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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针丢了

    晚上打扫卫生。

    两个人都太懒,挨好久了,已经两个星期没大扫除了。以前通常都是每周六归置,干活以前先分配好工作。因为这一段身体不好,于是被分派了轻松的活,比如说叠衣服、收拾冰箱。我喜欢把冰箱排列得很整齐,打开的时候清清爽爽的,一股柠檬的香气。我的冰箱里常年放着新鲜柠檬,隔天切一片丢在里面让它吸收味道,剩下的拿去泡茶。

    拿了除尘的喷雾剂,东喷喷西喷喷,然后用抹布擦上擦下,顺便把已经支付过的帐单扔了,把下星期要干的事情写在纸上贴在冰箱门上。

    这个干完了就抽了张雅尼的音乐放着,收了衣服抱了满怀丢在沙发上慢慢折。不要笑我,上两次的衣服我都没折了,就那么丢在沙发上,要穿的时候抽一件。今天得收拾干净。

    叠衣服和刷碗是两件最没有成就感的事情,让你深切感到日子?环往复,无穷无尽。刚吃了刷过,下顿又来了;刚洗了晒上,这又要收。擦冰箱可以亮很久,拖了地最少支撑一星期,偏偏叠衣服和刷碗,怎么就不能堆一起一次做掉?

    还有袜子,最最讨厌!谁规定袜子一定要两只一样?每次拿公的去找母的都头晕。劳工归结于我懒,晒的时候不把一双晒一块儿,所以后来麻烦。检查一下,发现他的裤子扣子掉一个,三只袜子前头有个洞,趁今天心情好,赶紧补上。烧饭和针线是女人天生就会的,不用学。我第一次拿针是我八岁,爸爸的裤子扣子掉了,下午去上课,妈妈不在家。他要我给他缝。我拿了根订被子的大针,对头穿了四股绳去订,很结实。妈妈回来嫌难看,说线的颜色跟扣子不搭配,针脚也粗,要拆,爸爸不让。我妈妈针线很好的。

    我没怎么学过针线,因为后来没机会了,衣服都不补了穿,坏就扔。不过简单的还会。

    正补着袜子,灶上烧的水开了,冲过去关。电话又响了,冲过去接。接完,顺便开了电脑去论坛看看。

    等再去沙发补袜子的时候,发现针不见了!非常害怕给针扎了屁股,到哪里都是定时炸弹,所以拉了他来找针。他气死了,说这么小的东西,到哪里找?你先把所有衣服都摸一遍。

    只好又把刚折的衣服重新抖开一点点摸。再折上。浪费劳动力啊!生命就这样被消耗掉,重复无意义的工作。

    衣服都清干净放抽屉了,针还没找到。他说,不找了,戳一下不会死人,戳你就好了,让你长记性。我说如果戳你呢?他苦笑:“老天爷打雷打偏了。”

    听着音乐,扭着屁股收衣架,把夹子都摞到一个衣架上,蹦跳着去晒衣房挂起来。没成想他刚拖的地没干,摔个大马趴。更倒霉的是,肚皮给扎一下,低头一看,刚才的针我自己别在了衣下摆上。呜呜,老天没开眼啊!怎么没打偏?

    不想回家的鸟

    老想往外跑。

    日子吧,总是周而复始。今天洗衣服,明天收衣服叠衣服烫衣服,后天抹灰收拾家,大后天又洗衣服,大大后天又收衣服叠衣服烫衣服,大大大后天就要拖地抹灰吸尘收拾家。每天都要做饭,做完饭要洗碗。

    我往洗衣房一站,就开始郁闷。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怎么没完没了地洗衣服?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螺旋上升的迷宫,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看看自己的手指,纹路一点点粗了,皮肤被洗衣粉泡得一点点干燥了,一点点在向我婆婆我妈妈的手靠拢了。我想我这一辈子是不可能有宋美龄的手了。

    现在老不想在家呆着,一出门我就成了放飞的小鸟,没事也在外面流连好久不想回去,不要叫家务事缠上我。问题是,我这只小鸟是只鸽子,总要回去的,回去一看,那一堆事情一点没少,还是在那里等着我。以前老听神话故事,田螺姑娘、七仙女或者FAIRYLADY,怎么一个都不到我家来替我干活?我家墙上挂了N多美女集合图,指望广撒网,哪怕她们轮班下来帮我收拾收拾家我也开心了,好像挂上去两年了,没一个肯下来帮把手。

    神话故事都是?人的,是被家务活缠绕久了的沮丧妇女同志们编出来安慰自己的。不过,搞不好,我就是那个?里的田螺姑娘,反正到点就会回家做饭打扫卫生。

    劳工明天考试,这两天非常鲜见地看他在家里抱着本书唉声叹气。我开了音乐,他拿眼睛瞪我,他抽烟我也不敢抱怨,我一张口他就皱着眉头说:“别吵!我在思考!”我于是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张口叫他在半夜十二点陪我下去跳绳跑步,这种非分的要求一定会被速拒,被称为没有眼色。

    早上实在无聊,跟朋友约了去逛街。他说:“那我吃什么?”于是承诺晚饭前一定回来。中午请他凑合一顿吃面包,他非常委屈地拉长了脸。

    下午四点多,看看表跟朋友讲,不行了,劳工明天考试,我得回去贴身伺候着,否则他考不好要怪我的。朋友嘴巴张得跟不小心被海浪冲上岸快渴死的鱼一样大。我问,你不用伺候劳工?她大笑说:“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不要他伺候已经是他的万幸了!”没办法,命有不同。

    回家,换了厨娘的衣服,将头发利索地盘起来,淘米烧饭,洗菜炒菜。“开饭了,我今天看见大闸蟹,替你买了两只犒劳你。”这是我今天上街花的唯一的十二块钱,除了车钱以外。

    他喝着啤酒,啃着螃蟹的小爪爪,笑咪咪地说,生活真美好啊真美好,除了考试不太妙。

    一点不妙,他享受着我的劳动,而我啃着香蕉。今天是我的排毒日,我跟只猴子一样,要整天吃水果,不进油盐。回教的这个月是斋戒月,只有过了晚上十二点才可以张嘴吃饭。

    晚上烫衣服,撅着嘴巴。心里又郁闷开了。难道我的这一辈子就这样度过了?有时候干活满情愿的,也很开心,有时候特别郁闷,总问自己为什么要结婚?若不结婚,岂不是不用管一个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人?感觉自己是个收容所,将一个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流浪汉收到家里。幸好没孩子,若有了孩子,我岂不是将收容院越开越大了?

    “我做善事,替你母亲照顾你,我想我上辈子欠你母亲的恩情。”有时候我很认真地告诉他。他说谁做善事还没一定呢!若不是有我,你整天连个牵挂都没有。还有,大龄女青年要承担很多社会压力和群众怀疑的。

    我难道就为了害怕被人怀疑而牺牲自由的?我想知道,究竟是我太懒惰,还是每个女人都一样,时不时可怜一下自己,觉得自己成了洗碗机、吸尘器、智能洗衣机,或者说,是家务的奴隶?

    我需要大家的严肃帮助与批评,NOJOKING,让我好好反省,然后心甘情愿投入到生活的大熔炉里去。

    祭奠劳工的花

    劳工出门前没什么交代的,只说,睡前检查一遍,门锁好煤气关好灯和电器都关了。

    脚迈出去的一刹那,转身握我的手说,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和我的花都还健在。

    劳工的宝贝花其实是三块二买的一盆瘦瘦的文竹,骨感中透着飘逸,稀稀落落几根毛。劳工说,那叫留下的都是精华。以前这花都是劳工伺候的,我也不晓得怎么养活,但觉得他不是那种上心环保的人,估计是比较好伺候的一种。他常说,大老婆吵闹,小老婆文静。小老婆就是他的宝贝花。

    为了表示我对他叮嘱的认真负责,我特地去网上查了资料。文竹喜阴。这个好,说明不要拿进拿出晒太阳,省了我的麻烦。在他走后的第四天,我觉得新加坡如此炎热的天气,应该给花浇点水了。我根据自己的饮量,认为我每天喝水最少一升,按医嘱“小儿酌减”的原则,四天了文竹喝一小玻璃±总不为过的。我给文竹浇了一小玻璃±的水。

    再过三天,发现情势不好,劳工的小老婆——那个骨感美人稀稀落落的头发稍开始有点变黄。我虽然相信染发是一种时尚,但这小美人发自内心的黄一定是病态。老实说,我对她不甚感冒,对其生灭并不太在意,但考虑到劳工走前讲的希望我们两个都健在,我怕等他回来发现殪了一个,而那个偏偏不是他内心期盼的我,总归不好交代,以为我因爱生妒了。

    我认真检查,发现上次给的水还是太多,都三天过去了,花盆里还半盆水,赶紧把水倒了,想想不放心,应该给她加点营养,就顺势把炒鸡蛋打出的蛋壳扔了进去。人一天一个蛋,就不会挂了,我想她用量酌减,那点蛋清够维他命了。

    两天以后蛋壳发臭,招来点小蚊子小苍蝇,我决定把花拿到公共走廊外的花坛去。清理了营养后的药渣滓,我发现骨感美人越发清瘦了,枝枝杈杈都有泛黄的迹象,很有亚洲风范。我觉得美人也需要阳光照射的,不然怎么光合作用?人生病的时候,尽量不要用猛药,要使用自身抗体。花也一样吧?

    今天请两个韩国朋友来家吃饭,他们看了我的家,觉得很舒适很漂亮,他们坐在我昂贵的地毯上喝果?(劳工在家是绝对禁止的。以前有小朋友来家玩,每次他都不辞劳苦地把地毯卷好收起来,说是怕小朋友嘘嘘在地毯上。)其中一个说,什么都好,要是有盆绿色植物就完美了。我突然跳起来,头碰到茶几的腿上,自己抱着脚丫一阵乱跳,边跳边开门冲到花坛,然后抱着骨感美人沮丧回来,塞到他手里,告诉他,这就是他说的PLANT,我的意思是,原本,她是PLANT的。只是两个礼拜忘记把她接回家,她就郁郁而终了。

    我想,我只能算是渎职或过失杀人,绝对没有蓄意的企图。我太忙了,而劳工不应该把个如此娇气的小东西交给粗枝大叶的老婆照料的。因为他老婆都一天只吃一顿,还是想起来了才吃,大部分时间饿着。

    为了引起审判团的同情与怜悯,我决定明天去染一头黄毛,告诉劳工我比黄花瘦,我与花一起憔悴的,在他回来前我也是奄奄一息了,只是因为我体重重一点,所以还可以撑到他回来。

    算了,不告诉他了,免得他又啰嗦我。每次我丢钥匙,他都说,你怎么不连自己也一起丢了?这次死了小老婆,他一定会说,你怎么不跟着一起殉葬?也许,我不提,他都忘记了。

    或者,我再去买盆相似的,在他回来前一天,放在家里冒充。既然巴尔说水是相通的,所以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花都是相似的,有诗为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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