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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南织绣享誉全国,不仅市井小民喜欢得很,达官巨贾爱极,就连宫里的太后都对它情有独钟,而其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杭州城的“唐氏绣坊”和“风氏绣坊”。唐氏绣坊师承苏绣,风格精、细、雅、洁;风氏绣坊师承湘绣,风格写实,刻画形象逼真,两家可谓各有千秋,各领风骚,不过即使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一山却是难容二虎。

    “江夫人放心,我以唐氏绣坊的招牌向您保证,一定让大小姐成为全苏州城最娇艳、最风光的新嫁娘。”唐家三小姐唐沐言最得意的就是她那张巧口,黑可以说成白,东施可以说成西施,无怪乎绣坊在她的经营下,生意越来越兴隆。

    “三姑娘,我当然信得过唐氏绣坊的手艺,我就喜欢大姑娘的巧思,二姑娘的巧手,可是小女一向偏爱风氏绣坊的绣品,若不是为娘的我坚持只有唐氏绣坊的喜服能衬托小女的秀丽端庄,一定依著小女的意思。”

    “我懂我懂,久闻江家大小姐貌似夫人,美若天仙,除了唐氏绣坊,还有谁能够表现大小姐芙蓉出水之姿?”江家大小姐偏爱的恐怕不是风氏绣坊的绣品,而是风家大少爷风继业吧!

    其实只要把耳朵拉长一点,就会听到这个传闻——苏州首富江家原本是看上风氏绣坊的大公子当女婿,可人家不领情,这会儿要嫁女儿,怎可能还把生意送给他的道理?

    不过,这个风继业也太不识相了,人家可是苏州首富,他嫌弃什么!他有她大哥英俊潇洒吗?虽然她大哥对经商没啥兴趣,却是江南三才子之一,这名气可比他响亮。

    美丽的恭维就像醉人的醇酒,叫人飘飘然,江夫人闻言自然是眉开眼笑,“三姑娘真会说话。”

    “我三姑娘从不打诳语,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江夫人花容月貌,江大小姐闭月羞花,这不只是苏州城百姓上下皆知的事,就是我们杭州城的百姓也常有耳闻。”

    “三姑娘真爱寻老身开心。”江夫人笑得阖不拢嘴。

    “不敢不敢,我三姑娘是个生意人,说话最实在了,否则,如何取信于人?”

    “我就是信得过三姑娘,才会决定把这事交给唐氏绣坊。”

    “既然江夫人信得过我三姑娘,我绝不会让江夫人后悔选上我们唐氏绣坊负责办大小姐的嫁妆,而且保证让大小姐满意。”

    “三姑娘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江夫人如此看得起我们唐氏绣坊,这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又岂能让江夫人失了面子?”

    “一切有劳三姑娘了。”

    “我一定不叫您失望。”沐言恭敬的哈腰鞠躬送客,“江夫人,我送您。”

    看著江夫人在随身丫环的搀扶下,上了等在绣坊门外的马车,马车达达的渐行渐远,沐言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意也随之淡去,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困扰著她,她眉头微拢,若有所思的折回屋内。

    “小姐,你怎么了?”沐言的丫环彩儿靠了过来。每谈成一笔生意,小姐总会笑得特别开心,因为这表示她的丰功伟业又添了一笔,当然,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可以送进帐房,可这会儿她却闷闷不乐,太反常了!

    半晌,沐言一副如临大敌的看著彩儿,“彩儿,你见过风氏绣坊的新当家吗?”

    “小姐是说风家大公子吗?”顿了一下,彩儿好委屈的瞅著沐言,“小姐,人家天天跟著你,有没有见过风家大公子,还用得著问我吗?”

    这是什么表情,好像……眼睛微微一眯,沐言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你很想看看那家伙长什么德行?”

    “这还用说,小姐,你不知道风家大公子……没有没有,彩儿对他一点儿也不好奇。”在沐言的“眼威”下,彩儿懦弱的改口。

    “你话还没说完,风家大公子怎么样?”一双眼睛比利刃还要骇人,沐言好像准备把彩儿碎尸万段似的,如果她敢说了什么她不爱听的话。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彩儿胆战心惊的悄悄往后一退。

    “不知道?那我自个儿去瞧瞧好了。”

    怎么会这样呢?彩儿傻住了。

    笑得好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沐言老大不客气的赏了彩儿脑门一掌,大声喳呼道:“还发什么呆,走啊!”

    “可是……小姐……”彩儿好无辜的揉著脑门,风氏绣坊不是她们的死对头吗?

    “你不想跟,我自个儿去好了。”说著,沐言潇洒的转身走出绣坊,虽然她有千千万万个不愿意见到死对头,可是孙子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自从风继业掌管风氏绣坊,风氏绣坊好似如虎添翼,出自风家二公子风继遨的绣品渐渐有凌驾她二姐之势,今日,若非江家和风家心结难解,江家的银子恐怕落入风家的帐房,如果她再轻忽对手,风氏绣坊一定会超越唐氏绣坊,她非要瞧瞧这个风继业长得是三头,还是六臂?

    “不是不是,小姐,你不要丢下彩儿。”提起裙角,彩儿快步的跟过去,听闻风家大公子俊逸非凡,帅得不像话,她一直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突然停下脚步,沐言回身一转,正好撞上彩儿,一个踉跄,彩儿整个人往后倒去,沐言连忙伸手一拉。

    “急什么急?要去会情郎啊!”沐言语带嘲弄的挑著眉,还说她一点儿也不好奇,骗鬼!

    像个小可怜,彩儿哀怨的噘起了小嘴,“小姐,你走慢点,彩儿就不用追得这么急嘛!”

    “你在怪我?”水灵灵的大眼狠狠一瞪,彩儿立刻捂住嘴巴,用力的给她摇摇头,呜……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环,哪敢指责“尊贵”的小姐?

    沐言见状,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这是因为她没听到彩儿的“心声”,否则她肯定剥她的皮,让她见识一下她的暴力。

    把彩儿推到一旁,沐言望著默默尾随在她们身后的赵惺,他是绣坊的管事,也是她奶娘的遗腹子,跟她可以说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好“兄弟”,只差男女有别,不能睡同一张床,穿同一条裤子长大。

    “赵惺,你留在绣坊,不必跟著我。”说起做生意,女子就是比男人还不如,不是因为女人无能,是因为难以取信于人,即使她聪明过人、手腕一流、伶牙俐齿,不得已,她只好把赵惺带在身边,作为咨询对象,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可是对那些不屑与女子谈生意的大男人来说,这至少保住他们的颜面。

    “小姐……”赵惺迟疑的皱了皱眉头,不要以为她三小姐生得如花似玉,优雅纤细,她可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性子急,脾气躁,像极了已逝的唐夫人,看起来如娇嫩的花儿,其实强悍如男子,他不敢想象,这会儿让她见著了风继业,会惹出什么风波?

    “我去去就回,用不了一个时辰。”不叫赵惺有任何罗唆的机会,沐言拉起彩儿的手快快走人。

    人都走了,赵惺除了担心,也莫可奈何了。

    ***

    躲在风氏绣坊对街转角的大树后,沐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瞅著绣坊。

    “小姐,我们为什么站在这儿不进去?”而且还偷偷摸摸,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叫人见著,还以为她们是来偷东西。

    小笨蛋!赏了彩儿一个白眼,沐言骄傲的抬起下巴,“我们是唐家的人,怎么可以进风家的绣坊?”万一不小心叫人认出她的身份,岂不是让风家的人得意的翘著屁股走路?那个风继业说不定以为她怕了他,想来这儿打探敌情。

    “可是,不进去问个究竟,怎知道哪个是风家大公子?”

    “风继业可是我们杭州城的名人,你难道没听过他的传闻吗?”沐言说得很漫不经心,心里头却酸死了。她真的很不服气,那个家伙不过掌管风氏绣坊短短三个月,就声名大噪,杭州城的百姓没有人不知道他风家大少的大名,她敢说,他一定耍了什么手段收买人心。

    “当然听过,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传言有好多千金小姐争著嫁他为妻,甚至还有姑娘说,即使为妾也不计较。”说著说著,风继业的翩翩风采仿佛近在眼前,叫彩儿心跳加速,酡红映颊,神魂颠倒了起来。

    丑死了!这是什么表情?沐言气得想踹人,这个小叛徒,人都没见著,心就飞到人家身上去了,真是没出息!

    强忍心头的不悦,沐言咬著牙,冷飕飕的道:“你都知道他长什么德行,我们还用得著进绣坊吗?在哪儿看还不都是一样。”

    “这……”她怎么看不出来都是一样呢?

    “闭上你的嘴巴,眼睛给我睁大一点,快看,哪一个像风继业?”沐言忍不住瞪了彩儿一眼。

    好凶哦!彩儿好委屈的努努嘴,用力给她睁大眼睛,可是大街上人来人往,把已经转得老累的眼睛搞得都快打结了,不到半刻钟,她投降了,“小姐,站在这儿我没法子看清楚。”

    “平时你眼睛不是很厉害,连地上的蝼蚁都可以准确无误的捏死它,怎么这会儿那么大的人却瞧不清楚?”

    “那是因为……”她就是怕那一只只小小的蝼蚁,它们咬人好痛,她不用眼睛看,也可以准确无误的捏死它们。

    “再给我看仔细一点,不准给我打马虎眼。”身为主子,她还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吗?她还不是想进人家的绣坊,两只眼睛贴在人家的身上,把他看得够本。

    呜!小姐好残忍,她根本是欺负她眼睛小嘛!如果她可以像小姐一样,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就不会看得模模糊糊,每个看起来都有点像,又不太像。

    “彩儿,你应该看的人不是我,是风继业。”漠视彩儿对她投来的控诉目光,沐言把心思转回绣坊门口。

    “是。”彩儿好哀怨的把视线移向绣坊,可是怎么看,她都只觉得眼花撩乱,每个都长得差不多,而且她脚好酸,口好渴。

    忍不住,她怯怯的拉了一下沐言,“小姐,人家想喝绿豆汤。”

    真是个大麻烦!沐言转头一瞪,“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彩儿可怜兮兮的嘟起了嘴巴,“可是,人家渴得头昏眼花。”

    “好啦好啦!记得快去快回,否则,可别怪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这个丫头毛病特多,她在这儿只会吵得自己头痛耳朵痛。

    “小姐,彩儿不会走远。”

    挥了挥手,沐言懒得再理会彩儿,她专在的研究绣坊里头每一个人,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彩儿走开后,一位白衣公子饶富兴味的靠向她,学著她,好认真的盯著绣坊,直到她的手肘无意间碰到他,她还以为是彩儿回来了。

    “绿豆汤好喝吗?”沐言的目光依然锁住绣坊,其实她跟彩儿一样沮丧,绣坊里清一色都是男子!而且不管老的少的,长得都差不多。

    顿了一下,白衣公子一笑,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好喝。”

    “不会再头昏眼花了是吗?”

    “不会。”

    “那就赶紧帮我瞧瞧,不要发呆了。”

    “是……看什么?”答得太顺了,他都忘了先弄清楚她的目的。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一碗绿豆汤就让她什么都忘了吗?沐言恼怒的转头大声训斥,“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啊!”惊吓得往后一跳,她瞪著眼前“无中生有”的男子,他是从哪儿蹦出来?

    从来没有人看到他会吓成这副德行,尤其是姑娘家,通常如果是黄花大闺女,她们会脸红心儿慌,一副欲羞还迎的看著他;如果是青楼女子,她们会娇媚柔弱的贴向他,放荡的对他上下其手;而她,却像见到鬼似的,真有意思!

    戏谑的唇角一勾,白衣公子温文儒雅的道:“姑娘还没告诉在下,姑娘要在下看什么?”

    “你……你是谁?”她已经很小心的不让自己引人注意,怎么还会叫人瞧见?

    “我见姑娘好像遇到困难,心想,也许可以助姑娘一臂之力。”

    “不……用不著麻烦公子。”沐言左瞄右瞄,彩儿怎么还不回来?喝碗绿豆汤用得了这么久吗?

    “姑娘莫见外,一点儿也不麻烦。”

    “多谢公子,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掉了一条绣帕,我自个儿找就可以了。”故作寻找,沐言偷偷的掏出怀里的绣帕,往不易发觉的角落一扔,待会儿她只要做个样子,假装终于找著绣帕就好。

    “不打紧,在下帮姑娘找。”白衣公子状似热心的上前帮忙。

    “不必了……哎呀!”生怕自己的造假等不及演上一段“寻宝记”就曝了光,她急忙转身挡住白衣公子,却跟他撞个正著,整个人立刻住后一栽,惊慌之余,她伸手一抓,他顺势一拉——呼,太好了,没摔著,可是……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看著怀里的人儿,白衣公子忍俊不住的咧嘴一笑,她“投怀送抱”的姿势实在不怎么好看,整个人连手带脚挂在他的身上,像个小娃儿一样。

    照理,他若是不想引来侧目,闹出笑话,他应该立刻放开她,而且他的小厮正在另一头看著,等他弄清楚这个鬼鬼祟祟的姑娘有什么企图。可是,他就是无法放手,柔软的身子还有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叫人不醉也难。

    全身一僵,沐言“诚惶诚恐”的抬起她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儿,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啊!”恶梦成真,她尖声一叫,好狼狈的从他身上爬下来。

    很有君子风度的控制住满腔的笑意,白衣公子谦冲有礼的作揖致歉,“姑娘,失礼了。”

    呵!笑得好“痛苦”,简直是快抽筋了,沐言真希望这儿有个地洞可以让她钻进去,老天爷!她怎么可以做出如此下流无耻……不是不是,是败坏门风的事,她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她从来不当自己是女娃儿,可是……呜……这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小姐!”远远瞧见她家小姐正惨遭登徒子纠缠,彩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久旱逢甘霖大概也没她此刻来得兴奋,沐言激动的想抱住彩儿亲她,不过,这是因为她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否则,她会更希望彩儿被绿豆汤困在凉棚,而不是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你想对我家小姐干什么?”彩儿勇敢的挡在沐言的前面,可是一看清楚白衣公子俊美的容颜,她目光一呆,口水险些流出来。

    “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想帮你家小姐找东西。”白衣公子温柔的一笑。

    彩儿痴痴的点点头,她相信,这位公子绝不可能欺负她家小姐,当真如此,也是她家小姐的荣幸。

    知“丫环”莫若“主子”,见彩儿动也不动,沐言就知道她的魂被勾走了,这个丫头一向抗拒不了“美色”,可是,她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主子?方才她还为她的忠心护主感动得只差没痛哭流涕,她却马上蠢得像花痴一样,气死她了!

    “公子,告辞了。”忍住一拳把彩儿打昏的冲动,沐言抓著彩儿,半拖半拉的走人,她可不想让彩儿把她的颜面丢到地上踩。

    “小姐,等会儿……”

    “闭上你的嘴巴!”她怎么会有这种傻不隆冬,总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丫环?

    呜……小姐好小气,她只想多看几眼而已嘛!彩儿好不舍的频频回首。

    沐言一心一意急著落跑,殊不知,这位把她吓得手足无措的白衣公子正是她急欲窥探的风继业。

    这位姑娘究竟是何许人?望著渐行渐远的人儿,风继业无来由的一阵怅然。

    收回视线准备走人,却瞥见惨遭沐言“遗弃”的绣帕,他上前拾起。

    “少爷,那位姑娘想干什么?”见沐言和彩儿已经走远了,风继业的贴身小厮柳逸靠了过来。

    摇了摇头,风继业若有所思的将手上的绣帕贴近鼻子,绣帕上带有一股淡雅的香气,与她身上的香味一样,令人心荡神驰。

    “少爷,这是……”柳逸好奇的看著风继业手里的绣帕。

    “进去吧!”不愿多作解释,他把绣帕塞进怀里,举步走进对街绣坊。

    虽然大惑不解,柳逸却识相的闭上嘴巴。

    ***

    取出怀中的绣帕,嗅著那股淡雅的香气,想著那抹娇俏纤柔的倩影,她那惊慌失措的模样,风继业唇边勾起一抹轻笑。

    柳眉凤眼,皓齿朱唇,肌肤赛雪,她比花儿还娇艳动人,比白玉还光润无瑕,叫人不想也难;还有,那对水波荡漾的大眼睛,老是不安份的转著,好像在算计什么,一看就知道是个诡计多端的人,更令人感到好奇。不过,最叫他目不转睛的是她脸上生动的表情,一颦一笑都是个惊奇。

    如果他知道杭州有这么美,又有这么有趣的姑娘,他早结束在外头飘泊的日子,而不是拖到他爹病了,才不得不回杭州城打点风家的生意。

    此时,风继业突然注意到绣帕的一角绣有图样,是只展翅的鹰,他不由得眉头微蹙,这个图腾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难得大哥今晚有此风雅闲情,夜深了,还在花园赏月。”温文儒雅的风继遨虽然没有风继业的俊美潇洒,但温柔不失粗犷的气质却同样令女人倾心。

    “今晚的月色很美,错过了可惜。”十年前,因为爹迷恋上青楼女子,夜夜流连妓院,冷落了亲娘,致使亲娘含恨而终,年仅十四岁的他毅然决然负气离家,当时继遨十二岁,维扬七岁。

    他痛恨爹的薄情,甚至发下重誓,不再与风家有任何关系。可是长年在外,思乡之情终究难免,天上的明月一直是陪伴他度过思念之苦的知己。

    虽然他企图漠视体内流著风家的血,可没想到,他还是传承父亲经商的才干,因为四处闯荡,挑起了他对经商的热情,他经常往来南北之间,互通有无,不仅帮自己累积了财富,更在各地建立了许多人脉,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他始终是风家的一份子,就好像继遨一出生就注定承袭娘亲的天份,对刺绣有难以抗拒的狂热,他也担负起了他对风家的责任。

    “我还以为在大哥眼中,‘采红阁’的姑娘比月色还美。”风家老三风继扬有一张孩子气的脸,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采红阁乃是杭州城最有名的妓院,风继业可以说是那儿的常客,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他若不在书房看帐本,一定是上采红阁谈生意,当然,谈生意之余,他也不会忘了跟那儿的姑娘风流快活。

    “采红阁的姑娘再美,也只是短暂的,怎能跟月牙儿相提并论?”上妓院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手段,他从来没把那儿的姑娘放在心上。

    “连大哥的红粉知己莲花姑娘也一样吗?”风继扬暧昧的眨著眼睛。

    风继业淡淡的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莲花是个善体人意,温柔多情的俏佳人,可惜烟花之地,谈情说义太沉重了,他潇洒自由惯了,不喜欢。

    此时,风继遨的目光无意间瞥见风继业手中的绣帕,他好奇的眉一挑。

    视若无睹,风继业准备收起绣帕,那位姑娘是他发现的,他可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她,不过这时,脑海突然有个念头闪过,他转而摊开绣帕,将图腾呈现在风继遨和风维扬的眼前。

    “大哥,你怎么会有这条绣帕!”风继遨惊讶的瞪大眼睛。

    风继扬也惊呼出声,“这不是……”

    “你们见过这个图腾?”莫名的期待在心里沸腾,风继业压抑住那股无法言喻的焦躁。

    “大哥回来这么久了,难道不曾见过唐氏绣坊的标记吗?”风继遨充满疑惑的问。

    “只要是我们杭州的百姓,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唐氏绣坊的图腾。”风维扬补充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似曾相识,决定接手风氏绣坊的时候,他可是对“敌人”下了一番工夫研究,唐氏绣坊的绣品他还亲自鉴定过。

    如此说来,她很有可能是唐家的人,但她是唐沐心?唐沐莠?还是唐沐言?

    再把绣帕瞧个仔细,风继业在绣帕的另一角发现精致的绣字小牙儿,不过,他还是不知道绣帕的主人是谁。

    “你们可曾见过唐家的人?”

    “我一个也没见过。”风继扬惋惜的说。

    “我见过唐沐天,他虽然对做生意没太大兴趣,可也名列江南三才子之一,在我们杭州城,他的声名可是不输唐氏绣坊,至于唐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我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过唐家大小姐和唐沐天是孪生兄妹,长得应该有几分相似,所以严格说起来,只有二小姐长得是圆的、扁的,我完全没个影。”对此,风继遨一直觉得很遗憾,虽说两家绣坊互有竞争,可是在他眼中,唐氏绣坊的二小姐只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

    “那唐家三小姐呢?”

    “只要走一趟唐氏绣坊,想见三姑娘一面,倒不是难事。”风继遨言下之意,他当然去过,因为他也很喜欢唐氏绣坊的绣品。

    “一个姑娘家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实在不像样。”风继业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却也抗拒不了心中对唐沐言的好奇,她可是他的“敌人”,他当然要了解她有多少能耐。

    “我倒是很佩服三姑娘,巾帼不让须眉。”风继遨一点也不掩饰他对唐沐言的欣赏。

    “就是啊!”风继扬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附和,“一个姑娘家可以把绣坊经营得有声有色,实在不简单。”

    闻言,风继业颇不是滋味,他嗤之以鼻的冷然一笑。

    “大哥难道不觉得三姑娘很与众不同吗?”风继遨不解的看著风继业,大哥一向欣赏有才干的人,对女子,他更应该另眼相看。

    “我对这个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将绣帕收回怀里,风继业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该歇著了。”

    点了点头,风继遨和风继扬道了声晚安,便离开花园。

    花园又回复原来的宁静,风继业不自觉的再次取出绣帕,摸著上头的绣字,小牙儿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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