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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击掌为友

    一、二、三、四……一共十四个,金世奇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包括周落平在内,那天围攻自己的十四个人全都在这。金世奇最后盯住周落平道:“你敢和我单挑独斗么?”周落平的嘴角依然翘着,笑容里饱含嘲讽:“你要单打独斗,干吗把我们都约来?”“因为我要让他们看清楚,是我亲手打败了你!以后谁要敢欺负我,就和你今天的下场一样。”“好大的口气。”周落平冲站在他身后的十三个人摆了摆手,“你们往后退。”草坪很柔软,金世奇踢开草丛下的几粒石子,这些石子踩在脚下,会使脚底生痛,他不想让这些石子分散他的注意力,尽管他此时已有些紧张,他仍然没有把握胜过面前的周落平。周落平仍然象上次那样,两手插腰,分足而立,胸膛昂挺,斜睨着金世奇道:“放马过来吧!”金世奇拉开架势,双拳呼呼生风,舞起一片拳影,攻向周落平。金世奇在心情一紧张之下,竟忘了使“怨龙搅尾”应当在原地拿桩,气定神闲地出招,这么一浑浑噩噩地冲上去,阵脚先自乱了。周落平待他到了近前,插腰的两手突然攻入那一片拳影之中,左拔右引,已将他的拳势控住。陡喝一声“倒”,腰拧身侧,将肩顶在金世奇的腋下,双臂缠住他的一条胳膊,使力将他从背上摔了出去。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金世奇仰躺在地上,只觉得蓝天在旋,大地在转,耳边响起无数叽叽叽的嘲笑声,缓了一会儿,才咬牙硬挺着站了起来,眼前摇摇晃晃的景物全非。周落平哈哈笑着,大迈两步逼近身来,伸右手抓住他的衣领,“啧啧啧”数下道:“就这点本事,也敢跟我较劲,哈哈……”金世奇顿觉热血上涌,愤懑难抑,与常氏双侠的劳劳伤别,鬼谷主人的冷脸奚落,周落平的肆意侮辱,一一在脑海中闪过,情不自禁地提起左臂缓缓划过半圈,右掌从所划的圈中直击而出。“蓬”的一声闷响,周落平大叫一声,倒撞而出,腾腾腾几步,委顿在地。那十三个少年大惊,忙奔过去七手八脚地扶起周落平。幸好金世奇功力不深,周落平的伤势并不严重,但他显然吃惊到了极处,睁大了眼睛望定了金世奇,喃喃道:“你……你怎么会‘怨龙搅尾’?”金世奇的胸膛一起一伏,道:“我说过,我是鬼谷少主!”三天的休息时间一晃就过去了,金世奇随朴岱进入“余生崖”上的第二个洞,这个洞比第一个洞小得多,壁上刻的字也少,稀稀拉拉的总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个,壁边刻着“犀罩功”三个大字。金世奇问朴岱“犀罩”是什么意思,朴岱道:“‘犀’就是‘心有灵犀’的犀,‘罩’即金钢罩,‘犀罩’即凭瞬间的本能反应,引出金钢罩的内功护体。如果这一功练成,别人以重手法伤你,掌力触及到你的身体时,你的体内自然而然会有股力道反弹出来,化去对方的部分掌力,使你不致于受到重创。这门功夫还可用来闭穴,即便别人点中了你的穴道,也是徒劳无功。”金世奇点点头,道:“这倒不错,至少以后别人欺负我时,我可以不怕痛了。”朴岱笑道:“那也得看你的功力如何了,你的功力深,化去对方的掌力就多;你的功力弱,化去对方的掌力就少。那还是要吃痛的。”金世奇只道同“天罡心法”一样,至多两个月,便可将这“犀罩功”练成。在他看来,两个月甚至已经够长了,因为这个洞内的字数太少,随便扫上一眼,也可以从头至尾地阅览一遍。但出乎了他的意料,“犀罩功”虽然内容不多,但其难度远胜“天罡心法”。首先须熟记人身各大要穴经脉,之后日日鸡鸣而起,倒立洞内,以意念导引真气,沿各路经脉周转体内,循序渐进,以求运转自如。大凡刚开始习炼内功之人,从不敢如这般倒立练功,这样气血逆转,极易误入歧途,乃至走火入魔,但若练成“犀罩”功,却非经此路不可。金世奇练这犀罩功,可谓步步是险,稍一不慎,便会气岔失调,走入魔境。朴岱在他练功时,一直守候在他的身旁,见他稍有异样,立即出掌,输运真力,助他度过难关,丝豪不敢怠慢。金世奇的“犀罩”功刚入门时,身边只有朴岱一人守候,随着他功力渐长,朴亚、朴闰、朴冥、朴才俱都登上“余生崖”,环成一圈,围他而坐,合五人之力助他过关。不知不觉中,又是三个月过去了,金世奇整日呆在洞里,除了练功就是吃饭,睡觉。鬼谷五仆时常陪他聊聊天,下下棋,排谴他的寂寞,有多余的时间,各人就将自己的拿手绝艺教于他一些,增长他的见闻。短短的三个月,金世奇的武功已与数月前刚入鬼谷时判若两人。朴岱原名司马岱,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当年武林中人闯入鬼谷时,少林派并未参预,方丈雪涧禅师严令僧众不得出寺,擅入鬼谷,坏了出家人的修行。雪涧禅师戒律极严,无人敢违,只有司马岱,血气方刚,仗着自己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欲会会天下高人,偷偷加入了征伐鬼谷的队伍。朴亚原名赵不亚,是天山派已故掌门“唤鹰”老人生前唯一的弟子。赵不亚年纪轻轻,辈分甚高,如今的天山掌门唐于剑出自“唤鹰”老人师弟霍崇的门下,见到赵不亚,还得尊一声“师兄”。朴闰原名李景闰,道号“千须”,天资过人,入三清教不到三年,便已内外兼修,师承掌教道人元照,武功青出于蓝胜于蓝,学得镇教剑法——“三清映血剑”后,锋茫大射江湖,其每一招使出的速度,只有枫州西门世家的快刀可以与之相媲。本来他被元照看中,即将承领掌教衣钵,可他逞一时之勇,想凭着一套快绝天下的“三清映血剑”,会会鬼谷中的高人,也随征伐的队伍进入鬼谷。朴冥原名尚略冥,是尚家堡堡主尚仲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从小不满家族的溺爱,独自出走江湖,得遇异人传授神功“阴阳十八抓”,又偶服了仙芝异草,助长了功力,自信天下为敌,正欲找号称“天下第一魔头”的黑盗帮帮主吕盛和武林圣地枫叶宫的主人卢枫青一较高低时,遇上了征伐鬼谷的队伍,因听说鬼谷中有位天下第一的高手,心中不服,便也随着他们进了鬼谷。朴才原名辛三才,“三才”是指他精书法、通绘画、长记忆。辛三才本不会武功,是河北鹿州的一个穷秀才。因无事可做,整日便替别人抄书写字,赚几文钱来糊口。因他字写得好,又不通武功,当时鹿州麒麟门的掌门人谢云宝便将那些已破旧不堪的麒麟门武功秘笈交给他,限他三天之内重新誊写一遍。那秘笈是汇麒麟门几代创业人的心血而成,一共上下两卷,内容颇多,非掌门人不得看,非掌门人不得学。辛三才只用了两天,就将它们抄完,并已暗中记熟,平日闲着无事时,就琢磨秘笈上的武学。他天资聪慧,只几年时间,即无师自通,参悟了麒麟门的不传秘笈。麒麟门之所以并非名声赫赫的大派,是因为门中武功的精华部分,俱让掌门人一人垄断。而历代掌门又大多贪婪成性,认钱不认人,银子交的越多,武功才传授的越多。而有钱的富家子弟又大多好吃懒做,练起武来更是糊天糊地糊自己。银子交的最多的人,才有可能受到掌门人的亲睐,将他做为衣钵传人,登上掌门之位。这样的人做了掌门,即便学会了那秘笈上的武功,也因不肯日日勤练,兼之沉淫酒色,陶虚了身体,而成不了气候。所以麒麟门上至掌门人,下至各弟子,在武林中俱都碌碌无为,名不见经传,一代不如一代。但这汇麒麟门先祖心血而成的《麒麟秘笈》却是非同小可,若不是朴才将它传给金世奇,金世奇日后重出江湖,将它发扬光大,恐怕麒麟门数代先祖的一番心血就要付之东流了。鬼谷五仆当初俱因狂妄自大,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闯入鬼谷,结果五人联手,仍败在鬼谷主人手下,顿时万念俱灰,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学一道,无终境可言,从此死心留在鬼谷,潜心修艺。鬼谷五仆虽绝了出谷之念,但五人各怀绝艺,不愿这些功夫在鬼谷中湮没,便都将所学授于金世奇,希望他能继承下来。少林、天山、三清教、阴阳十八抓和《麒麟秘笈》,虽然这些各门各派的武功很多很杂,但由于金世奇已练成了“天罡心法”,他的进展仍很迅速,其中《麒麟秘笈》一共有上下两卷,内容很多,虽然一时间不能尽将它们融会贯通,但在朴才的促督下,金世奇也已将秘笈背了个烂熟,同时,他的“犀罩功”也已大功告成。这一日,鬼谷主人忽然差了一名青衣护卫登上“余生崖”,来唤金世奇去他住的“碧云阁”,金世奇不知道有什么事,随着那护卫来到鬼谷主人的住处,一眼瞧见屋内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一对漆黑的眼珠自自己一进屋就咄咄盯来,秀眉微蹙,表情愤怒。金世奇心里暗暗纳闷,这小姑娘这样看着我,好象我和她有什么仇似的,不知她是谁,以前可从未见过。鬼谷主人沉声道:“世奇,落婷说,你用‘怨龙搅尾’打伤了她的哥哥,可有这回事?”金世奇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小姑娘就是周落平的妹妹周落婷,顺口道:“有!可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况且又不是我先打了他,是他先在翠蕊湖边把我打伤的,这事周老伯,周婶,朴岱,崔顺甫都知道。而后他又纠集了一伙人,在日月山又把我打了一顿。我才……”那小姑娘霍地站起,怒道:“还有脸说!我哥哥被你打得这几个月来每隔两三天便胸口疼痛,咳嗽不止,爸妈知道你是鬼谷少主,不敢来招惹你,却偏偏说是我哥哥先动手打伤了你,那是他自讨的,死了也活该。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我就不信,天师会不替我作主。”“天师?谁是天师?”金世奇疑道。“我。”鬼谷主人道:“我就是天师,张天师是我的名字。”金世奇在心底“嗐”的一笑,暗想这鬼谷主人脸皮也真厚,居然敢和我们道家的上仙同名。只听鬼谷主人又道:“你身为鬼谷少主,谷里其他的孩子就是你的同伴,你怎么能用鬼谷的武功打伤他们,你说,是谁把‘怨龙搅尾’传给你的?”金世奇顿时大怒,将头一扭,大声道:“许你们鬼谷中的人成群结伙来欺负我,就不许我教训教训他们!说什么我是鬼谷少主,其实我是一个外人!你身为鬼谷主人,当然胳膊肘不能朝外拐,当然要护着你们鬼谷的人喽!至于谁教会我‘怨龙搅尾’,你便把我杀了我也不说!”张天师缓和了一下语气道:“你说是他们先出手打的你,除了周落平,还有哪些人?你把他们的名字说给我听,如果查出你所言非虚,我定会严惩他们!鬼谷内也不许发生这种事情。但如果你说的是假话,那就罪加一等!”“罪加一等算什么,罪加三等我也不怕,去查好了。”张天师点点头道:“好,落婷,你们都跟我来,我要亲自去问问周落平。”金世奇讥笑道:“你去问周落平,真是笑话,他自己干的丑事,他还能承认吗?”张天师冷冷道:“在鬼谷,许你一时无知犯了错,却决不许你事后撒谎隐满事实,一错再错。”三人到周家时,正见周落平在门口劈柴。周落婷远远就唤了一声:“哥,天师来了!”周落平放下斧头,上前致礼。张天师问道:“落平,你父母在家吗?”周落平摇摇头,道:“他们上日月山上采药去了。”张天师道:“是给你治病吗?”周落平沉吟了一会儿,方低低地道:“是。”随后瞥了金世奇一眼,将头扭开。金世奇看到周落平时,不禁吃了一惊,周落平瘦削了许多,面色苍白,眼窝内陷,明显已不再是以前那个生龙活虎,充满活力的少年郎。他身形松散,表情萎靡,以往自狂自大的神色荡然无存。金世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站在面前的便是周落平。张天师却相信,他了解周落平,正如他了解鬼谷内每一个他关心的人一样,周落平太狂妄自大了。他在鬼谷的孩子中确是个姣姣者,没有哪一个孩子能在他的面前走过十招。谷中每一个孩子都崇拜他,唯他马首是瞻,他一直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孩子王”。而一个外来之人将他打败了,这意味着他不能再称霸于孩子群中,没有人再会象以前那样赞赏他、尊从他。他受不了这个打击,“怨龙搅尾”本不是那种能将人打伤后并留下病根的招数,真正把周落平推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张天师叹了口气,心道:“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沉声道:“你和世奇之间的纠葛我已经知道了,是你先动的手吗?”周落平点了点头。“还有谁?”周落平不敢隐瞒,一一说出那些人的名字。张天师道:“世奇新来鬼谷,且不说他是不是少主,纵使是客,你也该善意结交,以礼相待。其他的孩子都以你为首,视你而动,你不给他们做个榜样,反带着他们恃强凌弱,犯了学武人的大忌,我想你父亲平日定不是这么教你的。此事纯因你而起,你知错吗?”周落平点点头,眼睛微湿。张天师伸手扶住他的肩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这次受挫,实是个很好的教训,有天大本事的人,若狂妄自大,也终会有一天要吃亏的。”周落平忽然扑进张天师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天师,我吃苦受累,练了近十年的武功,原来这么不济事!”张天师慢声道:“世奇用的是‘怨龙搅尾’,鬼谷中没有哪一个孩子能躲过这一招。”“可……可我会‘伏羲三十六步’,怎么还没躲开?”张天师微笑道:“‘怨龙搅尾’正是‘伏羲三十六步’的克星。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个硬小子,怎的也这么没出息。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是我,当年也不知栽过多少跟斗。”“可……可我一直没输过啊!”周落平哭道。张天师道:“这没办法,世奇是少主,他的武功得自日月山一十四洞及鬼谷五仆的真传。而你是间接地从你父亲那里学来的武功,你败在他的手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不着责怪自己。”“天师,我……我心里真的憋得慌,好想大哭一场。”“真想哭时,就哭吧,哭完之后,把一切都忘掉。”周落平果真在张天师的怀中哭了起来,周落婷也依偎着哥哥,陪着他一同掉泪。金世奇怔住了,眼前的鬼谷主人象一个慈父般拥着周落平,任他在自己怀中哭泣,虽未多说话,但表情分明已原谅了犯了错的周落平,象父母对待自己伤心的孩子一样,怜惜地拍抚着他的肩膀。金世奇自幼失去双亲,从不知道依偎在父母温暖的怀中是什么滋味,看到这场景,禁不住胸中一酸,忽记起了朴闰的话:“喂,你为什么把我家主人看得那么坏呢?他强迫你留下来是没有办法的……日后你便知道他是个好人了。”周落平兄妹的哭声传入金世奇的耳中,金世奇的心随着哭声颤动,悠然生出一丝歉疚来:毕竟是我用‘怨龙搅尾’打伤了周落平呵,尽管他也打伤过我,可是我这一掌却使他伤了这么久,使他变成今天这个模样。走上去拽住了张天师的胳膊,低声道“天师……对不起,我不该用‘怨龙搅尾’打伤周落平。”“不!”周落平从张天师的怀中抬起头来,面色羞愧地道:“不怨世奇,是我不好,是我先在翠蕊湖边打伤世奇,又在日月山约了十三个人围攻他的,我……我……”“好好好!”鬼谷主人微笑道:“你们两个既已知错,就不必再自责了。此事已过去,世奇不要内疚,落平的身体不会有事的,我会给他治疗。世奇,你不说在鬼谷里找不到玩伴吗,落平可是这里最好玩的野孩子了,他的手下还有一大帮孩子兵哩!你会跟他们交上朋友的。”金世奇笑着伸出右手道:“击掌为友!”周落平也破涕为笑,伸出右手,“啪”的在他的右掌上击了一下,道:“击掌为友!”随后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周落婷擦干眼泪道“世奇哥,对不起,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仗势欺人的无赖呢。”众人顿时大笑起来。太阳透过几块白云在日月山的山峰间投下阴影,山脚下绿草茵茵,杂花生树,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翠蕊湖边,杨柳依依,柳丝垂萍。湖面上,金世奇正和周落平比试水性。周落婷站在岸上,为他们拍掌鼓劲。她淡蓝色的衣衫和流水般的发丝随风轻动,已然是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这已是金世奇来鬼谷的第四个年头了!周落平先上了岸,浑身湿淋淋的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周落婷赶紧跑到岸边,往上拉着后到的金世奇。“我又输了!”金世奇懊丧地在周落平的身旁躺下。周落婷从袖中拿出一块手绢,象只快乐的小鸟般笑道:“世奇哥,快擦干身子,不然会着凉的。”周落平懒洋洋地笑道:“好妹子,你哥哥我要是不赶快擦干身子,也会着凉的!你就那么心疼他啊,一天到晚‘世奇哥’,‘世奇哥’,倒底谁是你亲哥哥?”周落婷顿时羞红了脸,噘起嘴,踢了周落平一脚。周落平望着一旁神色尴尬的金世奇,笑道:“你看我这妹子怎么样?将来便把她送给你吧。”金世奇越发尴尬地道“你胡说什么。我是个出家人,休跟我开这种玩笑。”见周落婷似羞似嗔地瞪了自己一眼,竖起秀眉,泪水在双眼中打转,跺跺脚,一扭头跑开了。周落平凑了上来道:“喂,你惹她生气了。”金世奇道:“我怎么会惹她生气,明明是你说了那么一大堆不着调的话。”周落平道:“你不该说你是个道士的,落婷很喜欢你,我做哥哥的难道还看不出来。”金世奇道:“我不说她也知道我是个道士。”周落平砰的在他肩头打了一拳,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就不能还俗吗?朴闰朴三叔不也是个道士吗,他现在可都娶了老婆了。”金世奇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想还俗,做道士多好,一身轻松,逍遥自在。娶妻生子,吓,等于是给自己上了道枷锁,走到哪带到哪,还得想法赚钱养活她们,太麻烦。我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以前在清虚观,日子虽然苦了些,可听道士们说江湖上今日谁死了,明日谁死了,就没见着我们清虚观少了哪一个。我穿道袍穿惯了,穿别的衣服我浑身不自在。”周落平笑道:“还说走哪带到哪,你能走到哪去,不就在这鬼谷里打个转吗?”“嘿嘿,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出这鬼谷了。”周落平一个打挺坐起身来,惊道:“这么说,那一十四洞的武功你练完了?”金世奇道:“没有,我只练成了前三个洞的武功,昨天刚将第三个洞的大绝轻功中的‘天梯八踩’,伏羲三十六步’,‘神农七十二步’练完,再过几天,就得到第四个洞去了。”“那你怎么能出得去?”周落平疑道:“逃出去。”金世奇望着鬼谷林外道:“自从你被我用‘怨龙搅尾’打伤后,几个月过去,你的身体都不能恢复,我就更想去见常叔叔他们了。因为常二叔也是被‘怨龙搅尾’打伤的,况且朴才的功力比我不知高出多少倍,常二叔定然受了重伤,甚至还会……会有生命危险。”周落平道:“哎呀,我那是心病所致,并不是被你打成那样。我以前一直没败过,败在你手上,我心中总觉得窝囊,再加上胸口中掌,所以才会疼上两三个月的。”金世奇面带忧虑地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担心。常二叔武功很高,以前也一定没败过,败在鬼谷的一个仆人手上,他心中的感受说不准,便也和你差不多。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也要同你一样吗?不行,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一定得到陕西去看看。”周落平劝道:“那你等到练完十四个洞的武功再出谷也不迟啊,依你现在的武功,出谷是会吃亏的。天师曾经说过,鬼谷外的人才个个是真正吃人的鬼呢。”金世奇摇摇头道:“你没看我在鬼谷待了四年,只练成三个洞的武功吗,前五个月的进展倒是不慢,学成了两个洞的武功。可我没想到,第三个洞的‘大绝轻功’竟耽误了我这么长时间,‘天梯八踩’,‘伏羲三十六步’,‘神农七十二步’,这些轻功可太神奇了!如果再往后练下去,不知练到哪年哪月才能全部练完。我不是小孩子了,出了鬼谷,自己会照料自己,再说,我有大绝轻功,打不过人家可以跑,即便跑不掉,吃人一顿打,还有犀罩功护身呢。”周落平道:“可……可你怎么出鬼谷呢?鬼谷内机关重重,高手密布,别说出去了,只要随处走一走,都会有人看着你。稍有异样,立即摧动机关,当真是寸步难行!”金世奇道:“没关系,鬼谷的机关我都摸熟了,再说他们也不会拿那些致命的机关来对付我。关键是那些武功高强的护卫,警戒森严,鬼谷林中,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要越过他们,真是不易。”周落平得意地道:“那就死了心,别出去了呗。”金世奇站起身来笑道:“嘿嘿,难道我的大绝轻功是白练了么?你来看!”周落平抬头看时,见金世奇倏地展动身形,脚下幻步纷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时如蜻蜓点水,乍落又起;时如惊鸟离枝,回旋于空。方圆一丈之内,窜跃趋奔,纵横自如。周落平惊道:“伏羲三十六步!”“还有呢。”金世奇长啸一声,忽地改换步法,大步流星,随意飞驰,其身若游龙,其形若惊鸿,来去如风,轻捷似箭。快到极处时,一人化两人,两人化四人,幻影纷呈,竟有无数个金世奇大袖飘飘,迎风猎猎。“神农七十二步!”周落平惊道。“再看了!”金世奇纵身而起,跻升直上,待到上冲势头减弱,便要下落时,左足尖突在右足背上一踩,身子蓦地又向上疾窜一段。待到势头再弱,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踩,身子再度拔起,一连八踩,如踏云梯,节节而上。“天梯八踩!”周落平已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金世奇落回地上,笑道:“凭这些,鬼谷中的护卫便奈何我不得。”周落平叹了口气道:“唉!这下可苦了我那妹子了。”金世奇拍拍周落平的肩膀道:“落平,我把这些都告诉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周落平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别说是我家主人,就是我父亲知道了,也非废了我不可!再说,为了我妹子,我也不会帮你的忙。若不是咱俩是朋友,我便将这事告到天师那里去,看你吃不了兜着走。”金世奇急道:“你只详装和大牛二虎他们打架,把鬼谷林中那些护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脱身了。”周落平仍道:“不行,不行,我说过不行就是不行,你以为鬼谷林中那些人是傻子,鬼谷中人打架,自有谷中的巡察护卫料理,他们的职责只是守住那片鬼谷林,见到我们打架,恐怕连理都不理。”顿了一下又道:“喂,天师和五仆待你不薄,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背恩忘义?”“我不是背恩忘义,我只是出去同常叔叔他们见上一面,天师和五仆对我有恩,我怎会忘记,去陕西一趟,我仍然赶回来,至多只需几个月的时间。”金世奇道。周落平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明天早晨。”金世奇道。鬼谷中的护卫夜晚比白天还要警惕,只有在早晨换岗时,才稍稍松懈。金世奇选择这个时候闯出鬼谷,机会最大!周落平又缓缓地躺回草地,凝望着莹彻的蓝天,思索着该不该把这事告诉周落婷,眼角余光瞥见蓝衫一闪,侧头看去,见周落婷远远地跑来,神色慌张,气喘吁吁,还隔着一段距离便高声唤道:“不好了,大牛掉到陷坑里,被捕狼夹夹住了。”“啊?!”周落平大惊,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暗道:怎么会掉进陷坑里呢?那些陷坑都是大牛他们自己挖的,用来捕山里的野兽,各人都知道陷坑所在的位置,谁也不会那么傻掉进自己挖的坑。一手拉了金世奇,道“走,去看看。”奔出里许,果见一处山脚围着一群人,探头向地下张望。周落婷引路,本一路跑在前面,周落平和金世奇见到出事的地方后,心里一急,加快步伐,一齐趋身掠过周落婷,金世奇身形一摧动,不自觉地施展出了大绝轻功,一阵风也似地到了坑边,倒把周落平甩落十几步远。周落平随后赶到,又隔了一会儿,周落婷才跟到。坑边围的都是自小玩到大的好友,二虎,蓉华,锦儿,小玉,莲香等都在。各人神色焦急地探头下望。金世奇和周落平闪目向下一看,不禁各吸了一口凉气,见这陷坑挖得深极,四壁陡峭如刀削,延至两丈方才见底。坑底俯伏的正是大牛,衣衫不整,满是尘土,双腿夹在一个硕大的捕狼夹中,狼夹上下合口处锯齿狰狞,烁烁闪着寒光,恰似一个张开的狼嘴,紧紧咬住大牛的双腿,自膝盖以下,鲜血淋漓,状直惨凄。周落平忙唤“大牛,大牛,你怎么样了?”坑下只传来大牛有气无力的呻吟声。周落平皱起眉头,问四周的人:“怎么回事?这是谁挖的坑,大牛怎么掉下去的?”众人相顾惴惴,无人出声,忽听一声啜泣,周落平顺声音看去,见霍小玉用手捂住了脸,肩头一颤一颤地哭出声来,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指间滚落,滑过雪白的手背,滴到地上。周落平厉声问道:“小玉,是你挖的坑么?”霍小玉嘤嘤地哭着摇了摇头,道:“是大牛自己挖的坑。”周落平一愣,看了看坑底的大牛,又看了看霍小玉,疑道:“是他自己挖的坑,他怎么还会掉下去?咦,那你哭什么?”周落平一问,霍小玉肩头耸耸地抽泣得更厉害了。周落平和金世奇相对望了一眼,心道这事可有些古怪。一旁走出一人,讷讷地道:“这坑确实是大牛自己挖的,大牛是自己跳进坑里的。”周落平越发纳闷,见说话之人是大牛的弟弟二虎,便问道:“大牛是自己跳进去的?他为什么这样做?是要寻短见么?”心里却想,若是寻短见,怎么会往陷狼坑里跳,明知道捕狼夹根本不能致人于死地,这不是自找苦吃么!二虎道:“这……这……”露出为难的表情,斜眼偷偷瞅向霍小玉。这一细微的动作如何能逃得过周落平的眼睛,知道这事定然和霍小玉有牵连,再看霍小玉时,见她雪白的腮边竟然飞上两抹红晕,目光透过指缝偷偷睃向坑底的大牛。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坑内,见坑底的大牛已稍稍将身子侧过了些,虽然兀自一声声地大嗥,但两只眼珠却时不时颇为灵动地转向坑上的霍小玉,一迎上霍小玉偷窥的目光,又将头扭了回去,面孔对着地,声音陡地升到一个高度,杀猪似地嗥叫不已,直听得人撕心裂肺,肝胆俱寒。二虎“扑通”一声跪到坑边,泪水滚滚而落,哽咽道:“哥,我还是去把天师他们喊来吧。这样下去,你不死……也要成废人。”大牛顿时叫道:“不,我不许喊人来!哎哟,哎哟,你们谁喊人来,我就一头碰死。啊……”周落平此时已有些了然,大牛平日是个硬骨头,即便用刀子剁下他两条腿来,他也不见得哼一声。今日被个捕狼夹夹住,就这么要死不活地大叫大嚷,显是故意做作出来,要给谁看。瞧他神色,自然是要给霍小玉看。又见他虽然不住地撕声大喊,但两腮红润,额边有光,不象常人受伤时一副大汗淋漓,面色苍白的痛苦模样,心中愈渐澄澈,似乎已透过一层雾,朦朦胧胧地看到了些什么,周落平若没有这两下,当初也不会当上鬼谷里的孩子王了。当下紧逼住霍小玉问道:“倒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详细经过说出来。要不我现在就到天师那里去!”霍小玉忙道:“别,别……,我说。”又向坑底的大牛溜了一眼,头低低地垂着,一张俏脸胀得通红,一副欲说还羞的模样。周落平冷哼一声,转身便走。霍小玉急忙拽住他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今天早上,大牛来喊我,说日月山上结了许多草霉,让我和他一起去采。我就带了个小篮子,和他一起走到这里。山坡上果然红彤彤的一大片,结了许多个大水灵的草霉。我们一边采,一边说说笑笑。大牛问我:‘小玉,你今年多大了?’我说:‘十六。’他说:‘我十八,刚好比你大两岁。’”周落平心底暗暗好笑,暗骂了一声:他奶奶的,快扯到正题了!霍小玉接着道:“大牛又说:‘小玉,既然我比你大,你就喊我哥哥吧。’我笑着说:‘我不是从小到大一直喊你‘大牛哥’的吗?’他的脸突然一红,说:‘那个哥哥和这个哥哥……意思不大一样……’”她说大牛的脸突然一红,却浑不知自己的脸早已红得如熟透的柿子了。“接着,大牛他就唱了首歌,说这个哥哥是这首歌里的哥哥,让我就喊他……这个……哥哥。”周落平听她说得云里雾里,不着边际,道:“什么这个哥哥那个哥哥,大牛他倒底唱的什么歌?”忽听一旁“哧哧”的几声笑,见蓉华,锦儿她们都掩着嘴偷笑。二虎的嘴唇一绽,本也要随着笑出来,一看到坑底哥哥的惨状,脸又耷拉下来。周落平喝道:“笑什么?”又问霍小玉:“他倒底唱什么歌?”霍小玉秀眉微蹙,急得泪花在双眼中打转,磕磕巴巴地道:“这……这怎么唱得出口呢!”周落平转身就走,这一招见效之至,背后立即响起一串如银铃撞击般悠扬悦耳的歌声。周落平差些乐出声来,假模假样地站定了。只听霍小玉唱道:“三月三,花争艳,送哥送到小桥边。哥哥的衣,哥哥的衫,一针一线妹妹连。哥哥行路哟,莫忘做衣难;做衣的人儿哟,盼你早归还。”声音抖抖颤颤,愈唱愈低,愈唱愈细,唱至最后两句,已细如蚊蚋,低不可闻。众人俱都一直静静地听着,直至歌声落罢,仍然怔怔地鸦雀无声。一时间,连吹过身边的风也似乎变得轻了,只觉得那声音如风中的银铃,“叮叮叮”的清脆撞击声虽止,丝丝余音却仍随风曼舒,嗡嗡然悠悠震颤,在耳畔回旋缭绕,久久不去。周落婷拍手笑道:“好姊姊,唱得太好了!我只觉得魂灵儿都要飞了呢!”却听二虎“咦”了一声,见二虎伸长了脖子向坑底的大牛道:“哥,你怎么不叫唤了?你……你还好么?”众人都向坑底看去,果见大牛一声不响地趴着,侧着耳朵,目光痴痴地不知游离何处。但身子一起一伏,显还在呼吸。二虎又惶惶恐恐地唤了一声:“哥,哥,你怎样啦?”大牛象是猛地醒过来,“啊”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坑上的众人,随即又扯开嗓子大叫起来:“哎哟,哎哟,我快疼死了,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啊唷!”蓉华笑道:“他听小玉唱歌听得痴了,忘了痛了。”众人大笑起来。霍小玉脸一红,将头转向别处。周落平前合后仰,笑得打跌。他知道这首歌是鬼谷里流传得最老的一首情歌,鬼谷中的姑娘只要一看上了哪个小伙儿,就会羞答答地徘徊在意中人的附近,待四处没人时,就轻声哼唱这首歌。小伙儿听见歌声,只要随声唱和,那便是情投意合,两相暗许了。原本一直是姑娘家唱的,没想到今日大牛竟会对着霍小玉唱出这首歌,当真是前古未有,独举一帜了。突然间想起话还未问完,笑声嘎然而止,脸色在倏忽之间沉冷似水,变得快极。众人本都嘻嘻笑着,见周落平神色古怪,脸上笑容也都立时疆住。连金世奇也应变不及,险些呛住。周落平问道:“那后来呢?”霍小玉道:“后来,我知道了他的意思,一生气,扭头就要走,他张开手臂把我拦住,说他是真心……真心喜欢我,他想到了我大概会生他的气,不再理他,就事先在这里挖了这个陷坑,说如果我不答应叫他……那个哥哥,就要跳到坑里,让捕狼夹把他的双腿夹断。可我怎么……能叫得出口呢,只要一叫他……那个哥哥,不就等于是……”说到这里,霍小玉的牙齿咬着下唇,泪水夺眶而出,又羞又急之下,再也说不下去了。众人都知道,只要霍小玉喊出“哥哥”这两字,那便等于是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了大牛了,这“哥哥”二字如何轻易喊得出口。金世奇和周落平等男孩子倒也罢了,周落婷和蓉华等一群女孩心心相通,立即体会到霍小玉的心情,周落婷把霍小玉拉到自己身边,揽住她的肩头,狠狠地瞪了坑底的大牛一眼,道:“大牛这家伙,怎么能这样逼小玉!”周落平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于是大牛就一纵身,跳进他自己挖的陷坑了,是也不是?”霍小玉点了点头。周落平又问二虎道:“瞧你们的神色,好象当时你们也在场?”一旁锦儿接过话道:“大牛和小玉还没来时,我们就已经在这里采草霉了,远远地看见大牛和小玉有说有笑地走来,我们想跟他们开开玩笑,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就都躲起来了。”周落平向四周一看,见疏疏落落的有几块大石和些老树,知道这便是二虎他们的隐身之地了。周落平又问二虎道:“那你听见你哥哥说要往坑里跳,为什么不出来拉住他?”二虎苦着脸道:“我哪知道他真在这里挖了个坑,只当是他说着玩的,吓唬吓唬小玉,哪知……哪知……他说跳就跳了!”金世奇道:“还是先把大牛弄上来再说吧,总这么在坑底趴着不是回事儿。”众人点头称是。周落平却嘻嘻一笑道:“先别忙,大牛既然能想到小玉不理他,事先挖了个坑在此;必定也想到若是小玉依旧不买他的账,自顾自地走了,周围又没个人来,岂非要一直被困在这里吗!所以啊,大牛必定有自己的主意,不用我们救,他也是能出得来的。是不是啊。大牛?”金世奇一愣,这么深的坑,大牛的腿又被夹成重伤,怎么还能自己出来,周落平不是开玩笑吧!只听大牛叫道:“我不要人救,哎哟,我也不想出来!啊……好疼啊,你们都走吧!小玉,你也走吧……哎……算我什么都没说,啊唷……”金世奇道:“那怎么行!”纵入坑内,一手抓住大牛的衣领,一手托在他的腿下,“嘿”地轻吐一口气,双足一点,乘凌直上,堪堪头顶掠出坑沿时,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点,整个身子拔出了坑,稳稳落在地上。早有二虎抢上,接过大牛,横放在地上,一面不住声地焦急询问,一面仔细察看大牛的伤势。却见大牛脸色慌张,伸手拨开二虎摸向他伤口处的手,朝旁边滚开数尺,叫道:“不用你们管我,我这伤,这腿,这这……,我是不想治的了,就让它们断掉烂掉好了。哎哟……谁会心疼我呀!”二虎一咂嘴道:“哥,这是怎么说?我心疼你呀,爸爸心疼你呀,妈妈心疼你呀。”众人一阵大笑。霍小玉一跺脚,忍不住也笑道:“一对活宝!”金世奇又道:“不看看你的伤怎么行!”伸手去扳他的腿。大牛面色惊变,又要闪躲,金世奇倒干脆利落,一把将他抓住,点了他的穴道,抄起他的两腿横搁在自己膝头,伸头一摸,“咦”了一声,那个捕狼夹触到手上毛毛糙糙,浑不似一般铁制器物光滑冰冷,倒象是块木头制成的,仔细一看,果真是块木头,上面涂了银漆,远看倒也亮晃晃的。又将指头醮了点大牛腿上的血,凑近鼻端一闻,“呀”地叫道:“是鸡血!”周落平解开大牛穴道,一脚却踏在他的胸脯上,笑骂道:“好小子,你昏了头,可是不择手段啊!”大牛“嘻嘻”一笑道:“落平哥,这个这个这个,我是开个玩笑,挑个热闹,你……你高抬贵脚,高抬贵脚!”二虎,周落婷等俱都面色惊愕,各人都忍不住上来摸摸那个木制的捕狼夹,一摸之下,一个个腾腾跳起,跺足大骂。霍小玉气得又哭了,浑身颤颤地道:“大牛,原来你这么坏!以后,我连‘大牛哥’也不喊你了!”言毕哭着跑开了。大牛顿时傻了眼,怔怔地看着霍小玉的背影,成了一个没有魂灵儿的泥塑人了……。金世奇望了望天,天色正渐亮,仍然有疏疏的几点星和一弯留连不去的残月。清晨的风吹在身上,扬起耳边的发丝,卷起道袍的下摆,凉爽宜人,发人耳目。金世奇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翠蕊湖,湖面清清冷冷的寂静无声。道袍没有湿,金世奇想起刚才的光景,不禁咧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游过湖时,金世奇把全身的衣服都脱了下来,一手托着衣物和包裹,把它们高高举过水面,一手奋力划水。连日同周落平在水中嬉戏,使他的水性大长,他不费力地便过了湖。前面便是横亘的日月山脉,日月山脉延续到这里,成了乱石填路,沟壑纵横的一片山地。翻过这片山地,就是鬼谷与外界隔绝的第一道屏障——鬼谷林了!金世奇没敢走鬼谷湖至鬼谷林的路,那之间虽然通畅无比,但若过鬼谷湖,必须有张天师亲给的解毒丹,没有充分可信的理由,张天师是不会轻易便给解毒丹的,那样做只会引起他的怀疑。金世奇只能选择翻越日月山脉到达鬼谷林这条路,尽管这之间根本就没有路,只有悬崖、巨石、荆棘、鬼谷护卫和大量隐而不视的机关!金世奇厚厚地穿着几件衣服,以防穿越山地时,被遍野的毒刺划破肌肤。天边现出一抹鱼肚白,翠蕊湖的那边不知是谁家的鸡先啼叫了一声。接着远远近近地响起一片鸡鸣。金世奇的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惆怅,就这么离开鬼谷了吗?就这么离开日月山、翠蕊湖、善良的叔叔婶婶们,还有传授自己武功的张天师和鬼谷五仆,从小玩到大的周落平、周落婷、霍小玉、大牛和二虎他们吗?!转念一想: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只不过暂时出去一趟,只瞧常叔叔他们一眼,看看他们好不好,我便回来,永远永远地住在这美丽的鬼谷里,再也不出去了!又想起昨天大牛和小玉间的尴尬情状,不由嘿嘿一笑,脑海里浮现出大牛那痴痴的模样,小玉跑开后,大牛竟然痴痴迷迷地整天没有说话,自己和周落平,二虎逗他笑,他也愣愣地浑似不见。唉!但愿自己回来的时候,小玉念头一转,大牛如愿已偿,二人已经好上了。那叫……那叫“有情人终成眷属”。脚下的草簌簌地响,金世奇一步一步地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他不敢走快了,一面默记着各机关所在的位置,一面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机关。翻过一个山头,前方一堆白色物事映入眼帘。仔细一看,见是一堆个大圆滑的石头,每块石头足有一人多高,棱角锋锐,恰挡在狭窄的山道间,排列得疏落有致。每两块石头间相距三尺过半,当中心的一块大石显得异常突出。石高二人有余,足有三人合抱之粗,通体黝黑,与周围的白石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石阵!金世奇心中一凛,这个机关是躲不开的了,若要通过山道,必然得先经过石阵!这里金世奇也来过,但从没有进到石阵中去,只是远远地凭眺一番,倒底石阵中是怎样的一种情形,金世奇并没有亲身体会过。这些石头这样的排着会有什么样的作用呢?金世奇惴惴不安,自疑能否顺利过去。当他已缓步于石阵当间,眼光四下游移,睃视着四周会乍然而起的变化时,突觉袜筒里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出袜筒。金世奇一弯腰,掏摸出一把匕首来。这把匕首原是带着防身而用,藏在袜筒里,这时却似乎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力,握在手中,也觉得要滑出手掌。金世奇暗暗骇异,这是怎么回事?一眼瞥见中心的那块巨大的黑石,心里豁然一亮,冷不丁地松了手,那匕首果然象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拉向中心的那块巨石。但这石阵里的石头错落分置,匕首不及飞到中心的黑石上,便被近处的一块石头阻住,紧紧帖住了上面,却不落下,象是黏上去了一般。金世奇不仅暗叹了一声:好大的吸力!当中心的黑石果然是块少有的巨大磁石。正待伸手将那匕首取下,头顶“啪”的一声脆响,一条黑色长鞭当空抽到,金世奇一惊之下,急忙缩手。鞭梢已卷起石上的匕首,倏地缩了回去,一吞一吐,宛若灵蛇飞动,再向四周看去,石阵周围不知何时已坐了十人,十名身着青衣的鬼谷护卫!“少主到此何干?”一名青衣护卫略施一礼道。说话时却不站起,就地坐着,面色不冷不热。金世奇道:“我随便看看,到这里玩一玩。前面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到前面去瞧瞧。”说着提足便要走。倏忽间又是一鞭抽到,金世奇急忙缩退回来,那鞭“啪”的一声脆响,抽在金世奇脚前寸许的地上,荡起腾腾尘埃。金世奇这才看清,十名护卫手上各挽着一条长鞭,鞭长约九尺。收在手中时,一圈圈地盘成冬眠的长蛇一般,一抖手,鞭便横飞空中,运用自如。仍是那青衣护卫道:“少主请恕在下无礼,只是前面不远便是鬼谷林,这一带是禁地,谷中人不许擅自闯入这里。我等奉命守这石阵,还望少主不要为难才好!”金世奇打了个哈哈道:“这儿不也是鬼谷的地方吗?我到这里来玩一玩,又有什么不可。”那青衣护卫道:“这里是鬼谷的险塞要处,到处是机关陷井,不比日月山和翠蕊湖可以任少主游玩。少主请回去!”金世奇心道:我避过多少机关方才到了这里,让我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吗?看这些护卫的衣色是二叔朴亚的手下,别待时间拖久了,让人通风报了信,把朴亚叔喊来,可就走不掉了。当下团团一拱手道:“诸位大哥,我有要事出谷一趟,至多几个月的时间便返回来,望诸位大哥行个方便,放我过去。”那青衣护卫面色一变,斩钉截铁地道:“不行!谷中之人严禁出谷,少主怎么连这规矩都不知道吗?”金世奇见他神色坚决之至,知道多说无用,道:“那便对不住了,说不得只有闯一闯!”略一提脊便要施展轻功,那青衣护卫道:“这石阵一经我等手中软鞭摧动,入者有死无生!我们委实不愿伤了少主的性命,少主还请速速回去!”金世奇心道:你们不愿伤了我的性命最好,我过石阵时便可省去一番顾忌。听那护卫说能用软鞭摧动石阵,不禁暗暗好奇,便顺口道:“这石阵既然这么厉害,只听你们口说我未必能信,这样吧,你们演练给我看看,若是真的厉害,我心中一惧,说不定就此止步,折而回返了呢。”金世奇毕竟是鬼谷的少主,那些青衣护卫起先见他私闯禁地,职责在身,不得不声色俱厉地劝他回去,这时见他有回转之意,自是欣然而从。领头的那青衣护卫轻叱一声:“击!”这是摧动石阵的喝令。霎时两条长鞭分别从遥遥相对的两人手中发出,鞭梢一挑,横起空中,恰在金世奇的头顶两鞭鞭梢相遇,“嗤”的一声响,相互绕了几圈,缠在一块。两名护卫随即扬臂一振,连在一处的长鞭划过一道弧线,抽在一块巨石的顶端,“啪”的一声脆响,声震山谷。那块巨石受到两人合力鞭击,竟然轰隆隆向旁倾斜倒下。金世奇一愣,怎么这一鞭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再一看巨石下面,立即恍然,原来这些巨石并非矗立于地上,每块石下都有一个硕大的铜盆,铜盆大部都埋在土里,只留盆沿露出地外。巨石便置身于这些凹陷的铜盆内,起先天色还有些昏暗,金世奇也未留意石底的情况,这时天光渐亮,已能看清铜盆黄澄澄的色泽。铜盆里面光亮爽爽,显是光滑异常,巨石矗于其内,底部毫不受摩擦阻碍,顶端一受鞭击,自然倾斜。那巨石上细下粗,倾斜到一定角度,受到盆沿阻隔,又倏地反弹而起,朝另一个方向倾去,碰到那一边的盆沿,又反弹回来,如此往复,便如一个不倒翁!金世奇只看得惊叹不已。只听那青衣护卫道:“少主,若是适才这巨石朝你当头压下,你会往哪儿闪避呢?”金世奇想了想,道:“自是向前或向后或向一旁闪避。”那青衣护卫朗声喝道:“那少主看了!”右手一抖,长鞭夭矫而起,与他遥遥相对的一个护卫也随即振臂扬鞭,两鞭又簌簌缠在一处,抽向金世奇所指的正前方的一块大石。与此同时,各有两对护卫抖出手中长鞭,各自缠结在一起,分别抽向金世奇所指的正后方和一旁的两块大石。刹时三声鞭石相击的脆响,三块大石轰轰然倒向中间,若是金世奇适才立足于此,早已被三块大石挤成肉泥。金世奇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又见余下两对青衣护卫手臂倏伸倏缩,四条软鞭如四条游龙戏空,鞭梢吞吐,又将三块大石间的余隙封死。毫无可出身之地!这些护卫配合得极是默契,出鞭收鞭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长鞭照顾的范围也相互卡得丝丝入扣,数条长鞭在空中盘旋舞动,竟自缠绞不到一处去!金世奇此时已明了这石阵的厉害之处,人若置身其内,便如置身于一片石林,每块大石一经两名护卫合鞭抽动,便会一径地剧晃,另有护卫封住闪躲之地。每块石如都被抽动,整个石林就会波动起来,这些大石之间不过相距三尺多远,方寸之地,一个不慎,便会被几块晃到一处的巨石夹死。到处都是晃动的石影,令人眼花缭乱,无路可出,无径可逃!更兼大石晃动时蹭动铜盆,嗡嗡嗡的噪响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令人心烦意乱,极易分神。当中心的磁石对钢铁打制的兵器发出巨大的吸力,即便勉强握在手中,也很难应付十名青衣护卫神出鬼没的长鞭!为首的青衣护卫陡地喝声:“止!”十条长鞭齐刷刷地缩了回去,重又盘绕在各人手臂上,只剩那几块被抽动的大石兀自轰轰然摇晃不定。金世奇已是瞠目结舌,额汗淋漓,一刹时闯过石阵的信心荡然无存。猛地里心念一转,想到现在十名护卫刚刚收阵,精神正自松懈,决计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时猝然闯过去。登时深吸一口气,双足在地上重重一点,身子如弹丸般射出。那为首的青衣护卫先见金世奇面现惊诧之色,洋洋得意地收了阵,正待询问这石阵如何,突见金世奇如飞燕掠空,忽忽已掠过几块大石,一惊之下,大叫:“少主留步!”长鞭又自手中抖出,卷向金世奇双足。堪堪便在鞭梢的尖端触到金世奇的足踝时,金世奇以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点,朝前疾窜一段,将那条长鞭甩在身后,蓦听“啾啾啾”数声破空风响,四下里又飞出五条长鞭,两条分从左右缠向金世奇的两只胳膊,一条自正中缠向他的腰间,另两条从身后飞来,眨眼即到,各自缠向金世奇的两只足踝。金世奇不敢再向前窜,生怕虽然躲过身后的两条鞭,飞向肩膊和腰间的三条长鞭依然能缠及到身上。当下猱身向上,再次施展“天梯八踩。”向上拔去。五条长鞭呼呼在脚下扫过,齐齐走空。发鞭的五人见一击不中,立即收鞭,以防缠结到一处。那五人刚将鞭收回,另有五条鞭乍起空中,仍然缠向金世奇的肩膊,腰间和双足,便似事先商量好的一般,有条不紊,毫厘不差!金世奇再以左足尖在右足背上一点,身子往斜里一折,恰从缠向肩膊的两条长鞭的缝隙间飞出身来。眼前一闪,又有两条长鞭守候在前,迎面卷到。金世奇此时几个起纵,浑身热血奔涌,胆气渐壮,先前的怯畏之心渐去,一见两条鞭迎面卷来,不再闪避,舒伸双臂,砰砰抓住卷来的两只鞭梢,双膀较力,往后一带,借着这股力量又向前窜出一段。金世奇在鬼谷四年,学成了日月山余生崖上前三个洞的武功,又从鬼谷五仆学了不少门派武功的菁华,武功之高,已非任何一个鬼谷护卫所能比。那两名护卫受他一带之力,虎口立时生热,当即离地而起,趔趄几步,险些栽倒。这时金世奇离石阵边沿已近,眼见一个晃身便可纵出石阵,忽地眼前连闪,八条长鞭纵横交错,交织成一面大网,迎着金世奇抽将过来,风声飒然,劲势骇人!金世奇正自前冲,八条长鞭迎面而到,霎时便要尽数抽在身上,金世奇骇出一身冷汗,急忙将左足伸向前方,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点,身体朝后射出,八条长鞭擦着他衣袂走空。原来那些护卫见金世奇就要掠过石阵,不得已施出险招,迫使他回纵,果然一招见效,八条长鞭故技重施,又将金世奇往回逼退数尺。金世奇在空中向下一瞥,见几乎已退回到原先立足的地方,暗暗焦急。这“天梯八踩”至多只能踩八次,八次踩完便精衰力竭,再也无力纵跃。金世奇已连踩了四次,却依然在原地上空未动,若是八次踩完,仍不能掠过石阵,那时筋疲力尽,坠入石阵之中,便有通天的本领也出不去了。金世奇一咬牙,再度施展“天梯八踩”,迎着飞来的八条长鞭疾窜向前。发鞭的八名护卫立时一惊,没料到他竟全不顾性命地迎上来,这些长鞭都是以数股牛筋拧成,外面裹有无数倒刺,只要一沾身,皮开肉绽不说,立时便能扯下一条肉去。这八条鞭若都抽在金世奇的身上,金世奇焉有命在!再怎么说金世奇也是鬼谷的少主,八名护卫一踟蹰之下,不自禁将鞭回扯,金世奇便在这空隙间连抢数下,呼地掠过石阵,飘落到地上,立即发足急奔。十名护卫惊呼连连,随后追赶。金世奇连使“天梯八踩”,体力大耗,十名护卫轻功不弱,双方间距渐缩渐短。金世奇正自心急,前方山路一转,眼前豁然开朗,入目尽是森森繁茂的大树,原来已到了鬼谷林边。金世奇心中一喜,脚下陡地行起一阵风,便要抢身入林。忽听头顶树上哗啦啦枝吓响动,飕、飕落下两个紫衣护卫挡在面前。左边一个护卫刚要启唇发问,追来的青衣护卫高声叫喊:“拦住少主,莫让他出谷!”两名紫衣护卫面色顿变。金世奇不容他们细想,踏出“伏羲三十六步”,恰从他们并立的缝隙间钻出,快似狸猫、滑似游鱼般地已隐身入林。那两名紫衣护卫反手回抓抓了个空,十名青衣护卫也已赶到,汇合一处,一边打着示警的唿哨,一边继续追赶。金世奇已顾不上疲劳,使发了大绝轻功,象是一只穿林的飞燕飘飘荡荡掠向林边,林中护卫数度闪出,合众围堵,无奈金世奇的“伏羲三十六步”顺心所欲,无往不利,左一闪,右一幌,斜一折,前一冲已将围堵的护卫甩在身后。示警的唿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多,使整个寂静的树林喧噪波动起来。空气中嗤嗤几声轻响,金世奇正自前冲,觉着额头一凉,脸上似贴住了几条凉冰冰的纵横的丝线,但眼前却分明空荡荡地瞧不见什么,心里虽疑,身子前趋之势仍然不止,霎时只觉撞入一张大网,周身上下无处不受阻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撞上“先一无形网”了!金世奇在余生崖上学艺时,就听鬼谷五仆说笑时谈起鬼谷中精奇玄妙的机关虽多,却以“先一无形网”最是难躲,也最是多藏厚仁。“先一无形网”用鬼谷野地中生长的一种小蚕吐出的丝织就,丝虽细而透明,目视几不能辨,但却坚韧异常。用之织成的网更是无影无形,任你通天的本事也在不知不觉中入网受缚。但鬼谷别的机关都是致人于不死既残的地步,唯独这“先一无形网”缚人却不伤人,所以鬼谷五仆笑它最是难躲,也最是多藏厚仁。金世奇一觉触网,立即刹足,身子向后倒射,周遭早已被网封死,脊背撞上网,网丝立时绷紧,裹住手脚,那还把握得住平衡,在空中一个斤头翻下来。金世奇空有一身轻功,被“先一无形网”紧紧缚住,丹田里一口气提不上来,落地时重重一摔,险些把骨架子摔散。近旁两棵树后闪出二人,方才正是这两名紫衣护卫在树后撒网,捉住了金世奇。两名紫衣护卫到了近前,齐道一声“少主,对不住了!”一左一右伸手抓来,忽然人影一闪,一片寒光闪动,劲风扑袭,两名护卫猝遭攻击。一个头戴黑巾,黑布蒙面,浑身上下黑衣黑裤黑靴的人,提着一柄亮如清水的钢刀,不知从何处钻出,挡在金世奇的身前。两名紫衣护卫又惊又疑,齐齐后纵,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什么人?”那人不答话,一弯腰,探左手拎起地上的金世奇,重有一百多斤的一个大活人到了他手里便似一只翎疏骨瘦的小鸡,轻飘飘的毫不费力。两名护卫见他行为怪异,一齐抢上,便要夺下金世奇,那人右臂一划,刀光霍霍,两名护卫不自禁打了个寒噤,身子微微一缩,那人已纵身掠过,提着金世奇飞奔,右手钢刀贴着金世奇的身子快速地抹了几下,金世奇顿手脚一松,那张“先一无形网”已脱了身,知道这黑衣人手中的刀不是寻常的兵刃。金世奇虽然脱离了“先一无形网”的束缚,但却被那人扣住了穴道,依然动弹不得,任由那人拎着他跑,也不知是奔向哪个方向。只片刻,身子一颤,看到那黑衣人的两只脚停了下来,抬头看时,差点“呀”的叫出来,前面兀立一人,一身紫衣,正是鬼谷五仆中排行第四的朴冥!金世奇暗想,适才入林时见到两名紫衣护卫,其后所遇的林中护卫都身穿紫衣,便应当想到是四叔朴冥在这里当值了,只是忙乱之际,头脑里一片空白,竟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听朴冥道:“你是谁?想帮少主逃出鬼谷么?”这话自然是问那黑衣人了。那黑衣人依旧缄口不答,却向斜里一冲,朴冥抢步跟上,那人却倏地折回来,擦着朴冥的身边闯了过去。朴冥喝道:“好狡猾呵!”提起衣襟,起起纵纵追随在后。那人的轻功竟是极佳,手里拎着一人,跑动起来浑似无物。金世奇只觉耳边生风,四周树木齐刷刷的后至,不久竟见前方树木间透出亮光,亮光越来越强,竟是渐近林边。金世奇疑惑不解,这黑衣人真的是要帮我逃出鬼谷吗?这黑衣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逃出鬼谷?是周落平?显然不可能,这黑衣人身材这么高大,武功又是这么高,那还有谁会帮我逃出鬼谷呢?难道是周落平央求周老伯来帮我了吗?这黑衣人是周庆山老伯吗?心里想时,侧眼打量这黑衣人,黑巾紧紧地蒙住了面,只看见口鼻的拢起,和一双目光坚定的眼睛。朴冥眼见他们便要到了林边,呼地拔地而起,自那黑衣人的头顶一掠而过,挡在前面。那黑衣人急忙刹步,险些撞到朴冥身上,二人已相距不到一尺,便在这一尺之间,黑衣人提刀疾劈,刀风倍冷,刹那间至朴冥肩胛寸许处。朴冥叫声“来得好”,肩头微沉,钢刀走空。朴冥不容他换招,左手扣成阴爪,右手扣成阳爪,双爪一错,使出成名绝技“阴阳十八抓”,迫得那黑衣人连连倒退,离林边渐远。那黑衣人宝刀虽快,却抵不住朴冥劲势凌厉的双爪,呼呼气喘声中,将左臂一扬,把金世奇抛向林外。朴冥“啊”了一声,耸身便欲拦接,一道寒光斩到胁下,不免一惊,缩身躲开,刀光接踵又至,仍是斜斩胁下。朴冥“咦”了一声,暗道:胁下正是我的练门所在,这黑衣人如何刀刀斩向这里,倒似知道这是我的练门一般。心中一疑,顾不上去追金世奇,双爪舞动开了,只想捉住这黑衣人弄个明白。金世奇一脱人束,穴道立开,忽忽已到林边,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点,飕地掠出鬼谷林,正好落在林前刻有“鬼谷禁地”的那块石碑旁,抚了抚石碑,不敢久留,提足急奔,远离鬼谷林。林中搏斗正酣,朴冥展开了“阴阳十八抓”,已将胁下之处封死,再不容那黑衣人接近。那黑衣人被困在凌厉的爪势中,愈觉吃力,猛地虚劈一刀,倒纵而出。几个起落,隐没在林间。轰轰嚷嚷赶到的一拨紫衣护卫和那十名青衣护卫便要去追,朴冥扬手阻道:“不必追他,快追少主,那人既在我鬼谷,日后定能察得出!”再到林边时,哪还见得着金世奇的身影。朴冥长叹一声,在身边一棵树上重掌一击。金世奇心头仍然疑云重重,他一直猜不透那黑衣人是谁。当他下意识地回头再向鬼谷林中望去时,视线却被另一处地方吸引过去,在茫茫鬼谷林的尽头,便是金世奇经过石阵时所走的那一带山地,在一个较高的山头上,站立着两个人。金世奇能看出那两个人的面孔正朝着自己,他亦能看出那两人就是周落平和周落婷。周落平举起了右手向他挥动着,金世奇的鼻翼微酸,也冲那个山头挥了挥手。周落婷仿佛正用牙齿咬住了手指,金世奇猜想她同自己一样,正竭力不哭出声来——鬼谷的人都是坚强的!金世奇仿佛已看到,晶莹的泪水正在她楚楚动人的双眼中打转。“我会记住她的。”金世奇在心底对自己说,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