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充滿愧疚的道歉聲從阮綿綿口中逸出,而讓她拚命低頭道歉的對象則一派悠閒靠躺在白色病床上,悶不吭聲翻看著厚重報表文件的白睦。
除了額頭及手臂上都因受傷而獲得妥善包紮之外,身體其餘各處倒也無恙。
不過受到爆炸威力的衝擊,導致後腦狠狠撞上車窗玻璃,不但縫了幾針,亦被醫生勒令住院幾天,觀察是否有腦震盪的現象。
見他不為所動,阮綿綿愧疚得絞扭十指,倍感困窘地咬著下唇。
「白先生,都怪我辦事不力,上班第一天就讓你受傷……真的、真的很抱歉!」
真是糗大了!
虧她擁有一身受過專業訓練的好本領,卻因為沒有臨場經驗,而眼睜睜看著一場不該發生的爆炸發生。
白睦將阮綿綿視為透明人,瞧也不瞧她一眼,也不搭腔,只是認真端詳手上的報表。
「白先生不想理我,也是情有可原。」現在她總算知道保鑣這工作需要投注多大心力,也明白邦哥反對的理由,「白先生……」
「-可以閉嘴了嗎?」
終於,白睦無法忍受的開口制止她不間斷的自責及歉語。
阮綿綿反露出欣喜神情,「白先生,你終於肯理我了嗎?太好了──」
打從三天前發生那場意外爆炸後,白睦就看都不看她一眼,更別談出聲搭理過她。
白睦直接賞她一記白眼,「閉嘴!-在我耳邊吵了三天還不夠嗎?」
整整三天,白天黑夜、從早到晚,她就杵在他身前不斷致歉,甚至不眠不休照料著他,雖然他並不領情,卻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她的執拗性格。
「那是因為三天來你理都不理我。」錯的人是她,但他的姿態也擺得很高,「何況,身為你的保鑣,在爆炸發生後,更要嚴加戒備的保護你,以防有心人士對你不利。」
他根本一點也不期待她,「一點專業素養也沒有的保鑣,我寧願靠自己!」
天底下有哪種保鑣放著自己僱主不理,跑去攙扶走路跌倒的路人?真是一點警戒心也沒有!
這話刺得阮綿綿心頭一陣痛,也讓她感到窘困得臉色閃過一陣青一陣紅,又不得承認他說的極是。
「是我失職,真的很對不起!」她習慣助人,一時間忘記了身分上的轉換。
「對不起這幾個字我聽膩了,耳朵都快長繭。」白睦將翻看完的報表往旁側一擺,開始有了戲弄她的心情,「反正才這麼一點傷,死不了人。」
阮綿綿擰緊眉頭,一點也不喜歡他那種無所謂的口氣及輕率的態度。
想到爆炸發生之初,她簡直嚇傻呆在原地,心跳險些停止,怎麼也沒料到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在車上安裝爆裂物。
也幸虧簡單拼湊出的炸藥量不足以讓車上三人炸成碎片,但司機仍受到了不小的灼傷,目前還躺在加護病房內持續觀察中;後座乘客白睦及王律柏分別受到輕重傷,三人之中傷勢最輕的就屬白睦。
「撿回一條命,你該惜福,而不是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你知道……」
回想起他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的青白臉色,至今仍能緊緊揪住她的心,讓她大氣不敢喘一口,就怕他有個萬一。
白睦不明所以的看著她的情緒頓時變得激昂,彎唇冷嗤一聲:「難不成-想告訴我,-很擔心我?」
被猜中內心所想,阮綿綿不禁倒抽口氣,老實的出聲反問:「你……你怎麼知道?」
白睦看她的眼神在瞬間有了改變,視線輕輕掃過她顯得驚愕的圓澄雙瞳,瞳底沒有一絲虛情假意,只有真切的關懷……
「-擔心我?」為什麼?他不懂。
她怎能用這種坦蕩及盈滿關切的眼神看著他?
「有人在我眼前受傷,會擔心也是人之常情吧!」不知為何,她無法迎視他逼人的目光。
「是嗎?」白睦收回眼,忍不住彎唇嘲諷,「反正我一條爛命,老天爺喜歡就拿去吧!-也省去多餘的擔心吧!」
阮綿綿無法相信耳朵聽到的話語,「白先生,請你多愛惜自己一點,有人會很擔心你的……」
「-嗎?」
他戲謔的眼猛地對上她,令阮綿綿一時芳心無措的小鹿亂撞,不知名的緊張漸漸開始蔓延全身。
「當……當然不……不是我。」她結巴的否認。
白睦有趣的看著她發紅的耳根,突然發現逗弄她可以讓他心情大好,「剛剛-明明說擔心我的死活……」
緊張的手心冒汗,阮綿綿堅持否認到底,「我──我說的人是白夫人!」
聽見她提起林麗香,白睦的眼瞳深處浮動出一絲怨恨,從鼻中冒出不屑嗤聲,「哼!」
他的態度讓阮綿綿攢起眉,不解他何以對白夫人有這麼深的敵意。
「我相信白夫人是關心你的,否則她不會聘請保鑣保護你的安危。」
他神情淡漠,冷冷說道:「說不定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的。」
阮綿綿震驚的瞠大雙眸,第一次遇見這種不識好人心的笨蛋!
「白先生,你……你怎麼可以扭曲白夫人對你的關懷心意?」
「她怎麼會關心丈夫在外面偷生的私生子呢?」他斜睨著她,嘴角掛著一抹嘲弄,「阮小姐,-對所謂的人性太具信心了吧?」
「相信人性本善有什麼錯?」她抬頭挺胸,堅持自我理念。
相較於她的天真想法,白睦陰惻惻勾唇輕吐,「-錯了,人性本惡!」
「白先生你錯了……」
「我沒錯。」白睦堅持己身想法,「人性若不是本惡,我的親生父親又怎會任我在外頭流浪那麼多年後,因為重病纏身才急著想要彌補早年的過失?」
「這……」第一次聽他談及身世,阮綿綿不知該說什麼,「你看,他想把你找回來證明心裡頭還是有你,所以才想在自己離開之前彌補對你的虧欠。」
她天真的猜測讓白睦哈笑出聲,「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真以為那老頭是真心想把我找回來的嗎?錯了,-錯得離譜!」
「我不懂……」她張著疑惑大眼,不明白他話中深意。
白睦唇角凝著一絲冷意,語調淡漠的說道:「白老頭找我回來只是為了他的威揚集團!說來可笑,他疼愛有加的兩個兒子沒一個是經商的料,若是把集團交到他們手上,倒閉關門是遲早的事。」
「但……無論如何,我相信白老先生心裡邊還是有你這個兒子的存在,否則他不會把整個集團交給你。」
「-聽不懂嗎?」白睦挑高眉角,「他只想要江山霸業交到自己血脈手上,無論這個兒子是哪個女人生的都無所謂,他要的只是經營者,而不是兒子!老頭只是捨不得打下的霸業毀於一旦,如果還有其他私生子流落在外,我想他也會不顧一切找回來,只為了能將自己的江山延續下去。」
「白先生你錯了。」阮綿綿神情凝重的抿唇搖頭,沒想到他的思想偏差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如果人性本惡的話,我父親又怎會因為一念之間領養我呢?如果真的人性本惡,我又怎麼安穩成長呢?我從父親身上學到大而無私的愛,那是不要求回報的善念……」
白睦掀唇冷笑,惡意扭曲:「說不定……-父親另有所圖……」
「不許你誣衊我父親的人格!」
恁是阮綿綿脾氣再好,也無法忍受這種妄自臆測之詞,一團火氣就這麼無預警從心窩裡竄出,直衝腦海,淹去了所有理智。
不自覺的,順從內心熊熊怒火,她直接賞了白睦一記響亮的巴掌。
啪的一聲,白睦的臉頰立即浮現出紅色指印。
那怵目驚心的紅色指印控訴著她的暴力,同時也將她的理智迅速拉回。
「啊……」她臉色微微發白的以手-嘴,眼底盈繞著無法原諒自己的譴責,「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有心的……」
「說不過就動手打人。」白睦以舌頂頂火辣的頰邊,依舊一副氣死人的無所謂調調,「修養真是好。」
他冰冷的眼神及帶刺的話語,如細針般狠狠紮上阮綿綿滿是愧疚的心,她小臉皺起,不知該怎麼表達歉意。
「白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喜歡聽到你這麼批判我父親,他在我心目中是最好、最慈祥、最和善的長者,他真的不是如你說的另有所圖,所以我才會……」
「-犯不著跟我解釋那麼多,我並不想知道-父親有多偽善,就如同-一樣。」
「我……我沒有。」她的唇微微顫抖,實在不懂為什麼他的想法如此黑暗,「我保護不周讓你受傷,是我的錯,剛剛……我也不該因為一時衝動而打你,我道歉。白先生,對不起!」
見她向他彎腰深深鞠躬致歉,白睦無動於衷的輕哼:「-以為簡單的幾句對不起或抱歉,就能讓我輕易原諒-嗎?」
「那……」她直起身子,咬著下唇顯得不知所措,「白先生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一時的魯莽?請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用再說了。」他舉手,制止她重複相同的歉語。
盯看著她慌張的模樣,一個惡意念頭不禁襲上腦海,「要我原諒-很簡單,只要-願意的話……」
阮綿綿不明就裡的瞅著他看,只覺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融去了他冰冷緊繃的線條,讓他漂亮的中性臉孔增添一抹俊美,彎起眼角的迷人笑紋教人難以調開眼。
如果他不要老是繃著臉,多笑一點,那該有多好啊……
「一個吻。」
「啊?」拉回短暫的失神,阮綿綿雙眼冒出疑問,忙拉長耳朵,「白先生不好意思,請問你剛剛說什麼?」
白睦眼底湧現一抹邪意,「我說,一個吻,就原諒。」
「什麼!?」阮綿綿驚愕得差點掉下巴。
白睦悠然咧唇笑,很是期待她接下來的反應,「沒聽清楚嗎?我可以再說一次……」
「不……」她猛然往後退步,直到背靠上門板才停止,「我聽得很清楚了,你不用再重複。」
「那麼,-願意嗎?」
她皺眉,拚命搖頭,「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什麼都不要-做,只要-用吻致歉,我就原諒。」
阮綿綿咬咬下唇,遊移的眼神顯示出內心掙扎。
一咬牙,她眼神定凝於他身上,「好!吻就吻,反正又不是沒被你吻過。」
「-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睦想要對她話中含義追根究底時,阮綿綿整個人已如旋風般襲了上來。
她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閉上眼,直接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迅速退開。
「這樣……」她大大吐了口氣,「可以了吧?」
「-認為呢?」
白睦凝看著她,雙眼半-起,因來不及感受她柔軟唇瓣而感到不滿。
「這樣還不行嗎?你說一個吻的……」
「是的。」白睦點頭承認自己說過的話,「只不過……那不是我要的吻。」
「那你要的是什麼?」
儘管未曾涉及男女情事,但阮綿綿也明白在他眼中閃爍的精光代表何種意思,那是步步侵略的危險訊號──
沒有回答她的疑問,白睦陡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個使力將她拉進懷中,健臂緊接扣住她的細腰,在她吃驚抬臉張唇之際,薄唇隨即覆上──
一切來得快又急,讓阮綿綿沒有反應動作的機會。
只知當她回過神時,唇上有股熟悉的霸道壓力,回憶咻的一聲拉回到會議中心巧遇的那一次。
不過這一次的吻,又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太一樣……
他輕吮著她的上下唇片,誘啟她為他張口,好讓他更為深入汲取她的溫香馨息。
一個深吸,鼻間淨是她身上清爽的青草氣息,如同她的人一樣,乾淨、純真又美好得教人憐疼。
黑暗與光明從盤古開天以來,就是互不往來的死對頭,然而潛藏於他內心的黑暗,卻為她的光明而隱隱騷動著,明知不該,但他卻失去了應有的自持力──
她身上介於少女及女人間的青澀味道勾起他的征服欲,令他不覺越吻越火熱,甚至情不自禁的探入她的檀口,搜尋著久違的女人芳香。
「嗯……」他突如其來的入侵讓阮綿綿有些抗拒,她不覺後退一步。
白睦加重扣住她腰身的力量,不讓她退卻,牢牢把她鎖在懷中,讓她胸前的豐盈與他的胸膛親密的貼在一起。
不知何故,阮綿綿發現自己難以招架白睦的熱吻,尤其清楚感覺到他的火舌正在追逐糾弄著她的小舌,她臉兒不由得發燙,身子也慢慢熱了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了?溫度持續上升的同時,有種莫名的欣喜打從心底深處鑽出,讓她搞不清這是什麼感覺,讓她既想推開霸道的白睦,又不自禁想靠他更近更近……
「我……」她含糊不清的出口,氣息紊亂,「呼吸……快不行……」
察覺到她話中的含義,白睦吐著濃濁的氣息離開她的唇,好讓她可以大口吸進新鮮氧氣,不至於因為一個吻而休克。
「哈!」當他的唇一離開,口鼻也獲得全然的自由。
「這個,才是真正的吻。」
「啊?」她清澈的眼瞳還殘留著激情餘溫,茫然的對上他充滿邪氣的眼,傻愣愣的說道:「這跟上次不太一樣……上次不是這樣的……」
「哪一次?」難道他先前有吻過她嗎?
「上次……」她忘不了當時雙唇緊貼的曖昧一刻,那是她第一次與其他男人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她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會議中心前……你上計程車,然後就莫名其妙吻了我……」
會議中心?那不是沒幾天前的事嗎?
印象中,大批媒體不顧他不拍照的嚴格要求,紛紛抓起相機拚命要為他照相,當下他二話不說離開會議中心。
而媒體不死心的追了上來,情急之下,他上了一輛剛好停在大門口的計程車,車上當時有個女乘客,他還拉了她作擋箭牌……
難不成,那名女乘客是阮綿綿!?
如果真是她,那他們也太有緣,無論走到哪兒他都會遇上傻里傻氣的她。
隨即,一股惱氣從胸臆間擴散開來,令他沉下嘴角,「陌生男人吻-,-也不抗拒,想必-相當樂在其中!」
好尖酸刻薄的言詞!阮綿綿再怎麼遲鈍也感受到他的不悅。
「我沒有樂在其中,明明是你……那麼霸道,我……也沒想到你會突然坐上來,二話不說就……」雙頰無法抑制的發燙,視線不由得落在地板上,「親我……」
見她連耳根都紅透,單純個性表露無遺,這加深了他想要捉弄她的惡劣想法。
「看來……-似乎相當喜歡我的吻。」
曖昧話語讓阮綿綿整個人猶如著火一般,羞赧得不敢把臉抬起,腦子一片混亂,思緒無法有效彙整。
「我……你……白……白先生,我……我馬上回去調查,我……我會找出到底是誰想要加害於你,我……一定會……善盡……保鑣的職責,絕對要保護你!」結結巴巴的將腦中出現的字眼念出,「我……我先回去了!」
咻──砰的一聲,病房門被像陣風捲出去的阮綿綿關上。
首度,白睦感到訝然無語,原想多加捉弄她的計畫,因主角迅速逃離而作罷。
看著那道被阮綿綿無辜甩上的大門,再想起她整張臉冒著紅光的逃離情景,他忍不住爆出大笑聲。
好有趣的女人!
花點時間戲弄她,果然會讓他心情大好。
近來他將精神都投入剛接掌的威揚集團上頭,早就忘了捉弄他人的滋味。
他的劣根性果然無人能比,一想到往後身邊多了個可供他捉弄的阮綿綿,一抹暖暖甜意不由得漾滿心頭。
「怪了,我這麼高興是中邪了嗎?」察覺到心情的怪異轉折,疑問隨即冒出心頭。
然而他的視線卻無法控制的瞄向門口,敏感的鼻尖還隱約嗅聞得見屬於阮綿綿乾淨清爽的氣息,腦海裡也一再浮現她害羞赧紅的美顏……
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氣團,不知在何時竄進他的心頭,他沒有發現,一顆種子正悄悄落於他心房上頭,緩慢的冒出芽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