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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晚。

    蔺之-在客房里陪他共进晚餐,这也才明白兄长下午所言之事,他的确是进食的量不够多,而且只吃青菜,鱼、肉类完全不碰。

    蔺之-不由轻声关切道:「你怎么都不吃鱼和肉呢?就算不吃肉的话,吃点鱼也是好的,这是傍晚从湖里捞起的鲜鱼,清蒸的,完全不腥,而且味道香甜。」

    寒雨若看了那鲜鱼一眼,转首凝了眼一脸关心的他,迅即又收回视线嗫嚅着说:「我……我不喜欢吃鱼和肉。」

    这是违心之言吧?蔺之-不由暗叹口气。「你是在生我的气吧?气我下午所讲的那些话,所以才……」

    「不是的。」寒雨若迅即抬头打断他的话。「不是的,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只是我太没用了,才会……才会……」话尾不自觉地又哽咽了。

    蔺之-见状不由展臂将他轻拥入怀。「对不起,我又惹你伤心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管是不是找得到你的生母,你都不要去找她了,你留在这里就好,留在我的身边,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为什么?」寒雨若凝着他。「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要对我这么好?」

    蔺之-垂眸凝着他的眸,慎重、诚挚地说:「因为我爱上你了,从第一眼就无法自抑地爱上了你,这种爱是等同男女之间的情爱,你可以理解和明白吗?」

    「我……」寒雨若苍白的俊颜突地浮上两抹淡淡的绯红,收回视线伏首于他胸膛,轻轻低语:「我……应该有……一点点的明白。」

    那害羞的神情和带点暧昧的话语,皆令蔺之-感到希望无限,不由急忙追问:「你愿意吗?」

    寒雨若再次抬眸,眸光中有着惶惶。

    蔺之-像是突然开窍般,从那眼眸感应到他的惶然和一丝丝的应允,不禁将他拥紧。「别担心,我不会辜负你的,一旦我认定了你,你就是我的唯一,我会自始至终专一地对待你。」话落再次凝着他,轻问:「你愿意吗?」

    他眸中的诚挚深深地打动了他,寒雨若从未碰过这样待他的男人,不由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应允得似有若无,但仍教蔺之-欣喜若狂,一个情难自禁便低头覆上他的双唇。

    他的吻有着热烈的索求但也不忘温柔,寒雨若闭上眼任凭他拥吻。

    好一会,胶合的唇才分开,蔺之-移唇在他额上印个吻,凝着他的双眼透着深情无限。「相信我,你的幸福就在这里。」

    寒雨若羞怯地轻颔首。

    蔺之-见了心花更是怒放,拿过筷子伸手夹了筷鲜蒸鱼送至他唇边,温柔笑语:「只是我对你有个要求,要好好地吃东西,而且要多吃点才行,我不想被人说我是个不懂得疼惜伴侣的坏家伙。」

    寒雨若抬眸看了他眼,张口接受他充满爱意的要求。

    这一晚,蔺之-便留宿在客房里。

    寒雨若伏首在他宽阔厚实又温暖的胸膛,这男人给他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他也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承诺都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只是——他心里更明白,这样的幸福他只能短暂地拥有。

    彤霞山庄的宴客厅里。

    外出办事甫归来的蔺之-,正好在家门口碰见世交之子,同时也是至交好友的骆以行来访。骆以行是「海-山庄」的少庄主,海-山庄位在赤壁,亦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武学世家,总是三不五时就到彤霞山庄小住一段时间,于是当晚他便在宴客厅设宴招待到北方远游月余归来的好友。

    席上,还有一同作陪的蔺-笙和黎-贞夫妇。

    「以行,你这趟北方之行有什么收获?」蔺之-边帮好友斟酒边笑问。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只是见识到与江南有别的北方风光,以及一些芝麻绿豆般大的武林小事。」

    话落,骆以行突然对好友露出个别有用意的笑意。「刚才从后大院的客房出来时,偷偷听到有人说,你有了一个貌赛天仙的爱人,到哪里拐来的?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是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们说的吧。被好友追问爱人的事,蔺之-不免感到有点腼腆。「这……这事说来话长。」

    「哦——没关系。」骆以行故意拉长耳朵。「即使你要说上个三天三夜,我都愿意恭听。」

    于是,蔺之-便把救治爱人的始末娓娓述来。

    骆以行边听边点头,原来如此。

    「因为他很可怜,无依又无靠,也无谋生能力,而我对他又一见钟情,向他表达我的情意后,他也愿意接受。」蔺之-想到他也可以拥有一个真心所爱的伴侣,整颗心都飞扬了起来。「现在只等我爹娘回来,向他们禀告,再焚香祭祖向祖先们告之,就算没有拜花堂宴客,我也视他如同明媒正娶的妻子般,会好好珍爱他一辈子的。」

    瞧好友露出新婚郎君般的喜悦神情,骆以行也替他高兴,不由笑说:「就算你不想广邀亲友来祝贺,更少也要摆个几桌邀我们这些知交来喝杯喜酒,顺便认识你的爱侣呀。」

    蔺之-笑着点点头。「既然你这样讲,那我就照做吧。」

    接着同座四人又聊了些最近在江湖上的一些传闻。

    「啊——我想起来了。」骆以行看着好友。「这次我到『大名』,回程途经汴京就顺便去探视我那在京师有『名捕』之称的表兄,他向我透露有个小道消息,说江湖上有人觊觎你们家的稀世珍宝墨龙血珠。」

    蔺氏兄弟闻言不由相视一眼,到底是哪个家伙有这种妄想,不知死活地想太岁头上动土吗?蔺-笙问道:「觊觎我们家的珍宝?他们打算怎么弄到手,是偷还是抢?」

    骆以行笑笑说:「我哪知道,你们家的秘宝又不只那一样,有妄想的人多得难以计数,在我还没详问之前,我那名捕表哥突然把话题转开,又说起别的来了。」骆以行略为停顿后,看着两人。「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自两年前开始,发生在临湘、崇阳、咸宁、沔阳和华容等地,那数件惨绝人寰的劫财灭门血案吗?」

    蔺氏兄弟自然是有印象的,再加上被灭杀的人家几乎都是当地的首富之家,遇害的时间也都仅相隔数月而已,到如今都未破案,也查不到可疑的嫌犯,一一成了悬案。

    蔺-笙不免疑惑地问:「这和我家的墨龙血珠有何关联呢?」

    「所有遇害的人家都拥有所谓的稀世珍宝一到数件,而且也都有个坚固隐密的藏宝库房,但盗贼却可以在深夜时分,仅短短的一个多时辰灭门搬空所有的财宝,这些稀世珍宝最后都现身于京城,成为富贾买通高官权贵的赠物。」骆以行说。

    蔺氏兄弟闻言不由转首相视。就他们的了解,那些被灭门劫财之家,都是以商起家,也只招聘了几个镳师级的习武者当护院,而彤霞山庄是以武立家,除了僮仆侍婢外,护院、护卫们个个身手不弱,如果那班盗贼想来硬夺珍宝,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似乎……」骆以行沉吟思付了好一会。「我那名捕表哥还约略提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些被灭门之家的老爷,都是贪恋美色的老家伙,尤其是年轻的-男,根据被灭门之家幸存者的转述,他们在被抢劫灭门前,他们的老爷身边出现了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绝美少年,他们是说那少年简直就是个倾国倾城、足可迷倒众生的妖后魔姬。听说自那少年出现后,那些富家老爷自此是『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绝美少年?倾国倾城?蔺-笙和蔺之-不禁同时心头一跳,转首相视,更是看见彼此眼中的疑虑和惊然。

    黎-贞看了丈夫和小叔一眼,微笑问道:「那少年呢?在那些富豪之家被灭门后便失踪了吗?」

    「不。」骆以行看着她。「那少年也被杀了,而且死状极惨,面目全非——」

    他尾音一落,四人不由我看你、你看我。大家全是混江湖的,会将死者毁容通常只有两种状况,一是对死者痛绝深恶,二是让人认不出死者是谁,目的是为了掩饰其身分。

    宴客厅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很诡异,蔺之-低头思付了好一会才问:「那少年究竟是多大的年纪?」

    骆以行想了想。「好像才十五、六岁的样子。」

    除骆以行外,另三人闻言不禁心头一沉,蔺之-不禁低头轻喃:「会是他吗?他是那么的纯真善良又内向,应该不会吧……」

    蔺-笙能体会小弟此刻的心情,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肯接受他的情感、能够成为终生伴侣的人,怎能想像他的委身相许是别有居心呢?

    黎-贞开口道:「-弟,别急着往坏处想,或许根本不是同一人。」

    蔺之-抬头看向大嫂,黎-贞给他一个信心的微笑。对呀,在什么都还没确定前,怎可先将爱人判定是坏人呢?思及至此他不觉感到释怀了。

    骆以行看了三人一眼,便技巧性地把话题转到别处了。

    稍晚,当蔺之-回到东院的客房,轻轻推开内室的门之时,一抬眸就看见寒雨若坐在床边低着头似在思考的模样,犹未察觉他已进到睡房。

    看着他纤弱美丽的身影,蔺之-真的不能也无法相信所爱的人,可能会是与盗贼共谋,为财宝灭杀无数富豪之家的共犯。

    不!也许如嫂嫂所言,根本就不是同一人,只是刚好年纪相仿而已。蔺之-努力地让自己释怀,深吸口气后关上房门走向他。

    本是低着头的寒雨若,听见了脚步声本能地抬头注视,在看见是他时,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惊愕。

    然而,蔺之-却比他更感惊讶,因为此时的他满面泪痕,双手互叠捧贴在心窝处。难道他身体哪里不适吗?愕愣过后,一箭步抢到他身边,急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吗?我请大哥来帮你看看。」说话间伸手去轻握他捧在心口的手。

    寒雨若回神忙抬手拭泪,轻声急急否认:「不是的,我没有不舒服,我很好。」

    他都已哭得双眼通红,泪湿衣襟了,左手还紧紧地捧在心口呢。难道是手受伤了?蔺之-扳开他的手,却见他掌心握着一个很旧很旧、像是什么小动物的小小布偶。

    「这是小时候我娘做给我的小老虎香包,虽然我娘已忘了这件事,却是我很珍贵的收藏,每当我想起我娘时,就把它拿出来看一看。」寒雨若说完便小心翼翼把它收进怀里,抬手拭干眼角的泪水。

    原来是缅怀已逝的慈母,蔺之-在他身畔坐下,心疼地将他拥进怀里,这样的他怎会是残忍冷血的恶徒同伙呢?

    翌日午饭时,蔺之-带着爱人到宴客厅,并将他介绍给好友。

    寒雨若一踏进宴客厅,面对骆以行投来的灼视目光,本能地就垂眸睇着下方,不敢与他多作交会。

    自他踏进宴客厅,骆以行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寒雨若。他真的很美,有一种令人见之魂醉的魔魅之美;通常再美的人,多看几眼后总会被眼睛逐一找出不甚完美之处,但他却是相反,是愈看愈美,有着纤细的美、柔弱的美、羞怯的美,甚至连迹近病态的苍白也是一种绝美。

    一旁的蔺-笙见他看得双目发直,眼睛瞬也不瞬,不由伸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

    直到察觉眼前有个黑影上下移动时,骆以行才回过神,待看清是一只手时,本能转首看向手臂的主人,不解地问:「蔺大哥,怎么了?」

    这小子还敢问他怎么了?蔺-笙露齿假笑。「你想用眼睛把人给吃了吗?」

    「用眼睛吃人?」骆以行轻喃过后才猛然醒悟,不由俊颜微红忙抬手对好友直摇。「之-,你可别误会什么,我刚才只是不小心看呆了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蔺之-只是笑了一笑,展臂拥着爱人走至桌边坐下。

    骆以行看着寒雨若,待他欲坐下之际,突然开口问道:「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沔阳的一个叫郑元通的茶叶大富商?」

    寒雨若坐下的动作不由缓了一缓,眸中更迅即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又恢复正常,抬眸看向骆以行,摇了摇头轻答:「我不知道。」

    骆以行的目力是何等的锐利,寒雨若那眸中的细微变化,他可看得一清二楚,更暗忖好友这天上掉下来的艳福,果真有问题。

    寒雨若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异状,蔺-笙也看到了,同时也暗想,难道寒雨若为了混进彤霞山庄,不惜以苦肉计外加献身?果真如此,这牺牲未免太大了吧。

    与他平坐的蔺之-自然是看不见爱人那细微的异状。

    骆以行待寒雨若坐下后,取过酒壶站了起来替在座之人和他自己都斟了杯酒。

    寒雨若看着白瓷杯里那枣红的液体,和扑鼻而至的一股微甜香气,下意识睇了满面笑容的骆以行一眼。

    蔺之-见他只是垂眸看着酒杯,便关爱地轻问:「你没喝过酒吗?」

    寒雨若轻点头。

    蔺之-再问:「你想不想喝?若不敢喝,就不要勉强了。」

    寒雨若抬眸看了眼对座的两人,又转首看着蔺之-,轻问:「这酒会不会很烈?」

    「这——」蔺之-正想回答。

    不意,心中另有盘算的骆以行却抢先说:「这酒是蔺大哥亲手酿造的水果酒,是甜的而且不会很烈,就算喝上个一大壶也不会醉人的。」话落转首向蔺-笙笑问:「对不对,蔺大哥?」

    真不知这小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蔺-笙只好应和地点点头。「是啊,你安心地喝上几杯也无妨。」

    他话才落,骆以行便举杯邀酒,笑呵呵地说:「恭喜我的好兄弟之-遇到了有情人,也祝你们白头偕老,恩爱一辈子。」话落仰首一饮而尽。

    寒雨若也只得依法炮制,端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虽然有点辣但味道甜甜的,并不难喝。

    爱人如此豪迈的模样,反而令蔺之-有点担心,只因这酒虽是甜的但后劲很强。

    骆以行立刻再替他斟上第二杯,并笑说:「再多喝一点吧,好酒能让人心情爽乐,飘飘欲仙,说起话来才会投机。」

    喝酒会使人爽乐又飘飘欲仙?寒雨若在还没有这种感觉之前,就已经先觉得肚子像有把火在燃烧般,霎时浑身发热,眼前的东西像是在晃动,不一会竟连椅子也摇了起来,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蔺之-见他双颊倏然绯红,身体似乎也在轻微地摇晃着,正想开口询问之际,骆以行又已举杯邀酒了。

    「来来,雨若老弟,我们再来干一杯吧,蔺大哥也想和你喝上一怀呢。」语毕对蔺-笙使个眼色。

    蔺-笙闻言会意,也立即举杯邀酒。「是啊,你来我们家这么多天了,难得——」

    他话未说完即倏止,因为对座的寒雨若在身体晃了几晃后,竟从椅子上掉了下去,幸好蔺之-反应迅速,及时接住了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蔺-笙的笑容凝在唇边,未完的话不知如何接下去。

    骆以行举杯的手停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好友抱着醉昏了过去的寒雨若。「蔺大哥,你没有在酒里动什么手脚吧?」

    蔺-笙却答非所问:「骆老弟,你的算盘似乎拨得不太精准。」

    蔺之-抱着醉晕过去如软面团也似的爱人,转首看着好友和胞兄,听他们的对话似乎对雨若有所预谋,但也只能轻呼口气,抱起爱人。「我送他回房间再过来。」

    待他离开宴客厅后,蔺-笙放下酒杯,睨眼骆以行问道:「你看怎样?」

    「我看他的确有点问题。」骆以行饮尽杯中之酒。「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一杯就倒。」话落转首看着他。「蔺大哥有什么看法?」

    蔺-笙凝着白瓷杯上的绘竹。「我注意到了,他眸中总有着掩不住的忧郁,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丧父失母的关系,但现在我有了不同的想法,也许他是……」

    骆以行接口说:「身不由己。」

    蔺-笙点了点头。「男人无可抗拒的三件事:酒、财、色。为色失财、丧命,甚至亡国,自古以来比比皆是,好色是人之本性也,也是弱点,只是——」话落仰首呼出口长气,语中有怜惜也带不解。「如果是他,那么纤弱又不会武功的一个大孩子,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怎么想都想不通。」

    这时,骆以行想起了至交好友的感情归属,不由脱口而出:「也许我们都想错了。」

    蔺-笙看他一眼,似自喃地点点头。「也许真是多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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