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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集 醉死在眼神里

    第五十七集醉死在眼神里

    第一章已无助力,再无全力,更无实力

    一照面,两个回合。

    三鞭道人,狠绝江湖,凶动武林,居然眇了一目,断了一指。

    以三鞭道人的盖世神鞭,居然敌不住一个连起立的能力也没有的少年,手上的一支竹签和一片莲藕。

    三鞭道人居然折在一个未涉江湖的少年人手上!

    更可怕的是这少年使的只是两件跟食物有关系的兵器!

    伤,固然痛!

    但对三鞭而言,羞、忿、恨,更令他痛苦。

    愤恨使他不顾一切:

    只求伤敌、杀敌!

    换作平常的武林人物,伤得那么重,挫得那么深,早都会撤退保命了。

    可是三鞭不!

    他纵横江湖,杀人千百,害人无算,只有给他残害的在他面前跪地求饶,在他鞭下哀号求生,哪有今天的狼狈和

    受创!

    如果对方是已成名的一流高手,例如是传说里的懒残大师、不死神龙冷悔善、血影神掌归无隐、血手

    屠龙欧阳独、血洗长街江堂竞、诸葛正我、千里孤愤雷剑心他早就虚晃一招,走为上着。

    他能在江湖刀口舔血,浮沉多年,依然屹立不倒,而且受到朝廷、宦官器重,在武林、江湖都是一方之尊,除了

    他的武功有过人修为,做人有一套绝学,背景有高人支撑外,他见风不对,见势不妙,快溜快着,逮他不着,倒是占

    了首功。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负了伤。

    因为他大意。

    大意是因为眼前二人: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

    少男和少女。

    他还认识少女的娘,他嗤之以鼻。在道人的心里,那女人只是一个弃妇。要不是他怕触怒太保大人,以及那妇人

    的姘夫,他早已都把这如花容月貌的母女两人淫辱了!

    不过,少保大人当然他惹不起。

    那妇人的姘夫他也自知决非其敌。

    所以他忍了下来。

    至于那少男,根本不良于行。

    他受命趁诸葛小花一众南下平乱未返京师之际,把一点堂毁了,杀光诸葛门下大将,让诸葛回朝之际,已无

    助力,再无余力,更无实力,大挫他的锐气,这原是蔡京兄弟父子的密谋。

    对他而言,或认为这计划胃口太小了!

    凡举他主掌的阴谋,不管是使元十三限精神错乱,自在门内兄弟阋墙,雷、唐、温三家互斗火拚莫不是足以

    颠覆武林、震动江湖的大事,有的是受蔡京、蔡攸、蔡卞的指使,有的是跟多指头陀、龙八、一爷等人的联手合作,

    而今,只是在一干主将离京后,消灭他们的大本营:一点堂,那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所以,他以为这次进侵一点堂的行动,对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对这铲平一点堂的构想,原先负责策划的一名来自少保府总管十拿九稳的计划是:

    第一步:时机与藉口:由于诸葛先生也得皇帝倍重,而且武功卓绝,是以,要灭一点堂,一定要等两个时机:

    一,诸葛先生及其亲信如哥舒懒残、舒无戏等离京,如果诸葛和旗下高手均在,硬碰硬只怕谁也讨不了好。

    这点,纵权倾天下的蔡京,也是有所顾忌的。

    何况,赵佶一直不肯听蔡京所言,铲除诸葛一系,正有留诸葛一脉和他们朝野之间的力量,保留制衡之意。

    对这点,任谁也不敢怒犯天条。

    毕竟,蔡氏兄弟父子和一众奸佞,其权力还是来自于天子,没有皇帝的撑腰,他们也就作不了威更作不了福。

    ──作为主子,固然可以对奴才张牙舞爪,而奴才也可以才更张其牙而舞其爪,其他各类奴才中的奴才,更可以

    对无辜百姓予取予求,但第一不能触犯跨越的禁区就是:

    决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谁是太岁?

    太岁就是他的老板、上司、主人,或者皇帝,总之,是权力赋予他们的来源。

    但是,这些依附权势的宦官、奴才,如蚁附蛆,如锈蚀铁,如同恶瘤,由于腐败,侵蚀消融了主子的生命之后,

    终于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与性命,同归于尽。

    二,必须要找到理由,不,藉口,才能动手。

    不然,诸葛回来,自有一干朝中大臣为他撑腰弹劾,蔡府的人得要费力拆解,别的好应付,不过,如果理太屈而

    气过壮,万一招怒天颜,以为胆敢翦除维护万岁基业的功臣、侍卫,那可是重罪难逃。再说,别的不怕,诸葛一脉高

    手,上有天子青睐,中有自在门的天衣居士、懒残大师这等高手匡护,下还有江湖帮会金风细雨楼、桃花社

    、发梦二党的支持,一旦出师无名,很可能会遭强力反扑,不易拆解。

    幸好,罗织罪名,自古以来,何愁没有!

    有心赃栽,决躲不了!

    正好,无情跟蔡奄、蔡摘起了冲突,加上无情为了自保,而且盛怒于对方出语辱及仇烈香,一出就是重手,蔡家

    兄弟一起负伤留痕,这可激起了蔡卞的狂怒。

    蔡卞决意纠合他全部武林势力,绝灭一点堂!

    蔡京正中下怀,暗中批准并促成此事,更调派座下高手襄助。

    这就进入了第二步骤:

    豹去威犹在!

    鹰飞唳长空!

    诸葛正我虽南下随军平乱,蔡京亦派大员随报诸葛小花一干军机重将行踪,由于诸葛行军神速,策计莫测,也不

    断有传言他已正在北返途中,所以,他们下手要趁速!

    可是,留守一点堂的这干高手中,舒大坑比较倏忽无定,他们首要打击的,就是稳重、持重、庄重,但处世却亦

    庄亦谐,童心未泯,在这干自在门的高人中也最为诸葛先生倚重,责任特别沉重的大石公。

    他们第一轮攻势,就是邬燊乔、何问奇、高兴远、林清粥等护院,只是探探路。

    但主持这件事的天大地大,十拿九稳柯酒诚,决未想到,那四大护院竟完全不是无情、铁手、萧剑僧之敌,

    败得一塌胡涂。不过,对他们而言,败,没有关系,他们只是遣这些食客去探探路,摸摸底:,万一去送了性命也

    不足惜。

    到第二轮攻势,反而主旨在于将诸葛先生一早布署好力邀刑部过来调停这件事的朱月明引走,以及吸引住铁手、

    萧剑僧这干战斗的主力,离开一点堂,逐个翦除,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中间插入了个痴痴楞楞的关七,反正,这人

    已疯了七分,也没碍上什么事。他们第二批夏侯四十一名杀手,再来杀了无情,烧光一点堂,泄一口忿气!

    本来三鞭已认为杀鸡焉用牛刀,自己已不必亲自出手了。

    他原想加入林十三、张怀素那一组,伏袭铁游夏和萧剑僧,还顺手把朱月明也杀了──他看这小胖子不顺眼久矣。

    他甚至认为这胖子刑总跟自己是同一路的:奸诈小人。

    越奸诈狡狯的小人,反而越喜欢忠诚仁厚的人,因为这才可以让他大肆发挥,任哄任讹。对同类狡狯小人,反而

    十分顾忌。

    那么,第二轮攻势呢?

    那是他们一早已计划好,由张怀素师兄弟伏击大石公。何况,张怀素的师弟所习的武功,正好是克制大石公的独

    门绝艺的。

    结果,张怀素师兄弟没讨着好,但大石公也不慎中了毒,更受了内伤。

    加上,蔡卞虚报南方战情吃紧,让兵部下达命令,要大石公前往支援诸葛先生,可谓强敌已去,一点堂决难侥幸。

    是以,三鞭道人自份必胜,一点堂只剩下了那个残废,还用不着他亲个儿出手!

    就用夏侯出动,即可荡平一点堂,铲平自在门了!

    第二章无法闪躲,无处遁形,无可回避

    他以为这样。

    他满以为自己是对的。

    一个人以为自己是对的,赢的,占了上风的,所以才会大意、疏忽、为敌所趁。

    他以为诸葛已走,要铲平一点堂,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劳师动众。

    所以,当十拿九稳柯酒诚布署调度,招兵买马去投入铲平一点堂这一役,他甚至认为柯酒诚是大惊小怪

    ,多此一举了。

    ──才不需要那么多的高手与重将,投入这么一个能轻易摆平的战场,那叫小题大做,浪费人力!

    所以他让夏侯四十一去杀。

    反正,夏侯顺利得手,也就是他的功劳;若不得手──那不可能!哪有三十九名杀手还杀不了一个一步路都

    走不动的少年人!

    结果,这种奇事真的发生了!

    一批一批的杀手掩杀过去。

    一批一批的杀手没有回来覆命。

    于是增援。

    无功。

    又增。

    到了派出紫衣战士仍然无功,三鞭道人本来在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可是,发现已要出动到胄甲骑士,他已知不

    妙,马上调出了任劳任怨,然后自己也马上中止,赶赴一点堂,当然,当他赶到的时候,夏侯杀手,就只剩下十

    名最基本的黑衣杀手了。

    武功、辈份愈高的杀手,死的越是一干二净。

    三鞭心中大为震惊。

    ──敌手,仍是那站不起来的少年!顶多,再加上一名妙龄少女和一名酒徒!

    这时,他已警惕、提防。

    所以,他佯作与他们对话,更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调侃,甚至他可以忍耐让他们吟诗谈情──肏他娘的!就看待

    会儿怎么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分尸──他一直在蕴酿布署着他的杀神鞭!

    杀神鞭一旦在敌方上空、四周布成了一圈又一圈的虚拟鞭阵后,那么,一旦发动攻击的时候,敌人无论沾着

    他刚才鞭劲黏过的任何所在,都会发出鞭劲反噬回攻,也就是说,在发动之前,其实,敌人已无法闪躲,无处遁形,

    无可回避,必死无疑。

    他让他们针锋相对。

    他让他们聊天。

    甚至他们吟诗,他忍。

    他们居然在谈情,他强忍。

    他为的是一举击溃他们。

    他的鞭势已布好。

    终于发动。

    仇烈香迎了上来。

    他看见这小姑娘迎击漫天鞭圈,又给鞭劲绞激得衣衫尽贴腰身胸脯之际,所呈现的美好身段,三鞭道人就有一种

    喉咙干裂、袂裆崩爆的快意。

    可惜,无情却用一支竹签刺瞎了他一目。

    仇烈香攻入了他长鞭不及的范畴。

    但他还有短鞭。

    他的短鞭比长鞭更毒。

    ──这鞭就叫一寸鞭。

    一寸短,一寸险。

    鞭法则名为:欲仙欲死鞭。

    ──以三鞭道人的为人,这鞭法顾名思义,已不必释言。

    不过,却让无情的三片莲藕,破了他的鞭法。

    鞭法有了缺口。

    仇烈香剁了他一只手指。

    三鞭连受二创。

    不过,他负痛不乱。

    他还有绝招。

    什么是绝招?

    ──绝招就是人到绝路时的救命、要命招式。

    三鞭道人的绝招是什么?

    鞭。

    ──仍是鞭。

    三鞭道人号为三鞭,他的确有三条鞭子!

    他的鞭,是一鞭比一鞭厉害,一鞭比一鞭更恶毒、难防,更可怕的是,也一鞭比一鞭短,一鞭比一鞭险,一

    鞭比一鞭让人猝不及防。

    他现在短鞭已然脱手。

    但长鞭仍然在手里。

    鞭卷无情,像一条长蛇,卷噬无情的颈项!

    他恨无情。

    无情用一支竹签夺了他一目!

    如果不是无情的藕片,他也不会失手让仇烈香切断了他一根手指!

    一切祸源都在无情!

    他要杀了无情!

    鞭如蛟龙,卷向无情的颈项。

    无情的颈很长,很倔强的秀,后颈脖根上还有些细绒毛儿,倒生上后脑勺子去。

    ──如果给那布满倒刺如棘的鞭子,缠上了他脖子,那么,几乎可以不必想像,也可以知道折断的悲惨下场。

    仇烈香知道三鞭已然反攻。

    ──这名动江湖的恶道已给激怒。

    这人不好应付,这一鞭更在盛怒中出手,甚至已忘了布署。

    ──刚才遍布雷霆,把他们的去路、退路全然塞死,才施杀手,而今,已在怒急攻心中完全忽略了布局,只求一

    鞭将敌手击杀!

    这种杀法当然不够稳健,非高手所为,但这样子的雷霆一击,要躲开、要破解,反而只有硬碰硬,更不易化解消

    除。

    以真正的作战经验、武功实力,恐怕无情和仇烈香与三鞭道人,都尚有一段距离。

    那鞭梢捷若蛟龙,一下子已拍勒勒勒的剪绞而至。

    仇烈香却没马上出手。

    这一鞭很烈。

    她知道。

    这一鞭很有杀力。

    她也知道。

    可是她没马上反应、反击、反扑。

    她在看着无情。

    她亮着一双明眸,就在看无情怎么个反应!

    坦白说,这一刹间,无情在月下瞥见这女子那一双明媚的眼睛,他几乎失去了杀气,没有了反应(对那一鞭的攻

    袭)!

    可是不能。

    因为那似黑蟒一般的鞭子,缠上他脖子的时候,他就永远再也看不到这女子那么好看的一对眸子,同时也会绞住

    仇烈香的玉颈,同样会把她那一截玉也似的脖子拗断勒碎。

    所以他一定要反应。

    要反击!

    他要保护她。

    他是男子,应该保护女子。

    他是一点堂的人,他要保护家园。

    他是好人──至少,他想做个好人──所以,他要打击恶人。

    这是他的本性。

    也是他的责任。

    他虽然未曾踏入江湖,但朝廷的斗争,本身就是一个江湖。

    什么是江湖?

    ──江湖就是有纷争、有斗争的地方,同时,也是有梦想有激情的所在,更重要的是,邪恶与侠义都非常分明、

    深刻的场地。

    按照这种理解,无情就算未踏足江湖,但他已一样入了江湖。

    因为,这儿就是人事倾轧之地,斗争剧烈之处:

    朝廷。

    ──朝廷,就是政治权力的中心。

    政治,就是把人性逼出了本性与恶性的淬炼之所。

    只不过,江湖的龙争虎斗,比较直接、肢体、打斗,立判生死一些,而朝廷显得你虞我诈,更加深沉、阴毒、欺

    诈,你死我活一些。

    第三章情迷一点堂

    无情仍在一点堂。

    他虽未入江湖,但一点堂就在朝廷,朝廷就是更险恶诡诈的江湖。

    他其实就在江湖。

    人在江湖。

    ──只不过,他此际,情也在江湖。

    这个江湖,端的是要比外面的江湖更凶险、更武林。

    什么是武林?

    ──武林就是有打斗、有杀戮、讲杀戮、讲恩仇之地。

    今晚,此时,这地方,正是腥风血雨,杀戮满堂。

    这是仇杀的武林。

    也更凶险的江湖。

    ──他如果不能和师兄弟们把来敌杀退,他们就只有葬身火海,既保不住一点堂,甚至连自己心仪、眷恋的女子

    也保不住。

    追杀是在江湖上打滚过很多岁月的,他跟诸葛先生的关系,虽然一早已开始了,但仍由舒无戏收为食客,诸葛转

    折让君无戏言舒无戏授他腿法,直至收他入门,但因还要派他在江湖中卧底、办案、潜伏,所以关系并不公开,

    也只几名自在门里的人和一些深悉诸葛小花运作方式的高手才知内里乾坤。

    ──就连萧剑僧,作为诸葛正我的义子,也有一段曲折。

    萧剑僧一度加入一个谋刺皇帝,意图改朝换代的神秘组织里,他甚年少,就有出色武功、凌厉杀志,终于在

    一次行弑时,为诸葛所擒。诸葛知他为人利用,故谆谆善诱,为教化开悟,让萧剑僧觉省过来,迷途知返,成为了

    自在门的一员悍将。

    故而,萧剑僧平素戴面具杀敌,不只是因为他五官俊秀,丽质天生,而也因他曾闯入皇宫闹事,至少有御前带刀

    侍卫一爷、龙八、米苍穹、林灵素、舒无戏这几名高手,或许与他朝过了相,虽然这些大内高手,大都是世外高

    人,或与诸葛一向交好,或不欲与自在门为敌,或不屑于理会萧剑僧这些末辈,但萧剑僧自不欲连累诸葛正我,故多

    罩以面具再出手御敌。

    ──是以,武林中就多了一名戴着傩神面具的青年高手。

    大部分的武林同道,还不知这是自在门年轻一代的高手,偏远边陲地区,更不可能风闻知悉──就算知道了

    有这个人,也不能一口咬定的说:

    这个戴面具的人就是朝中诸葛先生麾下高手呀!

    因此,在后来诸葛先生要翦除蔡京设在地方武官与武林之间最强大的党羽之一:惊怖大将军之际,他才同意追命

    与萧剑僧不同方式的自荐,先后混入朝天门,再逐步掌握大将军机密,以及试图颠覆和瓦解大连盟的势力和

    实力。

    追命出身坎坷,是饱历江湖战斗,历尽苍桑,依然存活。

    铁手入门时间虽比无情迟,但远比追命为早,他能担重任,处事有方得体,勤学有成,功力高深,故诸葛先生已

    遣他在江湖上破案办事了。

    也就是说,不管是萧剑僧、铁游夏还是崔略商,都不是第一次出手,都能饱历武林杀阵。

    但此役则肯定是无情第一次正式出手、参与杀伐的大型战役。

    对无情而言,这是他的一个考验。

    他只许成,不许败。

    ──因为败,会一败涂地,甚至无法幸存。

    他也只能活,不能死。

    ──因为一旦送命,死的可不只是他,恐怕连眼前他所喜欢慕恋的女子也得枉送性命。

    所以,这一战对无情而言,无疑非常重要。

    不能有失。

    败不得。

    死不能。

    可是,就在这死亡之鞭急卷过来之际,无情竟在这一刹失了场,更失了神!

    他失神的原因,居然不十分合理。

    更明确来说,是十分不合理。

    甚至是荒谬的。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无情在近处看仇烈香。

    这对敌的刹瞬间,无情跟仇烈香可谓离得极近。

    那是因为仇烈香生怕无情遭受伏袭(她总是觉得今晚的伏杀非比寻常,所以她才沉不住气,毁了答允她娘亲的信

    诺,开门入院,前来维护这个不良于行的男子),所以,一刀得手,又迅速回到无情身畔,为的就是匡护无情。

    她挺刀护在他身前。

    两人离得很近。

    无情见仇烈香杀入鞭影,也生怕她出手遇险,也推动轮椅,往前推进,设法救援──但就在这时际,仇烈香已得

    手掠回他身边椅前。

    香风扑鼻。

    如兰如馨。

    ──也不知怎地,满园血腥,只要烈香一近他身侧,他就浑然全不觉杀戮之气,只觉如沐香花,如浸德馨。

    就在三鞭发鞭反击之际,仇烈香正值回首,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他们距离得好近好近,近得仇烈香的发绺,扫上了无情的眼睑。

    无情就在这近处看到伊的眼。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那白处竟让他一时完全浑忘了一切,掉进一个清澈的池里,而那黑瞳如一口深深的井,使

    他不惜坠落而深陷其中,永不浮升。

    他小时候喜欢看星。

    星星在天空深处闪亮,每一次霎眼,都像跟他的一个招呼。

    那时伴他的,只有星星,还有寂寞,久而久之,他把两件事一起堆叠了:

    星星就是寂寞。

    自那天的尽头,星光寂寞的闪亮。

    可是这对星星离他好远好远,寂寞却亘长离他很近很近。

    但就在这个晚上,星星照亮了他的心意,而且仿佛就在他身畔,垂手可得,随手可摘。

    摘星。

    ──以他的寂寞。

    他的心。

    他在皇宫早看过许许多多从各处各地各阶层入宫来的美女:大家可能因为他是残废的,就没那么多禁忌,加上他

    曾小试锋芒,在救护圣上遇弑一事也有保驾之功,所以大家也多任他在禁宫自来自去,是以,燕瘦环肥,浓脂艳抹,

    素妆淡粉,清丽妩媚,无不尽收眼底,可是,他就没见过这么一个女子,这么美,这么近,却更加的美,还那么媚,

    那么的俏,吐出来的气息,也那么如兰如馥,而且,这一双眼,哀怨还略带娇嗔,明丽却自具凌厉,艳绝了人寰,只

    有天上的星星才有这无穷的魅力。

    他竟在一时间迷惚。

    他迷失在这眼色里。

    沉溺在这双眸的丽色里。

    可是这是生死关头。

    鞭已卷至。

    他依然未醒。

    生死之间。

    他多想这一刹就是永恒:

    他可以永远的看着她,凝视她那一双眼,直至淹死在这双比酒更酒比毒更毒比深潭更深的情目中,溺毙沉潜,直

    至永远,也在所不惜。

    可惜,不能。

    而在同一刹间,仇烈香无由的一阵心跳,仿佛,也感觉到这男子对她的真情深意,绵绵无绝。

    如果,这刹那静止了,就是永恒了,就不会以一回深情,换来两造伤心;从一场风暴,步向四处绝境。

    生死片瞬。

    他们却两情缱绻,一时物我相忘。

    第四章只要爬起来比跌倒多一次

    真正要做到物我两忘,可能就要付出生死相隔的代价。

    鞭子来了。

    仿佛,来自无尽的时间,无尽的空间,无尽的恶毒、卑鄙与杀戮。

    仇烈香回望无情的时候,芳心是既好奇又忭喜的。

    她发现无情两度出手,一使三鞭致瞎,一使她轻易剜下恶道的一只手指,她就知道她刚才奋不顾身维护无情,可

    能是错了,上当了,因为无情的暗器手法,可能不在她之下,而且非但不在其下,可能之奇之创、之妙之速,还在她

    的唐门暗器之上。

    ──至少,那不是唐门那一路子的暗器手法

    ──那该叫什么呢?不是暗器,那么,还有什么叫法呢?

    就在这一刹,仇烈香也灵光一闪,悟出了一点:原来,蜀中唐门自诩为天下暗器手法,尽在唐门,可能

    还是讲的过满了、太自负了。

    ──看来,世上还是有别的发放暗器手法,是川西唐门所不知的,所未学的,所不足的!

    而且,就出现在眼前一个羸弱少年身上!

    他的手里!

    这使得仇烈香幡然一悟。

    蓦然一省。

    ──这一悟,对日后蜀中唐门的影响力和势力,何等重要;这一省,对以后腥风血雨的江湖,又何等举足轻重,

    何等扭转乾坤。

    然而这都是后话。

    对仇烈香而言,她这一次,拧首回眸,为的就是把定心意,暂不出手,且看这刚才还在装羸弱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想到这里,仇烈香脸上不由一热),现在可不要再越趄代疱自己奋身去帮他(他刚才居然还有余力去护着那一

    串莲藕哩),且看他又出什么奇招来破解,应付这一个要命的攻击!

    可是,她一返首,就看到了无情的眼神。

    她看到他那一双眼,仿佛一句话,刚刚说完,却下眉头,又上心头,千言万语,无尽无尽,爱意爱意,心头心头!

    一下子,她已失足掉了进去。

    没顶。

    再也浮不上来。

    挣脱不出来。

    她一时间,还没意会到,那是怎么一种情愫,但就在她一失神之际,危机已现!

    因为无情沉溺在她明丽的眼色里,而忘了自己,更别说敌人了!

    而仇烈香也一时沉缅在无情的眼神中,一时忘了危机,忘了今夕何夕。

    谁也不能留住时间,时空都是残忍的!

    如果这一刹是永恒,那该多好!

    可是,他们在这一刹的忘情和真情里,却都感觉到了一种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只此一瞥,此情不复的震撼!

    这看来荒谬,因为在恋爱中的男女,没有什么事是完全不会发生的!

    所以这两个机灵的年轻人,却因眼窗对眼窗,心照着心这一刹的惊艳里,几乎成了惊情的一对亡魂!

    鞭忽然卷至。

    鞭风裂空,惊破二人深情之对望。

    鞭劲激碎无情、烈香的迷神。

    仇烈香这才发现:无情是真的没有能力去招架这凄厉之鞭劲!

    无情同时也发现仇烈香警觉时已来不及去拆解这一鞭!

    生死

    存亡

    就在这关头!

    现在的情势是:

    如果鞭稍先缠上了无情的脖子,自然就会勒紧,同时也会卷住仇烈香,那鞭子就像一条灵蛇一样,首尾呼应,也

    会马上飞缠住仇烈香的双肩,还会迅速向上束紧,这一来,仇烈香也只有香销玉殒的下场了。

    光是为了这一点,无情只有拚。

    没有后路可以退。

    ──就算他避得开,他也决不能避,因为他决不能让三鞭那丑恶的鞭子沾上仇烈香的玉颈!

    决不能!

    绝不可以!

    可是,那鞭身以狂扫式大包抄的卷了过来,如果他躲得了,仇烈香便躲不了;如果仇烈香能及时得脱,他就只好

    硬受这一鞭了!

    三鞭道人的搜魂采花鞭不是寻常人禁受得了的!

    那怕是一流高手,也绝对禁受不了!

    ──那是鞭中不二,也杀势无敌的搜魂夺魄杀阵鞭!

    无情再来不及选择。

    他只有应变。

    他的身子忽然往下一滑。

    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的下肢并无支撑之力。

    只不过,他的背脊一直坐得很挺、很直。

    一般而言,只有饱受舞艺薰陶或对舞蹈有极高修为的,才会腰脊能长期在端坐时,仍能保持那么直、那么挺。

    可是,无情一直要求自己,在平时坐姿也能保持这个难度,因为他觉自己下身已半废,若还不能保持上身的挺直

    ,不但让人看去太过颓废不振,连他也觉得自己欲振乏力。

    由于他出身坎坷,双腿暂废,苦不能行,先天羸弱,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也特别苛刻,是以他医卜星相、韬略机

    关、行军布阵、琴棋书画,无一不学,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而且,还专门苦学轻功。

    可是,像他连站立也难以平衡的人,又怎可能轻易学成高深的轻功提纵术呢?所以,他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

    来,又重新摔倒,然后他又再度爬起来

    因为只要爬起来比跌倒多一次,那就是胜利。

    所以,他遇挫不折,遇悲不伤。

    当一个人没有后路可以退,他只有认栽,或者绝对坚强。

    无情只有比人更努力四倍!

    更奋斗四倍!

    ──人家只要一次就学成的东西,他要用四倍的精力、四倍的时间、四倍的用心和毅力!

    如果,他也能在一倍的时间之内就学会,那么,他就用另三倍的时间来让自己更娴熟、更精专、更另创一格!

    所以,他把擒拿手练成拿情手,更把一般的暗器练成了明器!

    由于他一直都坐得那么挺直,除了他在对敌时,反而有时低着头,好像为草地上的小虫、蚱蜢、含羞草而吸住了

    注意,但仇烈香多半见他,除了忧愁的时候若有所思,不然,都是昂首挺脊的,所以,乍见他忽然滑倒下去,悚然一

    惊。

    这一惊更使仇烈香反应慢了一慢,缓上一缓。

    这使她来不及应付那一鞭。

    不过无情已一把手搂住她。

    搂住她的腰,一搂。

    仇烈香就往前倒。

    倒在他身上。

    怀里。

    两人拥在一起。

    无情白生生的手在淡紫的袖边露出来,紧紧的按在仇烈香纤秀的背上。

    他怕她受到伤害。

    他要保护她。

    ──尽管,他连站起来的办法也没有,但一个真正男人要保护一个女子,不在于他是不是站得起来,而是在于他

    有没有一颗坚强的心志,以及爱护她的心。

    这点比什么都重要。

    无情滑了下来。

    他的背还窝在轮椅里。

    仇烈香也倒了下来,颜脸也窝在无情襟怀里。

    那鞭圈打了个空,拍的一声,就箍在椅背靠颈上,自动束紧。

    三鞭冷哼一声,他的腕力陡增,打算以一口真气,把无情、仇烈香连人带椅,扯过来他的杀伤力范围里。

    然后,他就虐杀男的。

    奸淫女的。

    ──报此大恨!

    深仇!

    第五章两个人一张轮椅和三鞭

    可是,他一扯,没有扯动。

    他冷哼一声,强聚功力,再扯!

    ──还是没有扯动!?

    (见鬼了!)

    他简直不敢置信!

    ──那瘦小伶仃的无情,加上娇小轻灵的仇烈香,能有多重!

    他自度自己的腕力和内力,如果全面施为,像那样子的来个五对人儿,他也可以轻易将他们一鞭甩飞八丈高,落

    下来摔成肉浆。

    的确,他最得意的一个纪录也是:他一鞭就把十七人卷飞,掉在岩地上半死不活就只剩两个,其他十五人全都头

    破额裂,肢离破碎,死的甚惨,其中包括五个是小童,三个妇女!

    那是他得意杰作。

    他虽负伤,但决不减他的自恃与自负:这两个小崽子是什么东西!只是误打误撞、自己一时大意疏失,才遭了误

    伤。

    可是,他一扯不动,再扯依然,三扯,这会蓄力而发,也纹风不动!

    ──怎会扯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如同千斤闸!?

    他沉叱一声,见那对年轻男女居然仍趁此缱绻一起,仍缠绵在椅子上,他顿时怒火中烧,全面聚气,猛然发力,

    要把二人一椅,连根拔起式的扯了过来!

    这下他发力甚猛、不意手上一轻,那股蛮强沉稳的抗力陡然消失了,但他扯力一时不及卸减,一时间,轮椅、男

    的、女的,都向他陡然猛撞了过来!

    对三鞭而言,这是生死存亡一刹那。

    可是他不明白为啥会这样子。

    三件事物,一齐、分别向他撞来、冲来!

    两个人和一张轮椅。

    飞奔向三鞭!

    这一回,到三鞭没有选择。

    是他自己发力把这三件事物扯过来的!

    这时候,他唯有希望任劳、任怨这二杀手能替他挡上一挡,所以他尖嘶了一声。

    ──这是生死关头,只要他能回上一口气,抵住一轮攻势,他便一定可以回气反击!

    那一声,是他紧急召集的暗号:

    只要替他挡一挡!

    只消替他缓一缓!

    可是,他蓦然发现,那个满身沾泥满身酒气的青年,正以一敌十二,力战任怨、任劳和剩下的十名黑衣杀手!

    ──这落拓青年竟以一人之力,使得十一人均无法出手对他救援!

    ──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尽管好像也招架吃力,腾不出手,但在危急中,仍然尖锐狡狯的三鞭,一眼还是看出了有点蹊跷来!

    这疑虑令他更为忿怒、绝望,当他自知援兵已绝,那一椅二人,已到了他跟前。

    他唯有亮出了第三条鞭,同时也是看家法宝:

    辫鞭!

    三鞭道人外号采花搜魂,三鞭一枪二杀手。

    ──采花,是指他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搜魂,是指他武功和为人的诡昧、阴狠。

    ──三鞭:是指他的长鞭、短鞭之外,还有第三条鞭:

    发鞭!

    以发为鞭!

    ──他把长发编织成一条长辫,挂在脑后,或盘在颈项,在生死关头,这发辫可以比什么长短鞭都更好用。

    鞭可离手,但辫决不离身。

    他拧首一鞭就扫了过去!

    这一鞭,是发辫,但在一甩头间发出来的鞭风,竟有开山裂石、粉身碎骨之力!

    这一鞭之力,纵是铁游夏的一双铁手,也未必一定能接得下。

    哪怕来得是诸葛先生,要接这一鞭,恐怕不借力,也得卸力,还要藉别的物体,兵器先挡它一挡,格他一格,才

    能应付得下来。

    他这一甩头,发辫飞激,比鞭风还烈,而且出其不意,敌人一旦以为已欺进中门,正待出手之际,这突如其来的

    一鞭,几乎连一等高手如敌友不分蓝深判、死不了茶奶奶、八婆红噬月魔王,都是武林中骁勇善战,敢

    斗能拚的黑道悍将、白道高手,却俱丧命在这扭头一鞭之下。

    以无情的功力,要硬接这一鞭,完全是不可能的。

    以仇烈香的内力,要硬挡这一辫,只怕能保不死也得血洒当堂,也是不可以的。

    这一鞭,还是给接下了。

    不过,接下这一鞭的,既不是盛崖余,也不是仇烈香。

    接实了。

    只不过,接的不是人。

    而是物:

    椅子。

    轮椅。

    ──无情的轮椅。

    他称之为双飞。

    他爱护他的轮椅,因为那是支撑他生命的事物,他当它是有生命的,一如坐骑、良驹。

    他小心,珍惜这个用以代步的轮椅,时常为它修理、添补,还装上许多珍巧的机关、奇特的机括。

    ──有时候,还绘上了一些精致奇趣的图画,让他无聊之际,闲时欣赏细味。

    这千钧一发之际,双飞就发挥了它极大的作用。

    甚至能扭转乾坤,起死回生。

    为什么三鞭会掀不动仇烈香和无情?

    因为双飞。

    ──双飞:就是无情少年时轮椅的名称;就像人们养宠物一样,喜欢叫宝八、阿花、有利、旺财

    、蓝武士、金蕃薯、雷雷、豆豆表示亲暱一样。

    无情在长鞭卷至的一刹,已判断出来:

    他决接不下这一鞭。

    所以,他在滑下座椅之前,先做了一件事:

    他按了一个掣。

    一支长杆立刻从底部探出,前园形铁罩自动弹开,露出锋利的刀叶,涡漩剧转,一下子,直刨入地里,再陡然顿

    住,深深的吸在地里,三鞭那一鞭,自然扯不动那轮椅。除非,三鞭能把整整个寻梦园的土地都掀开来!

    扯不动轮椅,自然也扯不动椅上那对在人生中难得如此相偎的相依男女。

    于是三鞭发力再扯。

    其实,他这一扯之力,确能把这后院地皮都掀翻开来的。

    可是,不知怎的,好像有一种力量,在地底里把牢了双飞撑在底下的顶心杉(那是诸葛和无情对这机括

    的名称),三鞭这发力连扯三扯,也没能移动分毫。

    于是三鞭才卯尽全力,要把人椅扯飞过来。

    那时候,仇烈香仍扑倒在无情怀里。

    仇烈香先是一阵迷茫:

    她沉缅在无情的眼神里,正如无情也正醉死在她明眸里一样。

    然后,她又是一惊。

    因为她发现长鞭已临头。

    她原先要看无情破解,但眼看鞭势厉烈,无情怎么也不可能以残弱之躯招架得住,她只有心惊。

    心惊之余,忽然生起一种感觉。

    ──就这样和他一起死了,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一种心足?

    之后,她是一悚:

    因为无情忽然滑倒,滑了下去。

    她正要伸手去扶,但无情已搂住她,一齐跌入那软软的斜坡里,暖暖的棉垫上。

    一阵温热。

    一股温香。

    ──温香玉软。

    缠绵竟在生死一发时。

    第六章缠绵生死一发时

    仇烈香没想到无情会这样做。

    她很意外。

    以无情的武功,他要拉扯她,她大可以斫了他一只手下来。

    可是她没这么做。

    到无情把她搂得紧紧地,她也大可挣脱,但她也没那么做。

    为什么?

    她知道光是犯了这事,娘亲就不会轻饶她的,唐门也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她不能拒绝。

    不忍拒绝。

    直至,鞭劲就仅仅在她发后掠过时,她才知晓无情的用意。

    乃至,那鞭圈箍住椅背,扯拔不动之际,,她才明白他的战策。

    到三鞭三振无功,蓄力猛扯,一下子,无情拍开了扳掣,在那强猛的力道下,一椅两人,飞砸三鞭。

    这时候,无情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一听到这句话,仇烈香忽然泫然欲泣。

    事实上,她已满眼盈泪。

    泪盈美目。

    这一刻,他们相距极近,甚至可以说,两人之间已没有了距离,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他抱住她,感受到她处

    子的幽香,她的手搭在他肩胛上,也感受到他男子的气息,他在她耳畔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们两人两截白生生的颈项

    ,几乎是交缠在一起的──他们脖子,是十分相似的,纤瘦而倔强──至少,他们颈上的幼发,已经厮磨在一道了,

    仿佛,他们的毛发,已诉说了心事,交流了心声,只不过,那都只是千言万语的无声。

    然而,一向倔强,还有点任性的仇烈香,乍听了那句话,她的心头便是一软,竟然有点想哭。

    那句话,其实是刚才无情一直想说的,但没有说出来的。在刚才有问他是不是想当大捕头的时候,他就想说出他

    这句心里的话,不过,那时候不好这样说出来。

    只不过,这时候,有机会让他说了,他就毫不犹豫地说了。

    生死缠绵一发间。

    没想到,他们能在这生死顷俄之瞬,交换了这么一个心事,一句话儿,一个说了,一个听了,两人都记住了,不

    管生死梦断,岁月惊心,这句话,已永陷在衣、在发、在眼、在唇、在心。

    既然有这句承诺,他们只有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达成这个承诺。

    死人是不必遵守承诺的。

    因为哪怕死人再爱信诺,一个人死了纵有心也无力去执行承诺。

    守诺的是人。

    而且必须是活人。

    而且一定要是真正的人──因为禽兽或禽兽不如的人,也是不必履行信诺的,而且,这种不讲信义的人,每

    次不遵守承诺的时候,每次都会把咎因追究回对方的身上。

    只有真的是人才会遵守承诺。

    在这种凶险的情境下,两小口子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奋战。

    人生,有些时候,再和平的人,也得杀敌才能活命。

    活命才能杀敌。

    椅子先到。

    无情示意仇烈香以轮椅为掩护。

    三鞭的发鞭,就砸在椅上。

    那椅本裹着棉布弹垫,一下子打个棉垫布碎,连用熟铁镌造的椅骨架框,也留下深刻的痕印。

    可是,三鞭那保命的一鞭,却让飞行中的轮椅挡掉了。

    而且,轮椅是没有生命的,它挨受了三鞭猝然一鞭之后,飞行速度依然不变,蓬地砸中了三鞭,所蕴的还是三鞭

    刚才那发力一扯之劲!

    轮椅就砸在三鞭身上。

    三鞭闷哼一声。

    无情就在轮椅之侧,他在手在车轮左侧一拍,噗的一声,把手前端,弹出两柄尖刃,一齐刺入了三鞭的两肋之中。

    三鞭在甩出那一记发鞭的时候,恰好就是拧了大半,发鞭是击出去了,但尖刃也刺入他的身体。

    他大吼一声,仇烈香也已到了。

    她攒入了三鞭的空门,拔刀,刺。

    这一刹的三鞭,似乎只有一个下场:

    死。

    ──恶贯满盈。

    不过,这一刹的三鞭,忽然掣出了一件事物:

    枪。

    ──恶俗一枪!

    三鞭道人一向腰缠着鞭:

    那是长鞭。

    他也一直在左腕至臂,捆绑着一条鞭子:

    那是短鞭。

    发辫,就盘在他颈上。

    他手上已无兵器。

    ──枪从何来?

    对三鞭而言,这算是保命的一枪,竟然是从他袂裆子里掏出来的!

    一般的枪,都比剑长,甚至比一般的棍子还长,因为枪就是在棍子顶多嵌着一把利刃,成为棍刃合壁的长距离武

    器。

    可是,这一枪很短。

    至少,在刚掏出来的时候,还很短的一截!

    但见风即长,疾刺仇烈香的咽喉。

    这时,仇烈香也正一刀刺向三鞭。

    那是近身搏击,舍身夺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死总比我亡好。

    仇烈香可没想到三鞭身上还有武器,待发现的时候,她已不能变招:

    招已递出,全力以赴,无法收回,何况三鞭那一扯之力,余劲依然十足,仇烈香断断收不住势。

    仇烈香情知已不能退,更无法撤,只有在三鞭的枪刺中她之前,她先行扎中三鞭。

    她本来就是藉势冲过来刺杀三鞭的,但现在的形势反而变得像是送上咽喉让那把闪着邪恶乌光的枪尖刺着!

    她唯有杀了三鞭才能活。

    ──那一截从袂子里掏出来的枪,居然是乌卒卒、赭腾腾、臭崩崩的,还恶味难闻,仿佛是淬了毒、沾了墨一般!

    这一刹间,仇烈香忽然觉得厌恶极了。

    厌恶的几乎令她想放下了刀,放下了挣扎,放弃了求生!

    这一刻,她竟然想到了死──

    跟刚才她求活的强烈心志,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不一样!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

    只不过,她的刀缓了。

    糟了。

    她自己也不知晓。

    ──可是,她的身形却未曾慢下来,且正在以高速,送到枪尖上。

    更可怕的是,三鞭道人一掣出那短凛凛但臭薰薰而沉甸甸的枪,那枪一露面就猝然长了,而且长得极速、极快、

    极狡捷,本来,那枪的枪刃要比枪柄还长上一半,骤然间,枪柄不断加长,长得远远超过枪刃,而且,也远比仇烈香

    手上的短刀为长,眼看,就要刺着仇烈香的咽喉了。

    这千钧一发之际,无情瞥见了危机:

    急!

    第七章又见山字经!

    急煞!

    无情发现仇烈香没有避

    仇烈香没有挡

    还闭上了眼

    ──竟在这生死存亡之际!

    情急!

    等到了!

    任怨一面拖着追命,既不下杀手,也不腾身去救援三鞭:

    他等的就是这一幕!

    他等的就是这一招!

    ──甚至,他弃四分半坛而加入夏侯四十一,不是因为夏侯这组合有出息:事实上,没有人比他心

    知肚明,夏侯只是三鞭道人的牺牲品,也是他为前程铺路的垫脚石。

    ──他岂是易受人利用、让人愚弄之人!

    他故意让三鞭利用,以他的人材,不旋踵即在夏侯组织里出类拔萃,当然不是为了去充当一个称职的好杀手

    ,更不只是为了要进入皇宫,接近朝廷掌有权力的人身边──如果为了这个:他宁可带任劳去跟从朱月明,因为在这

    个地方,当一名奸的捕役,远去当一名勇的杀手,来的安全、有利。

    何况,朱月明这个肥头大脑、看来人头猪脑的胖子,让他可以学习的长处优点还多的很。

    要是他想接近权力中心,他则宁可选米苍穹,或者,一位刚出头就十分惹人瞩目、才气纵横的方小公子。

    ──方小公子,出类拔萃,其父乃方巨侠。深得朝廷、皇上信重,而在官宦之中,又得有桥集团、蔡家父子

    相帮结纳,在江湖上更因武林中人受过其父恩情,杀头的事都愿意无条件去相助小公子,而他年少志高,这时候帮他

    一把,助他成事,日后前程锦绣,封赏权位,自是少不了、欠不了、缺不了。──当然只要能历波劫而死不了。

    ──千万不要有些号称自己死不了的人其实一招就给人干掉了,叫江山一笑的人却不值一哂,叫天下

    第一的人倒数倒有他的份儿,那就是贻笑大方了。

    ──不然,他宁可跟随米有桥。这个人有通天本领,高深莫测,既能存活于圣上身前,又能在宫里呼风唤雨,连

    蔡京父子、童贯、王黼,也得礼重他三分。

    为啥他不马上跟丛蔡京、蔡攸、蔡卞?

    不行。

    因为蔡家太盛。

    ──太盛不正好可以顺水乘风么?

    不。

    当一个人太强,运太盛,事业太隆的时候,才加入的人才,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和背景,在人才济济之中,千

    人争万人抢之际,是很难受到重用的,万一搞不好,还会给打落冷宫,甚至是发配去断送、牺牲的战役里消耗掉。

    任怨是个聪明人。

    他才没那么傻。

    那么笨。

    他先跟从三鞭道人。

    三鞭手上的杀手组织,每年消磨牺牲甚巨,所以他要任用人材。

    ──只要自己表现稍为突出一些,就不难受到他的重视和委于重任。

    那就行了。

    只有任怨心里才一清二楚:其实像三鞭道人这种六亲不认、狠绝人寰的人物,才不会为了纪念朋情友义,让自己

    亲自训练的弟子名为夏侯──那是因为这组织里的成员,不住牺牲,不断更换,决非长久累积名望的组合,所以

    ,他取一个大家都以为他仍纪念友情大仁大义的名称,其实,反正是不长久的东西他也不重视,只要能替他铲除敌人

    ,就完成任务了。

    ──要真是能成为三鞭亲兵,光大门楣,这夏侯四十一早就易名为至宝三鞭、近花亲卫或类似这种

    名字了!

    这是任怨看透三鞭的地方。

    也是他欣赏三鞭道人之处。

    ──任怨虽然年轻,但性子聪悟,也有自度分寸之能,他觉得在这一点上,他与三鞭臭味相投,心有戚戚焉。

    可是,两人不同的关键在:

    任怨知三鞭。

    他知道三鞭除了至宝三鞭,还有一项极重要的法宝:

    山字经!

    ──这山字经肯定仍在三鞭手里,只不过,三鞭可能学不了、学不完、学不齐罢了!

    他加入夏侯组织,就是为了这个!

    ──连元十三限这样的高手都志所必得的宝典,他哪能不觊觎。

    他一直等。

    他一直忍。

    忍耐和等待,是任何行大事者都不得不经过的历炼。

    忍忍忍忍忍。

    等等等等等!

    他虽年少,但他能忍能等。

    他沉得住气

    ──就是因为他仍年少,所以分外能等能忍。

    很多年轻人都犯上不能忍、不能等的毛病,所以难有大成,甚至是小不忍则乱了大谋。

    任怨刚好不是。

    ──一个少年人看他日后能不能成大事,在这一关节上是否能守得住,是不是狂放嚣张跋扈沉不住气,大抵可看

    出个七成来。

    三鞭却不知任怨。

    ──至少不知任怨有这种沉潜的本领。

    所以任怨在伺伏他,而他只是在考验任怨。

    ──所谓考验,只不过要任怨去达成一些任务、杀掉一些强敌、试试他的功夫和应变。

    对任怨而言,要通过这些考验,自不算难。

    任怨一直在等。

    等什么?

    他在等三鞭终于有一天临危授命。

    他一直都在忍。

    忍个啥?

    他在忍三鞭道人终于完全信重他。

    三鞭是个江湖人,是江湖人就难免要涉险,他就算一直不肯把他自己的绝学教于他人,可是,当他自度临危,或

    生怕万一出事之时,总会把自己身边的重要事物,交托人保管、看守。

    任怨加入三鞭的夏侯,终于等到三次机会。

    他一直都表达死尽忠心,而且一直都暗中留意三鞭的一举一动。

    终于,有一次,三鞭在拜谒蔡京之前,把一个长方形的包袱交给他和任劳。

    任怨并没有偷偷拆开来看。

    他怀疑这是一个试验。

    他们只替三鞭保管好那物。

    然后,在三鞭要面对元十三限同座请宴中,三鞭生怕元十三限翻旧帐,又把另一包袱,埋在他道观重地。

    任怨看到了。

    但没去掘开来。

    他认为那也可能是一个:

    陷阱!

    第八章毒力比兵器加功力更有杀伤力!

    三鞭既让他们看到如何收藏,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宝贝,

    ──任怨是这样判断。

    所以他仍沉住气,在苦候。

    连任劳也不会知道他在苦等个啥!

    他依然温和、恭顺、听话、得体、谨慎、忠心。

    终于,在这场火烧一点堂之战前夕,三鞭终于将一个锦盒,存放在一个就在禁宫里假山间的凹洞里。

    那地方没几人能去。

    那凹洞也没几个人能找着。

    三鞭在二人面前存放之后,才肃然吩咐:万一我出了什么事,给人挟持或遇危,用这锦盒里之物,至少可换回

    我之命,你们自己记住了。没我之命,谁也不可以动这物,否则,定必死得奇惨,也必遭天谴!

    ──天谴,那是哪门子的玩意儿!相信,就这是大名鼎鼎的山字经了吧?

    奇怪的是,三鞭本来对大敌尽去,只几个小人物留在一点堂的这一役,并不放在眼里,可是,可能因他毕竟是一

    方之雄,平生与役无算之故吧,却在这并不重视一战之前,交付了那么视若身家性命之物!

    任怨心中默默记取了那物存放之处。

    但他还得确认一事:

    那就是使用的方法。

    ──在他加入夏侯组织之后,至少,三鞭道人在他面前,并没有使过山字经的功法或毒法。

    他很留心。

    一直观察。

    ──没有。

    一直都没有。

    ──是山字经没用?三鞭学不了/没学成/学了不敢用这些疑惑,一直都在任怨心中盘旋徘徊。

    ──如果得物无所用,那真是莫若不得也罢,枉费心机了!

    何况,他加入夏侯四十一这组织来,图的就是这个呀!

    再且,他听闻这山字经上所记载的内功和毒法,正合适他这样的人修练和运用!

    他要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他有个最后最终的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达成这个目标,他啥都可以忍受。

    但在这过程中,他一定要得到他的所需和装备:

    如果所需是指地位和权力的提升,那么,装备就是他的武功和战力。

    ──所以,山字经是他势所必得之物。

    为了他的鹄的:

    他的大业

    ──在这一个关节上,恐怕这世间知道的人决不多,纵有也只是思疑,他因而有点耽心诸葛先生,巴不得先毁掉

    一点堂,至于现在这后院对敌的这残废少年人,那怕在月下相对为敌,还不知他们之间有着莫大的纠葛和关系哪!

    不知晓是不是他瞧见那美得令他平生未遇的女子,对那姓盛的少年捕头太过注重、亲暱,他心中竟无由的生起一

    种恨意、怨意和忿意。

    ──活该你是残废!

    ──活该你让人灭了门!

    ──活该你连今日也活不了!

    他也不知为何忽然会变得如此妒恨,对方只不过是个瘸不能行的少年,他甚至因而益坚其意:

    无论如何,也要去当捕头!

    ──当兵,总比当贼好!

    只不过,当个聪明的兵,干的是贼干的事!

    敌明我暗。

    他喜欢这种状况。

    正如三鞭不知道他在伺伏一样,这姓盛的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

    他刚才就在完成他的忍耐——>等待——>伺伏:机会来了!

    三鞭大意。

    终于遇危。

    二度负伤。

    ──他就推断,只要三鞭再度负伤,就得出看家本领。

    果然,三鞭道人三度负伤。

    还一连受二处伤,伤的还很重。

    ──几乎要了命!

    三鞭已没有办法不施看家本领,最后的杀手锏了!

    他怒急攻心,神智已乱!

    他终于出枪!

    任怨一直听说过三鞭道人的外号:

    ──采花搜魂,三鞭一枪二杀手。

    二杀手是后来武林中人加上去的,不过,三鞭身边一直都有两名武功较高的杀手跟随他,只不过常常更

    换就是了,而今,就是他和任劳二人。

    他更不想自己也给轻易更换掉。

    ──他只愿意自己因为要达成某种目的,而不断更换主子,可不欲人家要把他放弃、牺牲!

    三鞭跟无情、仇烈香对敌,一再失利,终于使出了恶俗枪:就是传说里的破神枪!

    听说,这种枪法,三鞭只传给了一个人,那就是方巨侠的义子方应看方小公子。

    ──这种连方巨侠也教不了他义子的枪法,必有过人之能。

    任怨只听说过,从未见识过。

    而今,三鞭就掏出了枪。

    就是因为要逼出这个,刚才,任怨其实还是有能力去赶援三鞭的。

    他一直都有留意三鞭的战局。

    他知道三鞭道人已然告急。

    ──追命虽然战斗力远超于他的想像,但他真要拔身去救三鞭,还是勉强可以办到的。

    但他就是不动。

    不救。

    他真的是见死不救。

    ──就是让他真的快面临死亡,三鞭只好濒死一击!

    那就是传说中的破神枪!

    然后明显的有一件事发生了:

    仇烈香支持不住,快失去战斗力了!

    那就对了!

    ──一如他千方百计、千辛万苦打听所悉:

    破神枪还并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山字经!

    ──任何兵器,不管刀剑枪箭棍钩拐戈戟,只要施者有山字经的修为,马上可以散播毒力!

    那毒力比兵器和功力更加有杀伤力!

    第九章三竖一横的微红

    任怨的眼亮了。

    他看到了见风即长的破神枪。

    更重要的是:

    他看到了山字经的毒力!

    ──山字经的毒,真的是可以依附或灌注在任何施用的兵器上的!

    ──真的可以这样淬练的!

    ──然而,明显的,三鞭却还没有练成。

    (这大概就是他一直藏而不用的原因吧?)

    任怨心里在嗤笑着:那是三鞭老道差劲!要是换了自己,哪有练了没有大成的道理!

    想到自己有一日能练成连元十三限都没练成的绝世绝毒武功,任怨整个人都因奋亢而微微颤哆起来。

    可是他一不留神,身法一慢,防守一缓,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物:

    鞋底!

    ──他还来得及看到:鞋底左上角还穿了一个洞!

    任怨尖嘶一声,飞了出去,飞到半空,落了下来,以手捂咀,血流披面。

    同一时间,仇烈香发现自己浑不着力,不但没了斗志,还竟萌生了死志。

    ──怎么会这样子!?

    她好像走到了穷山恶水、水尽山穷之处,上了很高很高的山峰,心头一片苍桑,放眼一片苍凉,眼前一片荒芜,

    她只觉生无可恋,死无可怨,是以,纵身一跃,往万丈深渊里缓缓注落

    就在那一刹,枪尖已快洞穿了她的咽喉。

    也就在这一刹,无情已抢了前来!

    他原本可仗轮椅双飞的掩护,不过,现在再也顾不得了。

    他冲进三鞭中门。

    挡在仇烈香前面。

    他右手一抓,抓住枪尖。

    嗤的一声,他的虎口冒出了烟。

    仇烈香霍然一醒,身子也萎然一软。

    无情的力气不够,扣不住枪尖。

    他左手又及时一抓,抓住了枪柄。

    乍的一声,无情的手心又冒出了烟。

    仇烈香又是一省,心头烦恶顿消,马上竭力止住身形。

    三鞭痛极,轮椅的利刃已刺进他双肋,力道不止,椅子将他撞得倒后疾飞,这一来,已跟仇烈香拉远了距离,可

    是,因为无情双手替仇烈香扣住了恶俗枪,也给三鞭扯得向前疾飞。

    三鞭怒叱一声,枪尖蓦地喷出浓液,射向无情颜面。

    无情一低首,一头撞进三鞭胸前,同一刹那,他一躬背,后颈突、突、突射出三枚尖镞,一齐钉入三鞭胸前

    三处要害!

    两人相距极近,已到了近身相搏之地步。

    三鞭避无可避,中。

    三镞俱中。

    三鞭惨嚎,一掌推开无情。

    无情凌空翻身,跌出丈外,落在一人身上,这时才放了手中的枪。

    那枪一离手,又神奇地缩小,迅疾与地上的草泥几乎分不出来,混淆一起。

    接住他的是仇烈香。

    她的艳颜充满了惊恐。

    无情倒在她怀里,仰脸就瞥见那很好看的耳环,还有那一截玉雕出来也似的颈,他知道她平安就好。

    你没有事?

    他先问她。

    她心头一热,垂眸看着这个羸弱而英勇的少年,忽然之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然后心疼地攥着他那修

    长、秀气但也节骨凸露的手,一面搓着一面呵着问:

    你的手啊?

    奇怪,刚才是冒出了烟,但双手、手心,却完全不见伤痕。

    ──连个痕印也没有。

    除了掌心三竖一横的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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