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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诡谲江湖荆棘行

    破衣老者一抄棍梢,借来棍冲刺之势,矮身一个大盘扫,人如车轴,棍飞如轮,猛向单剑飞横腰泼风打过来!

    这种泼风扫打之法,在兵家一向用来以一敌众,同时也是棍中最震道的亡命打法之一种,棍风所至,威力达及方圆五丈之内,加之这一棍起手趁着一股外力,一棍洒开,直如旋风骤雨,激起一天残雪,声势好不凌厉。

    单剑飞虽然是初临大敌,但由于前此已经历过不少风浪,当下并不慌乱,他知道对方这种打法,你逃他追,棚前空地有限,说么也不是好办法,正好是七星剑招中第三招“璇玑幻灭”与对方这一根来势有异曲同:汇之趣,情急智生,手中铁骨棍…送,插入敌方棍影之内,单足一捻,也于原地就势盘旋起来,对方当初是借丐帮花子飞棍冲力,他现在则转借对方一棍扫送之力,因此,他转动虽在对方之后,却先对方转完一圈。

    一圈转毕,刚好回至原处,单剑飞刚才一棍递出是被逐之势,这时由于一圈抢先,亿成反逐之势,手腕一紧,找着破衣老者棍身,破衣老者第二:根桑木棍再度脱手,呼啸破空之声,飞出草棚后失了踪影!

    单剑飞二度得手,棍尖点地,反而向后纵出丈许,他知道对方老羞成恼,底下接着出现的,必然是围剿场面,他试招日的已达,如不在对方群攻之前,赶紧找机会澄清彼此间误会的话,等会儿恐怕想开口也由不得他了。没想到,他这厢身形尚未落定,一幕令人错愕的景象竟突然发生!

    破衣老者目光闪动,蓦地转过身去,向两边林中手一挥,沉声喝道:“这儿没事了,都给本座退出去!”

    林中群丐,虽然一个个都于眉宇间露出讶异之色,但是,谁也不敢多开口,横杖躬身,肃然一揖,然后如飞蝗腾跃,飕飕之声不绝,不消片刻功夫,四五十名叫化已走得一个不剩!

    单剑飞直瞧得如堕五里雾中,心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自称,本座’,语气间不但说明了他是丐帮中人而且在帮中之地位还好像相当不低;可是,他这身装束,却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丐帮门下,这情形,在丐帮而言,可说太罕见了。

    因为丐帮一向最注重的便是:一旦身投丐帮之门,便须以叫化子生涯自荣自豪一’生!纵令怀藏万金,位晋‘长老’,电不得擅易叫化外貌,表示辈分的:衣结’,要须结于明显之处,以便同门相见时,一目了然。而最使人不解的则是他武功明明在我之下,却于此时此地喝令众丐回去,这一点,岂不是太过奇怪丁吗?”

    破衣老者直待群丐全部退尽,方缓缓转过身来,望单剑飞注视着一步步走来。

    单剑飞因不明对方真正用心,丝毫不敢松弛,同时为了不示弱于对方,暗巾戒备,表面上却仍从容如故,静立原处,纹风不动!

    破衣老者于五步外脚下一停,突然抬头注目沉声道:“你是”

    丁叔叔还是白叔叔?”

    “白叔叔”?“丁叔叔”?单剑飞悚然一震,忖道:“什么?他竟已从刚才那三招上识出它们是‘七星剑法’,因而测定我是白丁双将’中的一位么?”一念及此,单剑飞戒备更严了。

    虽然方自动收兵是一种友善表示,但是,“胡驼子”的几次“意外之变”令他得到教训,世事难测,人心难知,尤其波谲云诡的武林,更得随时抱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战兢态度,对方这样做,谁也不会担保它不是一条毒辣的诡计。

    此人年在七旬以上,且能对四五十名丐帮弟子呼来喝去,在丐帮身份之高不难想见;而“白丁双将”年均不及五旬,这两声“叔叔”喊得颇有问题,单剑飞暗自庆幸,他想,对方如呼以“白侠”或“丁侠”,他也许就要上当了。

    单剑飞想着,冷冷一笑,以一种不带分毫感情的声调,静静地说道:“:白叔叔’和‘丁叔叔’都是一样,是‘白叔叔’也好,是‘了‘叔叔’也好,无论是谁,大概都希望先知道阁下你是‘哪位贤侄’!”

    破衣老者点点头,手向颔下一抹,那部花白胡须应手扯落,接着,两手手指插入额发之中,缓缓向下撕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单剑飞双目一直,失声叫道:“小舒,原来是你!”

    露出本来面目的小叫化舒意,闻声先是一呆,接着一跃而前,双拳如雨点打落,跳脚骂道:“好小子,你记着,此仇不报非君子,气煞人也!”

    单剑飞举臂虚架,一而后退,一面笑叫道:”喂,小于,你不讲理?刚才是谁先惹谁的?你家‘叔叔’若非还懂个三招两式,岂不早毁在你这位‘侄少爷’的哭丧棒下了?”

    两小笑闹成一团,追逐了好半晌,各方拂着满身雪泥自地L爬起来,止笑后,单剑飞认真问道:“说正经的,小舒,在洛阳这种地方,又是大白天里,你怎么能这样胡来,动不动就带着大批人马向一个陌生人下手’”

    小叫化舒意脸色黠,深深一叹,仰脸良久不语。

    单剑飞大讶,忙走上一步迫问道:“发生什么事?”

    小叫化舒意望了茅棚一眼道:“你能离开这儿么?”

    单剑飞点点头道:“随时都可以。”

    小叫化舒意一招手道:“好,那么跟我去一个地方,有几件东西让你先看了看再说吧。”

    小叫化说着,又将人皮面具戴上,领先出林而去。

    单剑飞自地上捡起铁骨棍,紧紧跟随,两人来至寺前,刚才那批丐帮弟子,已分别回到先前的岗位,街头巷尾,零落可见,见两人经过,均默然立杖俯首为礼。

    小叫化看也不看一眼,一径向西城走去。

    出城继续西行,走了片刻,单剑飞忍不住抢前一步,低低问道:“去金庸?”

    小叫化点点头,却没有开口。

    不一会,进入金庸城,人城右拐,小叫化最后走向的地方,竟是日前单剑飞曾来过一次的“玄妙宫”。

    单剑飞低问道:“来这儿干什么?”

    小叫化淡淡地答道:“不干什么,回到敝帮关洛分舵罢了。”

    单剑飞…愣,心想:“老白”在留书上说得明明白白,“玄妙宫”和“白马寺”,住的都只是普通道士和僧人,难道连“老白”

    都不知道这座“玄妙宫”就是丐帮“关洛分舵”么?

    小叫化溜了单剑飞一眼,淡淡接着道:“用不着惊奇,三日前刚自潼关迁来。”

    单剑飞“噢”了一声,又问道:“为何要迁来这里?”

    小叫化不答,人向宫中走去,单剑飞无奈,只好随后跟人。

    宫内香火很冷落,仅有两名道士在清理积雪,叫化子却一个也没有见到。两名道士见小叫化舒意领着单剑飞进来,直如没有察觉一般,铲雪如故,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单剑飞暗暗称奇,一时也不便再问。小叫化沿着左边殿廊,快步径奔宫后,穿过数重偏殿,最后在竹林深处,一排形似仓库的房屋面前停下脚步来。

    单剑飞警觉到一阵衣袂破空之声,本能地身形一错,循声抬头望去,目光至处,有两名中年叫化飘身落地!

    两名中年叫化似是一直隐身在屋脊暗处,各于衣摆上结有三个法结,身份均相当于“分舵”以下的“支舵主”地位。

    小叫化舒意沉声道:“今天如何?”

    两丐一致垂目答道:“报告掌令丐,今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至。”

    小叫化面色稍缓,手一挥,两丐俯身退去。

    小叫化掉过头来,轻轻一叹,道:“我们进去吧。”

    单剑飞心想,这小于乐大成性,无论遇上多大的事,都是嘻嘻哈哈,如今怎一下子长大了十岁,成了个大人似的;他这样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到底为了什么事?

    仓门已不知于什么时候自里面悄然打开,小叫化一步跨入,单剑飞也跟着走进去;两人刚进入屋内,身后仓门立即又悄然关单剑飞回头看清楚,原来两扇门后,一边立着一名一结弟子,专司仓门启闭之职,这时已分别抱着一根竹棍倚门盘坐下去。转脸再朝屋中看去,这一下,单剑飞更惊讶了!

    这排仓房山外面看来陈旧不堪,里面占地却宽敞异常,一排五:六间,完全打通,除了散放着一些日用器皿外,什么储藏物也没有,这时,迎面一块席铺地上,并肩坐着三名老叫化,年岁均在六旬上下,最令人触目惊心的便是三名老叫化一人腰间束着一根草绳,三根草绳上均串着六个绳结!

    在丐帮,有六个法结的,全帮只得七人,那便是天下知名的“丐帮六结七老”!

    丐帮帮主是“七结”为全帮法结最多者,“七结帮主”风云叟以次,便是“六结七老”!

    够资格五结者,为帮中“总香主”,前此只有一人,外号:“屠龙丐”,不过“屠龙丐”早于七八年前下落不明,“总香主”一位虚悬,以致帮中目前还没有五结弟子,余者如“掌令丐”,四大“分舵主”,及“总舵各坛香主”一律均为“四结”身份。

    丐帮四大分舵分布在“关洛”、“湖广”、“两川”、“淮扬”,总舵则在子午谷附近一处叫“散花峰”的深山中。

    现在,问题是七名长老怎会一下子竟有三名于此地出现?

    “长老”在帮中为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地位崇高无比,一向均于总舵深居简出,是丐帮武功的精华,也是丐帮威严的象征,虽然每年总有一名长老轮值巡察天下各地分支舵,但是,那电只限于一名,如今,在平常时候,一处分舵中居然一次出现了三名长老,岂不令人骇异?

    三名长老背后,有二名二结弟子伺立着,一人手中捧着一根黑黝黝的龙头乌木拐,粗逾儿臂,坚赛钢铁,每支均重三十斤左右,是“长老”身份特有的法杖,除了“帮主”和“总香主”,这种“法杖”谁都打得,丐帮中四结以下的弟子,见到这种”法杖”几乎无人不生寒栗之感。

    小叫化舒意趋前数步,躬身恭敬地道:“令丐帮拜三位长老。”

    三名长老垂目盘坐如故,中间一老冷冷道:“身后何人?”

    小叫化舒意道:“七星门下弟子单剑飞。”

    三长老闻言,身躯均微微一震,不约而同地一致抬头睁眼,三双精芒闪射的眸子分别在单剑飞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又合目低下脸去:使人意外的是,三老仅望了单剑飞一眼,既未对单剑飞刻下的外貌表示怀疑,亦未问及什么,端坐不动,状若人定,就好像刚惊讶于七星有传人,转眼之间又忘得干干净净一般。

    小叫化身躯一偏,朝单剑飞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要单剑飞随他再往里走。

    单剑飞久慕“丐帮七老”威名,想上前拜见一番,现睹此情,只好皱皱眉头,满怀纳罕随小叫化走去。

    小叫化领着单剑飞走向西屋,走到一张垂着的破草席前停下脚步,垂悬的破草席下也抱膝倚壁坐着二三名叫化,舒意等单剑飞走近手一伸,掀起破席一角,示意单剑飞一起入内。

    破席后面,Ul无甚出奇之处,虽然是大白天,由于光线太暗的关系,壁上挂着一盏油灯,灯头如豆,火花闪晃不定,令人骤生一种阴阴森森的感觉。

    小叫化舒意径向那菜油灯走去,单剑飞还以为小叫化要取下来放到桌上,不意小叫化手近菜油灯,仅伸出一根食指,指尖所至,呀然一声怪响,壁角间竟洞然露开一‘道密门。

    密门系挨着墙脚向下斜开,显然是通往一间地下秘室。

    小叫化回头过来道:“胆量如何?”

    单剑飞虽然听不懂对方话中之意,依然点了点头。

    小叫化接着说道:“好,那么你就一个人下去看看,看得仔细点,看完了上来,我再告诉你其中详细的经过情形。”

    单剑飞毫不犹豫,立即向密门中躬身走下去,拾阶而降,不过七八步光景,便已到达地底。

    下面果然是一间秘室,室中也点着一盏油灯,不过,灯头较外面的一盏更细更小,单剑飞由较亮处走进来,视力一下子无法适应,停步,合目,敛神,再度张开眼,方将室内景象看清!看清之下,单剑飞一颗心猛然狂跳起来。

    你道室内有些什么?满室死尸!

    单剑飞胆量原就不小,加之已经小叫化提示在前,这时稍稍运神,也就渐渐镇定下来。

    他行将死尸数了一数,从东到西,一共是一十三具。

    一十三具死尸从衣着上看去,一眼分明,都是丐帮弟子,其间仅有一项反常现象,便是每具死尸并非向上仰躺,而是一律向下俯卧,整齐地排列在一块木板上,除此以外,别无异样。每具死尸亦好像普通停尸待殓般地于上半身覆盖着一方白布,由头颈直遮至肩背部分。

    单剑飞怔立片刻,本想返身退出,忽然记想小叫化舒意要他看仔细点的吩咐,心知这里面定然另有蹊跷,于是,稍作迟疑,立即自壁间取下那盏油灯,剔亮灯头,移步向为首一死尸走去。

    执灯在手,俯下身去将那方白布轻轻揭开,引灯一照,单剑飞为之一愣。

    他将白布放落,举步一跨,又向第二具死尸俯身看去,就这样,一十三具死尸匆匆看完,单剑飞于心惊之余,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

    十三名丐帮弟子的死法完全相同,脑后肩颈之间有个核桃大小的窟窿,创口内陷,四周皮肉呈现一片紫黑,死于蓄意冷袭,凶器还可能淬有剧毒!

    单剑飞将油灯放回原处,急步走出秘室,小叫化舒意将秘门关好,一声不响地朝单剑飞招招手,两人又循原路悄悄退出仓房,穿过竹林,来至一间处地幽僻的柴房,小叫化示意单剑飞于柴捆上坐下,然后叹了口气,低低说道:“敝帮三老来此,便是为了此事,一月之内,十三弟子先后死于非命,在敝帮而言,可说再没有一件事比这个更严重的了。”

    单剑飞皱眉道:“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出来?”

    小叫化舒意摇摇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午间你以叫化装束出现,身上又无本帮表记,当你一露面,就立即引起本帮弟子注意,小弟获报后,不得不赶去一察究竟,后来见你不但不将‘白衣七儒’放在眼里,且趁机打听‘七星剑’桑老前辈下落小叫化舒意说至此处,忽然咦了一声抬脸道:“对了,你为什么要打听令师下落?刚才听了尚不怎样现在知道了是你,就令人不免糊涂了,难道你与令师分开已久,如今连你也不清楚他老人家究竟去了哪里不成?”

    单剑飞一时无法解说,只好含混地点点头叹道:“是的,很久了……”

    小叫化舒意呆了片刻,喃喃道:“这真出人意料。”

    单剑飞忙乱以他语道:“现在,贵帮打算如何着手?十三人死法既然完全相同,难道贵帮不能就死者的创痕、出事的时间和地点,以及贵帮近来与各门各派,有无恩怨牵连等种种方面,加以演绎推断一下么?”

    小叫化叹道:“这正是小弟要烦单兄来此的原因,单兄才智过人,小弟方寸已乱,家师又远去关外,这事非得单兄帮忙出出主意不可。”

    单剑飞想了想问题:“小弟虽然痴长几岁,但江湖阅历却孤陋得很,现在,小弟首先要问的,便是十三人死法很特别,据你所知,江湖上有哪些人用的武器或武功才足造成这十三人这种怪异的死法呢?”

    小叫化摇摇头道:“想不出来,要有眉目可寻,敝帮三老今天咀不至仍然那样枯坐苦思了。”

    单剑飞又道:“出事地点呢”

    小叫化摇头道:“出事地点亦无可疑之处,发现尸身所在,均为敝帮弟子经常行走的地方。”

    单剑飞追问道:“死状呢?”

    小叫化道:“死状安详,或坐或卧,如非近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已经绝气,这一点可说最使人想不透……”

    单剑飞道:“这一点依小弟想来倒没有什么可怪的,死状安详可能是凶徒出手太快,死前既没有惊觉生变,脸上当然没有骇怖表情了,至于死后之姿态,凶徒为故布疑阵,略加布置亦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顿了顿,接着问道:“一向与丐帮有怨的,计有哪些门派?”

    小叫化苦笑道:“如谈这个可就难说了。”

    单剑飞道:“此话怎讲?”

    小叫化道:“家师‘风云叟’以及:七老’中的’二’‘四’‘六’三老,武林中人人知道,脾性之烈,无以复加,因此得罪人当然不在少数,但是,谁都明白,丐帮弟子遍天下,等闲一些小帮派对敝帮纵挟怨隙,却不一定惹得起,如果凶徒是成名人物,即又不至于向敝帮低辈弟子施用如此卑劣手段,如从这方面追究,岂非徒劳?”

    单剑飞想想有理,不禁点了点头。又思索了一会方又问道:“事态既然如此严重,贵帮三老何以不亲出侦查?”

    小叫化苦笑道:”敝帮弟子丧生者虽然已达十三名之众,惟因十三人在帮中地位都很低,差不多都是一二结弟子,所以,这事在武林中到目前为止,尚鲜有人知,三老目标显著,一旦有所行动,武林中势将为之瞩目,到时候找得着凶徒尚有话说,否则,丐帮这个脸怎生丢得起?”

    小叫化说着,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刚才发现单兄,小弟好不兴奋,满以为可从单兄处找着令师,这事只要有令师相助,必不难迎刃而解,不意单兄……”

    单剑飞黯然之余,豪气突发,星目一闪,毅然插胸道:“舒兄,承你瞧得起七星师徒,这份知遇之情,舍命难报,师傅不在,为徒者理应代劳,小弟虽然能力有限,但存意之诚,却是对天可表,凶徒既以贵帮关洛分舵为发难对象,当仍潜踪在关洛一带,自现在起,小弟愿与贵帮将此案一肩共担也就是了!”

    单剑飞到目前为止,虽才只习成“七星剑法”七招中的前三招,但是,小叫化舒意对他,早已钦佩得五体投地,闻言之下自是感激万分。于是,自怀中取出一面成葫芦形的小型紫金牌,递给单剑乜道:“这是本帮‘掌令丐符’,你收着,四结以下弟子可凭此符任意差遣使唤,四结以上之:分舵主’、‘香主’,甚至七位‘六结长老’,均可凭此符相互呼应,大恩不言谢以后诸多偏劳单兄了!”

    单剑飞也不推却,将金符接过收起,正待起身告别,忽然想及,一事,不禁注目问道:

    “丐帮也有女弟子?”

    小叫化一怔道:“谁说的?”

    单剑飞道:“那么刚才酒楼上那一位”

    小叫化一嗯,讶然张目道:“什么?你,你还不知道她是谁?”

    这一下轮到单剑飞发傻了,瞪视着讷讷地道:“我怎知道她是谁?”

    小叫化眼皮眨了一阵,好像有点明白过来,摇摇头苦笑道:“唉,你们,你们……”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叱道:“你们怎么样?”

    柴门无风自启,门口纤手叉腰,杏目圆睁,玉容笼霜地,望着屋内的,正是那位卖唱的青衣少女!

    小叫化一慌,连忙起身打躬道:”姑娘千万不町误会,小叫化是说你们……你们……你们以前父没有见过,自然不知道谁是谁了。”

    青衣少女芳容稍缓,侧目朝单剑飞打量着,冷冷说道:“阁下这副人皮面具不错呀,连本姑娘都几乎看走了眼,就怪不得‘左右花相’跟‘梅’‘兰’‘丁香’‘桃花’等四金钗要在洛阳城中空打圈子,白着急了。”

    单剑飞一惊,不得不起身抱拳道:“这位女侠如何称呼?”

    青衣少女哼了哼,没有开口,反又转向小叫化玉指一点道:“你跟姑娘小心点!”

    小叫化不住打躬道:“是是是……”

    青衣少女娇躯一拧,身形起处,眨眼消失不见,小叫化耸肩吐舌,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单剑飞皱眉道:“此女是谁?怎么连普通礼貌都没有?”

    小叫化单指一竖,交代道:“各人说话,各人自己负责,你的见解如此,小叫化可没有表示附和,将来对证起来,单兄可要实话实说才好。”

    单剑飞忍不住失笑道:“你瞧你小子这副恶心相什么‘四结掌令丐’?真叫人为你小子脸红!”

    小叫化摇摇头道:“抱歉,再激电没有用,小叫化说什么也不能跟你这位七星门下的单大哥比,咱们说话到此处为止,要淡最好另外换个题目,,”

    单剑飞笑道:“不难,先交代清楚她是谁,换什么题目都可以。”

    小叫化连连摇头道:“抱歉,抱歉,小弟非常抱歉!”

    单剑飞佯怒道:“她能令佝;怕,难道我姓单的就无法使你就范不成’”说着,故意伸去摸脚边的棍子,一派如不说马上就要动手的神气。

    不意小叫化毫不在乎,依然将头一摇道:“动手就动手,打死了也一样。”

    单剑飞忍不住皱眉道:“你小子真的还是假的?当着她的面,若说有所顾忌情尚有原,她人已走得不知去向,你小子又何必还要装此怪样子?”

    小叫化道:“一点都不假,咱们这位大小姐,连家师也不一定就惹得起她,你老兄对她不清楚,当然不怕什么了。”

    单剑飞星目眨动,思索了好半晌,忽然张目击膝道:“我知道了!”

    小叫化急急摆手道:“行,行,知道了就好,那是你的事,拜托你千万别嚷出来,一个弄不好如让她误会到我小叫化,我小叫化可承当不起!”

    单剑飞微微一笑,起身道:“好,再见。等会你们再遇上时,不妨代小弟转达一声:谢谢她的好心示警,并请她以后少摆脸色给人瞧,小弟不比‘巫山七杀翁’和‘神女’夫妇,没有一定得向她低声下气的必要!”

    小叫化瞠目轻轻一哦,又惊义喜,那神气好像说:“你终于知道她是谁了吧?”

    单剑飞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挟起那根铁骨棍,大步走出柴房。现在,单剑飞完全确定了;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前此与他订有“洛阳相见”之约的“白衣少年”楚卿!

    想及不久前那一段同起同坐、厮磨相处的亲密情景,单剑飞止不住周身一阵燥热。

    他当然认不出来了。别说衣着完全不同,就是同样一双眼神,男装出现时,顾盼自如,风流自生;一旦回复女儿身,却显得如此般地又冷又傲,就好像真的换成另外一个人似的,好富机智和变化的一个小妮子啊!

    离开玄妙宫,走出金庸城,天色已经微黑,单剑飞稍作犹豫,决定仍然暂时回到白马寺后那间茅棚去。

    在着手协助丐帮侦缉凶徒之前,他得好好的思考一番。

    目下武林,看上去虽甚平静,然观诸这次丐帮事件,显然地,继玉帐仙子东山再起后,另一风暴又在隐隐形成了。

    在一个月不到的短短时日中,丐帮关洛分舵竟然连丧一十三名中下级弟子,这该是一个多么可怕而严重的开端?

    如今,从十三名丐帮弟子死法完全相同这一点看来,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到目前为止,下手的凶徒,很可能只有一个!如果不止一个,也必出于同一种武功或暗器。

    底下一个问题,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凶徒们制造这一连串暴行其目的究竟何在?

    凶徒有着杀人狂?那么,为什么单单向丐帮弟子下手呢?

    所以,范围应该缩小一点来看,凶徒施暴,只有一个丐帮,甚至仅限丐帮一个关洛分舵!

    接着要问的,凶徒这样做,是想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借此激起整个丐帮的公愤?那是不智的,换句话说,也是不可能的,丐帮高手如云,势力遍天下,帮主“风云叟”以及“六结七长老”,更是丐帮二百年来,众所周知,成就空前的几位杰出人物,声威之盛,连当今有名的各大门派,包括“少林”和“武当”在内,都不足与拟,更别说有谁还敢凭个人之一己成就去捋该帮虎须了。

    所以,最可能的,暴徒意在“嫁祸东吴”。

    不过,问题是”赃祸”必须“栽赃”,十三名丐帮弟子那种死法,丐帮中竟无一人看得出系死于何种手法或兵刃,又该怎说呢?

    单剑飞摇摇头,深深吐出一u闷气。

    他决不承认自己的智慧不够,他敢跟任何人打赌,最低限度在目前,这该是个谁也解不了的结!

    除开丐帮上下不说,那名由“白衣少年”一变而成“青衣少女”的“楚卿”,她不也正为这事在为丐帮奔走么?以那小妮子的机智才华,以及她那份目空四海的自负,目前情形还不是一样?

    洛阳城中,这时已经是万家灯火。

    单剑飞闪目四察,街头巷尾,到处仍可看到那些在暗中监视着的丐帮弟子,不过,由于单剑飞曾跟他们“掌令丐”同行过的关系,那些丐帮弟子眼光中的敌意已一变而为无比的敬意。

    单剑飞想及自己,当着小叫化对丐帮所许下的诺言,心情不期然沉重起来。

    回到寺后,穿过林间曲径,单剑飞偶尔抬头,忽然看见前面茅棚中隐约地似有灯光透出,不禁轻轻一咦,愕然止步,他是白天出门的,今天根本没有点过灯,难道是老白去而复返不成?

    单剑飞踌躇了一下,悄悄取棍在手,向前跨出一步,戒备地朝棚内出声招呼道:“里面是驼大师父么?”

    棚内灯光,倏而熄灭。接着,门启处,一灰色身形疾射而出!

    单剑飞发觉情形有异,一声大喝,挺棍便扑!

    灰衣人单臂一扬,嘿嘿冷笑声中,脱手打出一件黑乎乎的物件,单剑飞举棍一格,棍与来物碰个正着,发出嘶的一声脆响,闪目看去,原来是棚中破桌上那口只仅有的缺口海碗!

    单剑飞心知上当,抬头再看时,灰衣人已登棚顶,衣角飘飘,正向棚后逸去。

    等到单剑飞追登棚顶,棚后那株古松上灰影一闪而设,眨眼间失去踪迹。

    他深知敌人轻功远在自己之上,追亦无益,只有返身下地。

    进入棚内,摸索着将油灯点起,目光四射之下,几乎骇叫出声,死尸又是一具丐帮弟子的死尸!

    尸身横阵炕前,面向下,肩颈间紫血汩汩,死法竟与前此所见一十三名丐帮弟子的死法毫无两样!

    单剑飞立即奔往寺前,就近找着一名丐帮弟子,取出那面葫芦金牌,也不管对方是几个法结的身份,沉声吩咐道:“先着人传知附近的同门加强戒备,然后飞报金庸分舵,告知贵帮掌令丐,就说执此令者有请,盼其火速前来!”

    那名丐帮弟子朝单剑飞高举着的金牌望丁一眼,深深一躬,转身飞奔而去。

    单剑飞再回寺后,又将棚前棚后仔细地搜索了一遍,别无其他异状发现,乃悄悄藏入林中暗处,一面追忆着刚才来人的音容身貌,一面等待小叫化舒意的到来。

    忽然间,脑际一‘丝灵光闪过,他蓦地想起一个人来了!

    谁?“巫山七杀翁”聂平之!

    尖尖的下颔,稀稀的山羊胡子,右手长出黑黝黝的一节,正是老贼那根须臾不离的旱烟筒么?尤其那种略带沙哑的喉音,最难令人忘记。还有,对了,死者脑后那圆而内陷的洞孔,不正是烟锅儿一击所留下来的吗?

    至于创口为何呈紫黑色,这一点,也很简单,为了混淆别人耳目,行凶时涂上点毒,事后再擦净,并花不了多少工夫。

    惟一不符之处,便是身上那件布袍,老贼几次出现,穿的都是蓝袍,刚才穿的却是一件灰袍,不过如拿这个当反证,实在脆弱得近乎可笑,一天就是换上十次袍子又费多大的事?

    那夜在船上,当老贼离去之后,白衣楚卿曾冷笑说道:“一些也瞧不出这老儿什么地力,有暴戾之气是不是?哼哼,现在是没有机会而已,将来总有一天,嘿,你等着瞧吧!

    白衣楚卿一番话,如今果然不幸而言中!

    是的,人不可以貌相,“七杀”之号,得来当非偶然,但是,单剑飞做梦也想不到这老贼隐而复出,最后竟以丐帮弟子作为他重振“七杀”淫威的对象!

    这以前,他始终觉得这老儿虽号“七杀翁”,人却风趣可亲,而由于“玫瑰圣女”和“白衣楚卿”两女都对这老儿隐透敬意,他且还曾以为,所谓“七杀”者,也许是因为“杀”邪魔人物而得名,不意事实证明了全不是那么回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林而入,单剑飞知道,大概是小叫化领着人来了。

    单剑飞出林相迎,小叫化脸色很难看,身后仅跟着两名丐帮弟子,四人默默进入茅棚,小叫化仪在尸身上约略翻动了一下,便挥手吩咐随行的两名丐帮弟子将尸身装入麻袋,送回金庸分舵。

    小叫化等两名弟子去远,这才向单剑飞问道:“单兄有没有看清凶徒生做什么模样?”

    单剑飞缓缓摇了一下头道:“没有。月色暗,两下距离又远,仅见灰色身形一闪,等我追上棚顶,已经不见了人影,这一点,小弟非常抱歉。”

    单剑飞于刹那间作成毅然决定:刚才,他也是一身叫化装束,对方何以不将他一并杀却灭口?同时,他始终感到怀疑,“七杀翁”为什么要跟丐帮过不去?而且十四名丐帮弟子的致命部位均在脑肩颈之间,要如此致人于死地,非自背后暗袭不可,“七杀翁”位列过去武林中“四大魔王”之一,虽说人在正邪之间,然就凭他在武林中的辈分和名气,亦不至于卑劣到如此程度才对。

    所以,单剑飞觉得:在未获进一步确证之前,今后此一秘密,似应暂于保留。

    他不应仅凭个人于惊鸿一瞥间所得的一点模糊印象,而毁了一位武林前辈异人清白。

    同时,更重要的一点是,“七杀翁”与“神女”夫妇俩均非易与之辈,他不能在丐帮惨遭打击之余,由于自己判断有误,因而又将丐帮引向另一条血腥的道路上去!

    小叫化毫不见疑,点点头,黯然无语,两人相对黯然片刻,最后,小叫化忽然抬起头来道:“单兄此地已不宜再住,暂时先到金庸那边去盘桓几天怎么样?”

    单剑飞点点头,于是,二人熄灯拴门,相偕着又往金庸而来。二人仍回到先前那间柴房,小叫化吩咐分舵中弟子弄来一点酒菜,又在房中生起一只火盆,准备以酒消愁,共度此一料峭春宵。

    单剑飞于饮酒时,心念偶动,于是,绕着圈子说道:“以前的:四大天魔’,如今都到了哪儿去了?”

    小叫化讶然道:“‘四人天魔’之一的:巫山七杀翁’聂老儿,前此于襄阳和君山等处,你不是见过好几次了么?”

    单剑飞点头道:“是的,还有另外三位呢?”

    小叫化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不大清楚,前些日子听人传说‘南海至尊翁’颇有再度问鼎中原迹象,并传说这老儿隐居二十年,已练成一种什么惊人的武功,大有改‘南海’为‘四海’自封:四诲至尊翁’之意,此说可不可靠不得而知。”

    单剑也哼了哼道:“好人的口气,别人不去说它,另外三魔听了只怕就不会痛快,噢,对了,小舒,你对那个什么‘七杀’老儿观感怎么样?”

    小叫化微微一笑道:“那老儿相当合小弟的胃口,老实说,就是常年到头跟那老儿混在一起,电不会令人感到讨厌,武功高,见识广,尤其是怕老婆如见鬼,却又偏偏爱谈女人经,真是一想到就使人发噱……”

    单剑飞表面上虽然在陪着小叫化微笑,心底下却不禁感到一阵失望。

    小叫化的一言一行,虽不能代表整个丐帮,然而,以小叫化在帮中位居四结掌令丐的身份,应不至于对全帮公敌推祟备至,所以,“七杀翁”素与丐帮无隙,由此可获明证,这样说来刚才在寺后,他大概是真的看花眼了!

    小叫化笑容一敛,突然轻叹道:“单兄是问小弟个人观感,小弟当然得说心底话,但在敝帮‘七老’方面,却对这老儿有着颇深的成见……”

    单剑飞心头一震,佯作不解地皱眉道:“为什么呢?”

    小叫化深深一叹道:“谈起此事话就长了。”

    单剑飞轻轻一哦,把杯注目,静候小叫化说下去。

    小叫化抬起头来,道:“本帮的几处重要支属,单兄是知道的,除了汉中散花峰的总舵之外,计有‘关洛’、‘湖湘’、:两川’、‘淮扬’等四大分舵。在上述这四处分舵中,虽以淮扬分舵主‘万户侯’王义方年事员长,却以这位‘万户侯’王义方与小弟最合得来,‘七老’跟‘七杀翁’聂老儿之间那段恩怨的缘起,小弟便是背地里自这位王分舵主处所听来。”

    小叫化喝了口酒,接着便说出下面这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那一年,丐帮接连着遇上一喜一忧两件大事:帮主“风云叟”将于八月中旬度过半百大寿,可是不幸的,当时的五结总香主”破衣怪乞”竟于寿辰前二月走火入魔,不慎栽落峰后万丈深谷,连尸骸都无法寻获人殓!

    依照丐帮帮规规定:五结总香主一朝出缺,应由帮内长老于全帮四结弟子中挑选最优者一名,报请帮主核定继任。

    七位长老聚议,认为当时条件相埒之四结弟子计有三名之多,一时无法决定,乃建议帮主以祝寿为由,广柬天下,然后当着天下武林人物之前,公开选拔,因为规定中提及“优”

    字,是包括“德”与“能”两方面,丐帮一名“四结弟子”,非“总舵香主”,即“分舵舵主”,不但在丐帮中地位颇高,就拿整个武林来说,都算得上知名人物,借此机会,正好听听各方面对他们各人的褒贬,作为三选一的取舍参考。

    那时正值“玉帐仙子”继“四翁”之后主盟武林,丐帮寿帖发出,王屋方面,盟主玉帐仙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四翁则一致宣称:玉帐仙子赴会,他们将不参加,否则,一定如期赶至!

    寿期届临,散花峰下,万头攒动极一时之盛。

    结果,盟主“玉帐仙子”芳驾杳然,“泰山太阳神翁”、“天山天池隐翁”、“南海至尊翁”、“巫山七杀翁”等“四大魔翁”则果如所诺,于来宾中除去化装,现出本来的面目昂然步登嘉宾席。

    丐帮帮主“风云叟”与帮中“六结七老”自然是陪“四大魔翁”坐在一处。

    酒过三巡,风云叟自座中抱拳起立,先向天下同道致过谢,接着,便宣布将于席间命帮中三名四结弟子,各露几手粗浅的功夫,为朋友们助助酒后余兴。

    帮内互选,尚无所谓,当着天下武林人物,做帮主的自然要顾及两名落选者的颜面,横竖七老们的目的,只要听取一些各方自然流露出来的反应,固定人选是自己帮中事,并用不着当场交代。

    与会者闻此宣布,当然起哄,就在掌声如雷的热烈气氛下,丐帮三名四结弟子鱼贯入场。

    三名四结弟子当时在丐帮中的身份,两名是“分舵舵主”,一名则是总舵的“外堂香主”!

    丐帮的主要武功有三种:“七七四十九式龙虎棍”、“八仙八变掌”、“穿帘飞燕轻身术”。

    三名四结弟子,依次各将三种不同的功夫一一当众施展完毕,俯身为礼,相继退出场外,彩声历久不绝。

    丐帮武功经得起考验的,每个目睹者由衷赞叹,便是最好的说明。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众人对三名四结弟子的赞叹,竟然是相当的,一点电分不出谁获得的彩声更多,讵在表现过程中更为引人注目。

    众人闹了一阵,注意力又转向鱼肉美酒,这边席上,“七老”

    望望帮主“风云叟”,“风云叟”会意,乃借劝酒为名,依次偷偷打量“四大魔翁”的神色,谁知四翁声色不露,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风云叟”无可奈何,知道不正面请教是不行的了,于是欠身向四翁含笑问道:“四翁瞧敝帮刚才那三名弟子,哪一个比较……”

    “四翁”之中,有两位始终笑而不语,仅微微点点头,好像说:“都不错了这两位,一是“泰山太阳神翁”,一是“天山天池隐翁”,两人显然已料透主人风云叟的心意,竟来一个“好人坏人都不做”!

    “四翁;之中,另两个却先后开了口,开口的两位再无别人,当然是“南海至尊翁”和“巫山七杀翁”了。

    南海至尊翁首先反问道:“第一个出场和最后一个出场的两位在贵帮怎么称呼?”

    七名长老的神色均为之一紧。

    风云叟欠身答道:“前者为敝帮‘关洛’分舵舵主,姓申,字友山,外号‘七步追魂丐’,后者则为敝帮的‘淮扬’分舵主,外号‘万户侯’,姓王,字义方!”

    南海至尊翁接着问道:“另外那位呢?”

    风云叟答道:“是总舵的‘外堂香主’,他姓金,字啸风,人称‘屠龙丐’,咳咳,方翁的意思,是……”

    南诲至尊翁淡淡地道:“就数他强些!”

    七名长老,人人眼中发亮,风云叟追问了一句道:“方翁是指金啸风?”

    南海至尊翁嗯了一声,好像为风云叟连听话都不会而颇感不悦,风云叟深知此翁脾气,今天自己是主人,不管受得了受不了,凡来喝酒的,谁都不能刀:罪,于是,连忙含笑举杯敬酒。

    就在这时,唱反调的来了,巫山七杀翁捻着颔下那几根稀得可怜的山羊胡子,轻轻一咳,微微仰脸道:“老夫的看法恰恰相反!”

    七老闻言,相继变色。

    小叫化舒意说至此处,单剑飞忍不住皱眉插嘴道:“长老在贵帮,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权与责,都极尊祟,他们应该公正不偏才对!像这样听到有人说‘屠龙丐’好就高兴,说‘屠龙丐’不好就变脸,岂不是早有成竹在胸么?那又何必‘选’什么?

    干脆七人联名‘报’上去岂不是更省事么?”

    小叫化摇摇头道:“单兄不可误解七老,听小弟再说下去,单兄就明白了。”

    经过小叫化的解释,单剑飞这才弄清,原来七老也是存着什么歪心。

    怎么说呢?

    原来这名“屠龙丐”一身武功虽不比“万户侯”及“七步追魂丐”有甚显著的优越之处,但是,为人处事却较后人二人均要精明干练不少,“南海至尊翁”口中的“强”,原亦多少带点“从外表看上去”之意,七老心意亦复相同。丐帮“总香主”一职,不啻一名“副帮主”,“万户侯”正义方失之过柔,“七步追魂丐”

    申友山则失之过刚,用人是“用材”当然以精明干练的“屠龙丐”较为合适!

    既然如此,那么七老为什么不根据此一看法径将屠龙丐选报上去呢?

    这里面还有一点小小曲折。

    “外堂香主”与“分舵舵主”虽同属“四结弟子”,说起来辈位平行,但不同的是“香主”供职总舵,“分舵主”外主一方,亲疏却有小别,说得明白点,一名“分舵主”一年也许还见不到“长老”们一次,一名“香主”却几乎常年与“长老”们生活在一起,做人精明,处事干练,那是一种无形的看法,对人也好,对事也好,看法人人有,却未必人人看法相同,“屠龙丐”常年追随“七老”,难道就不会被人误会是“七老”们“另眼看待”

    么?

    所以,三名四结弟子武功方面既是轩轾难分,纵然落选者毫不为意,七老电不能不避这个嫌,为昭信全帮,激励来者计,只要能想出更好的甄选方式来,自然要尽量避免“圈”

    “报”式的下策。

    当时寿筵上,这边“七老”脸色刚刚一变,另一边已然有人勃然大怒,抢在”七老”前面公然发作了!

    南海至尊翁四方脸一长,蓦地转向巫山七杀翁沉声怒喝道:“恰恰相反‘反’谁?”

    巫山七杀翁两排黄门牙往出一龇,涎脸笑道:“老夫本来‘反’的是:看法’,在座诸公,有耳朵的,当都听得明白,如果你老方一定要将它逼成另一种‘反’,嘻,嘻……”手捻山羊胡,人在原处未动分毫,脸上笑意却愈来愈浓,语气虽还硬朗,神气却还透着一种巴结求和的意味。

    可是,事情却有点不对。

    “七长老”脸色变了,“风云叟”脸色变了,连“泰山太阳神翁”和“天山天池隐翁”

    的脸色都渐渐有点不自然起来,“巫山七杀翁”笑意愈浓,“七长老”和“风云叟”的脸色也就变得愈厉害。

    想不到“笑容”竟是一面“战鼓”,笑得浓,正是战鼓挝得急。

    四魔翁交往数十年,彼此间的脾气和作风,自然是一个比一个更清楚,南晦至尊翁牙一咬,额筋暴突,方脸变长脸,长脸又于这时一下子生出两只角似的,两手一按桌面,嘿嘿冷笑道:“想为主人祝寿么,说吧,来一场什么样儿的?”

    巫山七杀翁黄板牙:‘滋,嘻嘻笑道:“随便!这有一比,好比演戏,老夫是会:

    唱’,会:做’,就是不会‘点’!嘻嘻,你哥子瞧着办。”

    南海至尊翁嘿嘿冷笑着往起一站道:“自信能唱能做就好办!”

    七长老脸色又是一变!风云叟心头大急,连忙以求援的眼光朝“泰山太阳神翁”和“天山天池隐翁”投去,,泰山太阳神翁头微点,正待开门要说什么时,忽然瞥及天山天池隐翁似在朝他摆首示意,乃轻咳一声,住口不浯。

    风云叟身为主人,自不能袖手听任事态发展下去,当下情急智生,一面甩臂暗示七长老于必要时采取应变措施,一面将面前那把酒壶提起,大声道:“我敬方翁,来,坐下,坐下喝”

    南海至尊翁恼的只是巫山七杀翁一个人,火气再大些,也没有给主人风云叟瞧颜色的理由,他虽然明知此刻不是敬酒的时候,但为了礼节关系,却不得不转过身来,风云叟抓紧机会,向左右大喝道:“为方前辈斟酒!”

    声雄如雷,万众回首。武林人物最看重的便是颜面,以堂堂丐帮之主,名满天下的风云叟,先是一声“方翁”,接着又是一声“方老前辈”,南海至尊翁于不知不觉中,气已消却大半。七长老的首二两老知机之至,这时不待帮中伺酒的弟子一卜前,抢着离座接壶,一人斟酒,一人躬身逊座,南海至尊翁情面难却,加之巫山七杀翁亦未再有进一步表示,只好索然忿忿坐下。

    风云叟见逆局已给扭转,乃又打着哈哈道:“想不到方翁与聂翁两位这种口角春风,数十年居然一丝没有改变,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巫山七杀翁嘻笑如故,泰山大阳神翁电赔着微笑,只有南海至尊翁一个人依然崩着脸,似乎怒气尚未全消。

    风云叟忽然一指巫山七杀翁,向南海至尊翁笑着接下去说道:“聂翁语焉未详,只说与方翁看法相反,却没有说明相反的根据,似乎饶他不得,方翁,要他说说清楚……”

    风云叟这样做有两层意义: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借笑闹冲淡僵局,缓和气氛。另一方面,风云叟自己电实在想弄清巫山七杀翁看不中屠龙丐的原因。谁都知道,巫山七杀翁只是言行不拘小节而已,而绝非无的放矢者流,他既然如此说话,相信必然会有他令人心服的见解。

    南海至尊翁哼了哼,没有开口、泰山太阳神翁和天山大池隐翁齐向巫山匕杀翁望去,显然他们均与风云叟心意相同,都想明白那位屠龙丐究竟什么地方有令这位巫山七杀翁看不顺眼?

    巫山七杀翁淡淡一笑,抬头道:“那位香主今年贵庚几何?”

    难道还要讨生辰排八字不成?

    听子巫山七杀翁这一问,七长老,以及泰山太阳神翁和天山天池隐翁,全不禁微微一愣,一时莫测高深。

    风云叟虽然也是一样的感到迷惑,但为了礼貌关系,只好恭谨地答道:“四十不到,约莫三十七八光景。”

    巫七山杀翁点头一笑道:“很好!”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放杯离座,施施然径向出口处走去,跑出两三丈远,方偏转身躯,眯着水泡眼,扬手挥了挥叫道:“诸位宽坐,今日未竟之言,待金香主做五十大寿时再谈吧。”

    全座愕然,南海至尊翁冷冷地道:“哼!假狂放,真疯子!”

    小叫化舒意说至此处,忽又停了下来。

    单剑飞问道:“后来呢?”

    小叫化道:“巫山七杀翁既没有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当然以南海至尊翁的意见为准,选定屠龙丐为新任总香主了。”

    单剑飞想了想,忽然咦道:“你小子说了这半天,几乎全然‘不关痛痒’,我问你,这跟:七长老与巫山七杀翁的恩怨’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叫化道:“你再想想,看有没有关系?”

    单剑飞道:“想不通。”

    小叫化道:“你根本没有去想,怎能就说想不通?”

    单剑飞摇摇头道:“那是白费工夫,想也徒然,俗云:‘风马牛不相及’,正是这种情形,除非你小子隐去其中一段……”

    小叫化道:“我说没有我们要不要来打赌一下?”

    单剑飞将信将疑地又道:“你倒解释给我听听看。”

    小叫化耸肩胛道:“说出来就一文不值了,一句话可以解释清楚:‘巫山七杀翁那次故弄神秘,一直没有兑现,因为屠龙丐以后没有举行过五十寿庆,而且永远也不会再举行了!’”

    单剑飞眨动眼皮,忽然点头道:“唔,我有点明白了。”

    小叫化喝了口酒道:“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会过意来了吧?

    二十三年前,屠龙丐三十八,过五十,应在十二年之后,也就是从现在往回算的九年前,九年前,五十大寿的前三个月,屠龙丐突然失踪了……”

    单剑飞蹙额道:“七老因此生出疑惑?”

    小叫化点头道:“是的,后来大家方悟出巫山七杀翁‘等金香主做五十大寿时再说’的话,实为‘老夫算定他活不到五十’之意!巫山七杀翁当年可能根据‘相人术’,:就相论相’而言,看法在我,信不信由伯;,及至后来跟南海至尊翁顶了真,问题就严重了,换句话说,七长老认为屠龙丐做了两魔斗气的‘牺牲品’!因为巫山七杀翁必须在南海至尊箱面前维持尊严,赢得那次口角的最后胜利,所以屠龙丐结果才没有活过五十岁!”

    单剑飞又问道:“七老如此怀疑,有无其他证据?”

    小叫化摇摇头道:“没有。”

    单剑飞皱眉道:“如此说来,贵帮七老不也太”一语未竟柴房外面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单剑飞一惊,便想扑出,小叫化一拦,低声道:“不要紧,是她!”

    单剑飞定了定神,也即回味出冷笑声是发自那个神秘的小妮子“楚卿”,心想这妮子自负了不起,怎么老是鬼鬼祟祟地偷听别人谈话?

    单剑飞想着有气,正准备向门外责问时,沙的一声轻响,“小妮子”似已向远处一样什么东西扑去,紧接着,响起一连串银钤般的笑语:“啊,三老,这么晚你还没有安息?”

    小叫化变色吐舌,轻轻说道:“原来她是好心报警,敝帮第三老,外号:无影神乞’,轻功造诣,武林称绝,要不是这丫头”

    小叫化倏而住口,因为一老一少的对话声已向柴房这边移来。

    柴房木门给推开了,两小慌忙站起,第三老“无影神乞”朝单剑飞打量着,注目问道:

    “令师可好?”

    单剑飞微躬身躯道:“托福。”

    小叫化为他解围道:“报告三老,这位单少侠跟七星剑桑老前辈也已经没有在一起了。”

    “无影神乞”顿了顿,接着问道:“这次单少侠于发现本帮弟子尸身时,有没有留意到凶徒的容貌?还是仅见死尸而未见凶徒影踪?”

    单剑飞答道:“看是看到,但没有看清楚。”

    “无影神乞”紧崩面孔站着,眼皮不住眨动,像要再问下去,而一时间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好问似的;这样缄默了半刻,一顿手中法杖,旁若无人地转身出房而去。

    单剑飞口虽不言,心底下却止不住有气。心想:“我是七星门下,可不是丐帮弟子,像这般扳着面孔,如审罪犯似地算是摆的哪一门子气派?”

    单剑飞恼忖着,头抬起,忽然瞥见青衣少女仍旧站在那里,香肩倚门,玉手支腰,眼望自己这边,呆呆出神,似乎正在回想着一些什么事。

    单剑飞因为已清楚她是谁,想及前此一段交往经过,拘束尽失,当下为报复日间的白眼相待,遂声色不动地走过去,抱拳含笑道:“女侠芳容,极像在下一位挚友,在下睹颜思友,不克自禁,如不嫌肴残酒冷,就请过去坐下来叙叙如何?”

    青衣少女定下神来,双颊不禁微微一红,跟着脸一偏,嗔以斜波,菱唇弯,玉鼻皱,不屑地扮了个怪脸,轻轻一啐,拧躯夺门,倩影眨眼间于夜色中消失不见。

    单剑飞笑了,心想: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这下神气不起来了吧?

    转过身来,小叫化搓手不安地苦笑道:“咱们这位‘三老’可说是七长老中心肠最慈,却也是日常最少见到笑容的一位,希望单兄……”

    单剑飞笑了一下,坦白道:“不瞒舒兄说,此老态度的确令人有点不习惯,不过,话说开了,既是生性使然,自然又当别论了。”

    小叫化显得甚是感激,接着指了指屋角柴堆道:“小弟本拟陪单兄畅饮通宵,刚见三老来,又觉放心不下,这儿全宫也找不着一张像样的炕床,单兄能这样将息^;?”

    单剑飞笑道:“有事尽管请便,僧寺道观的柴房应该都差不多,小弟前在少林,‘入门功夫’便是睡柴堆!”

    小叫化惑然道:“‘少林’?”

    单剑飞一时溜口,要收已然不及,只好强笑着,故作轻松地接下去道:“奇怪么?索性让你再奇怪一下吧!小弟进人七星门是在少林,修习七星武学也在少林,踏入江湖以前,可说根本没有到过第二个地方!”

    小叫化噢得一声,恍有所悟地点点头道:“原来令师这些年来……”

    小叫化释然了,他大概误会“七星剑”桑云汉自江湖绝迹以后,便寄隐在少林寺中,挥手道声再见,出房而去。

    第二天,单剑飞不见小叫化前来,问送饭的分舵弟于,知道系奉长老之命,去了另一个地方了。他不耐在宫闲坐,便走去后边水池边,自怀中取出第三张人皮面具,换戴上,于水面一照,不意竟然是一张脸肉横生的恶汉面孔,他心想,这种面孔这年头也不算少见,为掩人耳目,暂时换戴一下也好。

    单剑飞离开玄妙宫,又向洛阳走来。

    洛阳城中,人来人往,一片喧嚣。

    单剑飞沿街而行,脑中暗暗思索:昨夜,小叫化为他讲述“七杀翁”与“七老”之间那段恩怨,在小叫化未讲之先,他满怀兴奋,以为这一下定可找着眉目了,没想到,故事听完,竟与这次事件完全搭不上关系。

    不是么?这段恩怨,严格说来,可说纯属丐帮七老单方面的。想想看,就算“屠龙丐”

    系死于“巫山七杀翁”之手,那么,“巫山七杀翁”既然“证明预言灵验”的目的已达,他与丐帮别无他怨,又为什么又要连续谋算这许多丐帮弟子呢?所以说,这段“恩怨”丝毫不能加强那名凶徒就是“巫山七杀翁”

    的认定,要找证据,还得另觅其他途径。

    单剑飞正想得出神,忽然身旁有人低呼道:“来了,来了,喽,你瞧,那两个英俊的小伙子又打那边过来啦!”

    单剑飞一怔,连忙收神抬头望去,那街头,双骑并辔,缓策徐行,正向这边的得而来。

    马上坐的是两名均在双十左右的英俊青年,头戴方巾,修眉斜飞,星目奕奕有神,虽然脸形并不相同,但那股自然流露的飘逸神采却是轩轾难分。两人沿街策马,两双有神的眼光不住地四下闪扫,单剑飞觉得这两张面孔都似乎有些眼熟,稍稍搜思,蓦地,他想出来了:

    “‘左右花相,!‘牡丹左相’和‘芍药右相!”

    单剑飞避去街旁店檐下,他知道,正如口昨楚卿姑娘所警告:两名花相和另外四姬正在寻访他跟胡驼子!

    不一会儿,两骑过去,行人遥指两骑背影,窃议纷纭,都奇怪这两名年青人整天骑着马,在洛阳城里城外,不知道在瞧些什么?这一点,除了单剑飞,可能连现在使命在身的左右花相和四姬都不一定能真的明白,局外闲人,自是更不用说了。

    单剑飞由君山圣宫方面这种对他志在必得的迹象,不禁又为玫瑰圣女云师师忧虑起来。

    玫瑰圣女今天是何处境呢?

    单剑飞的心情一下子冷了,午时不到,便又回到了金庸丐帮分舵。

    枯坐直至日暮,仍然未见小叫化归来,连那位楚卿姑娘的影子也没有再见到。他身居客位,不便多问,只有在宫内各处漫踱着,耐心地继续等候。一天过去了,一夜也过去了,玄妙宫中寂静如故。

    天亮后,是元月十五,候至日中,单剑飞实在无法再呆下去,烦躁地又来到洛阳城中。

    又一个元宵佳节降临丁人间,城中到处灯悬结彩,热闹非凡。不知不觉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单剑飞处身灯光笑语中,忆及去年襄阳城中的元宵,不由得潜浮起一抹淡淡的迷茫。

    他正在徘徊茫思间,忽被一阵骤然响起的皮鼓声惊醒,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不远的前面,彩灯高悬,灯下人群簇聚,唔,灯谜,年年不变的应景文章,又是一群人在打灯谜!

    单剑飞怔怔地望着,良辰、美景,多么值得羡慕的一群啊!

    可惜这儿是洛阳,不是襄阳,可惜时光不倒流……

    单剑飞轻轻一叹,继续向前走去。

    走近了,他仅朝人群中懒懒地飘了一眼,毫无进去凄热闹的心情,正当他移动脚步,准备离开之际,突然间,迎面走来一人,缓步白他身边擦过,他偶瞥之下,双目为之一亮,不由自主地跟着转过身躯,注目再作审视,一颗心不禁剧烈地跳动起来,最后,牙一咬,毅然举步跟了上去!

    蓝布袍,水泡眼,一手在捻着颔下那几根又稀又黄的山羊胡子,一手曲在背后,拿着一支烟锅儿特大的旱烟筒,现在,走在单剑飞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丐帮事故中嫌疑最重的一位人物:“巫山七杀翁”!

    单剑飞深知道这老鬼不是一名好惹的角色,虽然跟了上去,却不敢跟得太近。

    老鬼挤人人群中,东张张,西望望,小叫化舒意的话一点不错,老鬼眼光每次停留的地方,十有八九是一张女人的面孔。洛阳花灯,天‘F知名,连平常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在今宵,也都在仆妇使女卫护下出来走动走动,来自四郊的村女农妇,更是不计其数。

    不过,老鬼虽然好色,看上去似乎还有个限度。他仅是眯着那双色迷迷的水泡眼,偏过来,偏过去,横竖打量,说起来,虽然有点恶心,但显然并未存有更进一步的不良企图。

    单剑飞耐心地守候着,心想:今宵我可是跟定你这老鬼了,此刻洛阳城中,到处都有丐帮弟子,如果血案系你老鬼所作,你老鬼既能于一月之内连杀一十四人,我就不相信前天白马寺后被杀的就是最后一个,今宵,只要给我亲眼瞧见,你这老鬼早晚难逃公道!

    单剑飞正在暗暗盘忖着,忽见巫山七杀翁水泡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朝自己立身之处挤了过来,不禁大吃一惊。

    他以为这老鬼可能是已经看出自己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心中生疑,要想过来查察究竟,虽明知自己远非这老鬼的对手,为了不甘束手,依然将一身真气暗中运聚。

    凭老鬼那一身今世罕有的功力,闲人们自然挡不住,但见他身不偏,臂不振,闲人们尽管人墙般一个贴紧一个,然而老鬼身形所至之处,通路自开,每个被他以无形劲气荡开的闲人,因不明白就里,都只知道是大伙儿推挤,正好将这个形相猥琐的老家伙送来自己身旁,所以,老鬼一路穿过来,谁也不觉得情形有异。单剑飞左右一打量,见身左地方较空,左足一旋,右足后挪,悄悄向左后方退开三尺许,脸面微仰,佯作探看正前方,眼珠侧溜,暗地里提神戒备。

    七杀翁走过来了,但是,出乎单剑飞意外的,老鬼过来,仅仅是自他身旁经过而已,脚步一步未停,直向前面走去,单剑飞愕然转身,但见老鬼脱离拥挤人群后,脚步突然加快,眨眼间已到了前面街角。

    单剑飞心头一震,暗叫道:“不好,如果凶手真的就是这老鬼,保不定会凶心突起又要下手!”

    想着,真气一提,展开七星步法,看上去举步从容,实则换步于无形,既迅且疾,忙不迭随后追了上去。

    可是,饶得如此,仍然慢了一步!

    容得单剑飞拐过街角,前面的巫山七杀翁已然踪影全无!

    单剑飞骇异不置,心想这老鬼难道会演戏法不成?不然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前面这条街道,既宽且长,纵令轻功冠绝天下,要将这条街走完,电非三至五个起落不办!

    上了店房么?单剑飞仰首四顾,结果觉得也无可能。

    这条街上虽然花灯稀少,游人不多,但是,两边店屋再往后去,均为峨耸楼房,每座楼房的楼台上,俱是灯明如昼,笑语不绝,站满倚栏俯瞰的赏灯人,如有人于这种情形下纵跃登高,哪会不引起一片惊呼骇叫?

    俗语有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此刻的单剑飞正是如此!

    他由于心情过分紧张,一心一意只念着对方是四大天魔之一,武功高不可测,对于对方的突然不见,始终都在对方使的是什么身法上着想,却忽略了一个普通人最平常的做法:先向左右黑暗处看上一看。

    结果,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耳边有人低低发话了:“哥子,你这样笨,老夫反倒有点”

    单剑飞一惊,本能地滑步挫肩,右掌斜向身后反削而去。这一扫,正是达摩三式中的“天竺问路”,急切间舍命发出,既劲月疾,威力相当辛辣凌厉!本来,他并用不着跟这位七杀老儿拼命,单凭他是白衣楚卿的朋友这一点,巫山七杀翁不论是否即为杀害丐帮弟子的正凶,在他没有揭穿此一秘密之前,巫山七杀翁是绝不可能对他下毒手的!不过,问题就在他现下正给一张人皮而具掩住本来面目!在巫山七杀翁眼中,他只是个满脸横肉的恶汉,就算巫山七杀翁看得出那是一张人皮面具,也止不住会这样想:“哼哼,不出老夫所料,这厮果然是个有心人!”

    那么,好了,试问巫山七杀翁乃何许人,这老儿能忍受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武林人物暗暗监视他么?

    所以无沦如何,他都得先打出一掌再说!

    不然,容得他转过身来,话未出口,那根旱烟筒就已带走他三魂七魄了!

    单剑飞于千钧一发之际能想到这一层,心机可算是够敏捷缜密的了。然而,他就没有再想一想,今天,自己与巫山七杀翁之间,论功力,该差多少?别说现在巫山七杀翁已欺至他身后,就在平时面对面,假如能凭一掌就将这老鬼逼退,这老鬼又凭什么与“泰山太阳神翁”、“天山天池隐翁”、“南海至尊翁”等人合称“四大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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