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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重围之中

    第五章重围之中

    四人快步向左边山坡下走去,不知是那伙人没发现他们,还是没能跟上,当他们走到坡底时,后面并无人跟随,因为在后面殿后的许飞扬的印剑一直很安静。

    他们又翻过一座山坡,已是中午时分了。他们在一条山间清泉流淌而成的小溪旁停下来,沈丹馨和苗玉这时才得以洗脸梳头,许飞扬和黑豹只洗了几把脸,便手掬泉水大口喝起来。

    四人就着清冽的泉水吃着包裹里的点心、干果和酱肉。

    许门主,你的剑怎么会自己响啊?黑豹看着许飞扬腰间的印剑,说出了久存心中的疑问。

    在遇到敌人来袭的时候它就会自鸣示警,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许飞扬说道。可它只是一柄剑,怎会识别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呢?苗玉看着太阴神剑,既不胜艳羡,又充满惊奇。

    可能是敌人身上的杀气和敌意惊动了它。自己人身上不会带有杀气,心里也不会有浓浓的敌意,据我猜想应该是这个道理。许飞扬想了想,解释道,其实他心里对自己这柄印剑有着更多的惊奇和疑问,而自鸣示警只是它最基本的神通。

    要是我的冷月刀也有这种神通就好了。沈丹馨伸手摸摸太阴神剑古色斑斓的剑鞘。

    冷月刀相传也是几万年前的神物。许飞扬说,我在天师府看过一部专门记载上古神兵利刃的典籍,本门的太阳神剑和太阴神剑排在首位,排名第二的就是这柄冷月刀,而且典籍上所画的冷月刀款式形状和你手中的一模一样,相信不会有错。

    那上面记没记载冷月刀有什么神通妙用啊?沈丹馨着急地问。

    那上面只有一句:冷月刀具诸般神奇变化,端赖使用者以心意激发控御。许飞扬回想着书上的话说。

    说了等于没说,沈丹馨大失所望,我倒是想把它的诸般神通变化都用心意激发出来,可怎么激发啊?

    或许是你功力不足的缘故,兵器虽是神物,也要你功力达到某种境界,然后自身心意与兵刃合为一体,它的神通变化才能发挥出来。许飞扬根据自己的经验解释道,也不知这种说法对冷月刀是否合用。

    好吧。沈丹馨心灰意懒地说,不过我的功力只怕永远也达不到它要求的那个境界了。她拔出冷月刀,立时寒芒四射,许飞扬三人相坐既近,身上都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姐,这不就是神通吗?苗玉说,我还没见过哪个兵器会发出如此寒冷的光。可是这也没什么用处啊。沈丹馨说,还是太阴剑好,有敌人要对你不利时,它就会示警,就和你最忠诚的警卫一样。

    苗玉和黑豹对这一点都赞同,上古神器毕竟非世间凡铁可比。

    许飞扬却没有说话,他想起踏入沈庄地下秘室时,印剑自动飞出攻击魔印的情景,太阴神剑并非只会示警,在遇到大的凶险时,它还会自动攻击敌人,不过因此事与魔印有关,他也就没说出来。

    许门主,我们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了,还是换个地方吧。黑豹提醒说,也不知是冷月刀光芒所慑,还是周围又有情况,他心头突起战栗之感。四人涉过浅流,向对面的山上爬去,他们刚爬到半山腰,许飞扬的印剑又铮的响了一声,随后便听到空中掠过一阵疾风,抬头望去,四团乌云从头顶疾掠而过,如同巨鹰飞过的阴影。

    四个。苗玉失声道,已经有四个幽灵在这里了。

    我们看到的是四个,许飞扬脸色也凝重起来,没看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呢。等幽灵王一到,所有的幽灵骑士都会聚集到这里。

    如果我们真的被幽灵王和他那一队幽灵骑士发现了怎么办?沈丹馨问道。

    能躲则躲,能逃则逃。许飞扬沉吟着说,万一躲不过也逃不脱,那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四人继续向山上爬行,这一段路山势陡峭,乱石嶙峋,树木并不茂盛,许多地方裸露出褐红色的岩石,仿佛许多年前遭过天火焚烧。

    由于天上经常有幽灵骑士飞来掠去,四人走动得极为小心,到了傍晚时才爬到山顶,许飞扬决定不向前走了,在山顶上选了几棵大树间的平地露宿休息。

    在虎啸岭负责围山、搜索的还是魔使荣智。

    当天他和车子胤分兵两路,追击突围而出的许飞扬一行人,也被沈家秀分兵分道之策弄得晕头转向,结果没能追上。

    入关之后,他才从龙虎关分坛得到消息,沈家秀等人是从龙虎关入的关,只是当时他和车子胤都在远处,兵力也被分得七零八落,无力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围攻。

    他一面严令沿途各处分坛盯住沈家秀的动向,一面提调分散的各部重新聚集,原拟在商州堵截住沈家秀,不料沈家秀行进速度太快。当沈家秀临近商州时,他和车子胤都在二百里之外,他只好下令商州分坛强行发动攻击,并未指望能轻易得手,只是希望能借此削弱沈家秀的力量和拖住他们的行程,他寄希望最大的乃是本教法王蛇魔老祖,不意蛇魔老祖也在张天师手下吃了瘪。

    他行至中途才得知沈庄最后的事:教主虽见机得早,而且腾起在空中,依然被爆炸震散了护身罡气,脏腑经络也多处受伤,正在一个洞中运功自疗,其他留在庄内的弟兄则无一生还,教中事务教主已授权他全权指挥,并派出使者把教主权杖转交给他。

    荣智兴奋异常,他知道教主不会有事,这柄权杖在自己手中也不过一两个月的事,然而教主还是第一次明确表示自己的地位在四大护教法王之上,而且也暗示自己是教主的继承人。

    随后他便接到幽灵骑士的传令:中土魔教将受总教第一神魔阿里古温的指挥。对于幽灵王的到来,他的惊诧并不亚于许飞扬他们,虽说在总坛的神庙中供奉的便是魔尊和九大神魔,但千年以来都只是把他们当作神魔来敬仰膜拜,对于他们复活的说法已不敢笃信不疑。甚至于教主数月前在总坛宣布魔尊复活的消息,他和车子胤等人还认为这只是教主激励人心的策略,并不以为然。

    直至见到幽灵骑士,他才相信魔尊确实复活了,因为第一神魔已重履中土,而且知道幽灵王正在用魔功助欧阳教主疗伤。

    他调集了所有能调集的人手,布下天罗地网,且自魔印发出召唤命令后,幽灵骑士不断飞来,已有二十四名之多,除被许飞扬毁掉两名外,其余二十二个幽灵骑士时刻不停地盘旋在上空,监视住虎啸岭百余里的每一处地方。有了这些幽灵骑士相助,荣智心里更是笃定,虽然一时还未能搜索到目标,但许飞扬等人就算插上翅膀,也已逃不出他布下的这张罗网了。

    啊的一声尖叫,沈丹馨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依然睡在许飞扬神功的光罩之中,才安下心来。

    怎么了?许飞扬忙收功问道。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恶梦。沈丹馨手抚兀自怦怦乱跳的心口,惊悸犹存地说,我梦到被两个幽灵骑士追到了,想出刀御敌,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我大声喊你,却看不到你,结果被幽灵骑士捉到了。

    苗玉和黑豹也被沈丹馨的叫声惊醒,见两人正在说话,并没意外情况发生,便又沉沉睡去。

    没事的,只是个梦而已。许飞扬小声抚慰道,喝口水吧,过一会儿就好了。沈丹馨果然感到口干舌燥,接过水囊,喝了一大口,脑子这时才清醒过来。你再好好睡吧,有我在,不会遭到幽灵骑士偷袭的。许飞扬劝道。

    沈丹馨点头道:我知道,也很安心,那只是做梦而已。不过我想坐一会儿,和你说说话。好吧。许飞扬把手放在剑柄上,双膝盘坐,横剑膝头。沈丹馨坐在厚而温暖的虎皮上,把貂裘围在身上,林中夜雾浓重,湿漉漉的充满水汽,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脸庞都又湿又凉。

    怎么不说话?许飞扬等了半天,不见她开口。

    也没什么正经话要说,只是想说说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黑暗中沈丹馨一对明亮的眼睛显得有些迷茫。

    那坐一会儿就睡吧,也许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很难睡个安稳觉了。

    那岂不是说以后想好好说会儿话也很难了?

    许飞扬没有说话,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宁愿沈丹馨不在自己身边,更不愿这样面对面和她相对,虽然那种炽热的情感已被他强行封存心底,但每当看到沈丹馨盈盈笑脸时,那股难以压抑的情感便会蠢蠢欲动,如若不强自震慑,直欲喷涌而出。

    周遭蓦地安静起来,只有夜风吹过林木的声音,两人也不说话,默默享受这种宁静。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心有灵犀一般,对视一处,一起笑了起来。

    近些天来两人一直避免这样的眼神交流,许飞扬拒绝张天师向沈家秀提亲后,他心中更是横亘着一道阴影,令他无法自然地面对沈丹馨。沈丹馨心中也有一种模糊的难以说清的感觉,许飞扬的拒绝其实等于拒绝了沈家秀的正式提亲,她虽没有这种情况下应有的受辱感,也理解许飞扬的决定,并且这决定也解开了她心中的一道死结,但瞬间畅意之后,她感到的却是无比巨大的失落感,仿佛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从她手中轻轻滑落,掉入水中,流入大海,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她面对许飞扬时,不得不努力显现出自己的大家风度,正是为了掩饰这种失落感,而面对许飞扬时,她才发现这种感觉远非失落那样简单,其中更混杂了许多她无法分清,也无法道明的情感。所以当沈家秀决定让许飞扬和黑豹、苗玉单独逃生时,她毫不犹豫地提出要和许飞扬同行,因为那一瞬间她感到那种失落感就要变成现实了,却又是她根本无法承受的,浑然不觉她这种选择其实等于弃父逃生,或许在她心中,这种彻底的失落远比生死要重要得多,而只要在许飞扬身旁,它就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两人在相视一笑中又都感到一种魔力,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阴影和种种不快都已消释无余,两人仿佛能彼此看进对方的心里。

    你守了快两夜了,也睡一会儿吧,我替你守着。沈丹馨说。

    这种境况下我就是勉强睡也没用,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每天只要静坐一两个时辰就行,一月两月不睡觉也没关系。

    可是你这样很耗功力的。沈丹馨说,你每晚身上都发出光罩住我们,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功,可一定非常耗费内力。

    我身上会发光?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许飞扬诧异道。

    可能是你无意中发出的功力吧。

    是什么样的光?光亮很强吗?

    光亮不是很强,倒像是盖上灯罩后那种微弱的光亮,但很柔和,也很温暖,睡在光罩里真像睡在一个甜蜜的梦里。沈丹馨喃喃地说,倒真像说梦话一样。

    许飞扬忙站起身来,纵身一跳,已跳到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四下望了一会儿,才又轻轻跃下。

    怎么了?有什么动静吗?沈丹馨也站起来,轻声问道。

    没事,我只是怕这种光亮会引来幽灵骑士,看来以后真要小心些才是。不会的,他们眼睛再尖也不会发现这种光亮。沈丹馨捂着嘴轻声笑起来。好像是回应她这句话,四个方向同时响起疾风掠空声。

    他们真的发现了?沈丹馨睁大了眼睛,笑容还凝固在嘴角,脸上却是恐惧的神情。

    不一定。许飞扬轻声道,也许他们只是凑巧搜索到这块儿了。

    两人悄悄推醒苗玉和黑豹,苗玉和黑豹一睁开眼睛,空中已疾掠过两团黑影,风声更如惊涛一般,两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坐起身,手握兵刃,一句话也不敢说。

    空中十几团黑影倏聚倏散,遮蔽住天光,四人连地上的行李也不敢收拾,背靠树干坐着。

    许飞扬仰脸望去,树林上空闪烁着几十个星星般的亮点,那是幽灵骑士的眼睛和手中雪亮的矛尖,如果只是一两个幽灵骑士,他自忖还能应付得来,然而如此多的幽灵骑士,他纵然能保住自身,也难以守护住沈丹馨三人的周全,更何况保住自己的希望也极为渺茫。

    幽灵骑士似乎发现了什么,在树林上空盘旋了半个时辰,就是不肯离开。好在四人背倚的树木极为粗壮,四人紧靠在树干上,便如一根巨木上的斑点,幽灵骑士眼力虽佳,却一时未能发现。

    又过了一刻钟,幽灵骑士们在空中叽里咕噜交谈一会,便开始向四面飞去,那一点点星光也渐渐消失在远方。

    好险!黑豹首先出声道,四人此时才敢舒畅地喘了一口气,许飞扬还不觉什么,其他三人都觉得,幽灵骑士如果再盘旋上这么长时间,自己憋也要憋死了。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他们好像对这里起了疑心,说不定还会回来。许飞扬说。

    沈丹馨三人急忙收拾好行李,打好包裹,四人又背负重重的行囊,向山下走去。当他们登上另一个山顶时,回首望去,适才露宿的那座山里闪耀着无数的灯笼火把,把整座山照得红彤彤的。

    许门主,您不会真的修炼成神了吧,怎会料到他们去而复返?苗玉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幽灵骑士在空中飞来飞去,虽然快捷凶猛,但这里林高树密,遮挡住他们的视线,他们数量有限,要监视的范围又广,不可能对他们疑心的地点进行仔细的地面搜索。还是要靠那些一般的教众来完成地面搜索,刚才他们在空中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停留那么长时间,他们飞走一是为了监视别的地方,二是去招集教众来搜索。许飞扬说。

    如果他们人手足够。黑豹说,对整座虎啸岭进行拉网式搜索,一点一点缩小包围,我们不管怎样走,也很难不被他们发现。

    他们现在采用的或许正是这个法子,这也是我最担心的。许飞扬说,至于人手他们不会不足,看看他们攻打沈庄时的情形就知道了,我身上带的东西又是他们必须得到的,现今他们既然发现了它,一定会调集更多的人手来搜索抢夺,所以我想我们需要找个隐蔽些的山洞,你们在里面躲上几天,我一人和他们周旋。在现在的情况下,我实在无力保护你们。

    我不会离开你的,也不需要你的保护。沈丹馨断然道,我们和你一道出来,并不是为求你的庇护,而是要帮助你,在必要时用生命保护你,当然更是为了保住你说的那个东西。

    就是啊。苗玉撇嘴道,我们是有些害怕,可并不是说我们怕死,让我们像老鼠似的躲在洞里求生,还不如让那些幽灵杀了。

    许门主,如果您信任我。黑豹说,把那招灾惹祸的东西交给我,我把那些魔崽子们引开,我对山中路径熟,不会被他们逮到的。

    不行。许飞扬摇头,这东西除我之外你们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一定要记住: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你们马上远远离开,宁可让魔教中人得到它,你们也决不能试图自己保住它。因为只有我一人能不受它的控制,你们若沾上它,非但不能保住它,反而会沦为它的奴隶!

    一抹熹微晨光中,三人看到许飞扬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威严与庄重,都不禁连连点头,心里对他所说的那东西生出莫大的恐惧。

    远处的火把熄灭了,但鼎沸的人声已传到他们耳中,有三个地方笔直升起三道浓烟,一股焚烧枯枝和烤肉的味道却随风吹入他们鼻中。

    这些混蛋好会享福,黑豹吸了吸鼻子,他们烤的正是鹿肉,他们这一闹腾,虎啸岭的鹿怕不会有一只能活下来了。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许飞扬已被烤肉的香气唤起了饥饿感,他们吃完东西就会向这面搜。

    四人加紧赶路,脚下没有路径,四周几乎是一样的树木,爬上爬下的几乎都是一样的山坡,除黑豹外,其他三人都觉得自己是在原地转圈,这种感觉令他们都有些眩晕。

    黑豹,你带的这是什么路啊?走来走去周围一点变化都没有,你不会是迷路了吧?苗玉坐到一片枯草上,大口喘着气。

    夫人放心,莫说这小小的虎啸岭,就是千里林海,我也不会迷路。黑豹也有些气喘了。

    四人顶着晨光出发,一口气走到下午申时,水米未曾沾牙,所走的路不是爬上就是爬下,几乎没有平地,若非内力充盈,早已支持不住了。

    许飞扬倒还不觉得疲劳,但看见沈丹馨的俏脸上也挂满晶莹的汗珠,便笑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黑豹,我们现在大约在林中什么地方?

    应该是林子的中心地带了。黑豹听许飞扬发话休息,也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倚靠着背上的包裹喘着气。

    沈丹馨内力虽比苗玉和黑豹强上几筹,却没走惯山路,身体的疲劳其实比这二人尤甚,只是心性好强,强自支撑着不显露出来,她解下包裹放在地上,坐下去时觉得自己快成一摊泥了。

    许飞扬把包裹放在地上,却没坐下,一面静立调息,一面仔细查看周遭情形,尽管太阴神剑能自鸣示警,黑豹也对林中各种危险有着本能的警觉,他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路上虽没撞上敌人,他却感到敌人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且是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自己四人东躲西藏,也不过是在这个越来越小的圈子里转悠。用不了几天,无论黑豹怎样领路,也不可能不撞到这张网上。

    沈丹馨调息半个时辰,才恢复过来,她祖传的这套内功心法并不比剑仙门的逊色,她也是自小修习,只是她完全是照书上所写的功法修习,没有师父口传身教,这也是修习内功最大的障碍,所以进境缓慢。

    饶是如此,由于她祖传心法的先天优势,她的功力与苗玉,不可同日而语。

    许门主,您也歇歇吧。黑豹爬山就和猴子爬树一样,几乎是习性使然了,所以恢复得最快,我敢担保,这附近绝没有一个魔崽子。

    没有是没有,可我心里却觉得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草丛里,从树后向我们扑来。许飞扬说。

    你怎么也草木皆兵了?沈丹馨笑道,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若按我的风格,根本就不会被人撵得像兔子似的四处奔逃。许飞扬苦笑道,身上带了这么个鬼东西,风格是讲不起了,只要能保住它,哪怕让我像老鼠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过一生也愿意。

    沈丹馨三人都听得不明不白,却都能感受到他所背负的重担,而且似乎感到他笔直挺拔的腰都要被压弯了。

    这种日子没有个头吗?沈丹馨眼中忽然涌出了泪水,难道你真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许飞扬喟叹一声,如果没有奇迹出现,至少要过十几年这种日子,但也许就是终生,你不用为我难过,人的命运也许真是上天注定的,至少我的是这样,我除了接受、适应也没别的办法。

    那东西是我爹给你的吧?沈丹馨扬起脸问道。

    你怎么知道?许飞扬诧异道。

    因为你刚才说的话跟我爹平常说的一模一样,连神态都一样,我从小到大都听过无数遍了,世人都以为他地位尊崇,要什么有什么,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只有我知道他一生都生活在命运的重压下和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一样,我也就知道了,我爹爹一生背负的重担又移到你的肩上了。

    你猜对了,许飞扬说,令尊此次请我来,就是因为他已无法再保住这东西了,所以要把这副担子移交给我。

    为什么一定要给你?因为你是剑仙门主、武林之王吗?沈丹馨忽然愤激起来,心里涌起的是深深的愧疚。

    不是因为我的身份,而是因为我是世上唯一不受它控制的人。

    四人背上包裹又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在一处山脚下的小溪旁停下来准备过夜。由于一路上都没看到小溪山泉,水囊中的水仅够饮用,连爱洁成癖的沈丹馨、苗玉也不敢用水囊中的水洗脸,不过夜雾水气浓重,四人脸上都湿漉漉的,倒也不觉得干燥,此时才得以畅意洗漱。

    四人洗漱完毕,又把水囊灌满水,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各种吃食吃了起来,黑豹先胡乱吃了些点心干果,然后举起装酒的皮囊,才发现酒已喝光了。苗玉一笑,把自己的扔给他,笑道:你也节省点喝,这又不是在家里,你可以守着酒桶天天喝个烂醉。

    沈丹馨也笑了,把自己的酒囊也放到黑豹手边。

    黑豹举起皮囊,喝了一大口,又叹道:有酒无肉,真是可怜。

    嘿嘿,你还得寸进尺了,这不是肉是什么?苗玉指着酱肉气道。

    我现在想吃的不是这种干巴巴的酱肉,而是新鲜的带血的鹿肉、狍子肉也好啊。黑豹近乎陶醉地说。

    恶心死了。苗玉皱皱柳叶眉,你还不至于馋得想生吃鹿肉吧?

    生吃当然不会,黑豹叹道,其实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又不能生火。

    生火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附近有野鹿獐狍吗?许飞扬问道。

    你是说我们可以生火吗?黑豹惊讶得不敢相信。

    我们还是小心些,沈丹馨劝道,别为了口腹之欲惹来大麻烦。

    就是啊,黑豹,你又没害馋痨,怎地这几天就熬不过去了?苗玉恨恨地说。我只是说说嘛,又没说真的要生火烤肉,是许门主说可以生火的。黑豹分辩道。

    没关系,许飞扬说,他们料定我们不敢生火取暖煮饭,所以即便发现火光烟雾,也一定会认为是他们自己的人,反而不会过来搜查。至于防范幽灵骑士,我们生不生火都是一样。

    沈丹馨和苗玉想想也有道理,还是觉得过于冒险,只是不好出言反对,黑豹击掌道:许门主,您想得太高明了,我们生起火来反而会消除他们对这里的疑心,成了我们的一道护身符。

    你别虚捧我,许飞扬笑道,这法子还不知行得通行不通,不过你不能走远,这附近若有便打上一只,若没有还是回来将就着吃酱肉吧。黑豹如奉将令,一句话不说,转身蹿了出去,倒真像敏捷的豹子。

    他自己去不会有危险吧?沈丹馨望着黑豹的背影问道。

    这倒不用担心。苗玉笑道,他在山里和鱼在水里一样。

    不多时,黑豹便和去时的速度一样奔跑回来,手里提着一只梅花鹿,只是鹿长长的脖子已经被折断。

    这么快就捉到了。许飞扬诧异道。

    怎么跟你自己养的似的,说逮就逮到了?沈丹馨也是不胜惊奇。

    在山里他可不跟在家里一样,只是一出了山,他就什么能耐也没有了。苗玉鄙夷道。

    黑豹不理会苗玉的讥笑,兴冲冲对许飞扬说:许门主,那面还真有一个洞府,不是野兽洞,我进去看了一眼,石桌石椅石床样样都有,也不知是什么人造的,只是多年没人住了,里面积满灰尘,收拾一下也就可以了,倒是没被野兽践蹋过。

    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吧?咱们想什么就有什么。沈丹馨感到有些好笑。

    这有什么?黑豹笑道,其实每座深山里都有修道人住过,只不过若是造的房子,年深日久,风吹雨淋,就会坏得不成样子,可若是在山里开出的洞府,一两百年也没有事。

    许飞扬沉吟一下,说道:咱们过去看看就是,若是能住倒强似在这里露宿。他们背着包裹,随黑豹走过去,却发现一桩怪事:越往里走,树上的枝叶越是繁茂,颜色也是愈发青翠。到得后来,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穿树林,而是从深秋直接返回了初夏。这种时空倒错感令他们既感惊奇又有些害怕。

    大家小心些,许飞扬低声道,这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他手按剑柄,太阴神剑既未自鸣,也未躁动,然而许飞扬身上却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

    味道?没什么味道啊?黑豹使劲吸了吸鼻子,也只有他没感觉出有任何异常。

    我说的不是气味,而是感觉上的。许飞扬说着,把手放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他的手清晰地感觉到树的生命之流在枝干叶脉间缓缓流淌,如同河流穿行在地面上,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树的鲜活的生命。

    是啊,外面已是秋天了,这里怎么跟夏季一样?清爽宜人却没有一丝寒意。沈丹馨也诧异地说。

    不会又是什么人设的禁制吧。苗玉心里又有些打鼓,蓦然想到自己撞到欧阳震旦禁制时的情景,脚下不由得慢了下来。

    不会,如果是禁制我们一步也进不来。许飞扬说,这里好像存在一种法力,所以连季节也不会转换,黑豹,你是在这里捉到鹿的吗?

    不是,黑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不是我捉到的,我看到它时,它正在外面吃树叶,看到我便拼命向这里逃,我一路追过来,它要逃到前面的洞府里,跑得太急,一头撞在门旁的岩石上,自己撞死了,要不然我倒还发现不了这处洞府。

    哦,你原来不是费力捉的,而是捡个现成便宜。苗玉笑了起来。

    他们又向里面走了半里路,果然看到一面光滑的岩壁上现出一处洞府,巨大的石门只开了一半,仅容一人走过,洞门顶部刻有四个字。

    这是什么字啊?沈丹馨端详了半天,却认不出来,像是古篆,又像是鸟虫篆,可又都不是。

    这不是字,而是一种咒语。许飞扬仰脸望着,神色愈趋庄重。

    咒语?是什么咒语?做什么用的?苗玉抢着问道。

    不知道。许飞扬说着,嘴唇轻启,念出了那四个字。

    沈丹馨三人听他念出咔、喳、呢、嘛这四个音,声音却分外浓重,有种低沉的嗡嗡声。蓦然间轰的一声,石门向右侧岩石里滑了进去,整个洞口豁然显现。

    这是开门的咒语吗?沈丹馨喃喃地说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豹和苗玉却只是目瞪口呆,根本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吧。许飞扬也茫然回答道,他只是念出了咒文,并不知这咒文是干什么的,更想不到一句咒语便能移动那看上去有几百斤重的石门。

    这是你们剑仙门的咒语吗?沈丹馨问道。

    天师府张世伯曾教过我各门各派的咒语,所以就算不知道它的作用,也不难认出来,只是我以前从不相信咒语也有力量。

    我也不相信,看到了也还是不敢相信。苗玉合上了嘴,又喃喃说着,许门主,这不会是碰巧吧?

    也许是,我再试试。许飞扬又念了一遍咒语,这次没有轰然的响动,石门悄然无声地合拢来,与左面的岩石合为一体,一丝缝隙都没有,若没有上面刻的咒语,不会有人发现这是一道门。

    坏了,它关上了。黑豹着急起来。

    没事的。许飞扬又念了一遍,门又滑进右面岩石里。他反复念了几遍,屡试不爽,才确定这就是开关石门的咒语,他还发现如果只念前两个咒语,石门就会只开一半,如果只念后两个咒语,石门就会只关一半。沈丹馨好奇心起,也学着他的发音念了一遍,石门却毫无反应,她反复念了多遍,还是一样,黑豹、苗玉也试了无数遍,石门纹丝不动。

    你还说这不是你们剑仙门的?沈丹馨气得脸都涨红了,它分明认人嘛。

    不是的。许飞扬笑了起来,念咒语并不是只发音就可以了,咒语也和武功一样,是门繁复艰深的学问,甚至更玄奥,天师府最高深的武学就是各种秘咒。苗姑娘所说的禁制有一些也只是一些咒语。不过念咒语是要凝聚心神,用内力发出才可以,这道开关门的咒语似乎是通用的,而大部分咒语必须修炼本门的内功才能发出,有时功力不够也不灵验。

    我的天哪,不就是说话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苗玉摇摇头,直感匪夷所思。

    那我是功力不够吗?沈丹馨问道。

    不是,还是你发的音不对,这东西很微妙,你若有兴趣,反复多试试,找到那种感觉就对了。许飞扬说。

    四人走进洞府中,迎面是一道影壁,转过影壁心胸豁然一敞。这座洞府轩敞宽阔,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长条石桌,简直可以当床,石桌两旁是两排石椅,石椅都是由巨大的岩石雕刻而成。这石桌石椅似乎是山林巨人们用来聚会用的。

    地面是用长条石板铺成,光滑平整。四壁却嶙峋不平,有许多块巨石横空突出,不过这些巨石位置很高,倒没有磕磕碰碰的危险。

    这洞府是做什么用的?是道家修真养性的地方吗?沈丹馨环顾左右,顿感自身的渺小。

    应该是。许飞扬说,只是看不出是哪个流派的。

    进入洞府后,许飞扬意外地感到那股法力消失了,不知是洞府里没有,还是自己呆得久了感觉不出来了。

    四个人如寻宝一样四处寻觅着,不时发出欢喜的惊呼声,黑豹找到了石锅石碗,装水用的青铜鼎,沈丹馨和苗玉两人又找到了两间小石室,里面居然有两张暖玉床,若非亲眼看见,很难相信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玉,手摸上去,光滑之中又有一种温热感。

    许飞扬仔细查看每一个地方,那股法力虽然消失了,他心里却又浮上另一种感觉:这洞府中缺了许多东西,如果是佛家高僧在这里修行,应该有佛龛、佛像,或者密宗各派的道场;如果是道家修真,至少也该有三清塑像,或者像天师府里那样的道场,可这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这一张石桌和两排石椅,这洞府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还有那两间石室,两张暖玉床,说明这里并非一人所住,厅中两排石椅又说明这里一定有多人经常坐在一起,那石椅雕凿起来极为费力,决没有人仅为摆设耗费有限的人力。

    黑豹又在厨房里找到一个小门,几人从小门走过去,却见眼前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小天地。四面都是悬崖绝壁,连猿猴也无法爬上,花木芬芳,有许多是外面根本没有的品种,他们自然也叫不出名字。

    这里真奇怪,沈丹馨啧啧道,那片树林里是夏天,这里却是春天。这种说法虽然奇怪,却是几人共同的感受:在这里,春天和夏天没有按季节转换,而是并立在一起,你可以从春天直接走入夏季,也可以由夏季返回春天。

    这是什么地方?苗玉双目微合,已被花香陶醉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花香浸染,舒服得只想躺下来,躺上一辈子,永远不起来。

    这不会就是神仙洞府吧?沈丹馨既感惊喜,亦复惊奇,努力睁大眼睛,想认清周围的一切是否真实,她觉得自己走进了梦幻之中。

    怕是比神仙洞府还要神奇。许飞扬说,他心中的惊奇感和陶醉感并不比沈丹馨和苗玉差,心头却保持着警醒,这地方太反常了,反常之中通常也蕴含着危险。

    比神仙洞府还要神奇?沈丹馨喃喃道,自己也不知是反问还是认同。

    是啊,神仙讲究顺天而行,不会干扰天时季节的运行,这里的夏天和春天却是被法力固定住的。

    许飞扬又感受到了那股法力,却和树林里的有着微妙的差别,就像仲春和初夏的区别一样。只有黑豹感觉不出任何异常,倒觉得这三人有些疯疯癫癫的,他横穿过谷地,又在对面山崖下发现一处泉眼,四周还有石头垒砌成的蓄水池,水从石缝中汩汩流出,滋润着满谷的花木。

    黑豹没有欣赏花木和感慨神迹的雅致,他提来那只青铜鼎,刷洗干净后,装满水,提回去把各处擦洗得干干净净,把石锅、石碗也洗刷一新,然后便把那头鹿卸开,准备作烤肉。

    这里不但季节固定了,连时间都固定住了。许飞扬恍然间又有所悟。

    是啊。沈丹馨也豁然想到,外面应该是漆黑的夜了,可这里好像还是上午巳时。她仰脸望天,天空碧蓝如洗,太阳正在上午巳时的位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苗玉问道,我觉得我们好像走进了一幅图画里,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地方。

    或许这真是仙人神迹的显现吧,我也解释不出。许飞扬摇摇头。

    三人在遍布奇花异卉的谷地中徜徉,都有一种恍兮惚兮的感觉。群鸟并不怕人,人到近前时才飞起,又落到别处,美丽的蝴蝶则翩跹往来,不时扑入沈丹馨和苗玉怀中,二人却不去捕捉,也不忍心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唯恐破坏了这梦幻景致。

    发现那眼喷泉后,苗玉欢喜得跳起来:小姐,我们可以洗澡了,外面的水太凉,没法洗,这里的温度正好。

    沈丹馨看了看许飞扬,脸不由得红了,许飞扬忙识趣地说:你们请便。转头便往回走,听到身后传来两人叽叽喳喳的笑语声。

    她们还被花鸟迷着呢?黑豹从外面拣来大堆的枯枝,准备生火烤肉,见许飞扬自己回来,便问道。

    她们在洗澡。许飞扬答道,你出去捡柴禾了?

    是啊。

    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戌时了。黑豹只顾摆弄手中的木柴,一层层垒好,要在厅中生一堆篝火,头也不抬地说。

    可这洞里怎么这么亮啊?

    是啊。黑豹随口说,随后便张大了口。这大厅里并没点灯烛,却光线充足,外面虽繁星点点,却是一个无月的夜晚,这是为什么啊?他不由得站了起来。

    不知道。许飞扬已不感到惊奇,他问一下只是为了证实自己并未在花丛中迷失时间过了一夜,他心里对时间的节奏感还没有紊乱。

    黑豹看看洞顶和四壁,并没有窗户和天窗,即便外面是白天,大厅里也不该这样明亮。

    那我们还能生火吗?黑豹倒有些害怕了。

    生。许飞扬说,我倒想看看这里还能有什么变化。

    黑豹颤抖着手晃着火折,却晃不着火,仿佛他要点的不是一堆木柴,而是见火就会爆炸的火药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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