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姻緣府來了一群人,清一色披甲戴刀,面容肅穆,身板筆筆直,跨步走路不自覺地透著股騰騰殺氣。
這群人入了小院二話不說將我放上擔架,抬了便跑。
狐狸仙踉踉蹌蹌跟在後面追,哭得撕心裂肺:“汝等喪盡天良之徒!這是要將我家覓兒劫到何處去!”
我抬頭望了望藍得一臉無辜的天空,忍痛。
狐狸仙嘶啞著嗓子捶胸頓足:“覓兒啊!爹爹對不住你!眼見著賊人擄了你去抵債也沒奈何!……”
“叔父再唱下去,怕是這小妖不出一個時辰便可灰飛煙滅了。”自始至終在一旁冷眼看著的鳳凰淡淡道了一句。
狐狸仙立刻抹了把淚站直身體,笑眯眯道:“我老早便想演一回惡霸搶女、生離死別了。”
抬擔架的天兵手上抖了抖。我咬了咬牙,繼續忍痛。
事實證明,狐狸仙對於醫術果然只是“略”懂,他那一劑藥下來,我身上的灼熱非但不減,反增數倍。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所服食的朱雀卵是火神宮中所出之物,狐狸仙便燃了柱傳音香,十萬火急把火神旭鳳招來。
那鳳凰正在校場操練天兵天將,想是不知他叔父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帶著天兵眨眼便降在了姻緣府中。
狐狸仙與他侄兒道了緣由,那焦鳳凰挑了挑兩道倨傲的眉斜斜睨我一眼便命天兵將我抬到棲梧宮中診治。
臨出姻緣府前,狐狸仙揮了揮絲帕,咬了唇紅著眼道:“覓兒,此去棲梧宮可要乖巧伶俐些,服侍好旭鳳大官人。”
鳳凰眼角跳了跳。我終於如願以償地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睜眼便看見朱雀卵一般又圓又紅的天穹頂,上面飄著一團團朱雀卵一般喜慶紅豔的火燒雲。
唉,不過吃了兩枚朱雀卵怎的天地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轉轉脖子,乍看見一個不像朱雀卵的物什著實嚇了我一跳。但見霧氣繚繞中一個少年盤腿坐在我身側,面色清冷,長眼微闔,半披的墨髮有如被春風滋潤萃取過帶著風的形態。
正疑惑著,那雙眼兀地打開,寶劍出鞘般銳光四射。怎的是鳳凰這斯,這般散著發我還以為補過頭入了幽冥司見著拘魂鬼了。
他伸過手,指尖搭在我的脈上,我低頭看了看那手,白皙修長,指尖瑩且直,真真是討厭的人,連手指都這般生得傲慢。
“屏氣,內運十二週天。”鳳凰命令。
我如實照做,方才發現原先的疼痛之感已全無,只是靈力似乎比原來還要弱上許多,大慟。
一邊鳳凰哼了一下,“你這小妖,本生得體質陰寒,只宜水養,竟不自量力食下我靈鳥朱雀之卵,朱雀性至火,若非叔父相求,你早便沸作一縷煙了。”
我默默含淚,“人家是葡萄,人家長在土裡,人家不是水養的,人家以為朱雀是豬的親戚,哪裡知道是火的親戚,人家的靈力沒了一半……”
“罷了,你莫要饒舌繞得我頭暈,就容你先在棲梧宮中住著養傷。”鳳凰拂了拂衣襬站起身來,招來一個小仙侍吩咐:“你且收拾間廂房將這小妖安置安置。”
我擦了擦還沒來得及滾到腮幫子上的水珠,隨了那小仙侍去。
“那個……錦覓半仙,怎的殿下喚你‘小妖’?”奈何天下竟有這般不識趣的人,我幽幽望了望一邊楞頭楞腦的小仙侍,不是別人,正是給了我朱雀卵的了聽。
“了聽,我如今元氣大傷,要補上一補。”我在廂房裡找了張花梨椅靠上去。
“啊?哦。”了聽愣愣摸了摸後腦,“不知錦覓要什麼藥材呢?”
我壓低了聲音陰惻惻在他耳邊道:“我們作妖精的自然是隻吃童男童女,仙童便更好了。”
了聽煞白了張臉奪命奔去。
昴日星官剛將熱辣辣的日頭泡入海中,暮色便如傾巢而出的蝙蝠,霎那間,鋪天蓋地。
我仰面躺在一株海棠樹丫上,閉目養神。樹下是一片和月影纏綿的漾漾碧水。這潭堪堪望不到邊的碧水喚作“留梓池”,算得棲梧宮中景緻最好之處。
似睡非睡間,聽得隱約叮咚水聲,我應聲向下望去,但見碧水那端隱約有個人,正往身上撩水沐浴。
藉著月色我凝神觀了觀,唔,是鳳凰。
仙姑仙娥們私底下都歡喜議論他,據她們說,這六界之中鳳凰算得萬兒八千年裡長得最好看的男神仙,從前沒細看過,今日我將他露在水面上的都仔細瞧了瞧,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正想施了法術瞧瞧浸在水裡的一半是不是有什麼特別,就覺身子一輕,被人現了原形落入池水中。
待我從水中站起來,就見鳳凰已披了件青色袍子,頭髮用一隻碧玉簪子綰著,抱了手站在岸邊居高臨下瞧我。
“你不去修練,在那樹梢上作甚?”
“悟禪。”我念訣去了身上的水,不慌不忙應道。
“今日教你的梵天咒可是記全了?”鳳凰照例捏了捏我頭上的髮髻,我照例沒能閃過,不情不願應了聲“記全了”。
“背來與我聽聽。”鳳凰負著手踏了朵低低的雲彩飄在前面,我亦不甚嫻熟地踩了團雲彩不穩當地跟在後面,一邊磕磕絆絆地揹著那七七四十九條梵天咒。
眼看著將將要到洗塵殿門口總算是背完了,鳳凰兀地轉過身來,我差點撞了上去,他卻倏忽一笑,嘴角笑渦淺淺一旋,盪漾開來,“短短一篇梵天咒叫你背得這樣顛倒坎坷,四十九條只對了五條,倒也實屬不易。”
我乾笑著看了看腳尖。
“回去同無相心經一併記熟了,明日卯時過來再背。”
我恭敬地看著他轉身,然後抬腳碾了碾他身後被月色拖下的影子。
自從月餘前食了那朱雀卵靈力嘩啦啦失了一大半後,我便住在鳳凰的棲梧宮中養傷,平日裡和小仙娥們閒磕牙時聽說鳳凰雖是仙齡才一萬五千歲,卻已掌著五方天將,是歷代火神中靈力最強的。
我心念一動,腆了臉找那鳳凰想求他渡些靈力與我,他不允。
狐狸仙說過對付男子第一大秘訣便是切毋強攻,只可弱取,示弱乃是以退為進。
我蓄著淚在鳳凰面前裝了兩日乖巧,再時不時澄澈著眼幽怨地將他望上一望。果然十分奏效,第三日那鳳凰便放寬了口氣,雖仍舊不肯將靈力渡與我,卻答應教我些修煉的竅法。
我歡歡喜喜日日上他跟前報道,卻不見他傳授我丁點秘訣,只是一徑兒埋首在累牘書案中處理些公文,時不時使喚我添添墨泡杯茶,上校場也喚我跟著他,常常站在一邊看他操練天兵一看便是四五個時辰。
三日下來,我估摸著這“示弱”好像示得太弱了,我們作果子的也是有原則的,醞釀了一下,正要找他理論,他卻寫了兩頁輕飄飄的紙給我,“這是剎娑訣,回去記下,有不明白的明日過來我再教你。”
觸了我的死穴。我自打有記性開始,頂頂厭煩的便是記誦,但凡一提到背書我便開始心浮氣躁。
我捏著那兩張紙,頗是愁苦地皺了皺眉。
鳳凰手不釋卷,頭也不抬地與我道:“我觀你資質尚可,之所以靈力不高定是沒有打好基礎,修煉沒有章法,如今便要從這理論開始。”
“唔,月下仙人倒也是這麼說的。”我想起狐狸仙也說過類似的話。
“哦?叔父也這麼說?”鳳凰抬了抬濃長的眉。
“嗯,月下仙人說情愛開竅要從理論開始。”我誠實應道。
鳳凰臉黑了黑。
我勉為其難地揣了紙回去記誦,第二日到洗塵殿,鳳凰照例埋首公務使喚我添墨泡茶,見我忿忿然便坦然道:“修煉切忌心浮氣躁,平心靜氣乃是根本。這樣兩日你便受不住了,如何修入上仙。”
公報私仇說的便是這樣吧,我想了想。大約因著我原來要取他的內丹精元讓他記恨了,雖然看了幾日春宮後我終於曉得那不是內丹精元,不過狐狸仙說對於男子那也和內丹精元差不多重要,若是丟了是了不得的大事。
念在他昨日給我的剎娑訣還有些用處,我又理虧在前,且不與他計較。
於是,我便日日與鳳凰對坐洗塵殿中,除去被他監視著記誦些經、訣、頌、咒,就是被他心情愉悅地使喚著。月餘下來,我覺著我儼然比了聽、飛絮兩個仙侍還要更像他的書童。
誠然,做鳳凰的書童也並不是個意趣全無的差使,隔三差五總有人送上門來與我解悶開懷。
唔,全是因了鳳凰那據說六界冠首的皮相,迷惑了豈止千千萬。
鳳凰在洗塵殿處理公文時,總會有仙姑仙娥或者得道的女妖趁我出洗塵殿休整透氣的空兒,遞上透著香粘著粉的信箋託我代為轉交。
不吃虧如我,代為轉交前自然代為瀏覽了。傳聞中的情書果然包羅萬象、文筆細膩,堪稱婉約派與新鴛鴦蝴蝶派完美結合的登峰造極之作,讓我大大長了見識。
鳳凰舉凡見著粉嫩顏色的信箋,必是眉頭一皺,然後抽出信帛,用觀瓜果蔬菜的眼光那麼觀上一觀,便棄在一旁。
若是鳳凰出了洗塵殿踏雲在天街飄上一飄,則必定飄不上三四步,便有那麼一兩個弱不勝力的美人踩不穩雲頭險險將要倒過來。
鳳凰定然禮數週全地將美人扶穩,順帶風流一笑,體貼關懷道:“今日風大,美人可要當心腳下,莫要讓雲頭被風捲了去。”
仙子們必用錦帕掩了嘴吃吃一笑,嬌嬌回上一句:“有勞二殿下,風甚大,二殿下怎的穿得這樣單薄,小仙織了件錦袍,不若明日便送到棲梧宮中?”
鳳凰必定再那麼莞爾一笑,“仙子費心了。”
我望了望紋絲不動的雲彩和咧嘴傻笑的日頭,顫上一顫,唔,風果然是大了些。
煙火凡世,崑曲小戲子用水磨調細細宛轉:“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觀塵鏡一側,狐狸仙抱了團水滑光亮的尾巴,眯著眼睛咿咿呀呀跟著哼,我趴在觀塵鏡另一側,支著下巴,興致勃勃地打著瞌睡。
這百年裡為了修靈力跟著鳳凰這廝做小書童實在費些氣力,似這般得了空閒老神在在確屬不多,是以,我這個瞌睡打得十分歡暢。
歡暢之餘不免生出些夢境來。夢中,我足蹬祥雲,頂翔仙鶴,終於功果圓滿地飛昇做了上仙,天上諸位仙僚皆來道賀,連灌口的二郎真君也牽了天狗來捧場面,胖墩墩的天狗又是作揖又是流哈喇子,惹得一眾神仙歡笑不止,我一時高興便也將自己的寵物祭了出來——一隻通體黑漆的大烏鴉。
扯了扯它的尾巴,我命道:“小鳳,唱支小曲給上仙們聽聽。”小鳳刨刨爪子,趾高氣昂地瞥上我一眼,沉默,沉默。
我對著諸仙乾乾一笑,“這鳥兒剛烤過,怕是嗓子被烤乾了。”
話音未落,小鳳撲楞著翅膀飛起來,將利爪擱在我的髮髻上,寒著調子唸咒:“墨磨好了嗎?茶泡好了嗎?太陰經背好了嗎?靈力不想要了嗎?”
我一個激靈,睜開眼來,對上一雙忽閃忽閃的眼,又是一個激靈。
我往後一靠,險些打翻觀塵鏡,拉開了距離方才看清那雙大眼的主人,一個紅著臉的小仙姑怯怯站在我面前,眼神不住地往我臉上飄啊飄的。我莫名。
這番動作自然驚了聽戲的狐狸仙,狐狸仙熄了觀塵鏡,鏡裡的小曲被掐了嗓子嘎然而止。
“呵呵,紫炁星使好呀,今日怎的得空來看老生?”狐狸仙熱氣騰騰地湊了上來。
小仙姑又怯怯將臉紅上一紅,絞了絞手上錦帕,脆生生道:“見過月下仙人,小仙是月孛,紫炁是小仙的姐姐,小仙……小仙……小仙……”
呃,這小仙姑怎的說話還有迴音?
狐狸仙一拍掌,樂顛顛道:“月孛星使可是來討紅線的?”
小仙姑噌地又刷了一層紅,點頭點得幾乎看不見,隨後又將我瞧上一眼,“正是,不知這位上仙如何稱呼?”
天上地下,竟頭一回有人稱我作“上仙”,我一時萬分感動,正要開口,卻被貫來熱情的狐狸仙搶了先,“哦活活活,這是錦覓,我家旭鳳拉扯大的娃娃,標誌水靈吧?”
我認命地嘆了口氣,見怪不怪。
狐狸仙逢人便介紹我是鳳凰拉扯大的,我不過在棲梧宮住了短短一百年,承那鳳凰授了些修煉法子,靈力和身量一併長上許多,怎的就成了他拉扯大的……
小仙姑又微微地點了點頭,這下後徹底沒再把頭抬起來。
狐狸仙取了根紅絲線就要給她,我思忖這小仙姑好歹是第一個有眼界稱我為“上仙”的人,實是無以為報,便將那紅線劫了過來編了朵花,再遞給她,囑咐:“月孛星使只需將這花放入雲頭裡,便可落地生根。”
小仙姑這下總算把頭抬起來,接過花朵,眼角眉梢俱是甜蜜喜悅,臨去前還不忘將我望上一望。
第二日,天色尚且曖昧地在亮與不亮間腳踩兩隻船,我便起身上棲梧宮後頭的花園裡打坐了,鳳凰說:“寅時,日夜交替之際,天地之氣交融之時,可通百穴,修煉絕佳。”於是,這百年我便再沒能償過賴床的滋味,不知天界能有幾個神仙能似我這般起得比昴日星君還早。
就在我遠看像打坐,近看像打坐,實則在打瞌睡的時候,小仙侍飛絮急驚風一樣顛到我面前,“錦覓,門外九曜星宮的仙娥姐姐託我將這信給你。”話音未落人已經又急驚風地躥出數步了。我拾起差點丟到我腦門上的信箋,慨嘆,飛絮何時才能似我這般穩重些?鳳凰何時才能低調不招桃花些?
卯時,我將粉嫩粉嫩的情書遞到鳳凰手中,鳳凰例行公事地打開,此番卻不似往常審閱菜蔬一般,而是眯了眯眼,一臉興致盎然狀,末了,還回味無窮地“哧”上一笑。
我不禁十分後悔沒事先看看這封奧妙的情書。看來近百年來仙子們的文字功底又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
正懊惱著,鳳凰卻傲了雙細長的眼,掂量果脯一般將我在眼中拋上一拋,招手道:“你過來。”
待我近前,他竟將那撲了香粉的絹紙遞與我,“你看看。”
呵呵,甚得我心。
我捏了小箋細細品了一番,鳳凰問:“何如?”
我醞釀了一下,認真評道:“行文流暢,言辭懇切,字跡秀美,唯一美中不足之處,乃句讀標點使用太多,建議刪減。”
鳳凰顯然對我不失公允又一針見血的評判不感興趣,輕飄飄地將手指戳在抬頭幾個字上,“念念。”
“錦覓上仙,見字如晤。”
呔,這情書竟是寫給我的!冷靜理智如我,冷靜理智如我,便默默收藏之。
“現如今仙姑的眼光越發地不濟了。”鳳凰扼腕地將我看上一看。
晌午時分,酒足飯飽,飛絮匆匆來報:“錦覓,外頭有人找。”
我揣了一兜瞌睡蟲子去前門,就見一個含羞帶怯的嬌弱小仙姑立在門外,見到我面上刷刷一紅賽過老胡,喏,這番一紅,我想起來了,是昨日在姻緣府見過的月孛星使。
是那個喚我“上仙”的月孛星使哦!
我顛顛上前,熱絡道:“星使安好呀!”
“錦覓……錦覓……上仙……安好,那個……那個……不知允否?”
這般一問倒問住我了,什麼東西“允否”?
見我如此,小仙姑紅得快要滴出水來了,囁嚅道:“就是那個……信……今日……早晨……”
天邊打了道閃子,噢,早上的信原來是這月孛星使寫給我的,我忘了看落款了。
我琢磨著,狐狸仙說男子與男子便是斷袖,倘若是女子與女子又喚作什麼呢?困惑呀。
一陣忽忽悠悠小風過,那月孛星使忽然晃晃悠悠往我這邊傾來,我一避,她倒似失了準頭,沒能砸在我身上,不過那朱唇卻貼著我臉頰一側撫了過去。
三道天雷哐啷啷。
冷靜理智如我,冷靜理智如我,看著小仙姑紅了臉奔出去,抬手將臉上印子拭去,轉身回去睡午覺了。
又過上一日,我正誦書誦到頭疼處,了聽對著鳳凰報有人求見,從他閃閃爍爍的小眼睛裡,我儼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於是正襟危坐捧了書打算看戲。
豈料,鳳凰還未開口宣見,便有一個壯碩的仙君虎虎生風地跨入洗塵殿中,後面跟著一溜仙侍抬著大大小小的箱籠。
壯碩仙君一個抱拳頗有氣勢地開口:“九曜星宮計都參見二殿下!”
鳳凰漫不經心擱了筆,應承了一句,眼光卻還停在公文上半分未移。
那仙君清了清嗓子,直愣愣飆出一句:“計都是個粗人,不會繞彎子,今日前來是向二殿下提親的。”
整個洗塵殿頓時落髮可聞。了聽的眼珠子眼看著就要蹦躂出來了。我不免有些感慨,天界果然神奇得很,昨日我被個小仙姑親了去,今日又來個莽漢要娶鳳凰,好,甚好。
再看鳳凰,那廝只是撫了撫額角,不愧是百花叢中過的高手,仍舊面不改色,僅僅將眼睛抬起來而已。
此時,計都星君後面的一個小仙侍重重咳了一聲,著急地搶白:“二殿下莫怪,我家星君不是那個意思。星君是替我家月孛星使來向二殿下求親的。”
另一個小仙侍扯了扯他的衣角,皺眉道:“錯了錯了,又錯了!是星君替月孛星使來向二殿下高足錦覓上仙求親的。”
這個彎繞得何其之大,洗塵殿中諸人片刻後終於明白了計都星君此番陣仗不是來搶他們二殿下,先是領悟放心地重重“哦!”了一聲,回味須臾後,又“嗯?”地一聲將調子抬了上去,最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計都星君憨憨一笑,“正是正是,是來向錦覓上仙求親的。”
冷靜理智如我,冷靜理智如我,書冊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計都星君這下倒不憨了,順著眾人視線找到了我,上來就樂呵呵拍了拍我的肩膀,那熊掌一落下來,我肩上火辣辣一片疼,他卻自說自話地樂:“看這般倜儻容貌想來便是錦覓上仙吧!聽說昨日我家月孛在棲梧宮外輕薄了你,我們九耀星宮素來敢作敢當,這是聘禮,我看也莫要挑什麼良辰吉日了,今日你便隨我回去娶了月孛那小丫頭片子吧!”
鳳凰這下總算提了興致,跨過殿心走到我這裡,不著痕跡地將我肩上的熊掌給拎開,勾了雙眉眼凌厲地將我望上一望,順帶用他慣常寒滲滲的調子來了句:“輕薄?嗯?”
我嘿嘿摸了摸臉,“不過親了一下,無妨無妨。”
鳳凰抬頭望天,撫了撫額際。而後與那計都星君道:“怕不是要讓星君失望了,這錦覓斷然娶不得月孛星使。”
計都星君像棵爆竹般炸開來,“為何娶不得?莫不是嫌棄我家月孛!”
鳳凰按了按他的手,“星君且莫急,實在是因為錦覓便是有這心也無這力。自古鴛、鴦相配,霓、虹為伴,錦覓亦是個女子,自然娶不得月孛仙使。”
殿中諸仙隨著鳳凰的話眼珠子又狠狠地蹦躂了一回。
計都星君反應倒快,上上下下將我一番打量,眼中疑竇甚重,“真的?”
鳳凰嘆了口氣,伸手將我頭上的髮簪抽出,長髮奔瀉而下,“這樣星君可信了?”許是我瞬間變化的模樣將他們驚著了,一個兩個將將要倒下的模樣。
“這……這……這……”
“先前被這鎖靈簪壓著,星君和月孛星使錯認倒也不怪。”咦?鳳凰怎知這是“鎖靈簪”?我都不知道。這簪子是千把年前長芳主牡丹給我的,與我說可以提高靈力,我便樂呵呵地一直簪著,靈力沒發現有提了多少,倒是近百年來我身量漸長,發現但凡我取下簪子後面貌身段便會變化,十分神奇。
半晌後,那莽撞星君總算回了魂,面上噌噌噌一順兒紅,別過臉竟有些扭捏道:“錦覓仙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九耀星宮一溜兒箱籠仙侍跟著,顛巴顛巴回去了。
不出兩日,街知巷聞。
“知道嗎?跟著二殿下的那個書童,喏,就那個唇紅齒白的小白臉兒,竟是個俏生生的小姑娘。”
“是啊!聽說那小書童不但勾引了二殿下,還輕薄了計都星君。”
冷靜理智如我,冷靜理智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