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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女人和男人不是一个参照物

    周一静波到了办公室就开始干活。老板进来一脸假关心:“静波,怎么样啊,美国一趟回来以后,发现你沉寂很多嘛!办公室里都听不到你标志性的笑声了。”

    静波:“时间紧,任务重啊,尤其是您还老来捣乱。”

    老板:“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战略,规划在前,然后才是设计。我在找这个创意的价值核心在哪儿。”

    老板:“哟!这美国一趟,很有收获嘛!忽悠人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你不要忘记了,无论你这个企案做得多漂亮,最终它是一个实例,是要付诸运营的,别忽悠太高了。最终,还是要那个掏钱的老板能看懂,能认同。”

    静波:“您放心,我就把您当白居易对着读诗的老太太,只要您看懂了,基本上其他老板就都看懂了。”

    老板:“哎?我和你之间对我个人的认知怎么差别这么大呢?我怎么觉得不是每个老板都像我这么有文化呢?我看看,我看看!‘本案的核心在于宣扬产品的动感,动感是生命的延续,动感是活力的表现……”很好懂嘛,我都看懂了。很好!很有思想!’

    静波笑了:“您就是没看懂,您都不敢承认了。”

    老板讪笑一下就切到正题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上次的会议结束后,有关于世界文明大会的招标,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一块儿呢,我想让你负责,你和李市长就直接对口了……”

    静波直接拒绝:“我只有两只手一个脑袋,我忙这个圣迭戈的参赛,就忙不了招标。这个,您另请高明。”

    画饼是老板的拿手好菜:“只有不敢想,没有办不到!我相信你,一定行!别推辞了。你要人我给人,你要钱,我给钱,你要职位,我给你副总干!”

    静波无比淡定:“我什么都不要,我想要多点时间回家陪孩子。”老板:“孩子,很重要;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更重要。你天天陪着他,感情上有收获,但资金上少投入啊。下周一,有个去张家界的创新文化探讨,届时分管我们的领导都会到会,你一定要去。”见静波不回应,开始收拾文案。老板问她这是要去哪儿,“我下班”。

    老板:“这,这不符合我们行业规范啊!起得最早的是做广告的,睡得最迟的是做广告的……”静波没心思跟他扯闲篇儿,直接打断:“我家里有事儿,必须回去。”正说着,手机短信到,是李市长发来的:“晚上俄罗斯芭蕾舞团的《天鹅湖》,我这有票,你想去看吗?”老板瞄到,邪邪地笑了:“家里有事儿,你必须得去!”静波看看短信,无奈地摇头。静波老板笑眯眯地走出静波的办公室。

    静波回复:“我家出事了,我不得不回去处理。”然后把包收好,关办公室门的时候,李川奇短信到:“严重吗?”静波忍不住回他:“太复杂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能学着用微信吗?我打字太累。”对方立刻安静了。静波开着车直奔公公的家。

    刚一打开门,迎面飞过来一不镑钢的茶杯,差点儿砸到静波的头。她镇定了一下说:“什么都能成你的武器!您再这样,明天我连水杯都不放在您身边了。”进门就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

    孙哲爸用手拍着轮椅扶手愤怒地喊:“你给我滚!你给我滚!”静波淡淡地看他一眼:“您儿女都不来了,我再滚了,谁照顾您生活?”孙哲爸怒不可遏:“你有什么资格把周姐给我赶走?她是我的人,我出的钱!你把她给我找回来。”

    静波白公公一眼:“您的钱,都好好放在您账上呢!这保姆,本来就是为照顾吉泰请的。我觉得她对孩子没什么耐心也没感情,我想换个保姆。今天换来的保姆,又被您撵走了是吧?”

    孙哲爸咆哮:“我谁都不要!她哪点得罪你了?她哪点不好了?你就是容不下旁人对我有一点好。”

    静波平心静气地说:“那关键得看怎么对您好法。她要是恪尽职守,我是喜欢都来不及,她要是越俎代庖,不干家务却亲您的嘴,那我就觉得她没把分内的工作干好。爸,您内心里,真觉得她是真的爱您吗?我怎么觉得她是冲着您的钱和房子来的呀?”

    孙哲爸:“她到底对我怎么样,不需要经过你的批准,也没必要向你汇报。她就是冲着我的钱和房子,只要我乐意,你们谁都管不着!”

    静波:“那我还非要管了。就当我主持社会正义,就当我除暴安良,就当我替去世的妈打抱不平。您跟保姆好,您问过妈的意见吗?妈同意您把她毕生积攒的心血拱手相送不相干的女人吗?哦,就因为她亲亲您的嘴,抱抱您的腿?那我不就在支持巧取豪夺吗?今天,我给您收拾到这儿,明天,我再给您派最后一个保姆。事不过三。明天您要再把她轰走,对不起,我就给您把饭做上,把菜盛上,给您套上纸尿裤,您就得一天天憋着,等我回来了。家门钥匙呢,您也知道,我换了,除了我,谁都没有。要是碰不巧我出个差什么的,两三天没人来也是正常的。”

    孙哲爸气得,手都抖了,指着静波喊:“你你你!我告你忤逆!我告你虐待老人!”

    静波翻一白眼儿:“都再找不到比我更孝顺的儿媳妇了。您病以后,女儿都不接纳您,是我接您回家的。您吃喝拉撒保姆用度都是我花的,而且我早早就表态了,不图您一分钱,不要您任何财产。像我这样纯粹的人,您还真打灯笼都找不着。我这么做,是被逼无奈,希望您一个人,冷静冷静,不要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您要是真爱,在您现在这个身体状态下,我绝对不拦着您。就怕您鸡飞蛋打命不久长,您糊涂,我不能跟着您一块儿脑袋发昏。过一阵子,您就知道,我是为您好了。我走了,灯我给您留着,您晚上睡前要是想关,就关,不想关,开着,电费反正是我出。”她关上门,给纱门上了锁,疾步下楼开车走了。

    静波的车刚驶出小区大门,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拖着一条狗,就偷偷摸摸上楼了。

    周姐按门铃,就听孙哲爸在里面喊:“你滚!永远不要来了!”周姐也喊着说话:“是我,是我,你开开门。”孙哲爸一听,立刻摇着轮椅到门前,把大门打开,隔着纱门问:“你?你没走吗?”公公都要老泪横流了:“真是对不起啊,苦了你了。”

    周姐淡淡地说:“瞧您说的,都是啥话呀!我转身就在旁边的保姆介绍所里找了份工,东家就在对面的小区,离您很近,我时不时过来看看您。”

    孙哲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我想看看你。”周姐一笑:“想我了吧?我也惦记您。”她牵来的小狗急切地扒纱门。

    孙哲爸问:“这小狗?”

    周姐道:“它每天晚上都要遛,我就是借遛狗出来的。欢欢,欢欢,趴下,不要动,别吓着伯伯。”

    孙哲爸:“你……还好吧?他们对你还好吗?”

    周姐没接茬儿,看到孙哲爸的袜子很脏,让他脱下来,她拿走洗了再拿回来。孙哲爸连说不用了不用了。周姐说:“你给我客气什么呀?哎呀,怎么递出来呢?”保姆环顾四周,突然就有主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弹簧秤,用弹簧秤的钩子把下面的纱窗给刨了个洞。孙哲爸:“哎呀,这样,不行吧,要是被他们看见怎么办?”

    周姐:“就说是狗刨的呗!你把脚伸出来。”

    孙哲爸搬着腿把脚伸出去,周姐席地而坐,为他脱下袜子,还给他捏了捏脚,抬起头问:“舒服吗?”

    孙哲爸:“有点麻,不过还是舒服。”

    周姐:“麻好,说明腿在恢复。没感觉才不好。我给你再捏捏。哎,指甲又长了,把袜子也钩个洞。我明天晚上过来看你的时候,记得带把指甲钳。”

    孙哲爸忙说:“你别来了。万一被东家知道了,肯定要辞退你了。”周姐:“我要是不来,心里就慌张,觉得什么事没放下。看看你,我就放心了。你又把保姆赶走了?”

    孙哲爸一提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谁我都不想要。”

    周姐劝他别苦了自己,有人伺候着,总比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好。孙哲爸表态:“他们要是不同意你回来,我宁可渴死。”周姐突然眼眶就红了,自己拿手擦擦鼻子,又把手在袜子上擦擦。孙哲爸很关心地问她:“难受了?你要相信,所有的感情,都要经过斗争才能得到,跟革命一样。当年梁山伯和祝英台,到最后都化蝶了才能在一起。我们这,算什么呀!”

    周姐:“哥,说真话,我并不图你什么,就凭你这么真心对我,我愿意伺候你到老。真不能伺候你,我就这样,在你附近找个人家,能天天看你一眼也就知足了。你,还是得找个保姆。”

    孙哲爸哽咽了:“傻话。我知道。”

    周姐抹把眼泪:“哥,你给我唱支歌吧,我给你捏腿捏脚,我也要回报的。”

    孙哲爸笑了,非常快乐的样子:“你想听什么?”

    周姐:“《两只蝴蝶》。我觉得,这歌,唱的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孙哲爸:“我得运运嗓子。你知道,我以前,是唱京剧的……亲爱的,你慢慢飞……”唱出一股京剧腔,把周姐乐翻了。对面邻居开门了问谁在这儿,一看是周姐坐在地上:“哟,你在这儿干吗呢?”周姐慌张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给老爷子送晚饭。”

    静波和李川奇约在了网球俱乐部的包房里。李川奇站起身很恭敬地跟静波说:“我来服务。喝点铁观音?”

    静波:“不要了。我怕失眠。”

    李川奇关切地问:“最近睡眠不好?”

    静波:“正想找你的那个挚友帮我开点儿失眠药。”

    李川奇:“这不行。首先,她开不出这种药。其次,我也不赞同你有药物依赖。睡眠不安是心不安的反映。你的心,又怎么不安了?”

    静波:“我难受。很多问题,我想不明白。”

    李川奇:“你说来我听听,看看能不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静波白了李市长一眼:“我这儿,就你一个人。你不是夸自己是诸葛亮吗?”

    李川奇立刻做谦恭状:“是是是,事后的。”

    静波:“我不太理解男人这种生物的构造。为什么男人都是薄情的,古有陈世美,今……今我就不举了,太多。以前陈世美还要砍头,现在,都没有惩罚和约束了。”

    李川奇探究地看着静波。静波挥挥手解释说:“我不是在说我家。”李川奇:“你想听我说实话?”静波点点头。李川奇说:“有选择,是好事一你别急着打断我。我虽然是男性,但我坚决地成为妇女之友。我想,我应该是本市最受女性欢迎的几位男性之一吧?我一方面,对你说的现象与你们广大妇女同仇敌忾……”他笑了笑,接着说:“另一方面,我想跟你们说,有选择,虽然残酷,但它是好事。你想想,以前不仅是铡美案,还有潘金莲呢!潘金莲也是苦出身,如果她生活在今天,她就没必要忍受她不爱的武大郎,可能就会提出离婚了。选择是双向的,不能看对自己不利的一面,一定有有利的一面。”

    静波哼切呸:“你就是打着妇女之友的旗号损害我们的利益。对绝大多数男人有利的事,一定是对绝大多数女人有害的。都有选择,女性的选择比男性小多了。你几时见到七八十的女性丧偶后立刻再嫁的?”

    李川奇:“你不要极端嘛!最近不是有个VeraWang六十多岁离婚跟二十多岁男生好上了吗?”

    静波:“这才是极端!有几个人能成为VeraWang啊?”

    李川奇:“现在它开始有,以后会越来越多。这就是双向的含义。你只要保证自己的优秀,那你在任何时候,任何年龄段,都不缺爱你的人。无论男女。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其实,你讨论的问题焦点偏颇了。我们讨论的肯定不是回退到不能离婚,一夫一妻到底的日子,我们讨论的是补偿和保障。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但有选择权的人,往往是生活的强者。但如何保障弱者的权利才是问题的焦点。无论男女,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去追求你以为的真爱,但你不能因为真爱而不负责任。我们目前缺乏的,是对责任的约束。你奔你的幸福而去了,就不能让伴侣既没有感情又降低生活标准。这才是重要的。”

    静波:“对,也不能让孩子的生活标准因为你的背信弃义而降低。人家德国的总理,几次离婚之后,抚养费付到自己出门得骑自行车。他就该为自己的朝三暮四付出代价!”

    李川奇:“你看你看,你动不动就用这些大是大非的词汇。人吧,其实不能简单定义好或者坏的。人是复杂的,立体的,多面的。换个角度想,已经和秦香莲没有共同语言的陈世美,和公主自由恋爱了,你就非给人家扣上背信弃义的道德帽子,也违反陈世美和公主的人性吧?如果他们俩好了,却依旧保证秦香莲和孩子们有稳定和优裕的生活,我觉得还是应该给人家幸福的机会的。否则秦香莲的幸福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静波:“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铡陈世美是因为他追杀秦香莲,潘金莲千年恶名是因为她谋害武大郎!您怎么能给这么无耻的两个人平反呢?”

    李川奇笑了:“对对对!你说得对!可是,你想想,如果古代可以自由选择……会少多少命案呢?婚姻这个东西,背负着法律和道德层面的责任,但最终,婚姻,是两个人内心的东西,感情在与不在,是婚姻质量的保障。哪怕一个人没有感情了,婚姻都会造成两个人甚至包括孩子的不幸。你觉得呢?”

    静波:“你让我转个弯儿想想。”

    李川奇:“你小脑瓜里弯弯绕绕太多了,让你去看芭蕾舞,你还拒绝了,那个,是净化你脑子里弯弯绕绕的工具。跟吸尘器一样。你还拒绝吸尘。”

    静波:“唉,不瞒你说。我去处理我公公的情感问题了。他和我家保姆……嗯……嗯……唉,怎么说呢?”

    李川奇:“有私情。”

    静波:“还是你文雅。就是这个意思。我把那个居心叵测的保姆给撵走了,这两天每天要给他送饭。因为派去一个保姆,他就撵走一个。我已经很疲惫了。我今天给他换了把锁,跟他说,再这样,我就让他独处了。”

    李川奇劝她:“静波啊,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妥。他是个有行为能力的成人,他爱上谁,娶了谁,是他的自由。你怎么能横加干涉呢?尤其是后面的行为,你公公完全可以告你非法拘禁的。他们家的事,你不宜多参与。你说呢?”

    静波:“我……我……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以后要制定一条法律,人从六十岁退休起相当于十八岁,需要监护人,每往后加一岁就相当于孩子减一岁。要是老年痴呆被人骗了呢?谁负责?”

    李川奇看看表说:“走,我送你回去。咱们路上聊。”

    静波:“你后面还有事吧?我开车了,我自己回去。”

    李川奇:“我的确后面还有事儿。要准备明天的一个会议。我们微信上交流吧!”

    静波笑了:“你终于装微信了。”

    李川奇:“你说的是对的。我也要与时俱进,否则就要被你每活一年就减一岁了。静波啊,你还是缺乏对他人的感受啊!你要体谅体谅我们这些老年人的情感。”

    静波又笑了:“你得了吧!你才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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