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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王老兄的一番话,震撼着姜步虚。

    “你在想什么?”小魔女惑然地拉住他的手膀,眼神流露出绵绵的关切。

    “这些人。”他指指狰狞可怖的几具尸体,失声叹息:“他们是勇者吗?”

    “你认为如何?”小魔女摇头苦笑反问,无法答覆他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他又是一长叹:“有人说,悠悠百年;有人说,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迅速而短暂。活在世间的长短,各人的看法不同,看得开,就活得不那么艰难;看不开,必定度日如年,也许,这些人只是看得开,与勇无关。”

    “你是说,他们对生死看得开?”

    “不是,而是赌徒式的看得开。”

    “我不懂。”

    “举世滔滔,生口日繁;食之者众,去之者寡;因而有了一大群以生命作赌注,博取名利的亡命匹夫,输了付出生命算不了什么;赢了,就可在人欲横流中予取予求耀武扬威,活得风光,死无怨尤,我想,这就是他们甘心情愿挥刀投入,死而无怨的原因所在了。”

    “大多数甘心情愿的人,多少受到这种心态所左右。”小魔女显得懂事多了:“而不甘心情愿的人也挥刀,原因就复杂多了,所以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大哥,你已经……”

    “我?我办妥所要办的事,就回家种庄稼。”姜步虚神色变得轻松了:“我一点也不想挥刀杀人或被人所杀,也不想游戏人问追求名利的乐趣,该走了,别让有心人诬指我们是凶手,收尸的人应该快来了,唉!这些人……”

    共收殓了九具尸体,四具是风云会的。

    到底有多少人受伤,双方都守密以免影响情绪,只有九杀瘟神丢掉右手的事无法隐瞒,一支手无法使用沉重的大刽刀了。

    四大残毒少了一个欲魔,武林除名是最平常的事。

    勾魂无常与欲魔,都是风云会的悍将,损失可说极为惨重,侠义群雄算是赢了第一场搏杀,虽则多损失了一个人。

    双方都提高了警觉,对大规模的混战搏杀尽量避免。

    双方参与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谁也不希望在莫名其妙的混战情势中去见阎王。

    因此,城内城外,不再看到成群结队活动的人,开始各展神通,侦查对方首脑与重要人物的落脚处,以便作擒贼擒王歼灭主脑的打算。

    似乎一夕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势突然松弛了,化明为暗,暗潮激荡,表面平静,骨子里祸伏机隐,各自隐藏实力,只派一些次要人物在外引人注目,候机行决定性的致命一击。

    从四面八方闻风赶来看风色的人,则懒懒散散地四出走动。

    有些人暗中帮助某一方提供消息,某些人则在意无意地向所倾向的一方暗送秋波,当然还有一些身怀奇学待价而售的人露面。

    来看风色热闹的人,大多数落脚在大东门附近的客店,侠义英雄们则有一部份人住在南门与南郊,部份则落脚在城内外的朋友家中。

    风云会在尉氏城没设有联络站,但本城的黑道朋友可以提供隐密的住处,很容易获得安全庇护所。

    尉氏是府城南下的必经要道,往来的旅客车马络绎于途,而且是南下的第一座宿站,因此城虽小,城外四周的杂乱市街范围甚广,事实上占地比县城还要广阔。

    有些旅客为了免麻烦,不愿进城投宿,所以城南郊北郊的小街,大小客店比城内多一两倍。

    城郊没有夜禁,北门外南门外的街市,名义上称为南关北关,其实没建有关城,因此也没有夜禁。

    夜间误了脚程的旅客,很可能三更半夜才抵达,小街市客店多的地方,无形中成为不夜城,甚至五更初还有旅客到达,也是一些夜不收户混混们活动的地方。

    姜步虚就落脚在南关的六福客栈,那是一座小规模的客店,只有四间大统铺,五六间简朴的,可以招待有眷旅客的所谓上房。

    比起城内东门大街的高尚客店、悦来老店,设备差远了。

    九天飞魔一家老小,住在东门大街的悦来老店。

    姜步虚在大东门外将小魔女连哄带骗赶进城,绕城赶回南关的六福客栈,天已经黑了,城门已闭断绝交通。

    落店时光,六福客栈人声嘈杂,旅客进进出出忙碌非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落店的旅客品流复杂,但大多数是平凡的贩夫走卒,仅有两家携有女眷,要往府城投亲的旅客,分住在姜步虚所住的上房左右,有一家还有两个小孩,景况似乎都不太好。

    ’

    住在这种旅店里,绝不会发生什么重大事故,大不了闹闹小偷,或者损失不大的撞骗。

    三更将尽,全店人声渐止。

    姜步虚早已入睡,房中漆黑无声无息。

    左右邻房,开始飘出一阵阵极淡的气味,似香非香,即使嗅觉最灵敏的人,也感觉不出这种极淡的气味,更不可能在充满汗臭与牲口怪味的客店中,分辨出这种气味与众不同。

    三更、四更……

    这种气味几乎充满全店,绵绵不绝,嗅久了,更难分辨这种气味有何异样了。

    姜步虚的客房毫无动静,毫无异样。

    全店死寂,三更后再也不见有人走动了,连店堂值夜的店伙,也在柜台内沉沉入睡。

    四更将尽,右邻房的房门悄然而开。

    这间客房的旅客,是至府城投亲的中年夫妻俩,带了两个五、七岁的儿童,衣着褴褛,像是逃荒的朴实庄稼汉,毫不引人注意。

    即将五更天,不可能发生意外事故了。

    两个小孩像老鼠般溜出,到了姜步虚所住客房的前面,一在门一在窗,蜷缩着倾听房内的声息。

    没有人会怀疑五、七岁的小孩为非作歹,尤其是五更初睡得正熟期间,连夜间活动的蛇鼠,也该准备返回洞穴了,宵小毛贼也该满载而归啦!

    房内毫无声息,整座客店也寂静如死。

    三声击掌声从北面远处传来,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年岁稍大两岁的小孩本来伏在门侧,猫似的跳至小院子,发出几声口技,像是两头猫为争食而示威。

    扮夫妇的两个人,立即从房中窜出,无声无息到了门窗下,用极为技巧的手法,熟练的撬门卸窗。

    微风飒然,三个黑影从对面的房顶飘降。

    两个小孩一打手式,到了左邻房的门廊下,三个黑影两面一分,一个跟在两小孩身旁.两个分别闪在扮夫妇的两人身侧。

    窗本来就是半开的,天气太热,旅客怎能紧闭门窗入睡?姜步虚也不例外,并没闭上窗睡觉。

    窗一启,女的和新来的黑影悄然钻人,接着,房门从里面开启,把门外的两个人接入房内。

    这种小客店的上房,设备简陋家具不多,两床、一桌四椅、一柜,没有内间,可以马马虎虎容纳一家四口,格局一目了然。

    火刀一击,火摺子火焰上升。

    入室的四个人,已有三个人堵住了床,匕首与刀剑齐伸,动作十分迅速,床上如果有醒着的人,也来不及有所动作。

    “咦?人呢?”掀帐拉开薄衾的女人惊呼,手中的匕首不知该往何处放。

    床上空空如也,夏日用的薄衾内没有人,一只小包裹搁在枕上像个人头,如此而已。

    “不可能的!”一个戴了头罩的人语气坚决无比:“店外围共有十二个监视警哨,没有任何人能离开客店而不被发现。”

    “人的确不在床上。”另一个戴头罩的人开始搜索室内每一角落:“全店的人都昏睡不醒,不可能有人走动,这家伙竟然不在房中,一定昏倒在某一处角落,赶快通知外面的人进来遍搜全店,人一定还在。”

    扮夫妇的两人急急出房,邻房两个小孩与另一对扮夫妇的人恰好冲出。

    “人不在房中,你们居然毫无所知?”女的向那对夫妇急问。

    “我发誓,我从墙缝中亲眼看到他熄灯上床的,一直就毫无声息,门窗都在我监视下,猫鼠外出也休想逃过我们的耳目,人绝对不会外出。”男的惊惶地为自己辨护,“真要让他溜走了,你们派在店外围监视的人,难道也一无所见?”

    “把人召来,搜遗全店每一角落。”女的悻悻地说:“我不信他会变,变成蚊子神不知鬼不觉飞走了,一定还在店内,昏倒在某一角落。”

    在店四周监视的共有十二个人,全是戴了面具穿了夜行衣的人,加上两间客房扮旅客的六名大小男女,十八个人立即逐室穷搜。

    所有的店伙与旅客,皆被大量长期施放的药物迷昏了,有些昏倒在走道上,有些躺在各处小院中,店堂、房内、厨下………无了幸免。

    检查一遍,就是没有姜步虚的形影。

    “糟!真让这小子逃掉了,这小子恐怕真有末卜先知的神通。”那位戴头罩的首领终于承认失败:“假使他另有阴谋,咱们处境不妙。”

    “是的,天色不早,再搜下去,咱们恐怕就走不了啦!”另一名戴头罩的人依然地说:“咱们经过如此周详缜密的布置,依然劳而无功,日后如果不集中全力图谋他,恐怕再也没有除去他的机会了。”

    十八个人,分为三批急急撤走,分别出店从三方飞榴走壁脱离现场,大概藏匿的地方分散在各处,所以撤走时不走在一起。

    从店后撤走的六个戴头罩夜行人,越过一条小街,飘落街后的旷野,向南郊越野急走。

    在客店搜寻躯耽太久,已经是五更将尽,东天已泛鱼肚白,必须及早远离,因此速度甚快。

    暗算失败心情不佳,警觉心不够是意料中事,谁也没有留意有人跟踪,只愿急急远走高飞。

    即使留意身后,以难以发现跟踪的人,四个灰影乍起乍落逐段跟进,飘忽如鬼魅速度惊人。

    刚进入一处平坡,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笑,和两声故意引人注意的轻咳,以及似是暗号的弹指声,像是发自耳畔,想必人已附身在后了。

    六人吃了一惊,两面一分倏然转身,刀与剑已经在手,反应超人身手非常了得。

    两丈余四个灰影并肩排列,不言不动,似乎早已站在该处,或是像四个石人。

    “什么人?”为首的戴头罩,手中有剑的人沉声问:“接近咱们身后,咱们竟然毫无所知,诸位的跟踪术高明值得骄傲,当非无名小卒,亮名号,明示来意以免自误,说!”

    “咱们正是无名小卒,亮名号恐怕有污尊耳。”中间脸上画有块状花纹的人语气阴森带有鬼气:“诸位把整座客店的人迷昏,却走得如此匆忙,大概事情办得不顺利,鬼神愁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很丧气是不是?”

    “你们……”

    “我们是冷眼旁观者,对情势比你们局中人了解多多,要不要在下把鬼神愁的下落奉告?”

    “在下愿闻。”

    “他晚膳后返回客房安歇.你们的监视眼线只看到他人房,认为他不至于立即有所行动,因而有片刻松懈,却没料到他从前面人室,立即从后面穿越檐下由前廊走了,你们即使全神贯注,也无法看到他怎样走的。”

    “鬼话!人不是蝎子,不可能从檐下爬出前廓,你少骗人,说这些外行话……”

    “你就是听不得内行话,所以发现人失踪便乱了章法,心惊胆跳溜走,没错吧?”

    “你是……”

    “我说过,我们是旁观者。”

    “把他脱走的经过说出,有何用意?”

    “要你们死得暝目。”

    一言惊醒梦中人,这句话充满了凶兆;

    “原来旁观者想浑水摸鱼……”

    “不,是除魔卫道。”

    “混帐东西该死!”

    六个人几乎同时挥兵刃狂野地扑上,六比四要以大吃小。

    天快亮了,必须速战速决,对这种赶来看风色准备浑水模鱼的人,最有效的处理手段是快速斩杀净尽,可以收到杀鸡敬猴立威的功效。

    刀剑起处风雷骤发,六个一等一的高手一涌而上。

    四个灰影并肩屹立如山,对狂野地压来的刀山剑海毫不动容,似乎浑然未觉,把这些一等一高手当成一群无害的绵羊,绵羊是不会用角拼命撞入的。

    刀鸣剑吟中,传出一声冷哼。

    四个灰影八条手臂,在同一刹那拂动。

    “呃……”怪声突然传出。

    “唔……”

    最中间戴头罩的首脑,冲向中间的灰影,剑吐出迅疾的虹影,随即虹影乍敛,灰影身形半扭,让剑掠胸前而过,左手挽住了首脑的胸腰,消去冲势。

    “这是你在世间所走的最后几步路。”灰影冷冷地说,手一松,首脑摔倒在草中无声地抽搐挣扎。

    六个人全倒下了,有一半咽喉有物贯入,叫不出声音,只能像快断气的鸡鸭拼命挣扎扭动,另一半仍有临死的呻吟发出,挣扎更猛烈。

    “收回暗器,用他们的兵刃灭迹。”灰影向同伴下令,俯身拔出首脑喉间的暗器,拾剑在创口刺下,扩大的创口,几乎把颈骨贯断,再也验不出创口是暗器所造成的了。

    六具尸体并排摆在一起,四个灰影向北走了。

    接近城根,护城河的大柳树下,闪出一高两矮三个人影,背水而立似有所待。

    四个灰影镇静地变行为列,仍然是并肩一字排开。

    “你们的轻功真不错。”为首的灰影冷冷地说:“片刻间便绕到前面相候,或许,你们已经知道,咱们是故意引你们跟来的,并不表示你们真的轻功高明。”

    “这做有志一同,呵呵!”身材高的人大笑:“诸位发射暗器的绝技骇人听闻,跟踪的身法更是超尘拔俗,老夫号称老江湖,竟然看不出路数,不弄清楚,难免于心不甘哪!”

    “哦!原来是你这不正老邪。”灰影的口气不再冷森:“难怪躲在一旁看热闹,老江湖做出这种犯忌的事,会招杀身之祸的。”

    “我天涯怪乞早就惹下了杀身之祸,多一两次又何妨?老兄,能否将杀那些兔崽子的原因相告?”

    “无可奉告,南宫老兄,忘了你所见到的事。”

    “这……”

    “这些混蛋计算鬼神愁,浪费了一夜工夫失败了,任何人对鬼神愁不利,最好不要落人咱们手中,南官老兄,在下说得够明白吧?”

    “哦!这个……”

    “你老兄是鬼神愁的朋友,所以咱们对你保持尊敬,不要再多问,好吗?”

    “好,不问就不问,老夫出城找他,他目下……”

    “他不在客店,恐怕只有真正的鬼神,才能知道他的去向下落。不要去了,再见。”

    四人沿城河向东绕,隐没在小径的尽头。

    两个矮人影是桑小乙,和小魔女丘明月。

    “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小魔女不安地说:“姜大哥没有其他的朋友,难道是紫灵丹士那些人另派的人,另生毒计制造事端,以便接近姜大哥……”

    “不可能。”天涯怪乞信心十足地说:“侠义英雄们如果拥有这种可怕的暗器高手,必定直截了当找姜大哥了断,咱们留心些,也许能看出一些迹象。”

    天一亮,六福客栈闹翻了天。

    全店包括四十余名店伙,共有一百七十余人昏迷不醒,天亮后才由在别处住宿的夫役,返店催促旅客就道,才发现这可怕的变故。

    幸好有几个一知半解的人,用冷水将人救醒。

    大乱了一个时辰,胆小的旅客惊慌失惜地离店,以为撞了邪碰上了鬼,六福客栈成了旅客却步的不祥旅店。

    姜步虚是店中大乱正炽的时光返店的,真被吓了一大跳。

    但当他返房后检查房中的征候,了然于胸不以为怪,心中有数,便知道昨晚离开后,店中遭了劫,有人来找他行凶,旅客们遭了池鱼之炎。

    不能再住店了,那会连累许多无辜,结了帐,他匆匆离开六福客栈,另找藏身的去处。

    左胁挂了包裹,右手点着枣木打狗棍,外表像投亲的旅客,但所穿的青长衫却又像大户人家的子弟,总之,四不像引人注目,想隐起行踪相当困难。

    大白天,他并不想隐起行踪。

    他是循大官道南行的,道上旅客络绎于途,他成了南行旅客之一,南关有不少居民目击他就道。

    两里、三里……他脚程快,把许多旅客抛在身后,似乎没有人跟踪。

    前面锦屏冈在望,茂密的树林郁郁苍苍。

    本地人不叫冈,叫笔架山,因为起伏像笔架,没有山的地方,把冈叫成山,至少也神气些,总比没有山好。

    其实,跟踪的人有好几个,在后面远远地盯梢,不敢跟得太近。

    不久,跟踪的人失去他的踪迹。

    孟世家之所以称世家,原因是武功绝技不外传,子侄们都以家传武学享誉武林,不收门人徒弟。

    因此,孟家的人手并不多,比起尚义门的许门主,人数相差甚远,神刀门的门人甚多,门主断魂刀客陶维扬,就有五位出类拔萃的得意门徒。

    幻剑功曹这次北上与同道联手,除了爱女与两名侍女之外,仅有六名子侄随行,十人十骑势孤力单,天亮才开始准备行装,出了城已是日上三竿。

    四海游龙一身光鲜,宝蓝色骑装极为出色耀眼,佩剑的装饰也华丽夺目,早已在大南门外驻马相候。

    他的宝驹枣骝玉顶鞍后系紧了马包,一看便知正要走长途,显然要离开尉氏南下,对头大可从容赶到前面去布埋伏玩阴谋。

    双方早有默契,十一匹健马踏上南下的旅程。

    城门口有两名闲汉,颇感意外地低声交谈。

    “杀戮刚展开,孟家的人怎么撒手开溜?”一名闲汉苦笑:“与风云会的亡命相较,侠义英雄们像一盘散沙,风声不对就一拍四散各保首领,难怪侠义道永远不可能主宰江湖大局,可叹。”

    “有什么好怪的?少见识。”同伴用讽刺的口吻说:“你可以在天下任何一座城查查看,保证牛鬼蛇神歹徒恶棍的人数,一定比侠义英雄多一千倍,甚至多一万倍。

    幻剑功曹不是傻瓜,眼看情势恶化不可收拾,他可不想在这里被风云会埋葬掉,再晚一点就走不了啦[风云会的会主一到,双方必将全力以赴,谁知道能否活到一刻?”

    “哦?吕会主还没赶到?”

    “不知道,咱们睁大眼睛看吧!”

    这次,四海游龙紧跟在幻剑功曹身后,与孟念慈姑娘并辔小驰。

    孟家的人独自南返桐柏,没有其他侠义道的人同行,因此他与孟家的人走在一起,以保护者自居。

    “念慈,紫灵老道暂且忍耐的作法,非常的危险。”四海游龙扭头向孟念慈姑娘道:

    “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切实际,风云会绝不会等你们重新号召侠义群雄,到湖广岳州捣他们的山门堂口,怎肯因死了重要爪牙勾魂无常和欲魔,就乖乖偃旗息鼓撤走?”

    “永泰,依你的看法……”

    “他们一定会分头追赶,尽可能铲除这次曾经露面的人,不让你们平安返回居住地召集同道,日后就没有几个人敢站出来与风云会作对了。”

    “你是说,有人会追来?”孟姑娘显得忧心仲仲:“我们是第一批动身的人,风云会来不及召集人手追赶,只要赶到许州,就可以与许州的朋友联手……”

    “即使快马加鞭,到许州也要一天半。”四海游龙笑笑:“一天半可以发生许多事故,他们也会快马加鞭赶上来,逃避绝非善策,我们最好等他们赶来彻底了断。”

    “也许,他们把注意力放在紫灵仙长那些人身上,集中全力攻击,抽不出人手来追赶我们。”

    “念慈,你也犯了一厢情愿的错误。”

    “我只是有此希望……”

    “希望是不切实际的,你并没把对方的希望计算在内。”

    健马小驰,谈说间锦屏冈横列在官道右侧,真有横列如屏的气概,也的确有点像笔架。

    官道上车马渐稀,炎阳高照,视界可及三里外,老远便发现怀有敌意的人。

    后面没有追来的人马,策马走在前面的两位孟家子侄,突然勒住坐骑,发出一声警哨。

    啸声突然中断,马长嘶,人落鞍,剧变已生。

    四海游龙一声沉喝,健马玉顶旧蹄狂奔,越越幻剑功曹。

    两位孟家子侄,躺在路中呻吟挣扎。

    路两侧的矮林中,人影纷纷掠出,拦住去路,人数超过三十之多,声势空前强大。

    两位孟家子侄,是被暗器击落的,发现警兆己晚了一刹那,总算尽职地及时传出警啸。

    四海游龙在廿步外飞跃下马,挂上缰拍拍玉项的肩膊,玉顶用美妙的退步,徐徐退了十余步方驰至路侧。

    幻剑功曹父女后一步到达,两位侍女跟上抢救两个受伤的人。

    “孟叔请退:“四海游龙左手一伸,拦住了愤怒抢出的幻剑功曹,声如洪钟,虎目中神光炯炯不怒而威:“这些狗杂种一点也没有英雄好汉的豪气,只会一而再无耻地埋伏偷袭暗算,小侄与他们先打交道,那个狗娘养的副会主活阎罗是我的猎物。”

    他将佩剑改插在腰带上,昂首阔步向前走。

    卅二个男女,以活阎罗、活行尸、一见魂飞中心,雁翅列阵气势汹汹。

    活阎罗与七仙九菩萨平分秋色,固然气大声粗目无余子,但左右两位仁兄活行尸和一见魂飞,却是见了四海游龙就心惊胆跳的败军之将,这一照面,自然比上次在白杨坡露面的声威差远了,神气不起来啦!

    要不是倚仗人多势众,很可能有一大半的人变色而走,四海游龙在白杨坡的表现,的确让这些高手名宿心胆俱寒失支斗志。

    四海游龙在三丈外止步,叉腰而立有如天神当关。

    “二度相逢,这次不是你就是我。”四海游龙盯着活阎罗声如洪钟:“我四海游龙向你活阎罗单挑,你最好不要驱使众多爪牙送死。”

    “小辈,你还不配向本座叫阵。”活阎罗沉声说:“你还不够份量,本会的弟兄……”

    “我知道你们狐群狗党众多,动手时像疯狗一样一拥而上,所以早两天在府城,买了一袋铁翎箭。”四海游龙拍拍胁下的百宝大革囊:“家父是百步穿扬的神箭手,强将手下无弱兵,所以在下的箭,也是追命符。

    不同的是,家父用弓我用手发,应付群殴保证箭箭夺命追魂,对付你们这些狐犬,在下不得不用暗器,你们给我小心了,最好不要倚多为胜打群架,活阎罗,你出来。”

    威风八面,气吞河岳,狂傲无礼,目无余子,真可以把那些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第二的豪霸,气得肝火焚心要吐血。

    活阎罗心中恨极,居然忍下了。

    “小辈,你不要卖狂不知死活。”活阎罗咬牙沉声说:“本会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与紫灵丹土那些人毫无交情,何必淌这一窝子浑水?你在湖广闯了两年道,曾经与许多自命侠义的杂碎冲突。

    本会的弟兄,有不少人知道你这号人物,何苦自贬身价,与这些欺世盗名的混蛋混在一起?离开他们,本会将待你如上宾。”

    “呸!你风云会是东西?”四海游龙打断对方的话:“同样是一群卑鄙的杂碎,做你们的上宾没有什么好光彩的。你听着,两条路随你选,一,你们滚蛋,好狗不挡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二,看谁摆平在这里。”

    一句话就可以逼出人命,这几句话真可以引起一场战争。

    双方都以强者的面目摆出豪霸阵势.面对面针锋相对,毫无转圜余地,唯一可走的路是看谁摆平在这里。

    这几句霸气十足的话,已把活阎罗扣得牢牢地下不了台。

    大家都知道,活阎罗有四位忠心耿耿的保镖随从,平时他不屑与对手打交道,四位保镖足以摆平一切纠纷问题,这就是当主子的特权。

    所以,他说四海游龙不配向他叫阵,他那些狐犬爪牙会为保护主子而奋勇直前。

    四个保镖已经死了一个,另一个断了右手已沧为二流爪牙。

    人丛后抢出两个骠悍的巨人,正是另两个保镖,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快活刀田野、铁金刚于山。

    快活刀的两尺四寸雁钢刀,仅比活阎罗的阎王令小一号,但更锋利更灵活。

    铁金刚的金色降摩杆份量更沉重,双手使用力道方钧,一杆足以将健马打成两段,人更不用说了。

    “小辈,你狂够了吧?”快活刀的大嗓门像打雷,雁钢刀映日光芒四射:“太爷要将你剁成肉酱喂狗,保证你快活。”

    “太爷做监场。”铁金刚火爆地移至一旁,横杵戒备:“不许游斗、不许退缩、不许……”

    “不许你不死!”四海游龙嘲弄地说:“蠢货,你一起上,免得太爷多费手脚。”

    双方竞称太爷,世间大部份事故皆由于祸从口出。

    铁金刚的火气,比快活刀更狂,火爆地一跳而上,降魔杆金光暴射,一杵扫出,势如雷霆。

    任何兵刃接触,保证刃毁人亡。

    四海游龙早已神功默运,左手一伸马步徐沉,闪电似的一把扣住了拦腰扫来的降魔杵,仅马步略挫,像大铁钳咬实后拉。

    “去你的打肿脸充胖子。”四海游龙豪气飞扬地笑骂,右手疾挥。

    “劈拍劈拍”四记耳光声爆发,铁金刚口鼻鲜血进流,连眼角也出现血水。

    “滚!”四海游龙声如沉雷,一脚把铁金刚端得倒翻出丈外。

    “这玩意对付你的快活刀,妙极了。”四海游龙将夺来的降魔杵,单手举起向大吃一惊的快活刀一指:“看你的刀是否真的快活,操刀上!”

    最后一个上字声如乍雷,把心中发虚的快活刀震得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果真是闻声胆寒。

    蓦地金芒耀目,风吼雷鸣,沉重的降魔杵在四海游龙手中轻如无物,如举竹枝挥舞自如,杵动风雷骤发,像金山般凌空压到。

    心虚的快活刀大骇之下,已来不及后退,仓卒间移位挥刀招架,马步一乱。

    活阎罗已看出危机,大喝一声飞步枪出。

    主将亲临,爪牙们无人约束,顷刻大乱,怒吼中齐向前涌,像潮水般淹向幻剑功曹八男女。

    但是,他们必须先通过恶斗中的人,四海游龙堵住了官道,至少得从官道两侧超越。

    长啸震天,四海游龙发威了。

    铮一声大震,快活刀连人带刀震飞出丈外,脚下稳不住马步,扭身失足摔倒。

    金山找上了扑来的活阎罗,响起数声震耳的金铁交鸣,沉重的阎王令被崩得三方乱飞,暴退至路侧,最后震出路右,毫无还手之力。

    金山侧旋猛压,势如雷霆,从路右想绕过超越的十一名高手男女,有七支刀剑化为碎铁崩裂飞走了,而且震倒了四个人,一个个虎口血出滚倒逃命。

    风扫残云,无可克当。

    但从路左绕出的十余个男女,已乘机超越,扑向幻剑功曹八个人。

    人多人强,双拳难敌四手,四海游龙毕竟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一个人挡不住潮涌而上的人潮,堵不住三四丈宽的官道。

    “我要大开杀戒!”他怒吼,手中的降魔出向惊骇的活阎罗飞掷。

    剑吟震人心魄,四海游龙撤剑了。

    同一刹那,那的左手发出追魂夺魄的雷电:八寸长的铁钥箭。

    他不是暗器名家,铁钥箭也只是新购的,可知以往他不屑用暗器伤人,初次使用难免点不顺手,但他发射的力道极为猛烈,因此速度惊人。

    准头不怎么精确,但射击人丛却威力倍增。

    剑还没挥出,中箭者的惨叫已先行人耳,扑向幻剑功曹的人潮,减少了一半。

    “我和你拼了!”活阎罗发疯似的厉叫,奋全力挥阎王令扑上了,没有降魔杵的威胁,阎王令应该占上风,稳可将剑击断,因此无所忌惮地扑上。

    剑就在这刹那间从阎王令的侧方,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贯人。

    “铮”一声暴震,阎王令封住了电射而入的轻灵长剑。

    糟了,剑尖外张,划开了活阎罗的右胁外侧,裂了一道五寸长的创口,深及肋骨的表面。

    活阎罗向左闪,这才发现右手有点脱力,疼痛感也接着光临,有气泄功消现象发生,大骇中飞退丈外。

    大事不妙,受了伤。

    一声撤退吼声发出,这位不可一世的活阎罗不得不见机下令撤退,受了伤挥动沉重的阎王令倍感吃力,能支撑多久?

    四海游龙到了,剑如经天长虹破空无畏地射到。

    自从在开封露面之后,这位副会主好像从来就没有打过一次漂亮的胜仗。

    上次被鬼神愁把他整治得灰头土脸,四个保镖更是突情惨重,迄今仍在做恶梦。

    他知道四海游龙了得,没想到竟然接不下三两招便挂了彩。

    这一剑他不敢接,大吼一声作势接招,却双脚一蹬暴退两丈,依然感觉到剑气迫散护体神功的压力犹在,惊出一身冷汗。

    人像潮水般退走,分别退入路两侧的树林。

    锦屏山的树林枝浓叶茂,平时禁止百姓采憔,人一钻进去,即使没有遇林莫入的禁忌,也无法追及逃入的人。

    路上,倒了四个人,有一个已成了死尸,另三个挣扎难起,四个人全是被铁翎箭射倒的。

    四海游龙不能不追,他愤怒地盯住活阎罗的背影,咬牙切齿穷追不舍,不理会遇林莫入穷寇莫追的禁忌,誓在必得。

    因为他听到一位侍女的惊呼:“小姐被太真玄女用迷香擒走了!”

    他听说过这位南海妖女,一个整天戴面具穿男装的女妖,人被擒走,他怎肯甘休?

    不追也得追。

    幻剑功曹的两个子侄,也是被暗器射伤的,伤势不致命,但已无法行走。

    受伤的风云会爪牙与一具死尸,都需要处理。

    爱女被掳走生死不明,幻剑功曹急得直冒冷汗,七个人得照料五个伤者和一具尸体,人手不足显而易见。

    正在发愁,大群骑士从县城方面赶到,领队的人是伏魔剑客,来晚了一步。

    侠义群雄虽不是宽宏大量、肯善罢甘休的人,这次暂且忍耐,分别赶回原住地召集同道的行动。

    源是诱敌现身决战的计谋,由孟家子弟打先锋,策应的人备有坐骑,可以作有效的快速支援。

    可是,计划不够周详,也没料到对方竟敢在距县城不过五里,就发动凌厉的攻击。

    估计中,风云会很可能在廿里左右的岳塞镇以北,那一带小河交错的旷野伏击,岂料知己不知彼,被风云会打个措手不及,策应的人无法支援。

    假使没有四海游龙在场,作诱饵的孟家子弟必将全军覆没。

    城南郊,成了风暴的中心。

    双方皆将全力投入,各展奇谋准备决定性的一刻到来。

    在没有决胜的把握之前,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都有人落在对方手中,都拥有要挟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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