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的時候,一對新人,帶著他們浩浩蕩蕩的伴娘伴郎團來到了酒店外面的草坪上,拍攝婚禮日當天的外景。
室外的陽光雖然很燦爛,可溫度依然很低,新娘和伴娘們都穿著露肩禮服,卻依然熱情不減,十幾個人在草坪上擺著各種各樣的姿勢,拍了將近半個小時攝影師才喊:“好,來拍丟花球。”
“丟給我,丟給我。”伴娘們激動地在新娘身後自動站成了一排,黎初遙還在低頭彎腰,任勞任怨地給林雨鋪裙襬。林雨轉身一看,催促道:“你別弄了,快站到後面去!”
“好好。”黎初遙連連點頭,把裙襬的最後一點褶皺鋪平,才轉身,小步跑過去,站在所有伴娘的後面,然後一步、兩步、三步,退開,微笑地看著背對她的林雨,一臉的祝福。
林雨似乎知道黎初遙的想法一樣,在喊了“一、二、三”之後,用力地跳起來,將花球往後面使勁兒一拋,直直地往黎初遙飛過來。
花球拋得太高,黎初遙抬頭看著,沒有伸手去攔截,只看見它伴著前面伴娘們心疼失望的叫聲,划著漂亮的弧度,飛過她的頭頂,然後,落在她身後,“啪嗒”一聲,花球被接住了。
“啊啊。”面前已經轉身的伴娘們都忽然停住了追逐花球的腳步,全目光閃閃地望著黎初遙身後,有兩個臉上居然帶上了一絲羞澀和可疑的紅雲。
黎初遙莫名,微微側身,轉頭看去,身後,離她兩步的地方,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雙手捧著白色的玫瑰花球,手指根根分明,漂亮得像白玉似的。目光慢慢向上,厚實的胸膛和寬闊的肩膀,看著很有安全感,讓很多女人會有想要依靠的衝動,再往上是優雅白皙的脖頸,漂亮尖尖的下巴,以及一張熟悉的英俊臉龐。
當他的樣子完全出現在黎初遙眼前時,她忽然連呼吸都忘記了,一種久違的窒息感緊緊包圍著她,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她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撲上去尖叫、廝打、怒罵!她緊緊地握著雙手,死死地盯著他,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燒出一個洞來。
那英俊的男人卻好像無知無覺一樣,用飛揚的神采緊緊地瞅著她,對她笑得和從前一樣陽光燦爛,眉眼彎彎的像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樣,對著她揮揮手說:“嘿。”
黎初遙的理智和冷靜差一點兒崩塌!如果說她沒有幻想過這個人回來的樣子那是騙人的!
她想過,想過無數次他回來時的樣子、他們再見面的第一個場景、第一次對話!
可沒有一次,讓她想到,他會是這樣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他不曾離開,好像他不曾欺騙,好像他不曾做什麼錯事一樣!
男人雙手捧著鮮花,淺笑嫣然,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將花遞到黎初遙面前問:“你要嗎?”
此時的黎初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猛然揮手,一巴掌打掉了他手裡的花球!花球掉落在草坪上,滾了幾圈,嬌嫩潔白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呀。”
“幹嗎呀這是。”
黎初遙的這一舉動引起了伴娘們的騷動和不滿。林雨這時候也拖著豪華又厚重的婚紗殺了過來,她一臉憤怒地衝過去,將黎初遙擋在身後,芊芊玉指指著男人的鼻子說:“呸!韓子墨!你這個不要臉的!你還敢到這裡來!信不信我弄死你!”
“嘖嘖,林雨,都要結婚了,還這麼粗暴。溫柔,溫柔點兒,別把你剛騙到的老公嚇跑了。”韓子墨嫌棄地揮揮手,單手插在褲兜裡,歪著頭,痞痞地笑著。
“滾!老孃溫不溫柔關你鳥事!”林雨毫不客氣地說,“韓子墨我告訴你啊,你別在這裡和我貧!你快滾!不然我叫人把你趕出去!”
韓子墨一臉無辜:“我為什麼要滾,這個酒店是你開的嗎?”
“你!”林雨氣得就要上去動手,黎初遙卻快她一步,擋在她前面,抬手就給了韓子墨一巴掌。
韓子墨微微愣住,在場的人也被這響亮的巴掌聲嚇住。
黎初遙緊緊握住微微發麻的手,頭也不回地對林雨說:“林雨,今天你是新娘,不要弄髒了手。”
“初遙……”林雨看著眼前的好友挺直著脊背站在她前面,心裡滿是擔憂。
黎初遙回頭安慰地看了她一眼:“你先進去吧,這種人留給我收拾就好。”
“好吧。”林雨看了眼韓子墨,又看了眼黎初遙,有些不放心,可初遙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強拉她走,只能小聲對她說了一句,“那你小心點兒啊。”
說完,林雨帶著她的人馬一步三回頭地走回酒店。
下午三點多的陽光依然明亮而暖和,可冬天颳起的北風一點兒也不小,卷著地上的花瓣,在草坪上翻滾著飄遠了。
黎初遙的黑色羊毛大衣被風吹開了衣襬,厚重的劉海兒被吹開,露出飽滿的額頭、清冷的眉眼,和俊秀的面容。
韓子墨盯著她的眼睛,她那雙眼裡倒映著他的身影,她似乎已經做好了武裝,雙眼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就連他以為的憤怒和仇恨都沒有看見,有的只有不屑和鄙視。
韓子墨被她這樣的眼神激怒了,忍不住開口諷刺道:“幾年不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永遠冷靜得不像個女人。”
黎初遙冷笑一聲,淡淡地反擊:“你也是,永遠不知道什麼叫面對,軟弱得不像個男人。”
韓子默靜靜地看著她,半天沒有說話。
她還是和從前一樣,一眼就能看穿他。
是的,他不知道怎麼面對,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求她原諒,不知道怎麼開口和她說第一句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他已經回來一個月了,到今天才有勇氣來見她一面。他想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來和她說說話,想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想裝作狠毒的樣子。
可是不管他怎麼裝,在她眼裡都只是個笑話!
可即使是個笑話,他也要裝下去,如果真的哭著求她原諒,也只會更被她看不起而已吧。韓子墨抬眼,看著她笑:“看你這話說的,怎麼,你不會在等著我跪下來求你原諒吧?”
“跪下?你以為跪下就有用了嗎?你就是跪在刀山火海上,我也不可能原諒你。”黎初遙死死地瞪著他,這幾句話幾乎是從她齒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的!她恨他!恨得完全無法掩飾!
韓子墨聽她這樣說,眼裡閃過一絲疼痛,雖然早已知道,可從她口裡說出,還是能準確地刺中他的心臟,讓他疼到無法呼吸,可他依然戴著他的面具,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所以我壓根兒沒打算求你原諒。”
黎初遙緊緊握緊拳頭,指甲用力地掐進肉裡,只有那疼痛的感覺才能壓制住她憤恨到不停顫抖的身體。她不想表現得那麼在乎,不想讓他看出她的仇恨、她的怨氣、她的在意!她要讓他知道,他韓子墨在她眼裡,根本是個連被恨的資格都沒有的人!
黎初遙高傲地抬起頭說:“你求不求我原諒無所謂,但是你既然回來了,錢你是一定要還的。不然,當初你讓我體驗的那些樂趣,我也會照樣還你一份。”
韓子墨搖頭道:“這就要看我心情了,你這樣威脅我,我可不高興還。”
“不還錢,賠命也行。”黎初遙最終還是沒忍住,放下一句狠話。
“嗬。”韓子墨笑,不答話。
黎初遙不願意再多說一句、再多停留一會兒,她怕自己再面對韓子墨這張無所謂的臉,會忍不住撲上去把他撕爛!
她用力地轉過身背對著他,目視前方,用低沉的聲音道:“以後你出現在我面前,我希望只是為了兩件事,一是還錢,二是去死,不然還是永生不要相見比較好。”
黎初遙說完,邁開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酒店,將那個人遠遠拋在身後。
寬闊的草坪上,寒風蕭瑟,他一個人站在一片綠色裡,腳下白色的花瓣被風吹得輕舞。他低下頭,過眉眼的劉海兒被風吹亂,擋住了他的表情,他筆直地站著,沒有上去糾纏,只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原地,過了很久很久,才舉步,落寞地離開。
雖然早已知道見面了就會是這個下場,可還是想來見見她,即使是被罵也好,被恨也好……
就是想來見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