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教堂里,一场密密的祈愿和降灵仪式正在进行,
烛光照亮了神坛,映照在神坛上那个垂死之人的脸上,显得异常苍白。金色的圣杯里盛满了血一样的红酒,龚格尔神父站在光的十字架中,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在天上的父,愿您垂下眼睛,看着这无辜而虔诚的孩子——他是为您而战的勇士,是躬行您的旨意的门徒。请您将无限的力量赐予他万一,令他战胜死亡,走出黑夜。”
“阿门。”神父在胸口划着十字,在祈祷完毕后一边将手里的十字架放在了伤者的胸口,那一瞬间,仿佛折射着十字架里透入的日光,那个小小的十字架忽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光芒里,拉斐尔紧闭的嘴角忽然微微张开。
“雷切尔!”龚格尔神父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声,伸出手来。德国人迅速地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打开,恭敬地送了过去——
箱子一打开,整个教堂都亮了一亮。黑色天鹅绒的底子上整齐排列着几十颗钻石,每一颗都有榛子大小,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龚格尔神父看也不看,手探出抓了满把的钻石,握紧。
有细微的碎裂声——这号称世界上最坚硬的钻石,就这样被他用手一分分地握碎!
“我们天上的父,请您倾听我的祈祷,拯救此刻神坛上这个垂死的孩子……他曾奋勇地为您而战,对抗黑暗之子。请您关闭天堂的门,为他重新点燃生命之火,令他可以一直战斗到末日到来的那一天!”
随着低低的祈祷,神父十指的缝隙里忽然闪现出了火一样的光!碎裂的钻石在祈祷声里开始奇迹般地燃烧,一颗一颗跳跃如火,映照着神坛上那些庄严肃穆的脸庞——龚格尔神父默默承受着那种虚幻之火刺骨的灼烧,默念着祈祷词。片刻后,他才摊开掌心,将手里那些流火一样的钻石倾泻入圣杯,杯中红色的酒发出嗤然的声音。
一颗,两颗,十颗……满满一箱的钻石在杯中燃烧,释放出的光芒,剧烈的能量转换令整个教堂仿佛有无数星辰闪耀。
当所有的钻石都耗尽之后,龚格尔神父托起了平躺在神坛上的拉斐尔,将沸腾如血的酒倾入他的咽喉,低语,“孩子,神以自己的血馈赠于你,饮下它,当使你重获新生。”
雷切尔和穆列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掌心有冷汗密密渗出。灼热的红酒里呈一线从昏迷之人的咽喉里流下,然而拉斐尔还是一动没有动,脸色苍白而安静。甚至有那么一瞬,从他嘴里吐出的气息都中断了。
“神父,”雷切尔的喉结滑到了一下,艰难的开口,“拉斐尔他,他死了么?”
龚格尔神父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神坛上瞬间停止呼吸的人,双手轻轻置于拉斐尔身体上方,平平展开,低声祈祷:“愿神之血注入他的身体,带给他力量。”神父低声祈祷,平放的双手突然向上一提——
仿佛被牵线的木偶,拉斐尔的身体忽然间便是一动!那一刻,一种光芒从从昏迷的人的胸口正中透出来,就像是里面有一颗温暖的太阳,将五脏六腑照得透亮!
龚格尔神父的手转为向上,掌心向着背后的光之十字,继续祈祷。拉斐尔身体里透出的光向着四肢百骸蔓延,仿佛血流加速奔涌,注入已然没有生气的躯体,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耀眼的光芒里,仿佛浮在神坛上的一团火。
雷切尔和穆列屏气的看着,眼里充满了肃穆和崇敬。
“天……”忽然,教堂的门被无声推开,有人失声惊呼,“你们这是在——”
受到惊扰的那一刻,雷切尔眼里瞬地闪过一丝杀意,足尖一点,迅速掠下了神坛。黑暗的教育堂里有风一掠而过,快得如同鬼魅——
身后的门被一把关上,那个闯入者的惊呼只吐出了一半,一把锋力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咽喉上,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此刻龚格尔神父双手合拢,停止了最后一句祈祷。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雷切尔,不要在上帝面前做这种事……快放开天野教授。”
雷切尔看了一眼站在门后的天野弥生,默默地将刀收了起来。然面仿佛是生怕这个闯入者再有什么异动,德国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那把瑞士军刀在手指间快速地打转,发出令人心悸的细微摩擦声。
“帝保佑了你,我的孩子。”龚格尔神父低下头,对着昏迷的人轻声道,将双手缓缓放下。与此同时,悬浮在神坛上的拉斐尔仿佛失出了支撑,身体啪地一声重重落下,重新躺到了蜡烛中间——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睁开了。
“拉斐尔!”雷切尔和穆列失声惊呼,簇拥过去查看。银发的同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瞳孔在缓缓凝聚,显然已经有了意识。
然而龚格尔神父只是看着教堂尽头去而复返的那个人,有些疑虑地开口:“弥生,你回来做什么?”然而天野教授站在门边,被刚刚看到的秘密仪式所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拄着拐杖蹒跚走过来,直到神坛边。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刚刚被用秘术救治的伤员——拉斐尔身上的伤口已经瞬间平复,左臂的断口光滑齐整,溃疡和萎缩已经恢复。
“龚格尔……你在举行什么秘密仪式?”天野教授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天,你,你在这一瞬间就治好了他?,这怎么做到的?”
“违反了你所知道的一切物理定律是么?”龚格尔神父微微苦笑着,脸色变得苍白而虚弱,用手支撑着神坛,“我说过,在你所知道的这个被物质定律支配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另一重世界。咳咳……可是你总是不信,顽固的家伙。”
天野教授看着站在十字光辉里的老朋友,若有所悟的低声;“这就是你当年忽然终止粒子物理博士的学业,转入普林斯顿神学院的原因吗?你找到了通往宇宙奥义的道路?”
龚格尔神父摇头:“我只是受到了召唤而已……我必须为这个世界而战。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漫画里的对白啊?咳咳……”
说到这里,他忽然间咳嗽起来,整个身体开始不停抽搐。
“神父……神父!”雷切尔连忙上去扶住他,“您已经过度使用了力量,赶紧让穆列送您回去休息吧,不要再说话了。”
龚格尔神父定定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老朋友,低声:“你回来做什么,弥生?”
“我……”天野教授枯瘦的手指握紧了手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将左手伸入怀里,缓缓拿出了一个东西,递过去,“是来把这个交给你的。”
“这是?”龚格尔神父疑虑地看着他掌心里的那个东西——那是一个银白色的扣子,不过一个指甲壳大小,仿佛是一个极小的光盘,上面有杂精密的花纹,折射出一种美丽的色泽,静静地躺在教授干燥的手心。
“大概你还不知道吧?就算你们说服了埃文斯,也是无法启动LHC的”天野教授抬起头盯着龚格尔神父,苦笑,“为CERN委员会规定,LHC的核心设备上必须设置双重的保险,不能由任何一个人单独启动——埃文斯能打开的只是外驱动,而我负责的是内核。”
龚格尔神父一震,看着他掌心的那个银色的扣子:“这是……”
“地狱或者天堂之门的钥匙,”天野教授站在光的十字里看着神坛上的龚格尔神父,眼神有一种献祭般的平静,“LHC的启动密钥。”
“弥生!”神父忍不住叫了一声,猛地俯过身去抱紧了老朋友,“上帝保佑,我就知道你最终会站在这一边!”
“不,我并不信仰你们的上帝,也不相信什么诺亚方舟的传说,”天野教授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用佛珠缠绕的手腕将那一卷《华严经》放在心口,低声,“但是我能感到巨大的危险正在逼来,整个世界的人都坐在一条即将倾覆的船上——我的直觉曾经带领我多次找到宇宙的奥秘,这次,我无法忽略它的提醒。”
龚格尔神父插嘴:“是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你这次的决定是对的!”
“正确与否,除非到了时间谁也不知道。即便到了,功过也需要由后人来评说,”天野教授拄着拐杖,缓缓摇头,“在技术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启动LHC,固然会引起未可知的危险,但是这风险值得一冒——在末日来临前,无论是上帝的子民,还是佛陀的信徒都该同舟共济,不是么?”
“对!完全正确!”龚格尔神父迅速回答,生怕对方动摇。一边说着,他一边动作敏捷但不张扬地将那个银色密钥抓到了手里。
天野教授似乎没有留意他的主动,只是低声道:“龚格尔,虽然我不懂得你和你的社团,但是我信任你,也愿意拿我的职业生涯和毕生名望来做赌注——等你们要启动LHC的时候,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会设法支开CERN的人。”
他拄着拐杖,背对着光之十字缓缓离开教堂。
“‘住’劫末期,‘坏’劫将临。世界将成炼狱啊……”老人仰起头来看了一眼虚空,从胸臆里吐出了一声叹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当教堂的门再度关起的时候,空旷的房间里便只有风的声音。光从十字架里逆射进来,照在那一把银白色的密钥上。龚格尔神父握紧了手掌,将足以毁灭世界的小小东西收起来,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在普林斯顿读书时遥远的过去。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无神论者,和同窗的天野讨论过宇宙的终极秘密——天野激进的认为科学终将会解释一切,包括造物的起源和演化的秘密。然而他却认为当下的机械文明虽然发展迅速,却终将遇到瓶颈,到最后,只有用宗教来解释那些无法回答却无从回避的问题。
没想到三十多年后,当末日来临,他们居然站在了一起,在同一条即将颠覆的船上。
沉思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低微的呻吟。神父低下头,发现拉斐尔已经睁开了眼睛,吃力的抬起头,仿佛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他连忙将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躺下,孩子,你的身体还非常脆弱,不能强行移动。”
然而拉斐尔摇了摇头,一反常态的没有听从他,执拗的想要说什么,龚格尔神父只能低下头,将耳朵贴近他的嘴边。
“米、米迦勒……的孩子。”拉斐尔微弱地喃喃,“使徒、使徒在找……”
“什么?”龚格尔神父愣了一下。
然而,看到了对方脆弱的模样,他没有再问,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按在了对方的额头——他手心透出一种纯净的光,透入了拉斐尔的脑颅。那一瞬间,他迅速地读取着对方脑海里想要表达的意思,脸色迅速地改变。
“我知道了,孩子。”龚格尔神父将手从他的额头上拿开,神色凝重地低下头去,对拉斐尔道,“你说的事情,我一定会立刻派人去处理。”
“使徒、使徒的目标是米迦勒的孩子。她非同凡响,”刚从死神手里逃脱的拉斐尔筋疲力尽地喃喃“末日之门打开了……就在中国,S城!”
“放心,我会找到她。”龚格尔神父安慰着重伤的人,“我立刻叫乌列尔和加百列回来。”
听到了与自己同阶的另外两大天使长的名字,拉斐尔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再度睁开了眼睛,吃力的开口:“霍氏的公子,霍铭洋,也一同消失了……不知道被使徒带走,还是逃脱了。”
拉斐尔的声音越来越衰弱,终于再度陷入了昏迷。听到霍铭洋失踪在天坑深处的消息,龚格尔神父脸色再度严肃起来,转头问一同返回的两个人:“霍氏知道这件事了么?”
“应该已经知道了,”雷切尔回答,“在我们离开别墅的时候,霍天麟已经驱车赶到了现场。当然,那里留给他的只有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天坑。”
“哦……”龚格尔神父将手放在十字架上,若有所思。
“你们送拉斐尔回去休息吧,”停顿了片刻,他对旁边的两个人说,“穆列,你驾机把他送回圣殿,雷切尔你还是回东京去处理地震的善后事宜。”
“是。”雷切尔领命,却抓了抓脑袋,有些不解,“东京几百年都没地震过了,怎么这次忽然震得那么厉害?真是见鬼。”
“这不是天灾,应该是使徒引起的,”龚格尔神父低声,“今天早上我从加藤的报告里发现了日本地底异动的规律:每当世界上有天坑出现的时候,地震便会随之发生——而今天早上东京湾地震出现的瞬间,应该在时间轴上正好和S城的陷落重合。”
雷切尔吃了一惊:“您的意思是‘那扇门’在S城的打开,引起了东京的地震?”
“是。”龚格尔神父疲惫地从神坛上走下来,“这次两位使徒联袂出现实在非同小可。这一战,莉莉丝失踪,拉斐尔重伤——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米迦勒的孩子,那么,我们必须要抢在使徒之前找到她!”
雷切尔迟疑了一下,问:“加百列还在耶路撒冷破译古卷的最后三章,乌列尔在印尼处理海啸里游轮被卷上悬崖乘客受困的事情——要立刻叫他们赶回来么?”
“立刻回来。”龚格尔神父毫不犹豫的回答。
“是。”雷切尔不再多问,随即便退了出去。穆列上去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拉斐尔,想要将刚接受完治疗的人转移到耶路撒冷,却听到龚格尔神父道:“小心些,穆列——他的身体情况还很脆弱,途中一定不能让他的伤口再晒到阳光。”
随着这一句话,神坛上的红色金丝绒布被扯了下来,覆盖在拉斐尔的身上。
神父问:“到了耶路撒冷,你知道该找谁吧?”
“哈桑医生。”穆列迅速的回答——拉斐尔本身就是毕业于哈佛医学院的顶尖医生,在整个以色列也只有哈桑医生是他所推许的,同时也和社团有着秘密的联系。
“错了,医生并不重要——我已经请神降福于拉斐尔,他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只是恢复快慢的问题。”龚格尔神父微微皱着眉头,“你应该去找阿里尔?加农博士。”
“加农博士?”穆列吃了一惊,“他……他不是医生啊。”
“他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精密仪器专家,同时也是智能机械领域最尖端的开拓者——他会帮到拉斐尔,”龚格尔神父看着半身是血的拉斐尔,轻轻叹了口气,“告诉他,是我拜托他的,请他务必不惜一切。”
他挥了挥手:“走吧,我的孩子们。愿上帝保佑你们。”
当东京湾大地震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世界时,大阪春日丘的光之教堂里那一场秘密的祈祷仪式已悄然结束。一个疲惫的神父从空无一人的教堂里走出,一手拿着羊皮古卷,一手将一枚很小的银色扣子放入了内袋里。
外面的阳光很好,但是空气里却充满了某种说不出的萧杀寒意,和八月盛夏的气候有着隐约不祥的悖逆。他抬起头,看着东边的天际——那里,旋涡状的流云已经消散了,只留下黑沉沉的一片积雨云压在东京的上空,云中不时有闪电。
这一场大难,不知又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中。
那一刻,他的耳际似乎又响起了表针跳动的滴答声,那是悬挂在圣殿里的末日钟,向着2012年12月21日那一刻不停地转动。
连东京都已经开始沉没,时间……真的是不多了啊。加百列和乌列尔还在各地应对不停出现的灾难,然而,没有想到事情的恶发程度却远远超过想象——使徒甚至提前打开了那一扇末日之门。这导致了S城的崩溃,甚至遥远的东京都引发了这一场地震。
他们,是为了米迦勒的孩子、那个叫夏薇蓝的女孩才那么做的么?
而且,根据拉斐尔的回忆,那个女孩居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关上了那扇门——一个年轻的人类,居然能够切断被使徒合力打开的黑洞,那是什么样的力量?!
如果她能够对抗“门”的力量,那么,她肯定也有瞬间开启同位面的通道进行逃生的力量。但是,这个女孩并没有接受过瞬移的训练,她在情急之中开启的通道肯定是不稳定而且没有局体指向性的,可能受到周围环境中念力的影响而出现偏差。如今她到了哪里,只怕要在茫茫人海中进行一场大搜索。
无论如何,必须要出动一切力量尽快找到这个女孩。
米迦勒……以父之名,你会帮助我们找到你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