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時針滑過午夜零點。除了偶爾疾馳而過的汽車,天與地在經歷喧囂的一天後重歸寧靜。大多數人家的窗口都已沒有了光亮,只有零星幾盞燈兀自等待著都市裡夜歸的人。隨著斷斷續續的開門關門聲,燈光次第熄滅,唯獨一盞燈始終亮著,宛如倔強的守望者,等待一個不知何時才能歸家的人。
這是一間用簡約風格裝修的客廳,黑色吊頂別出心裁地做了四道凹槽,多盞吸頂式吊燈嵌入凹槽,此刻明亮的光線灑在剛剛打過臘的實木地板上,光可鑑人。
此間主人顯然偏愛冷色調,電視機背景牆採用了黑白色塊組合,立體幾何圖形帶有怪異的壓迫感,難以想象坐在對面白色沙發上的男人竟然會有興致投入即將開始的視聽娛樂活動。
那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即便他的嘴角處貼了一塊有礙觀瞻的膠布,仍無損帥哥形象,反而增添幾分受傷男人的魅力。他目不轉睛盯著對面顯示“正在讀碟”的電視屏幕,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緊,下巴因而繃直了線條,顯得頗為嚴肅。他的這份嚴肅不同於皓首窮經的老學究,倒像是面臨生死抉擇一般,令人不由對DVD機器正在讀取的碟片內容產生了好奇。
影片開始的時候,漆黑一片的屏幕上只有一輪滿月高掛蒼穹,立體聲環繞音箱傳出鳥兒婉轉悠揚的鳴啼,隨著動人的吟唱,他不認識的三個法語單詞慢慢浮現。
Le Peuple Migrateur——底下是中文譯名——鳥的遷徙。
他的手伸向沙發前的茶几,從堆疊得整整齊齊的日記本中隨意抽了一本取到眼前。他看了一眼封面,鄉土氣濃郁的粉紅色,憨態可掬的維尼熊在正版引入中國很久以前早已登陸大大小小的文具用品,包括手中這本明顯屬於上個世紀的日記本。
日記本是帶鎖的,似乎暗示他裡面藏著無數隱秘,等待他打開鎖釦一窺究竟。茶几上攤著好多把金燦燦的鑰匙,他很有耐心的一把把試過去,終於用第十五把鑰匙打開了日記本。
記錄於第一頁的時間是一九九四年一月一日,整整一頁只有一句話。
“今年我不要再喜歡裴尚軒這個笨蛋!”
他的手指撫過自己的名字,在“笨蛋”兩個字上停留了一下。她說得一點都沒錯,他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影碟機根本不知道觀眾的心思已轉向他處,它只懂得按部就班讀取碟片。於是伴隨著鳥鳴,醇厚的男中音低沉地訴說:“For them,it is a promise,the promise for return.”
他的耳邊卻是另一個聲音,帶著玻璃碎裂的決絕。“我,沒力氣再飛回來了。”
這是黎璃留給裴尚軒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