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元朗在凌晨时分回到家,神情疲惫,像打了一场难缠的硬仗。
他走进房间,发现项允蕾坐在床边等他。
自从那天他离家之後,她每天晚上都会坐在这里,等著他回来。
「你回来了?」项允蕾看见他回来好高兴,立刻敛起倦容,笑盈盈望著他。
「小蕾……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有些不自在,因为他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不过,他万分庆幸她没再穿那件布料少得惊人的性感睡衣,否则他大概又得夺门而出了。
「我在等你呀!元朗。」
「别没大没小!我和你大哥同年,你好歹该尊称我一声元朗哥。」他像对待孩子般,耐心的纠正。
项允蕾假装没听到他的训斥,依然满脸笑容地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厨子替你煮点宵夜。」
「不用了,我不饿!倒是你──夜深了,你该回房去睡了。」
他转开视线,完全不看她脸上期待的笑容与热切的讨好。
「不,我不回去!」她咬著唇,昂然抬起头,笔直望进他的眼底。「我是你的妻子,我要留在这里!」她已决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他的爱。
宫城元朗举起手搓揉额角,重重叹息,显然相当头疼。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两个平日乖顺的女人,为何全在今日与他唱反调?
他累了!先前与森岛由美发生争执,接下来为了帮务,整晚在外奔波,如今他只想泡个热水澡,然後上床好好睡一觉。
「我很累了,小蕾。现在我只想洗个澡上床睡觉,你乖乖听话,先回房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你要洗澡吗?那我帮你擦背!」她急忙争取道。
她想让他知道,她也能够像其他日本太太那样,贤慧的服侍丈夫,让他们感到舒适、满意。
「小蕾!」
他简直快疯了,为何他不管说什么,她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永远只会是她的「元朗哥」,不可能成为她真正的丈夫!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嘛!」她可怜兮兮的瞅著他,满眼无辜。
她的执著,令他打从心里产生一种难言的感动,但他想到这或许只是她一时的迷恋,那股喜悦很快就被怒火取代。
「别胡闹了,快回去睡觉!」他低喝。
「我不要!」向来怯弱的项允蕾,性格中固执的一面被激起了。「我不想听到再有人喊我允蕾小姐,我想……我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宫城太太!」
「你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宫城太大,那你有问过我的意思吗?」他提高了音量质问:「你这样死缠著我,已经带给我困扰了,你知道吗?」
「我给你带来困扰?」项允蕾震惊地问。
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向来疼宠她、关爱她的宫城元朗口中说出来的。
「没错!」心情烦躁的宫城元朗硬声回答。「你已经毕业了,接下来也该好好思考将来的事,不要再像孩子般胡闹!」
「我不是在胡闹!」项允蕾哽咽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我只是……」
「不论你认为自己在做什么,在我看来,那都和胡闹没有两样!小蕾,我希望你学著长大,别再像个孩子一样,那对你的将来并没有好处。」
「所以你觉得我很烦,你开始厌恶我的死缠烂打,你希望我离开这里……对不对?」
「小蕾,我不是──」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呀!
项允蕾不想听他解释,她神情木然的点点头,泪水一滴滴从眼眶滑落。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很抱歉这阵子给你带来困扰。」
说完,项允蕾朝他行了一个礼,接著便昂起头,维持最後一丝尊严,力持镇定走出他的房间。
「小蕾──」
她脸上心碎的表情令人难过,宫城元朗想拉住她说些什么,最後终究还是颓然放下手,任她离去。
或许这样也好!幻灭是成长的开始,经过这件事之後,也许她就能够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他刻意疏远项允蕾,尽可能的避开可能与她碰面的机会,而她也不曾再来主动找他,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们却已经有半个月不曾碰过面了。
这应该就是他所想要的,只是为何他的心会有一种空虚的感觉?彷佛某种重要的东西,被人硬生生的夺走。
每回他踏进家门,总会下意识的寻找,希望能够看见那张多日未见的娇颜。但──每回总是失望!
「小蕾呢?」
每次询问下人,得到的答案都是:小姐在房间里。
怕她在房间里闷出病来,他有多次想去看她,最後都在她的房门前打消主意。
他好不容易才让她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如果一去探望她,是否又给了她新的希望?
於是他假装没发现她的自我封闭,对於她的郁闷不乐装聋作哑。
装做不知情,应该就没事了!宫城元朗这么告诉自己。
每个星期一早晨,巨鹰帮固定在总部举行例行会议。
宫城元朗昨晚几乎整夜没睡,-身为副帮主,他还是准时列席参加会议。
会议结束後,他又留下来和帮主武居拓也商讨一些事宜,将近中午时,他才起身离开。
他走在庭院里的小径上,看到前方出现一个穿著手染和服的优雅女性。
她出现得正是时候!他刚好有话跟她说。
他双眉一拧,立即快步走过去。
「小雅!」他喊住正在花园里摘剪紫色鸢尾花的温立雅。
「元朗哥。」正在剪花的温立雅起身,回头向他粲然一笑。「咦?元朗哥,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呢!昨晚没睡好?」她讶然问道。
宫城元朗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说:「小雅,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事?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似的。」其实温立雅心知肚明他想说什么。
「是挺严重的。」他叹了口气说:「我想请你以後别再灌输小蕾一些奇怪的观念,她年纪轻、阅历少,很容易想偏的。」
「奇怪的观念?我说了什么吗?」温立雅佯装不懂地挑起眉。
「我想请你别再告诉小蕾,说什么──努力追求真爱那些话。前阵子她整天追著我,我都快被她搞疯了。」
「噢──」温立雅一脸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不过随即问:「这是奇奇怪怪的观念吗?她想做你真正的妻子,这样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们说好只做挂名夫妻的,怎么能──」
「你的脑子不会这么古板吧?虽然当初说是这样,难道就不能改变吗?允蕾她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他急促的说著,像在说服她,却更像在说服自己。「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温立雅好整以暇的望著他。
「因为小蕾是拓也的妹妹!」
「那又如何?」
「而我和拓也是多年好友──」
「那正好,亲上加亲啊!」
宫城元朗忍耐地闭了闭眼,假装没听到她的话。「小蕾是我从小看著长大的,她就等於是我的妹妹──」
「所以呢?」
「所以,我怎能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他终於忍不住大吼。
「你的脑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古板耶!」温立雅摇头叹息。「允蕾她根本不是你的妹妹呀!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你自己反而想不通呢?」
「我不是想不通,是你们不明白!」宫城元朗严肃地说:「小蕾太年轻,她还搞不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她口中所谓的爱,可能只是一种不正常的迷恋──就像恋父情结或是恋母情结那样,她错把对我的兄长之情误认为爱情,那并不见得就是真爱!」
「但也不见得不是啊!」温立雅也正色道:「二十二岁不算小了,我相信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判断,自己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只是一种移情作用。」
她笑了笑,接著又说:「其实女人对於爱情的启蒙年龄,可比你想的还要早得多。以我来说──我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很清楚的知道我爱拓也,而那时我的年纪可比现在的允蕾还要小得多,你老是说允蕾小,其实她已经大学毕业,实在是不小了!」
宫城元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著。
「唉!反正现在说这些也太迟,你能不能接受这番话都无所谓了。」温立雅凉凉说道。
「什么意思?」宫城元朗迅速抬起头,急促地追问。
「咦,你不知道吗?」她用一副「不会吧」的表情打量他。「允蕾她终於决定离开,还你自由了!」
「离开?!她一个孤弱女子,能到哪里去?」他的心霎时被担忧揪拧成一团。
「你可别瞧不起人家,除了你,多的是人把她当宝: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搭上前往美国的班机,去找她最要好的朋友,那个叫矶部什么来著……」
「矶部优健!」宫城元朗困难的回答。
「没错,就是他!听小蕾说,人家早在出国前就来找过她,要她跟著他一起出国,那时小蕾没答应,不过现在她想通了,决定到美国跟他一起生活啦。」
一起生活?宫城元朗双拳紧握,嫉妒的火焰逐渐从向来温文的黑眸中窜出。
她是他的妻子,怎能和矶部优健在一起?!
「我和小蕾的婚姻关系还没结束!」他恨恨地咬牙提醒。
「那该叫私奔罗?听起来好浪漫喔!至於你们的婚姻关系──没关系,反正也维持不了多久!你想他们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屋檐下,哪会不出问题?人家矶部可不会像你一样,把活脱脱的大美人当成小女孩,小蕾心灵上的旧伤未愈,矶部乘机安慰她,她一时芳心大动,说不定就──以身相许啦!」
她像唱戏似的,愈说愈畅快,听得宫城元朗鼻翼抽动、青筋暴凸。
「哎!其实这样也好,正好省了你一桩麻烦,我想那个矶部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小蕾,所以你也不用再像老妈子一样,成天替她操心,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好个鬼!」宫城元朗双目圆瞪,牙根咬得咯吱作响。「那个矶部优健,休想碰小蕾一根寒毛!」
想私奔?门儿都没有!
直到听到她可能投入别的男人怀中,这揪心的嫉妒与痛楚,才让他彻底明白,原来他……对她并不是全无感觉呀!
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深爱上她,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
直到把她逼走的这一刻,他才真确领悟到──他不想失去她!
她想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不是吗?
好!等他找到她之後,他会如她所愿,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
宫城元朗大步走向门口,决定去挽回自己的妻子。
美国洛杉矶
「允蕾,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矶部优健将车停进车库,然後提著项允蕾的行李,从前门的阶梯走进屋里。
这是洛杉矶市郊的住宅区,房价并不低,矶部优健的父亲,为了让儿子在美国就学时有房子住,不惜斥资买下这栋房子。
「对不起,突然跑来打扰你。」项允蕾歉然说道。
「别这么说!来,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进了门,他提著她的大旅行箱,直接往楼上走。
「以後你就住这个房间。」他推开一扇门,为项允蕾介绍她未来的住所。
这间客房在他的房间对面,正好方便他就近照顾她。
「我们学校还有好一阵子才开学,这段时间我先带你到处走一走,认识一下环境。如果你想念书,我也可以找人替你安排。」他最希望的足,她能够一直留在这里陪他。
「我会考虑的,谢谢你。」
「道什么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他豪爽的拍拍她的肩。
他见项允蕾眉宇间有些许忧伤,於是问:「你……还好吧?宫城元朗他……」
「别提他!」项允蕾失控地大喊。
「允蕾……」矶部优健从没看她这么激动过。
「对不起!我不想谈他,请你以後别再提起他。」
「我明白了。」矶部优健点点头,一股喜悦逐渐浮上心头。
她和宫城元朗闹翻了,那是不是表示他的机会到来了?他咧开嘴,难忍心头的欢喜与雀跃。
「允蕾,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一定很累了,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带你去知名的星球餐厅吃饭!」向来狂傲的矶部优健笑得像个傻瓜。
「谢谢你!」
「别跟我客气,好好睡。」矶部优健为她带上房门,随即绽开大大的笑靥,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追求她的机会,没想到来美国还不到一个月,她就拖著旅行箱来找他。
看她的旅行箱不小,大概会住上好一阵子吧?
想到这里,他兴奋得更难自己。
他会好好把握这段时间,努力得到她的芳心。
而在客房里──
项允蕾走进浴室,扭开莲蓬头的热水,让温热的水流冲去一身的疲累。
会跑到美国来找矶部优健,完全是临时起意。
自从那天晚上,第二次被宫城元朗拒绝之後,她所有的斗志与信心都破灭了。同住一个屋檐下,却看不见、碰触不到对方,和他一起生活对她来说,不再是一件快乐的事,反而变成一种变相的折磨。
终於,无法再忍受这种痛苦的她,告知嫂嫂温立雅之後,便匆忙提著行囊跑到美国来。
她没告诉宫城元朗她要离开,因为她想,他也不会有兴趣知道的。
这些年来,都是她不顾他的意愿,厚颜缠著他,如今少了她这个负担,他应该会觉得很轻松愉快吧?
她仰起头,任水花带去不断流出的泪水。
她不会再傻了!
她会忘了他的。
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