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璃畢業之前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美國獨資企業做總經理助理。總經理Paul是個一點中文都聽不懂的美國老頭,黎璃流利的帶紐約口音的英語,讓他十分滿意。
面試那天,黎璃破天荒化了個淡妝才出門,讓黎美晴愣了半天沒回過神。五一勞動節期間,裴尚軒的父母請她到家吃飯,席間問起她找工作的事。她嘟嘟噥噥抱怨用人單位以貌取人。
裴尚軒恨鐵不成鋼似的表情,捏著她的臉批評黎璃如她這般年紀的女孩,哪一個會像她這樣頂著兩個黑眼圈就去面試。
黎璃委屈地說自己在準備論文答辯,被他嚴詞駁斥為“狡辯”。吃過飯後,裴尚軒把她拖到太平洋百貨歐萊雅專櫃,從粉底液到睫毛膏買了一整套,專櫃小姐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誇耀黎璃有這麼體貼的男朋友。
裴尚軒剛想說話,她搶了先。“是個多管閒事的死黨。”黎璃沒好氣地澄清誤解,方才一瞬間他皺眉不贊同的表情,讓她看了頓時意興闌珊。
“什麼叫多管閒事?”高大英俊的男人不顧形象大叫著抗議,“我怕你找不到工作,嫁不出去還養活不了自己。”
黎璃沒告訴裴尚軒自己其實找得到工作,而且還是相當搶手的緊缺型人才。
她考出了高級口譯證書,在人才市場給幾家翻譯公司投了簡歷後,當即有人問她有沒有興趣做同聲傳譯。黎璃實習時做過一次同傳,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不容懈怠,一天工作結束她累得一動不動。
黎璃很跩地說不做,即便同聲傳譯每天報酬不菲。她對賺錢沒有野心,沒必要去受那種神經高度緊張的罪。
她和Paul相談甚歡。這個肥胖的美國老頭慈眉善目,黎璃從以前就認為大多數胖子都是好人,於是最後選了這份Offer,上班地點在偏遠的浦東金橋開發區。她把畢業生就業協議表交給學校就業辦之後,跑到太平洋電腦廣場找裴尚軒喜氣洋洋告訴他自己找到了工作。他一邊在計算器上按了個Modem的最低價給顧客看,一邊抱怨她沒事跑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去幹嘛。
“笨蛋,當然是去工作。你當上班是玩啊?”黎璃翻了個白眼。
來買Modem的兩個女生忍不住吃吃笑起來,互相使了個眼色,梳馬尾辮的女孩嬌滴滴說道:“老闆,再便宜一點嘛。看在你女朋友找到工作這麼高興的份上,好不好啦?”
女朋友,誰啊?黎璃先是錯愕,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們誤會了自己和裴尚軒的關係。她瞄了一眼坐著的男人,他笑嘻嘻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本想像買化妝品那天一樣發表聲明澄清,但是看看他的樣子渾然不在意,黎璃不作聲了。
是別人誤會,是你不辯解,不關我的事哦!她在心裡默唸三遍,心安理得暫時享受頂著裴尚軒“女朋友”這一頭銜的甜蜜感覺。
裴尚軒最終再讓了五元錢,待兩個女孩提著袋子興高采烈走後,他馬上勾著黎璃的脖子把她的頭髮亂揉一氣。
“喂丫頭,就為了你,我虧本了。”
她用胳膊肘頂他,口頭抗議:“得了吧你這奸商,就五塊錢你還能虧本?”甜絲絲的幸福感一時半刻散不去,僅僅是他不辯解由著別人誤解自己是他的女友就讓黎璃開心,若是有一天真能與他攜手同行,她不知道自己會興奮成什麼樣了。想著,不禁悲從中來,喜歡裴尚軒終究是自己一個人的事。
“我不管,你要補償我的損失。”他耍賴要她請吃飯,不經意間說出心聲:“你上班的地方好遠,平時見上一面不容易。”
恍惚令她想起四年前那一句——黎璃,不要去那麼遠!
正是這些無意義的柔情讓她捨不得放手,好似候鳥追隨溫暖而飛,裴尚軒是黎璃生命中的暖色。
其他人再好,也比不上他。
二零零三年,黎璃坐在威斯汀酒店金碧輝煌的鑽石廳內,望著英俊新郎和美麗新娘一桌桌敬酒,被賓客起鬨當眾親吻做餘興節目。中國人的結婚喜筵有相似的熱鬧,不同之處在於主角。
金童玉女般的新人終於來到黎璃這一桌敬酒,她站起來端給他一杯紅酒。帥氣的伴郎嬉皮笑臉想要擋酒,裴尚軒撥開他豪爽地接過。
“你是我一輩子最好的朋友,這杯酒我非喝不可。”他看著黎璃,臉上的笑容甚是耀眼。
她也給自己滿上,同樣燦爛的微笑。“是啊,我們一輩子都是好朋友。”紅酒杯碰在一起,然後他和她同時仰頭飲盡杯中微酸的酒液,同座的人紛紛叫好。
黎璃在很久以前預見了結局,但是就像外婆對她說過得那樣,她是一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
一語成讖。
二零零零年元旦,這一天比過去或黎璃將要經歷的未來任何一天都意義非凡。她幸運地活在這個世紀,趕上了千年的交替。
上一個千年,中國還處於封建王朝,歷史上那個朝代叫做北宋。
一九九九年的最後一天是星期五,黎璃接到裴尚軒約她晚上去酒吧慶祝新年的電話。當時她正在酒店參加公司的Annual Party,端著盤子挑選生魚片。Paul的太太Alice站在她旁邊,比黎璃先聽到電話鈴聲響。
裴尚軒陪她去買手機,她不喜歡諾基亞,選了摩托羅拉。後來不管是手機被偷還是升級換代,她都是摩托羅拉的忠實用戶。裴尚軒不止一次取笑摩托羅拉該給她頒一個忠誠獎,她笑笑指責他喜新厭舊。
他不懂她的固執,更不明白她一生最大的執著是裴尚軒。而她也不懂,這個遊戲愛情的男人居然有一天會結婚,一點幻想餘地都不留給她。
黎璃謝過Alice的提醒,放下托盤從衣袋裡掏出手機接聽。裴尚軒磁性的聲音傳入耳中,邀請她晚上去酒吧迎接千禧年到來。
她前幾天接到大學室友、高中同學聚會的電話,也接到過汪曉峰約她泡吧的電話,黎璃無一例外用“有約在先”推辭了。她在等裴尚軒,想和他一同迎接新千年。
他們在這一個千年相遇,下一次千年有誰能夠等得到?
幸好在她失望之前,他打來了電話。
Alice在她掛斷電話後微笑著問了一句:“Boyfriend?”黎璃頓時羞紅了臉,結結巴巴解釋那只是自己的朋友。
“單是,Lilian,你看起來,很形負。”Alice和Paul參加了漢語學習班,雖然發音不標準,但依然抓住機會猛練中文。黎璃作為Paul的助理,聽慣了夫妻倆的中文,立刻明白Alice在說什麼。
自己的情緒,難道已經無法掩蓋了?黎璃心頭一緊,心想晚上決不能露出破綻,她不希望和裴尚軒落到連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
既然他說是兄弟,那就做兄弟吧。
她在離開酒店前去了一次洗手間,和從裡面拉開門出來的女人打了一個照面。黎璃愣住,對方顯然也頗感意外,兩人在門口尷尬地僵立。
黎璃率先恢復鎮定,挑眉笑道:“韓以晨,好久不見了。”
記憶中和眼前女子的最後一幕糾葛是在高一某天,黎璃跑去虹口中學,求韓以晨放過裴尚軒。
她說:“黎璃,我把他還給你。”
黎璃相信韓以晨從開始就搞錯了一件事:裴尚軒不屬於任何人,包括自己。
他是自由飛翔的鳥,而她並非他的同類。
“好久不見。”韓以晨的美麗隨著時間流逝有了雋永的韻味,裴尚軒很久以前就對黎璃說過韓以晨是那種越來越漂亮的女生,少年想不出形容詞,只會用最直白的語言誇獎。
過去黎璃認為他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此刻卻不得不贊同他的眼光。有一種女人,擁有得天獨厚的美貌不說,連隨時間而來的蒼老都望而卻步。她的美,就像一朵花從含苞待放到盛開,展現著不同時期的風采。即便最後凋謝,依然是華麗謝幕。
她見過許多美女,活潑嬌俏的、火辣性感的、氣質嫻靜的……裴尚軒身旁總是走馬燈似的換著新鮮亮麗的面孔,令黎璃變得麻木不仁。唯獨韓以晨,她承認自己輸得心服口服。
兩人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不外乎“在哪兒工作”、“最近好不好”,她們本來就不是親密的朋友,何況中間隔著歲月的河流,還有一個叫裴尚軒的少年。
“我去洗手間。”黎璃用這句話作為告別序言,她猶豫再三,仍然沒說裴尚軒晚上和自己有約。
彷彿一旦說了,韓以晨又會像當年那樣橫空出世,把他硬生生從自己身旁搶走。儘管心裡清醒,裴尚軒和韓以晨應了那一句成語——覆水難收。
韓以晨含笑微微點點頭,彼此都沒提出互留聯絡方式的潛臺詞很容易解讀:邂逅,不必當作重逢。
在黎璃推開門走進洗手間之前,她突然問道:“黎璃,你喜歡他的,對嗎?”好些年前,她在暮色蒼茫的教室裡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知道與否,有沒有意義?”黎璃仍舊不正面回答,輕鬆反問。
她把年少時愛過的人拱手送出,不論是誰接收,她都已沒有資格過問。韓以晨輕輕一笑,同黎璃告別。
黎璃坐在五星級酒店洗手間雪白的潔具上,用手矇住臉。她的腦海裡迴盪著裴尚軒的聲音:“我喜歡她,真心喜歡過。”
她眼睜睜看韓以晨走掉,她很自私。
裴尚軒身邊來來去去這麼多女人,他唯一喜歡過的只有韓以晨。黎璃一直看著他,他掩飾得再好,在她面前依然無所遁形。
黎璃帶著負疚感來到衡山路上的哈魯酒吧,華燈初上,整條街觸目所及除了人還是人,好像全上海的市民集體出動似的。酒吧內更擁擠,座無虛席,站著喝酒的不在少數。黎璃在人堆裡擠來擠去尋找裴尚軒,音樂震耳欲聾,就算她打電話他估計也聽不到鈴聲。
黎璃踮著腳尖伸長脖子,試圖越過前面的人看看角落裡有沒有自己在找的男人。她的身高在一米五十六的刻度停止了向上發展,成為心頭一大憾事。黎璃買衣服很尷尬,以她的高度穿S號,但她又沒有能穿上S號的苗條身段。上衣倒也罷了,但是褲子就很麻煩,每次都要黎美晴把褲腿剪去一截重新拷邊,當然每一次煩勞黎美晴的結果就是免不了被嘮叨“再胖下去,你怎麼嫁得出去?”
幸而最近工作繁忙,她的腰圍小了兩寸,勉勉強強吸口氣能套上S號的褲子了。
背後有人拍了拍她,黎璃以為是裴尚軒欣喜回頭,身後站著一個笑起來單邊臉頰有酒窩的男人。她不認識他,打算轉回去繼續尋找。
聲音鼎沸,他捂著耳朵大叫:“你是黎璃吧?”
“你是?”她印象中沒有他,疑惑他準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裴尚軒的朋友潘文輝,他在那邊。”他側過身,指著自己走過來的方向。“他在打牌騰不出空,讓我過來接應你。”
黎璃心頭不是滋味,原以為只有裴尚軒與她兩人迎接新千年到來的時刻,但很快釋然了。她不是第一天認識裴尚軒,這傢伙改不了喜歡熱鬧的性格,呼朋引伴是平常事。
裴尚軒和他的朋友們靠牆坐著,在打八十分。看到黎璃過來了,裴尚軒趕緊推開依偎在懷中的女友,讓黎璃坐到他旁邊幫忙算牌。
“老大,哪有你這樣打牌的?”對手之一不滿叫囂。
他抬著下巴挑釁道:“切,我樂意,不行啊?”
黎璃見他摟著一個女孩,早前見到韓以晨產生的愧疚被某種幸災樂禍的情緒替代。她回過神,過去踹了他一腳:“牌品如人品,你這傢伙別無理取鬧。”聳聳肩,看看桌前素不相識的三男二女,黎璃像過去很多次那樣再度作自我介紹:“我叫黎璃,是這小子初中開始的死黨。”
“原來你就是黎姐,常常聽老大提起你。”裴尚軒的對家哈哈大笑。
剛才被裴尚軒搶白的男人瞟了一眼傲慢的男人,“黎姐,你的人品一眼看上去就比老大好多了。”
“你們還打不打牌?”裴尚軒氣勢洶洶喝道,但笑眯眯的神色顯然並未真正生氣。他朝潘文輝努了努嘴,“阿文,替我招呼黎璃。不過不要灌醉她哦,這女人酒品比人品差了十萬八千里。”
“收到。”潘文輝打了一個響指,問黎璃能不能喝啤酒。她嗔怪地瞪了裴尚軒一眼,擺著手告訴他隨便哪種飲料都可以。
潘文輝的身影很快湮沒於層層疊疊的人群中間,黎璃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暗中嘆氣。自從一九九七年他把她騙到人民廣場,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拂袖而去,裴尚軒便有了她“不合群”的想法,每次把她拖去參加聚會都會想方設法讓自己的朋友注意到黎璃。她說過他好幾次停止再做這種無意義的事,他都當作耳旁風。
如果單純想擴大她的交際圈倒也罷了,偏偏有時候他的目的是變相替她介紹男友。裴尚軒總是取笑以她接近於零的男女經驗值,自己看人的眼光必定比她高明,再加上父母時常叨唸希望黎璃這樣的好女孩將來有個好歸宿,他便把替她找男朋友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黎璃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他所謂的朋友在她眼裡,與狐朋狗友無異。她不好意思當面反對,每次都要絞盡腦汁想個藉口迂迴婉拒。
她坐在一邊看他們打牌,潘文輝回來遞了一瓶啤酒給她。他拖來一張凳子在她旁邊坐下,有一句沒一句閒聊。酒吧內聲音嘈雜,他們不得不盡量提高嗓門說話。
言談間她得知潘文輝畢業於同濟大學建築系,因為配電腦認識了裴尚軒。他喜歡笑,一笑左臉就會出現個很深的酒窩,奇怪的是右邊就是沒有。
“很特別吧?”見黎璃在觀察自己,潘文輝孩子氣的在臉上戳了戳。黎璃忍俊不禁,“噗哧”笑了出來。
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問道:“另外一個到哪裡去了?”
潘文輝呵呵笑著,同樣一本正經回答:“我媽說我生下來太可愛,被鄰居親啊親得,親不見了。”
黎璃正喝著啤酒,沒思想準備,酒嗆進了氣管。裴尚軒聽到她咳嗽,探過身子問她怎麼了。她邊咳邊抬手,示意自己沒事。
潘文輝賣力地拍著她的後背順氣,挺無辜地辯解:“黎璃,我沒那麼好笑吧?”
她連吸幾口氣,側過頭似笑非笑瞧著他反問:“你說呢?”輪到他挑眉,繼而放聲大笑,連連說著:“有意思,很少見到沒被我電倒的女生。”
裴尚軒看著他們相視而笑的一幕,突然升起一種被隔絕在外的孤獨。他一早就明白黎璃是與他不同世界的女孩,她聰明優秀,除了外表不佳之外基本上找不到缺點。反觀他自己,學歷不高,進過少教所,即便現在賺了錢他還是自卑,覺得背後總有人在指指點點說他“坐過牢”。他的自卑揮之不去,便不斷用揮霍來滿足失衡的心理。
黎璃去金橋開發區上班後,他們見面的機會寥寥無幾。偶爾碰頭,他驚覺多年的死黨在慢慢蛻變:以前亂糟糟的頭髮精心打理出了層次,她不但學會了化妝,穿衣品位也有了很大進步。裴尚軒惶惑不安,恍似看到即將破繭而出的蝴蝶,預感總有一天她會飛離。
比如此刻,儘管他支開旁人獨獨讓潘文輝招呼黎璃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撮合他倆,可是他們的默契仍讓他不舒服,好像這兩個來自於同一世界,錯落凡塵。
酒吧裡的電視機現場直播各國迎接千禧年到來的盛況,離零點還差十秒,全體起立倒計時。
“十、九、八……三、二、一!”歡呼聲幾乎掀翻屋頂,裴尚軒緊緊擁抱黎璃。“Happy New Year.”
她籠罩在裴尚軒的氣息之下,心潮澎湃。奈何下一秒懷中空了,他放開她側身與女友親吻。黎璃尷尬別轉頭,愕然發現酒吧裡雙雙對對的情侶都在相擁熱吻,自嘲一笑。對情侶來說,的確唯有接吻才最應景。
潘文輝放下環抱的雙手,輕輕拍著黎璃肩膀。她回頭,看到他深深的酒窩。
“黎璃,新年快樂!”說著,他湊過來給了她一個輕柔的吻。
這是第二個吻她的男人,她的初吻被柳千仁奪走了。
他們都不是裴尚軒。
慶祝千禧年的狂歡派對散去後,黎璃在出租車後座打開皮包,取出小巧的日記本,在一月一日這頁寫下“今年我不要再喜歡裴尚軒”。
她看著落鎖的日記本,搖下車窗把鑰匙扔到飛速倒退的大街上。
黎璃和潘文輝在分手時交換了電話號碼,她是出於客套,壓根沒想過他真會打電話給自己。她對潘文輝的記憶僅限於半邊酒窩以及那個說不出含義的吻,那晚還說了什麼她記不得了。
他約她吃火鍋,黎璃還在想推辭的藉口,他反應極快開口道:“除非是女性生理痛,其他藉口我一概不接受。”
這人,說得什麼話!她又好氣又好笑,調侃道:“加班呢?”
他隔著電話笑,她似乎能看到他臉上迷人的酒窩。“How much?I pay your boss.”她不禁莞爾,這個男人的霸道讓她抗拒不了。
黎璃想這是不是自己年復一年堅持不懈的心願終於傳達給上天,所以特意派了一個人到她生命中,讓她能真正放開裴尚軒?
她答應和他約會,下班前還特意噴了Alice送給她的香水。她一直覺得Channel的味道太重不適合自己,不過據說這是一款很性感的香型。
黎璃到達約會地點,潘文輝已經在等她了。他殷勤地替她脫下外套,突然從她的圍巾旁變出一朵紅玫瑰,故作吃驚道:“是哪位男士搶在我之前了?”
她睜大眼睛,強自鎮定接過紅玫瑰,嫣然而笑:“謝謝。我猜測是送花人搞錯了對象。”並非第一次收到花,但這位送花人與之前的相比,震撼指數比較高。
潘文輝笑不可抑,酒窩若隱若現,像是盛著醉人的美酒。黎璃垂下頭,將花湊近鼻端裝作嗅聞轉移注意力。她鄙視自己的無用,難得有個男人向她獻殷勤,她居然又想到了裴尚軒。
還真應了她的想念,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看來電顯示——裴尚軒三個字隨著振鈴音歡快跳動。黎璃暗自罵了句髒話,沒好氣問他有什麼事。
“請你吃飯。”他先打電話到她家,黎璃的繼父透露說她今晚不回家吃飯。裴尚軒左思右想,總算找到理由打她的手機,其實他想問她和誰在一起。元旦那天潘文輝親吻黎璃的鏡頭他看在眼裡,連著幾天都沒心思做生意。
他說不清楚自己哪裡不對勁,死黨有人喜歡,他該高興才是。尤其是追求她的男人正是他認為足以與黎璃匹配的精英。
黎璃壓低嗓音回答:“我沒空。”她想了想,索性說謊堵住他接下來的疑問,“加班。”潘文輝挑了挑眉毛,不動聲色將羊肉放進火鍋。
她不清楚裴尚軒有沒有聽到店裡亂哄哄的人聲,迫不及待想掛斷電話以免他起疑。就在她準備說“再見”時,裴尚軒的聲音再度傳入耳中。
“黎璃,你以前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她愣了,過去說了那麼多話,誰知道他在問哪一句?她確信他聽到了店堂內服務生高聲吆喝的“歡迎光臨”,一個個中氣十足堪比三大男高音。黎璃慚愧,還有什麼比謊言被當場揭穿更難堪?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對面的潘文輝將涮好的羊肉片放進她的調料碗中。黎璃看了看他,沒看到他有何不悅。
“你和潘文輝約會?”電話那頭的男人咄咄逼人追問。她莫名其妙之餘火氣隨之上揚,我可從來沒過問你裴尚軒換了幾個女朋友,你憑什麼來管我的事情?黎璃一言不發,掛了電話。
她把手機放進皮包,衝酒窩迷人的男子抱歉地笑笑。“對不起,這個電話太長了。”
他笑著搖頭,深邃的眼神比酒窩更吸引人沉淪。他凝視黎璃,直言不諱道:“這個電話其實並不長,不信你查通話記錄,決不會超過兩分鐘。”頓了頓,潘文輝笑眯眯接下去說,“黎璃,說謊的時候,每一秒鐘都很難熬。”
一針見血!她動了動嘴唇,放棄辯解。
潘文輝斜睨沉默的黎璃,孩子氣的笑容忽然顯出幾分詭譎。
燒開後的湯料表面升起白霧,嫋嫋彌散,她的鼻尖沁出了薄汗,本是熱氣騰騰黎璃卻猛地打了個寒顫。她有奇怪的直覺,這個男人就像面前沸騰的火鍋湯底,看不透底下究竟藏了多少東西。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她不甘示弱回敬。
潘文輝聳聳肩,拿起她放在桌邊的紅玫瑰。“黎璃,愛情就像玫瑰花,很美麗但是有刺。人生差不多也是這樣。”他別有深意微微一笑,在她愕然的注視下將花扔進不鏽鋼鍋,瀟灑地拍了拍手。
黎璃心裡一哆嗦,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一閃而過。速度太快,她抓不住。
被裴尚軒的電話一攪和,黎璃和潘文輝的約會不歡而散。他客氣地詢問是否有榮幸送她回家,嘴上彬彬有禮,但神情相比之前卻生疏了幾分。
那個從她圍巾旁變出紅玫瑰的男子,彷彿是別人。黎璃微微搖頭,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