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珏沉声道:“照理,她该比我们早到,现在不见人影,其中就有了问题。”龙继光流泪道:“会不会……路上发生了意外?”
“可能性不大,本来我就有些疑心,因为她无法交代三元伏虎珠何以会在那该是你舅舅的身上。”
“那……她……不是我娘?”
“这件事还得再查。”
“不管真假,小弟家门血案百花会脱不了干系。”
“看来是如此。”
“大哥,你带我走好么?”
方珏正色道:“不成,龙小弟,你必须以师命为重,关于这件事,我会尽力替你查,好歹会有消息给你。”龙继光仰着泪眼望天,久久无言,这种惨事,小小心灵是不堪负荷的。方珏语重心长地道:“龙小弟,我知道你很痛若,不过,你年纪还小,该专心习艺,以你的资质,将来的成就未可限量。”龙继光悲声道:“我只要娘,只要报仇,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方珏苦笑着道:“如果令堂健在,母子必有见面之日,至于报仇,又必急在-时,至少该先找到报仇的对象。”
“在山中哪里去找?”
“龙小弟,依我判断,你的仇家必非泛泛之辈,艺业未成,谈不上报仇,只有偾事,同时令师必然为你有所谋划,你该听他老人家的。”
“艺成……如果仇人死了呢?”
“不会有这种事的,我出山之后,会尽量替你办这件事。”
“可是……大哥……”
“龙小弟,你回去吧,免得令师牵挂,我也该走了,你静等我的消息。”
“大哥,我……”
“怎么样?”
龙继光把牙齿咬了又咬,突地一顿脚道:“好,小弟这就回去,大哥,如果你查到小弟的仇家,可不能下手,一定得留给小弟亲手处理。”方珏颔首道:“那是当然的,对了,龙小弟,你应该有同门……”
“同门?”
“是呀!就是上次把我救到此地的那三位蒙面老人。”
“这……家师什么也没说,小弟也不知道他们的身分。噢!对了,那位老太婆来时曾抚着小弟的头流泪,小弟想问个明白,却被师父打发走了。”方珏心头一动,道:“不错,那位姥姥在发现三元伏虎珠之后,曾十分激动,曾指我是凶手,说不定……她与你家有什么渊源。”龙继光道:“小弟一定要向师父问清楚,大哥,我走了!”方珏道:“龙小弟,后会有期。”龙继光作了个揖,弹身奔去,方珏望着他小小的背影叹了口气,心头十分沉重,这完全是基于一种同情。呆立了片刻,方珏动身朝出山方向奔去,他准备在天黑之前出山。奔出没多远,突然听到一阵嘤嘤啜泣之声,传自山路边的林中,方珏吃了一惊,循声扑去,口里道:“什么人?”哭声顿止,-条人影从树后出现。方珏目光扫处,为之骇然大震,对方竟然是自认“赛红线”潘家倩的那中年妇人,泪痕斑剥,满面凄苦,方珏脱口道:“原来芳驾已经来了!”潘家倩哀声道:“是的,早来了!”方珏后退了一步,瞪视着对方道:“为何不现身?”潘家倩哽咽着道:“我不能,我……不能啊!”
“为什么?”
“我……失去了勇气。”
“失去了勇气?”
“是的!”
冷笑了一声,方珏眸中煞芒连闪,道:“是怕被指认出来你并非真正的‘赛红线’,是吗?”潘家倩惊异地睁大了双眼,片刻之后,摇摇头,悲声道:“方少侠,你错了,不是……这原因。”她不知方珏本姓南宫,方珏之名是他师父“武林至尊”起的,所以称他为方少侠。当然,这没有辩正的必要,方珏冷极地道:“那是什么原因?”潘家倩咬牙切齿了半晌,才恨恨地道:“我上次在山中,曾被‘红妖’污辱,我……没脸见我的孩子。”方珏呼吸一窒,道:“那不是你的错!”
“话虽如此,被污是事实,我活着的是躯壳,心已经死了。”
“你……不打算见龙继光了?”
“我已经在暗中见到了他,我……满足了。”
母子相遇而不能见面,的确是人间的大悲剧,方珏为之恻然,但他不敢遽予相信,焉知对方不是在演戏?心念一转,道:“那……芳驾准备怎么办?”潘家倩咬牙道:“我只剩一件事要办。”
“什么事?”
“追凶报仇。”
“在下如何向令郎交代?”
“就说,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下已把一切告诉了令郎,何以自圆其说?”
潘家倩低头沉思了片刻,毅然决然地道:“什么也不必说,就让继光这样生活下去吧!”方珏摇头道:“他不会放手的,他会追查到底。”潘家倩的泪水又告滚落粉腮,凄凉欲绝地道:“一切听其自然了,少侠,骨肉天性,劫后余生,我……何尝忍得下心不见他,可是……那将更痛苦,结局更残酷,一个失身的女人,偷生何为?”紧紧皱了皱眉,方珏忍不住又追问一句道:“芳驾真的是‘赛红线’?”潘家倩惨笑着道:“少侠为何总不相信,这假不了的,我行走过江湖,识我者不少,会有机会证明的。”方珏无话可说了,她的话在情理中,不愁没机会证实,默然了片刻,又道:“三元伏虎珠的事怎么说?”潘家倩道:“家兄已遭不幸,死无对证,东西在他手上,必有原因,我会查明。”方珏把心一横,道:“话说在头里,芳驾如果身分不假,在下万分同情,当尽力相助,万-有假,在下可不惜杀人流血!”潘家倩正视着方珏道:“当然,这是少侠该采的行动。”蓦在此刻,一阵极清脆的鸟鸣声遥遥传来,山中鸟啼是最平常的事,方珏当然不在意。潘家倩脸色-变,赶紧拭净泪痕,道:“这是我们自己人相召的暗号,我得走了!”说完,疾闪而离。方珏心头-动,立即弹身尾蹑下去。
不远的山道上。潘家倩与一个同样村装打扮的少女相对,方珏从侧方掩进-眼便看出是一名曾朝过相的“百花使者”。只听那“百花使者”道:“潘堂主,你怎会到山里来,这不是你负责搜索的地区!”这-声潘堂主,使方珏疑念全消,她确实是“赛红线”没错,潘家倩沉静地道:“是本堂无意中听说有个少女入了山,不及请示,便赶了来。”使者“唔”了-声,道:“我们立即出山,赶去会合太上。”太上是谁?方珏心里打了一个结,不问可知,定是个极可怕的人物。潘家倩颔首道:“好的,飞讯上怎么说?”
“山尾附近发现可疑的女子……”
“会是施小芸么?”
“很难说,但必须查明,不能让她漏网。”
方珏在暗中人为激动,原来对方是要逮捕施小芸,“无极宝典”在施小芸的身上,自己不能错过这绝佳的机会。潘家倩有意无意地朝这边扫了一眼,然后开口道:“林使者,我们这就走吧?”姓林的使者点点头,道:“走!”方珏保持视力所及的距离,尾随而去。
桐柏山东端尾脉突起-座孤峰,由于山势将尽,山岭已趋和缓,故而这孤峰特别显目,有如鹤立鸡群。月明如昼,万籁俱寂,表面上是空山静夜,但实际上峰角四周已布成天罗地网,每一处阴暗的地方都有高手伏伺。
方珏尾随潘家倩与姓林的使者来到了地头,在外围择了个隐秘的位置停了下来,二女在暗语对答声中,加入人围。不用说,峰头上藏的是被视为叛逆的“百花使者”施小芸,在如此周密的布署下,她是插翅难逃,如果她不是窃走“无极宝典”,该会当不会如此劳师动众,方珏静伏着,盘算如何不惊动对方而能登峰。“无极宝典”他志在必得,因为这是对死者全信。部署很严密,呆了盏茶时光,仍计无所出,只要-现身,绝难逃过对方的视线,而事实上他不能硬闯。两条人影朝峰上升登,虽有林木掩荫,由于月色明亮,无所遁形。“绝不能让对方先得手!”方珏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但现身便会引起骚动,情况将完全改变,众寡悬殊。定然愤事。苦苦一想,有了主意,明月正照前峰。后峰定然背阴,如能设法制住几个监视的,行动可就方便了。心念之下,悄然后退十丈,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绕向后峰,果然,后峰整个是黝暗的,他逐次借物掩护,步步迫近峰脚。两条人影静匿在树丛中,当然,附近还有互为呼应的,如果出手而不使发出任何声音,的确很难-阵犹豫之后,方珏只好不顾后果的采取行动,他像幽灵般迫向两名埋伏者,小心翼翼,不带任何声息。埋伏者是两个女的,在低声交谈。“想不到施小芸胆敢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
“太上出马,她是死定了。”
“死,照太上的性格,恐怕不会让她痛快地死。”
“她真的在峰上?”
“消息是猎户传出的,假不了。”
方珏觑准了二女的位置,算准了下手的部位,再迫近,一错牙,出手如电,同时分点二女背后重穴。两声低沉的闷嗥,二女仆了下去。方珏舒了口气,准备从这缺口登峰。蓦在此刻,风声微动,方珏心头一紧,蓄势戒备。一条人影来到身侧,“嘘!”示意他不要声张,方珏定睛一望,喜出望外,来的竟然是“赛红线”潘家倩。另一方似乎听到动静。传过来一声暗号,潘家倩立即以暗号回答,随即寂然,潘家倩用手一指,悄声道:“由此登峰,注意行迹。”方珏以极低的声音道:“太上是谁?”
“会主的师父,新从南方来的。”
“功力如何?”
“极高!”
“人已经登峰了?”
“是的,与副会主一道。”
“敬谢芳驾援手。”
“我到那边去引开监视,你赶快行动。”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好哇!潘家倩,你敢吃里扒外!”两人同时心头剧震,方珏转头一望,认出是那姓林的使者,不知何时迫近的,当机立断,方珏侧弹电扑,“切金掌”切了出去。姓林的使者大叫一声:“有敌人!”身形如魅影般划开。这种身法,是“百花使者”的特长,方珏见识过多次,的确不殊鬼魅,这一掌切了个空,但潘家倩是存了心的,几乎是同一时间也施出杀手,功力用足十二成,姓林的使者不虞潘家倩敢对她下杀手,心里无备,惨哼一声,栽了下去。两条人影从侧方闻声扑来。潘家倩急声道:“不能留活口!”这不必交代方珏也知道;电迎而上,卜卜两声,人影栽倒,这次可没出其他的声音。潘家倩推了方珏一把,道:“快去!”方珏如夜鹤般掠起,朝峰上扑登。
三个位置的暗桩被消灭,这一个方向成了真空。阴暗,加上林木遮掩,方珏的身法又奇快,远处的桩卡无由发觉。峰顶上是一间古庙,不大,只有一殿两厢,正对庙门有一座石塔,塔门紧闭,一个白发老妪拄杖站在塔前。方珏隐身在庙门侧边的树丛中。一条人影从庙门飘出,赫然是副会主“南天鬼女”。老妪没回头,开口道:“如何?”声如枭啼,说多难听有多难听。“南天鬼女”道:“仔细搜过了,没人影,但有炊具和食物。”老妪“嗯”了一声道:“人躲在塔里准没错。”“南天鬼女”道:“怎么办?”老妪道:“破塔抓人,这贱人飞也飞不了!”说着,上前数步,杖交左手,右掌上扬,隔空向塔门劈去。“轰”然一声,塔门朝里倒下。老妪横杖上步,向里张了一眼,身形暴退,惊叫出声:“呀!”方珏心弦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