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一把颤劲开生面
第二日,这几位就要赶往雁门关了。中途将分道扬镳,二位袁先生一人去雁门关会同戴五昌,一人去杀虎口会同李太和。
“强壮的人并不在于摔跤时候的强壮,而是在于那些能够愤怒时自我控制。”这是袁承兴先生信奉的布哈里记录圣训中的一句。
然而就在镖局大门一开的清早,伙计刚开门清扫,却有人抬了一副门板担架而来。担架上盖着一条棉被,那人挺挺地仰着,只露出一个脑袋,而且又用毛巾盖着额头。
随着担架的却是马家的二爷,伙计赶紧进去告知老当家。最近大事当前,这些琐事也不少。戴老拳师虽然一副威严不动之色,心里实际也很是厌烦。
出来门看,却是此地一处贩卖驴皮的山东商人,这家是兄弟三人,早先是一位三爷坐镇,后来又换来了这位二爷,这一位二爷会几路很厉害的查拳,有一趟叫做十路弹腿,很是凶残,而且与左二把的门生素有往来。他家练拳有些怪,总是每日赶个大早,趁城门刚开就跑到西郊野地,踩着那厚而干枯的藤蔓打拳踢腿。
他们家的拳与左二把那一路不太一样,这路动作并不猛烈干脆,而是步履扎实,似金鸡独立,总是一提一弹一落,身子好无歪斜动摇,步子虽然不沉,但又稳稳当当,不像形意那样趟步如犁落步如桩,而似沾在地上,虽然不沉,但却出奇稳当。
这是在极好的柔韧情况下,做到轻便自然,而不用努劲畜力,而能随时而出。也是一种由外如内的法子。看着简简单单,却难以模仿。而用起来确实手脚连贯,弹踢干脆,大有金鸡上架凌空腾步之快感。
常有来时因为左安民的关系,还经常与他们对练上一路。左家的弹腿有绵拳垫底,劲打得透,已经不必按照套路动作就能发出鞭脆的力道,已成成了一种灵活惯用的功力训练了。而且左家行走江湖,注重实效,很多腿法比较刁钻毒辣,已经舍繁为简了,只是因为根基不同,虽然随意起拳脚,但相对马家这一路,有点迟缓了一小拍,虽然这一小拍外行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弹踢本来就在弹指之间发力,稍有滞留就会给人以致命空荡。
高手较技,可以灵活把握自身优势,以长克短,以重压轻,占了机势也能让对方一身本事无从发挥。但是初学者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迟缓一点也会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所以左家自认是了马家以来,便与其父交好,当亲戚走动,也时常遣弟子与之对练对拍,以求不受大伤而又贴合实战,为以后的走镖打下基础。
所以这位马先生被称为“试金石”。虽然他痴迷武学,少顾生意,但因为有当地这些同道的照应,却也生意兴隆。今天却不知为何如此劳师动众,怒气冲冲,竟然抬着担架来砸戴家大门。
戴老拳师迎门而出,认得是这个马掌柜,想平素与他并不来往,今日为何如此动怒。
刚一抱拳,那马掌柜道:“戴老当家,平时敬重你拳高德厚,人前总是捧举三分,不想戴老当家竟然纵容门生横行乡里,这是什么道理!”
戴老拳师道:“马掌柜,搞错了吧,这是何意呀?”
马掌柜命人就将门板抬进来放在地上,戴老拳师不准他进门,于是就平放在门台之上。那马掌柜将被子一角掀起,戴老拳师一看,只见此人着一双白布长袜,那袜子是垫满棉花一般,鼓起老高。戴老拳师更不明白了。
马掌柜道:“戴老当家,我马某人虽然心高,却也服理。你家功夫艺压华北,这个我服你,舍弟能跟你家门生走上几个回合,我也不感觉丢了面子,反而光彩。但此时我感觉你家拳脚也不过如此,所以马某不才,道要讨一个公道。”
戴老拳师更迷惑了,道:“马掌柜,恕我卖个老,唤你一生贤侄。老朽也是刚刚起身洗漱,即便是我门生所谓,我也并不知情。看来此伤严重,耽搁不得,你不妨有话直说,若是我门生无理,我定当严惩不贷。”
戴老拳师口气平和,但却透着威势。那马掌柜道:“好,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本来我敬畏戴老当家,也不好向前辈赐教,但见你我两家门生比拳,我也知得了你的底细。”然后马掌柜盖上门板之上那人,道:“此乃我家三弟,初回分号,清早趁清净之时,独自去西山走拳,就从你门内走出一位多斯弟,我兄弟感亲切,也无多顾忌,二人先后脚相随同出了西门。
我家兄弟走了一路查拳,你家门生也走了一路。我兄弟感觉稀奇,便上前搭话,谦虚请教,没想到你家门声竟然直说我兄弟一塌糊涂,不堪一击。我三弟性起,与你家门生较技。因同为教民,所以相互约好,对接一路弹腿,点到为止。你也知晓,弹腿虽为对练,但也互有攻防,可以知拳劲,也不必伤人。
一路对接下来,我兄弟依然不能行走。匍匐与露水之上,你家门生竟然扬长而去。感安拉眷顾,并未有生命之忧。
但我想问的是,对接之中蒙蔽我兄弟年幼,暗下毒手,是你家家训所指示与训的吗?”
戴老拳师道:“我家门风虽然博采众家之长,却自由自家体系,也不去稀罕一些杂乱之法。弹腿虽好,却与我家拳路有悖,更别说平日练习弹腿对接了,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家门生?没见我家刚刚打开门户清扫吗?”
戴老拳师虽然谦和,但最忌讳别人对他的拳法说长论短,在这方面他是好不退让。这一问道也使得那马掌柜迟疑了一下。
这是,却见担架上那人抬起手臂道:“他就是从你家大门而出.”
戴老拳师再次掀起那人的被角看了看,那脚已肿得不像样子,一些地方透着血迹斑斑,整个脚背到胫骨鼓鼓囊囊跟个蛤蟆似的,那袜子显然已经脱不下来了。脚为人之立足根本,饱受磨难,却也非常金贵,一旦初见筋骨之上,若遇风湿,愈合之后也难免落下伤病。
戴老拳师一看,眉头就一皱,虽然自己拳掌了得,但并不代表门生也人人有这功力,能将人在对练拳架时,无知觉中拍成这样,绝非“颤劲”大成而不能。自家余下这些门人,那是一个也做不到。戴老拳师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难道门下竟有这等人才而自己不知。这种事情,若放在十数年前李洛能身上倒才恰当,难道天助我心意**,能人辈出?
“都道‘戴家的拳手盖满场’,马某不才,寻不到那一位门生,马某却也想讨教老先生几把拳手,也理解一下我兄弟之苦。”
“马贤侄,少安毋躁,我家法不严,必然严惩重责,以儆效尤,定与你一个交代。”
家里人并不多,戴老拳师环顾一望,突然心里一动,哎呀!
单单少了一位袁承兴,一想同为教民多斯弟,也再无二人了。那袁承兴本为自家宾客,这可如何是好。戴老拳手右手握着拳头不禁捶打了左掌一下。心道:罢了,等那袁大拳师回来自己理会去罢。
然后对伙计道:“还不备茶,将马掌柜接入客房。取‘散风丹贴’。”就有伙计上来七手八脚将那位马三掌柜抬进客房炕上。另外有人就备茶的备茶,取药的取药。
马掌柜看着他弟弟被抬进去,先是在门口迟疑了一阵,正准备随着众人往里走,路西飘飘摇摇就走来一人,一袭白衣,虽然天气颇冷,但却身着单薄,宽松飘逸的裤褂,扎着绑腿,白面修身,显得轻灵美好不似凡人。
袁凤吟看到挤开众人,老远就迎上去,道:“兄弟,你这是为何?”
袁承兴好无喜怒之色,平平常常就走到众人面前。随手取了一张纸卷交给了马掌柜。
马掌柜一把抓过,打开看了几眼,看着看着怒气就消除了,望着袁承兴的背影深深沉沉地施了一礼,跟戴老拳师很平和地讲:“戴伯父,叨扰了,我们这就回去。”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一纸真言就将这仇恨消除了。马掌柜握着他弟弟的手,将那轻轻一张纸塞进他弟弟手里,喊两个弟子又抬马三掌柜离去了。
一切按计划,众人照常上路。只是大家开始佩服起这位袁先生来。
后来那张纸上的内容传出来,开头是几句清真言,然后是几句圣言。后边有一段与斗拳高低成败有关的文字,唤作“十失论”。
大概是这样写的:与人伸手,相交多失者,论其有“十失”,故不能取胜。未交手先浮气上升,空腔无物,气势发而不疾猛,一失;不知两手交搁胸前,以顾上下冲击,二失;未交手先摆空式,三失;闪式而进,不敢直取,舍近求远,劳而不逸,四失;进必上步,横身换式,宽不窄秀,五失;交手只在腕,不知进身,六失;放过头手,不肯打人,七失;二手救住,还不打人,八失;三手四手才冲开打人,九失;闪躲格住,粘连不住,十失。由此十失,怎能不败。
与人交手,应气沉胆壮,神情性定,束身紧凑,如抱一团。劝奉圣行,多做收敛,安拉悦纳坚忍之人。
这下晋北就热闹了,接着请帖的没接着请帖的江湖好汉,或是名门大派,或是江湖浪客,或是山寨好汉,自京城,自晋南,自陕西,自河南,或从漠北一路黄沙赶来,如百川汇流,聚于一方,都给“华北第一镖局”那一杆旗引得一路追随。
可汇聚到雁门之时,却听说杀虎口还有一擂,都唤做“华北第一擂”,都是“瑞昌**镖局”亮镖,又同时出现二位袁大拳师,又同使一路心意**拳。
正当各路好汉犹豫不决之时,却听说杀虎口的一位袁大拳师,一路**拳下来,步子极重,一趟拳下来竟将那擂台拆了,满满当当十三块板子,或者断裂,或者松动。一趟拳下来,话都没有,练完就走,余下一座烂台子摇摇欲坠。好家伙,杀虎口一擂打都不用打了,赶紧往雁门关追吧。
(分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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