲,這一帶幾家著名的酒吧洋溢著從表演者到消費者集體的末日狂歡氣氛。好在不是週末,人並不算很多。邵伊敏疾步走進劉宏宇約定的酒吧,裡面熱氣撲面而來,她才鬆了口氣。

她和劉宏宇高中同學三年,講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之後分開兩地讀大學,如果不是回去過年那次路上巧遇,可能再不會有聯繫。最初只是兩人有共同的目標:出國。慢慢聊著,倒有了其他話題。兩人有不少相似之處,都算是目標明確、生活理智的人。劉宏宇目前讀到研三,已經寄送出了申請資料給十來家美國大學,希望拿到OFFER出去讀Ph.D,按導師的說法,希望是很大的,但壓力無疑也很大。以前兩人碰面多半是在安靜的餐館和咖啡館,今天他卻選擇了酒吧。

這家酒吧裝修簡潔,有幾面牆都是直接刷的油漆,大大的吧檯,舊舊的桌椅,角落的表演區每天都有歌手駐唱,多半是不太激烈的英文老歌。劉宏宇已經來了一會兒,他一眼看到站在門口的邵伊敏,起身對她招手。他穿得隨便,咖啡色的圓領毛衣加牛仔褲,一看到她的裝束就笑了。

邵伊敏脫下大衣看下四周,大部分人穿著休閒,但也有部分一看就是白領裝扮的人:“我的衣著並不算太離譜吧?”

劉宏宇笑道:“沒別的意思,每次隔些日子再看到你,就忍不住覺得你越來越像職業女性了。”

她也笑了,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確沒有什麼殘留的學生氣息:“沒辦法,我現在就是個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你倒是一點兒沒變化。”

“看來,象牙塔的保鮮功能是一流的,和社會隔膜一點兒就落了個駐顏有術。”

其實劉宏宇還是有變化的。他雖然學的是工科,又從小學一路唸到將近碩士畢業,但一直跟導師參與研究項目,加上興趣廣泛,顯得既有書卷氣,又開朗風趣健談。

兩人喝著酒吧供應的一種英國啤酒,聽著老歌,隨意閒聊著。邵伊敏一向並不愛喧鬧的環境,但坐在這裡,見到蘇哲的心神不寧慢慢散了。

她對自己說:確實不過是一個偶遇罷了,以自己在深圳出差的時間和頻率,以徐華英和蘇傑的關係,居然到今天才在北京碰到蘇哲,證明偶然就是偶然。至於臨下車蘇哲講的那些話,她決定不理解就不用多去想了。

“昨天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老家那邊又下雪了,你今年過年打算回家嗎?”

邵伊敏搖頭,幾年來她趁長假回去過一次,也只待了一天就走了,還堅持住的賓館,然後去離家鄉不遠的一個新景區獨自遊玩了兩天,再回來上班。父母早已經習慣了她的自行其是。她說:“我準備春節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最近這段時間太累。你準備幾時回家?”

“不回去了,今年打算試一下在北京獨自過年,順便等OFFER。回去了牽掛這邊,日子太難熬了。研究生三年,除了做項目,大半時間花在這上面,有時真有點兒懷疑自己的目標了。”

劉宏宇讀的名校,尤其他這個專業,每年申請出國讀博或者讀碩的人佔到60%。每到國外大學集中寄來OFFER的時候,簡直就像一場嘉年華,能刺激到所有學弟學妹對著名學府的嚮往。他的成績從大一開始到現在都穩居前十名以內,自然不會放棄深造的機會。不過,為了這個目標,他也放棄了很多,包括談了兩年的女朋友,沒能扛過長久的等待和壓力,在他讀研二時已經和他分手,回了自己老家工作。

邵伊敏知道他的心事:“我們老闆說的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能讓你覺得有道理的,那大概得是真理了。”

“嗯,差不多了。她說,生活中變化來得很可能大過自己的想象,只有確立目標,才能保持更好的應對變化的能力。”

“確實有道理。”劉宏宇笑了,這時換了一名歌手,上來唱的卻是一首中文歌《挪威的森林》。兩人都很喜歡這首歌,端著杯子直聽歌手唱完,才碰下杯,各自喝下一大杯啤酒。“有時我想,好在我還算經濟壓力不大的,跟有些同學比,已經幸運得多了。伊敏,你徹底放棄出國的打算了嗎?”

“以前想得太簡單,只想出去唸個會計或者統計以後好謀生就可以了。可是如果只講謀生的話,眼下我正做的工作就很不錯了。出國嘛,我還是想的,至少離爺爺奶奶會近一些,現在想存一點兒錢,爭取在工作做厭了以後,能出去讀一個讓自己真正有興趣的專業。”

劉宏宇點頭,他自己的專業就是自己的興趣所在,準備讀的博士研究方向也是自己一向的志願,當然能理解她的想法:“記得嗎?我們以前也一起喝過啤酒。”

“當然記得,高中畢業後的那次聚會嘛。”

“一轉眼,七年了,算下時間才知道什麼叫光陰似箭。”劉宏宇轉頭看著她,嘴角帶了點兒調皮笑意,“我當時藉著酒勁說過我喜歡你,你可千萬別跟我說你壓根兒沒聽到,天知道我鼓了多大勇氣。”

邵伊敏大笑:“不,我聽到了,真的。可是我當你是喝醉了。”

劉宏宇也大笑了:“真差勁,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表白。我當然沒醉,只是借酒壯膽。”他招來服務生,再叫了幾瓶啤酒,將杯子各自加滿。“不過好在你記住了,希望我是第一個對你說喜歡的那個人。”

酒吧內熱氣蒸騰,兩人痛快地喝著啤酒,這樣微帶酒意欣快的狀態十分放鬆,憶起往事,只覺得有趣。

“我很榮幸,沒想到我這麼無趣的性格,會有男孩子主動跟我說這個。”

劉宏宇搖頭:“你哪兒是無趣,只是有點兒壓抑自己罷了。看來眼下這份工作對你大有好處,以前我想也想不到我們之間會有這樣的對話。”

“是呀,我那會兒一根筋得很,心裡想的全是考上大學,換個環境生活。”

邵伊敏莞爾,“幸好還有你說過喜歡我,我的少女時代不算完全白活了。”

兩人同時笑著舉杯,這時臺上換了歌手,唱的是貓王的老歌《LOVE METENDER》,柔和深情的曲調迴旋在有點兒鬧哄哄的酒吧裡,卻又奇怪地和諧。

差不多坐到十二點鐘,兩人出了酒吧,深夜的北京寒意更加刺骨。劉宏宇在酒吧門口幫邵伊敏穿上大衣,招停出租車,先送她回酒店。她和徐華英住在希爾頓酒店,交通十分便利,深夜車行順暢,出租車很快到了酒店。門童幫她拉開門,她下車。劉宏宇追下來,笑著將她的皮包遞給她:“真喝多了嗎?趕緊上去休息。”她也笑著揮下手,進大堂徑直走向電梯,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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