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言豫津在纪王府欣赏欢歌艳舞的时候梅长苏也在自己的苏府秘密接待了一行人。只不过这里的气要稍微偏凝重一些。
“我总共带来了十个人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好在轻功都不错更是用药使毒的高手。梅宗主尽管按自己的意思用他们吧。”说话的这人坐在梅长苏的上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身形干瘦丝雪白但面色却极为红润跟这座宅院的主人相比看起来竟要精神许多。
“真是多谢素谷主了。这次还要借谷主的名头行事真是过意不去。”梅长苏微笑着欠身致意。
“梅宗主说哪里话?卫峥是我什么人他叫我这些年义父是白叫的吗?我出关后领着孩子们一路追过来本就是为了救他还谢我做什么?”素天枢爽快地挥着手“至于名头什么的爱用就用吧。这么危险的行动难保没有失手的人到时候不管谁被抓住了都尽管说是我药王谷的不用牵连到旁人。反正我们药王谷天高皇帝远的朝瘴林子里一躲我耗得起他们可耗不起。”
梅长苏被他说的一笑也点头道:“这话倒是真的。记得我第一次到药王谷去那可是晕头转向如果不是蔺晨带着多半到这会儿还没走出来呢。”
素天枢哈哈大笑一阵夸道:“不过梅宗主你还真是了不起蔺公子不过带你一次第二次你就独自破了我的机关。如果朝廷也有你这样的人物刚才那种大话我可不敢说。”
“那是素谷主手下留情。”梅长苏执壶斟茶又问道“素谷主过浔阳的时候云家的情形如何?”
“你放心云氏名声素佳朝中又有人做保悬镜司对他们也没什么死追烂打的兴趣所以一直没有以附逆定罪着地方官监看。云家是浔阳世代望族地方官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是如果想要离开浔阳外出恐怕不太方便。”
“这样就好。”梅长苏略感欣慰松了一口气。这时黎纲走了进来无声地作了一揖。梅长苏立即明白起身道:“素谷主明天参加行动的人已召集齐备我陪您过去看看吧?”
“不敢不敢梅宗主请。”素天枢也起身让了让两人一起离开主屋来到后院一处窄小洁净的小屋。
屋内已有约四五十人正分成数团在研究几张平面图纸见他们进来纷纷过来行礼。
“大家辛苦了。”在屋子正中的长方大桌旁落坐后梅长苏也伸手翻弄了一下图纸问道“悬镜司的整个地形通道都记得差不多了吧?”
“是。”
“整个行动的所有细节这两天我们已经讨论了很久不过今日有药王谷的朋友们加入所以我再重新说一遍。”梅长苏示意所有人都站近一些语调平稳地道“我们的行动时间是明日午间这时悬镜司换班已约定好由夏冬想办法带你们进大门。王远你率十五人在外监看外围情况准备接应。郑绪亭带三十人跟夏冬行动。当天悬镜司里夏江、夏春和夏秋都不会在所以一开始会很顺利。不过你们最多走到地牢的外院就会有人反应过来硬攻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你们要记住夏冬不会出手帮助你们她只会旁观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打开地牢到达夏冬所说的囚禁位置然后再冲出去。”
这时已有药王谷的人露出想要问的表情梅长苏微微笑了笑转向他:“悬镜司虽然府兵众多可地牢出口处只有一个狭窄的甬道只需要四五个人就能守很久。不过等你们准备突围时就需要依靠药王谷的朋友们了。如果是在战场上这些毒粉药虫是阻止不住大军的进攻的但在悬镜司这样相对窄小的地方它们就很有用。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只要对方的阵脚有一点点松动就能突破。外出的路线我选定是这一条”他的手指快地在图纸上跳动着“从这里到后门虽然比走前门稍远了些但一路都没有开阔地限制了弩手。当他们用强弓封通道时再使用雷火堂的粉烟丸不过在迷住对方视野的同时你们也必须在什么都看不见的烟尘里前冲。秦德你的这十个人都是无目更胜有目的高手这种情形下要立即到前面开道。只要冲出了悬镜司的大门后面就好办了。”
“为什么?”素天枢拈着胡须问道“到了外面地方空阔悬镜司兵力众多的优势刚好可以挥啊怎么还要好办些了呢?”
梅长苏淡淡道:“因为当天……巡防营追查已久的巨盗会露出行踪两路人马各追各的人挤到了一起那场面可就乱了。对于我们来说越乱当然就越好了。”
素天枢顿时明白大笑道:“可以想象那局面一定有趣极了。”
“至于后续的隐藏已经安排妥当我就不多说了。”梅长苏扫视了一下四周“最后我只想重新提一下那个听起来似乎有些离谱的要求那就是我需要你们全身而退最好不要落下任何一个人。明白吗?”
“是!”室内顿时响起低沉却坚定的回答。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片刻的沉寂后66续续有些人针对各类假定出来的意外状况提问梅长苏逐一指点解决方法看他那从容自在、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不知已思谋过多久耗费了多少心血脑力。
“梅宗主真是奇才”素天枢旁听了一阵忍不住感慨道“那些事你也想得到我老头子真是服了。”
“说到底这也就象是打了一场小仗”梅长苏笑了笑微露疲色“整合自己的兵力了解敌方的底细利用战场地势设计相应的战法预见战事推进的可能过程……这些其实都是最基本的用兵之术哪里有什么稀奇?”
“呵呵梅宗主实在太谦了。”素天枢说着伸手过来搭了搭他的脉摇头道“不过要说保养方面你就差了太多昨晚没睡吗?”
梅长苏见黎纲和甄平齐刷刷向他投来质问的眼神赶紧道:“睡了当然睡了的啊。”
“怕是没睡着。”素天枢肯定地道“我带了些药放在晏大夫那里你这就服一剂去睡吧。这些孩子们的本事都不小你就放心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坐镇啊。”
梅长苏知他好意再加上确实困倦便没有推辞起身吩咐黎纲好好招待客人后就带着飞流回房去了。
那一晚他睡得好不好没有人知道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似乎是在安眠呼吸沉稳没有翻覆整个人拥在厚厚的棉被之中安静得如同入定的老僧。午夜后雪粒终于打了下来不密也不大碎碎在砸在屋瓦上声音听起来有如针刺一般悉悉索索一直打到黎明。
初五的清早雪中开始夹着冷雨寒风也更紧了几分。雨雪交加中一位披戴竹笠蓑衣的女子迷迷蒙蒙地出现在街道的那头一步一步缓慢走向刚刚开启的东城门。守城的官兵全都躬身向她行礼神情中带着点畏肃目送这位每年此时必会着孝服出城的悬镜使大人。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位悬镜司的少掌使骑马过来喝问道:“夏冬大人出城了吗?”
“是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迎过来回话的守兵小队长以为对方是有事要去追赶夏冬急忙一边答着一边摆手示意手下的人把路让开。可那位少掌使只听了他的答话便拨转马头回去了。
回到悬镜司府衙后少掌使直接走进尊正堂。夏江穿着一件半旧的袄子正拆了一封书帖在看。少掌使行罢礼低声道:“尊夏冬大人确已出城。”
夏江还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另一位少掌使也匆匆奔了进来拜倒在阶前道:“尊那个苏哲从西城门出去了他乔装改扮得十分隐秘差点瞒过我们。”
夏江嗯了一声挥手让两人退下若有所思地翻着书帖又看了一遍神情有些古怪似是阴狠又似带着些痛楚。出了片刻神后他快步走到堂外喝令牵来坐骑随即便翻身上马扬鞭离开了悬镜司。
差不多就在夏江出门的同时言侯府里也抬出一顶便轿后面跟运着一大车香烛纸草言豫津骑马护卫在侧迤逦向京西寒钟观去了看样子是要做什么法事。
可到了寒钟观这里却似乎并无准备观主过来迎接言侯时表情也十分迷惑:“侯爷没说今儿要来啊?老道惶恐什么都没预备……”
“你准备一间净室备些热茶水既可我要招待一个朋友。”言阙刚说完便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夏江已经到了。
“夏兄是骑马来的?”言阙招呼道“大概是这寒钟观不好找一路上分岔太多夏兄你这骑马来的人竟比我坐轿子的还晚到。”
“焉又不知是不是言侯你先走呢?”夏江冷冷地回了一句没有理会上前想帮他牵马的道人自己动手将坐骑拴好大踏步走了过来。
“你们都不必在这儿了让我们自便。”言阙刚一言打走观主回头又看见言豫津脸顿时一沉道“今儿带你来是跪经的怎么还跟着我?快到前边去!”
“爹”言豫津撒着娇“真的要跪一天么?”
“再闹就跪两天!”言阙朝儿子瞪了一眼正要怒言豫津见势不好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看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是不是真的跑去跪经只怕说不准。
“这孩子”言阙叹着气对夏江道“没办法太娇惯他了半点苦也吃不得。”
“我看豫津还好跟言侯你年轻时挺象的。”
“我年轻时候哪有他这么纨绔?”言阙笑驳了一句双眸锁住夏江的视线有意道“不过孩子们总是长得太快若是夏兄的令郎还在怕也有豫儿这么大了吧?”
夏江心头顿时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般一阵锐痛不过他抿唇强行忍住没有在脸上露出来而是冷冷道:“言兄你约我前来是要站在这儿谈的吗?”
“岂敢”言阙抬手一让“观内已备下净室请。”
夏江默默迈步随同言阙一起到了后院一间独立的明亮净室。一个小道童守在室外大概是奉师父之命来侍候茶水的。言阙只命他将茶具放下便遣出院外自己亲自执壶为夏江倒了热腾腾一杯清茶。
“这观里的茶是一绝夏兄尝尝?”
夏江直视着他根本没有理会这句客套只伸手接住并不饮第一句话便是直接问道:“言兄信中说知道我一直挂念的一个人的下落指的可是小儿吗?”
言阙并没有立即答他而是捧着自己的茶盅细品了两口方缓缓放下“夏兄当年为了红颜知已老朋友们的劝告一概不听弃妻于不顾使得她携子出走不知所踪。现在事过多年心里一直挂念的仍然只是那个儿子而不是原配结褵的妻子么?”
“这是我的家事。”夏江语声如冰“不劳言侯操心。”
“既然不想让**心又何必见信就来呢?”
“我来也只想问一句既然小儿的下落当年你怎么都不肯相告怎么今天突然又愿意说了呢?”
言阙定定地看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以为当年我们是不肯相告但其实……嫂夫人走得决然根本没有将她的行踪告诉给任何一个人。”
夏江狐疑地冷笑“真的?”
“我想嫂夫人当时一定是寒心之极……”言阙看着窗外神情幽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善从掖庭救出亡国为奴的女子悉心爱护如姐如母却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以怨报德全无心肠之人。……嫂夫人受此打击之后如何再能相信他人?不告知任何人她的行踪大概也是想要完全斩断往事的意思吧……”
夏江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又强行绷住语调仍是淡漠无情“既是这样你今日为何又要约我出来?”
“你先稍安。”言阙瞟他一眼不疾不缓地道“嫂夫人走的时候没有告知任何人这是真的不过五年前她还是捎了一些消息给我。”
“为何是给你?”
“也许是京中故人只剩我了吧。”言阙的眼神突转厉烈尖锐地划过夏江的脸“夏兄自己的手笔怎么忘了?”
夏江却不理会他的挑衅追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令郎因患寒疾未得成年而夭自己也病重时日无多惟愿京中故友清明寒食能遥祭她一二……”
夏江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溢过指缝他却似毫无所觉只将阴寒彻骨的目光死死盯住言阙良久方咬牙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言阙从怀中抽出一封略呈淡黄色的信套递了过去“信不信自己看吧。你们同门师兄妹就算没了夫妻恩情她的字你总还认得……”
他话未说完夏江已一把将信抽去急急展开来看未看到一半嘴唇已是青白一片双手如同痉挛一般将信纸撕得粉碎。
言阙眸中露出悲凉之色叹道:“这差不多算是她最后一件遗物了你也真撕得下手。”
夏江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双手按在桌上逼至面前怒道:“你当时为什么不通知我?”
“这信是写给我的信里也没说让我通知你”言阙的表情仍是水波不兴“所以告不告诉你什么时候告诉你理当由我自己决定。我当时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今天却又突然想说了就是这样。”
最初的一瞬间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狠狠打击到的夏江似乎被激怒了那红的面皮颤抖的身体按在桌上的深深手印无一不表明了他情绪上的剧烈动荡。不过夏江毕竟是夏江第一波的怒意滚过之后他立即开始努力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只将最深的一抹怨毒藏于眸底缓缓又坐了回去。
“言侯”恢复了漠然神色的悬镜司尊调整了自己的音调让它显得轻淡而又令人震颤“看起来靖王是打算在今天去劫狱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