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嚴格說起來,那個可怕的巧克力蛋糕也不算完全失敗。
因為那個蛋糕,楊-芸相信了他對女兒的用心,對他不再抗拒迴避,而他也因為那個蛋糕,明白自己對妻女的愛。一個難以入口的蛋糕,卻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怎能說它是失敗的呢?
合上文件,辜宇臣看了下表,時間抓得剛剛好,距離下班還有半個鐘頭。
他心中哼著歌,腳步輕快地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再穿過秘書室去搭電梯。每天這個時候,是他固定下樓看看楊-芸的時間,因為這時候她比較有空,可以多陪他聊兩句。
鄧秘書見怪不怪地目送他的身影走出辦公室,知道總裁又要去「巡視」了。
近來總裁不知道是不是發現公司哪裡有問題,天天說要下樓巡視,天知道他是到哪個部門巡視去了?
到了會計部所在的樓層,辜宇臣在樓梯間等她過來。
這是後來他們暗中建立的默契,在不讓其他人發覺的情況下,偷偷在這個幾乎不會有人來的地方會面。
這算不算私會?他好笑地暗忖。
過去曾經名正言順的同屋而居,他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現在分手之後,連躲在這種地方會面,都讓他覺得甜蜜愉快。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楊-芸出現,會不會是她忘了?還是事情太忙?他索性親自走過去瞧瞧。
來到會計部,裡頭傳來吵雜聲,好像有人正在吵架,他聽到有道熟悉的聲音鎮定地說:「我沒有!我保證我是真的不知情。」
和她平靜溫和的語氣相比,其他人的兇悍簡直像豺狼虎豹,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你敢說你沒有?我明明把文件交給你了!經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把文件交給她了!」這人戲劇化地痛哭起來,一副忠誠可昭日月的模樣。
旁人立刻幫腔:「對啊!我也看見了,是你自己疏忽忘了處理,不要睜眼說瞎話!」
「說不定是不是忘了處理,而是故意不處理呢……」
這樣的隱喻令辜宇臣勃然大怒,他深知-芸的為人,負責任的她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這是怎麼回事,鬧成一團像什麼話?」他大步跨進室內,冷冷地盯著眾人,只在楊-芸驚慌望著他時,給予溫柔的眼神安撫。
「總裁!」曾玉紅見到他來,神色一斂,恭謹地喊道。
「發生什麼事了?」他以一貫嚴厲的神色質問她。
「總裁,是楊-芸發生嚴重失誤,忘了將一份很重要的文件送出去。」曾玉紅秉實報告道。
她知道他們倆關係不簡單,但她可不會因此奉承楊-芸。想她可是從老總裁年輕時就跟在他身邊打拼的長老級主管,而且從未犯過大錯,相信就算總裁大怒,也不敢貿然將她辭退。
「你如何敢肯定是她忘了處理?」辜宇臣不用問楊-芸也能肯定,這件事絕對有蹊蹺。
當了四年夫妻,他還不瞭解她的性格嗎?四年來每天早餐固定早上八點上桌,即使她生病人不舒服,也從未有一天延遲。而其他清潔沐浴或日用品,更是在全部用完之前就會有新的替換。
連普通家務都如此細心負責的女人,會對公事草率馬虎嗎?
「那是因為……」曾玉紅窒了窒,一會兒才道:「因為其他部屬都說親自把文件交給她了,可見是她疏忽沒辦。」
「你為什麼不認為是其他人說謊的可能性比較大?」
「不可能!」曾玉紅想也不想地否認。「她們都是跟了我好些年的資深部屬,我信得過她們的人格,她們不會說謊。」
一個空降的新人和跟隨她多年的舊部屬,她當然選擇相信舊部屬。更何況那新人——哼!跟總裁關係不清不白,這樣的女人,有什麼資格要她相信?
「經理……」剛才氣焰囂張的幾個女人,這會兒紛紛低下頭,露出慚愧心虛之色,但曾玉紅並沒有看見。
「所以你堅決相信是楊-芸怠忽職守?」辜宇臣瞼色鐵青,她沒有經過實證,居然敢這樣胡亂冤枉人!
「經理,算了!楊-芸是新進人員,犯錯也是難免,我們趕快想辦法補救就好了,別再追究了。」方才犬吠聽聽,追著楊-芸當落水狗打的其中一人開口求情。
她不是良心發現,而是看到總裁親自出面,害怕再追究下去萬一真相被查出,她將難逃被懲處的命運。
「不!我非得把事情弄清楚不可。」曾玉紅斷然拒絕,堅持要查個水落石出。「總裁,就算您偏心向著楊-芸,這件事也請您秉公處理!」
這句話引來眾人竊竊私語。原來楊-芸和總裁有特殊關係?先前斥責楊-芸的那些女人,更是臉色蒼白。
「我偏心楊-芸?」辜宇臣極不高興,這是什麼話?
打從楊-芸進公司後,他都利用私下時間過來看她,明知道她工作又多又累,也沒堅持替她刪減工作量,何來偏頗之說?
「有些事不方便在這裡提,況且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拿到工作沒有盡責處理,我要記過懲戒她,希望總裁您別介意。」曾玉紅故意在眾人面前提起,就是為了不讓他有機會否決。
私下暗渡陳倉是一回事,公然護短又是另一回事,她相信總裁會愛惜羽毛,不會為了區區一個情婦,讓自己的名聲染上汙點。
「如果她真的犯了錯,你要怎麼處罰她,我都沒有意見,問題是我不認為她真的這麼做。」就和曾玉紅相信部屬一樣,辜宇臣也堅決相信楊-芸。
「你……」剛才被眾人聯合誣賴、百口莫辯時,楊-芸都很鎮定沒有落淚,然而聽到他如此信任她,她竟剋制不住感動,鼻子痠疼眼眶泛紅。
「那這場紛爭註定無解了,因為現在變成各說各話,在上位者的立場又不夠公正,事情真相怎麼可能查得出來?」曾玉紅膽大包天,暗指辜宇臣立場不公正。
楊-芸不願辜宇臣為了她,讓自己的聲名受損,所以幾乎想認了這莫須有的罪名,這時一道小小的聲音傳來:「對不起,經理……我有話想說。」
大家轉過頭,只見-名內向的女職員怯生生地舉手說道。
「周小娟,有什麼話你儘管說。」曾玉紅點頭允許她說話。
「其實,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此言一出,在場有好幾個人變了瞼色。
「你知道什麼?快說出來!」辜宇臣立即命令。
「是的!昨天午休前,我突然肚子痛,所以急忙跑去上廁所,到了洗手間,正巧聽到有人在裡頭商量要陷害楊-芸。她們說……」她畏怯地看了眼那些臉色灰敗的女人,繼續說:「她們說要偷藏楊-芸的重要文件,讓她被經理罵。」
「有這種事?!」曾玉紅難以相信她的下屬裡,有人會做出這種壞心眼的事!
「是的,因為怕被她們發現我聽到了,我趕快跑出洗手間,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後來我就特別注意楊-芸,那天下班前,經理將一份重要文件交給她,要她發送出去。正好楊-芸不在,經理就吩咐其他人轉達。可是她們不但沒有轉告她,還偷偷把那份重要的文件藏在一疊不重要的文件底下,楊-芸才沒有發現。」
「既然你都知道,當時為什麼不說呢?」辜宇臣相當震怒,如果她當時鼓起道德勇氣說了,-芸就不會被人誤會欺凌。
「因為我害怕……」周小娟嚇得快哭了。「她們平常就很兇,喜歡仗著自己是資深老鳥,欺負我們這些後進的新人,我以前也被她們欺壓過好一陣子,後來楊-芸來了才換成她……我怕我說出事情的真相,會遭到她們報復,所以不敢說。可是現在我真的忍不住了,她們真的太壞了,我希望她們受到懲罰!」
周小娟放聲大哭,長久被欺壓的惡夢讓她情緒崩潰。
「你們真的做出這種事?!」曾玉紅面色灰槁,幾位元兇蒼白心虛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們幾個聽著!現在馬上收拾東西,我叫人結算你們的薪資,等會兒你們領了錢就可以直接離開了。像你們這般惡質的員工,辜氏企業容不下!」震怒的辜宇臣大刀闊斧,一斬就是三人。
始作俑者紛紛羞愧地垂下頭,沒有人敢哼一聲。
辜宇臣轉向曾玉紅,下一個要開刀的人就是她。「曾經理,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臨走之前,他把楊-芸也叫了上去。
「你也一起上來!」
其實楊-芸只希望還她清白,其他的事並不想追究,他一動尊口就開除三名員工,現在還要把曾經理叫上去算總帳,她真的想跟他說:算了,不要再追究了!
然而他金口已開,她也難以違抗命令,只能無奈地跟著他及曾玉紅到總裁辦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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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帶人的?竟然讓她們這樣欺負新進人員!」
一進門,辜宇臣就開始發飆,炮聲隆隆,漫天烽火,楊-芸第一次見他如此嚴厲發怒,不由得瑟縮起脖子。
他從陳年老帳一條條算起,責問曾玉紅為何部屬私下欺壓新人這麼久,她都不知情?
曾玉紅被颳得滿臉是灰,但仍相當不服氣。古板的她只要想到老闆的情婦在自己底下工作,心裡就很不舒坦。
「這件事確實是我的疏忽,我無話可說!但是——我認為總裁讓楊-芸到會計部工作的安排,也非常不恰當!就算楊-芸和您關係匪淺,您也不該徇私讓她空降進會計部,這是對我的汙辱!」
「喔?難道是楊-芸的工作態度或能力不好,才讓你如此生氣?」辜宇臣沒有急著討伐,而是冷靜地挑著眉問。
「也不是……」曾玉紅不情不願地回答:「她的工作態度算足不錯,能力也過得去,我指的是其他方面。」
她向來嚴厲不輸辜宇臣,能從她嘴裡得到這樣的評論,已經算是很誇讚了。
「其他方面?哪方面?」辜宇臣繼續追問。
曾玉紅看他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索性全豁出去,要殺就殺,要砍就砍吧,她實在不吐不快!
「再怎麼樣,您也不該把情婦帶到公司來上班,這樣做是混亂了職場倫理,最後會弄得公私不分,難服眾人之心。」
「情婦?」辜宇臣詫異,楊-芸震驚。他有情婦?!
「你指的是誰?」辜宇臣隱約猜出她誤會了什麼。
「楊-芸呀!她不是您的情婦嗎?」
曾玉紅說完,辜宇臣和楊-芸錯愕互視一會兒,接著同時爆出大笑。
「經理,您誤會了!」楊-芸笑得邊抹眼淚邊澄清。「我不是他的情婦。」
「對,她是我的妻子!」辜宇臣附註。
「妻子?!」曾玉紅傻了。那不就是總裁夫人嗎?
「是前妻啦,我們已經離婚了!」楊-芸立即補充說明。
「所以她確實不是我的情婦。」
辜宇臣斜睨楊-芸一眼,有點不高興她急於澄清。
「只是朋友!現在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楊-芸急忙解釋。
「誰說我們只是朋友?我還是你女兒的父親!」辜宇臣忍不住用牛眼瞪她,她就不能聽他把話說完,非要自己擅加註解嗎?
「就算你是芫芫的父親,但現在我們只是朋友呀,難道不是嗎?」楊-芸忘了曾玉紅還在辦公室裡,忍不住跟他「理論」起來。
「只能說我們現在是朋友,但那不能代表未來永久的關係!」
「現在跟以後,又有什麼差別呢?」她不懂!
「當然有……」
曾玉紅見他們吵得熱鬧,本想不聲不響地悄悄離去,別打擾他們,哪知辜宇臣眼尖,立刻喊住她。
「啊,曾經理等等——」
「總裁,請問有什麼事?」她轉過身,態度明顯恭敬許多。
「我要把楊-芸調離會計部,你記得要人事部徵人補足人數。」辜宇臣揚聲宣佈。
「為什麼?!」楊-芸和曾玉紅同時高喊。
楊-芸是詫異,而曾玉紅則是惶恐。
她現在才知道,總裁把楊-芸安排到會計部,絕不是羞辱,而是莫大的重視。就算已經卸任,但她好歹也曾經是總裁夫人……
「我對她另有安排,你請人事部找人就是。」辜宇臣命令一下,大勢底定。
「好的,我知道了。」曾玉紅微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前,還特地停下來,向楊-芸鞠躬賠禮並道別:「楊小姐,先前真的對你很抱歉,再見!」
「啊,沒關係的!曾經理再見。」楊-芸趕緊回敬一個禮。
曾玉紅走後,楊-芸立即轉頭質問辜宇臣:「你為什麼要把我調離會計部?」
「你忘了她們是怎麼對待你的?你還想留在那裡任人欺負?」他反問她。
「可是你已經把欺負我的人解僱了呀。」
「就算解僱一些人,還是可能有其他人欺負你!」
「你以為會計部每個人都是壞人嗎?」她快昏倒了。「而且我好不容易適應了這個工作環境,也做得很有成就感——」
「我會幫你換個更好的工作環境,而且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欺壓你,你就安心到新單位報到吧!」
他早想把她調上來,省得每天樓上樓下兩地跑,這回正好趁此機會,調任她為秘書助理,相信鄧秘書再眼拙也該看得出,她就是他藏在抽屜裡那隻相框照片中的女子,不會笨到期壓她。
「可是-」
「我想經過今天的事,會計部大概每個人都知曉你我的關係,你再去上班也不會開心吧?除非你很享受每天上班都有人向你行注目禮……」
「我不要!」僅僅是想像那畫面,楊-芸就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對吧?所以你安心到秘書室來上班吧,當個秘書助理,絕對比當個跑腿打雜的會計助理還要好,你來試試就知道了。」
「嗯……好吧!」
她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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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宇臣說得沒錯!擔任秘書室的助理,的確比會計部好多了。
以工作內容相比,她的工作都有其重要性,工作起來感覺比較有意義,而且再也沒有人會無理的把一堆工作全丟到她頭上,所以她可以準時下班回家陪芫芫。
當然這個工作也有缺點,就是有個霸道任性的上司!
「-芸,我好餓,陪我去吃點東西!」
這天中午,客戶請辜宇臣餐敘,沒想到下午他一回來就朝她喊餓,賴著要她陪她出去用餐。
「神全企業董事長不是請你餐敘?怎麼人家沒給你東西吃,讓你餓肚子啊?」她將打好的英文信從打字機上頭抽出來,摺好放進信封裡,無奈地瞅他一眼。
肚子餓了就找她,她又不是他的媽,瞧鄧秘書都在偷笑了!楊-芸有點尷尬,幸好鄧秘書很識相,立即藉故離去。
「別提了!神全的老闆豬頭豬腦又腦滿腸肥,喜歡的食物也與眾不同,我一看到那滿桌油膩膩的豬腳、豬頭,還有豬血、豬腸、豬肝,我就飽了。」他孩子氣地訴苦。若面對的人是鄧秘書,他絕不會向她抱怨這些。
「哇!敢情神全的朱老闆宰殺全豬請你啊?這麼豐盛的一餐,你怎麼沒好好享用,餓著肚子回來多可惜呀!」楊-芸掩著嘴偷偷竊笑。
當他四年妻子,她當然知道他飲食的怪癖,就是不吃動物奇奇怪怪的部位。舉凡頭啦、腳啦、血液、內臟這些他都敬謝不敏。神全的老闆不清楚他當飲食習慣自以為澎湃地弄了一桌全豬大餐,殊不知好多東西他都不能吃,難怪會餓著肚子回來。
「你明知道的!」他沒好氣地拿眼白看她。
她限誰學壞的?竟敢消遣他!
「好嘛!陪你去吃點東西就是了,別生氣了。」她柔聲誘哄,知道他向來吃軟不吃硬。
被她溫聲軟語一鬨,他頓覺通體舒暢,怨氣全消。不過狡猾的他得寸進尺,趁機耍賴。「這還不夠!今晚我有場應酬非到不可你陪我去。」
「不行啦,我以前就說過,不陪你參加應酬的。」因為不喜歡商場應酬時的虛偽與客套,所以當初結婚之時她就曾要求,請他不要勉強她參加應酬。
「如果我沒記錯,那是我們剛新婚時你所提出的要求吧?現在既然我們已經離婚,這個要求自然不成立。而你現今的身分是我的秘書助理,就必須聽從我的命令,我命你陪我參加應酬,不得有異議。」他暗自得意,從來不曾發現,當個大老闆是這麼棒的一件事。
楊-芸啞口無言,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對極了,她根本無法反駁。
知道她是同意了,辜宇臣才讓喜悅浮現臉龐。有她陪他,至少今晚這場宴會不會無聊了!而且——他狡猞地盤算著這場應酬的另一項附加價值。
他想要她!
他已經忍了太久,雖然她幾乎每日出現在面前,但他只能看見她秀麗的容顏、嗅聞她身上淡雅的香氣,在無人之處偷抱抱她,偶爾卑鄙地偷吻她……
但他終究只是一個愛她且機能正常的男人,既然是血肉之軀,自然會有慾望,而他很清楚,除了她,他誰也不想要!
該讓我們重新在一起了!他低聲呢喃。
他要她重新回到他的家、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