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志干咳一声道:“面对新人,我若问得太多,她会觉得我这人疑心太大,若让她对我先有了这种印象,以后相处,只怕就难以和谐了。”
龙六摇摇头道:
“难道少庄主就不觉得这件事前后矛盾?”
“有什么前后矛盾?”
“在伊犁你和她见面时,她曾说在家时已经订了亲事,又说绝不同意嫁给少庄主,为什么这次她竟半点不提这事呢?”
于成志顿了顿道:
“我想在伊犁时,她一定是受罗奇胁迫,所以才不得不那样说。现在她已逃了回来,没人胁迫她,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龙六默了一默道:
“这样看来,少庄主是认为新娘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于成志点点头道:“我看不会有问题,明天就等着迎亲吧!”
原来于成志对钱月霞,一见面就觉得十分中意,即使是假的,他也愿意把她娶回去,更何况他已有八、九分相信是真的。
正因如此,他才救了自己和手下的七条性命。否则,只怕就要埋尸异域,永远回不得潜龙庄了。
口口口口口口
次日早餐后,洪大全亲自来引领于成志到他所住的院落。
于成志早已准备妥当,率领龙五龙六和四名家丁随行。
当到达洪大全夫妇所住的宅院后,天井里果然已停着一乘红色小轿,共有四名轿夫伺候乘坐一人的小轿,两名轿夫便可抬起,另两名是负责换班的。
另有一名长袍马褂的老者站在旁边。
洪大全连忙为于成志介绍。
原来这位老者叫黄道吉,秀才出身,因流落异域,受洪大全赏识,特地聘为幕宾,南路弟兄对他都以师爷相称。
洪大全为示隆重,在和柳如花商议后,决定派黄道吉负责送亲。到达潜龙庄后,并再向龙千里祝贺,同时也备了一份礼物,以便送给龙千里。
另外,洪大全更备了几匹马,交由黄道吉及于成志几人乘骑。
不大一会儿,便见柳如花搀着全身盛装,头蒙红纱的假洪娇娇由厢房走了出来,然后再扶进轿中。
洪大全忙道:“少庄主还有什么交代的?”
于成志谦逊的道:“晚辈没什么话好说的。”
洪大全再转过头来道:“就请夫人交代娇娇吧!”
只见柳如花把头探近轿帘道:“娇娇,放心的随少庄主走吧!塞外风沙大,一路上要多多保重!”
轿内传出钱月霞的声音道:“叔父和婶娘也请多保重,只是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能看到你们两位老人家。”
柳如花做戏做得很到家,顿时眼圈儿一红,连忙掏出绢帕揩拭了一下眼睛道:“你舍不得我们,我们照样也舍不得你,你叔父和我,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去看你的,如果你不嫌辛苦,能来看看我们,那就更好了。”
于成志忙道:“夫人放心!晚辈一定会陪她来看你们的。”
洪大全道:“现在就起轿吧!少庄主也请上马。”
于是,小轿先抬到大门外,马匹全在大门外,于成志上了马走在最前,小轿则在马后,黄道吉上了马,紧随在小轿之后。龙五龙六和四名庄丁,则有的乘马、有的步行,鱼贯向北而行。
洪大全事先已有规定,不准手下人观看,因为这种事是不宜张扬的,只有他们夫妻两人,直送出数里之外,才和于成志殷殷话别。柳如花还特别又跟到轿前,和钱月霞嘀咕了一阵子,才红着眼圈和洪大全踏向归途。
口口口口口口
于成志颇知礼仪,虽贵为权贵豪门的少庄主,却非统裤子弟。因之,一路上纵和钱月霞有所接触,始终并未逾越分寸。
十日后,又到达伊犁,于成志决定在伊犁休息两天。除了休息,另一重要的事,便是希望能再和罗奇见一次面,如果能见到洪娇娇,那就更好了。
于成志率领一行人众,仍住在天山客栈,上次是七人,这次则是十三人,因为多了钱月霞、黄道吉和四名轿夫,而且马匹还未算在内,把天山客栈的房间,几乎租占了一半。
安置好后,于成志独自来到马如龙所开的酒馆,打听一下,才知罗奇已不在伊犁。
罗奇是到红灯会北路探望白素娟去了,马如龙自然不便对于成志告知罗奇的去向。
在这种情形下,于成志自然无法单独去见洪娇娇,只好在伊犁住了一天,便继续启程赶路。
口口口口口口
罗奇在于成志离开伊犁的第二天就回来了。
白素娟也由陈大忠陪着,随罗奇一起来到伊犁。
目前北路红灯会营区,离城只有三十里路左右,不论罗奇到北路探望白素娟,或白素娟有事进城,都十分方便。
这次白素娟和陈大忠进城是为了接收一批军品,这批军品是塔其布赠送的。白素娟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也就只好有条件的接受援助了。
罗奇把白素娟和陈大忠在客栈安置好,立即回到住处,尚未来得及休息,便见马如龙匆匆走了进来。
“罗爷,潜龙庄少庄主前天又来到伊犁,还特别到酒馆里去找过你。”
罗奇并未感到意外,顺口道:
“他必定是由洪大全那边回来,你怎样回答他的?”
“我说罗爷已离开伊犁。”
“是否告诉他我到红灯会北路去了?”
“我怎会告诉他这些呢!”
“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
马如龙忽然沉得无比郑重的道:“罗爷,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发生了一件怪事。”
罗奇啊了一声道:“发生了什么怪事?”
“于成志竟然接到新娘子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呢?”
“新娘子是谁?”
“就是洪姑娘!”
罗奇不觉失声笑道:
“老马,你好像精神有了问题。洪姑娘明明在这里,我方才回来时,还来打过招呼,她怎会被于成志接走呢?”
马如龙一脸尴尬的道:“我说的完全是实话,其实连我到现在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妨从头说明白些!”
“于成志找罗爷不着,便回客栈去了,我为了好奇,便在当晚也赶到天山客栈,目的是想查明白一件事。”
“查什么事?”
“于成志上次曾说过是到温宿迎亲的,他看不到洪姑娘,必定会和洪大全闹得不愉快,难道不应当查明白?”
“可查出什么?”
“我一到客栈,便见于成志正和南路的师爷黄道吉,在房间里喝酒。”
“原来你也认识黄道吉。”
“从前南北两路未分家时,黄道吉是我酒馆的常客,怎会不认识呢!”
“你是否进去和他们见了面?”
“有黄道吉在,事情就显得有些蹊跷了,我当然不便进去,只好找了一名伙计问话。那伙计叫李禄,和我很熟,不管问什么话,他没有不肯讲的。”
“他怎么讲?”
“怪事就是由他讲出来的,他说于成志是由温宿迎亲回来的,新娘子也住在客栈。”
“新娘子是什么样的人?”
“住宿登记簿上有记载,新娘子居然也叫洪娇娇!”
“那么黄道吉来做什么?”
“黄道吉是奉洪大全之命,担任送亲的代表,而且要一直把新娘子送到潜龙庄。”
听了这番话,罗奇当真楞住了,许久之后,才心中一动,挥了挥手道:“我明白了!多谢你帮忙做了这件事,你有事去忙吧!”
马如龙不便多问罗奇要如何处置,随即回到酒馆。
罗奇则急急赶到客栈和白素娟见面。
白素娟正和陈大忠在闲谈。
罗奇一见白紊娟和陈大忠的面,便把马如龙所说的话向两人转述了一遍。
白素娟也听得目瞪口呆,眨动着眸子道:“怎会有两个洪娇娇呢?”
罗奇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于成志一定上了洪大全的当。”
“你这话?……”
“洪大全必定是另外找了一名女子,假冒洪姑娘的。”
白素娟摇头道:“就算洪大全另外找了一名假冒洪姑娘,但于成志是见过洪姑娘的,怎么可能上当呢?”
罗奇苦笑道:
“于成志自然是听信了洪大全和柳加花的花言巧语,说不定他已把真洪姑娘当成了假的,认为是我罗奇和洪姑娘在设计欺骗他呢?”
白素娟这才觉出事态严重,忙道:“罗大哥,怎么办?你该知道这对小妹的不利影响有多大?”
罗奇正色道:“我当然明白,于成志受骗之后,洪大全和潜龙庄的关系,必定是越来越密切。若他们双方今后相互勾结,洪大全的力量无形中也越来越壮大,而你北路红灯会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罗大哥,既然于面志是昨天才离开伊犁的,咱们一定追得上。”
“当然追得上,但追上了又有何用?”
“告诉他那位新娘子是假的,让他明白受了洪大全的骗。”
“那只是白跑一趟。”
“为什么?”
“你认为于成志就会相信咱们的话吗?那要拿出证据来,咱们到那里拿证据?”
“洪姑娘在咱们这里,她就是证据。”
“可是于成志只是在咱们这里见过洪姑娘一面,难道就不会以为是我们在骗他?”
“你说怎样才能让他相信呢?”
“除非他早就认识洪姑娘,问题就出在他从前没见过洪姑娘上。”
白素娟颦起黛眉,不再言语。
罗奇长长吁一口气道:
“姑娘一定明白后果的严重吧?”
白素娟仍未说话。
一直不曾开口的陈大忠,忽然高声道:
“洪大全这狗娘养的实在太可恶了,居然能找个假姑娘混充新娘子,偏偏于成志那傻小子竟能被骗过去!”
罗奇道:
“于成志并不傻,即以在下而论,遇到这种事,照样也难免受骗。”
“可是咱们总该想个办法。”
罗奇略一沉吟道:
“现在咱们要做的,第一步便是设法查明那位假洪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姓甚名谁和家世来历。”
陈大忠道:“这事陈某做得到。”
“陈堂主有什么办法?”
“我已派出两名能干的心腹弟兄混进温宿,和他们经常保持连络。只要通知他们,他们一定能调查出来,但调查出来以后又怎么办?”
罗奇默了一默道:
“那时我情愿到一趟潜龙庄!”
白素娟哦了声道:“罗大哥到潜龙庄做什么?”
“我要面见龙千里和于成志,对他们揭破真相。”
“罗大哥这样做只怕太危险了!”
“我虽明知危险,但这种险却不得不冒。否则,若当真潜龙庄和洪大全相互勾结,姑娘的北路就难以生存,更遑论发展。”
“可是小妹真担心罗大哥会有去无回。”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若在从前,也许不至于,但现在龙千里和静静的关系密切,而静静却早已把你恨之入骨,你见了龙千里,他为了讨好静静,岂肯放过你?”
“我想陶静静还不至于非置我于死地不可,当年我也曾救过她的命,她绝不可能丝毫不念旧情。”
“她如果还念旧情,上次又怎会雇人行刺你?”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我想她现在也许会后悔的。”
白素娟又开始缄默。
罗奇再道:“就这么办,等陈堂主把真相调查清楚后,我便立刻到潜龙庄去。”
口口口口口口
晓行夜宿,经过千山万水,于成志终于完成迎亲任务,回到了太原潜龙庄。
当晚,潜龙庄张灯结彩,席开百桌,老庄主天马行空龙千里亲自为于成志主持婚礼。
连太行山义军大头领陶静静,也在龙千里的邀请下前来祝贺。
新娘子钱月霞美丽端庄,连龙千里见了也打心底喜欢。
喜筵散后,新郎新娘进入洞房,龙千里随即把洪大全的送亲代表请到内厅待茶。
黄道吉负责送亲只是名义,其实他最大的使命,是要当面交给龙千里一封洪大全的密函。
分宾主坐下后,龙千里道:“黄师爷一路多受风霜之苦,让老夫实在过意不去。”
黄道吉露出一脸谄笑道:“老爷子太客气了,学生虽然辛苦了些,-总算达成了任务。”
“洪会主近来还奸吧?”
“洪会主的南路红灯会,这三年来,一直是老样子,在大漠之上求发展,不是一件易事。”
龙千里呵呵笑道:“黄师爷未免太客气了,据成志回来对老夫说,目前白素娟所领导的北路,已到了穷途末路。而洪会主的声势,却在日渐壮大之中。”
黄道吉摇头晃脑的道:“表面上看确是如此,实际上却又不然。”
龙千里讶然道:“这话怎么讲?”
“洪会主虽然把北路由叶尔羌赶到伊犁附近,但却已折损了上千名弟兄,表面上是连战皆捷,实际已元气大伤。”
“可是据说北路伤损更重,白素娟的力量,本来就无法与洪会主相比,现在必定已陷入山穷水尽的绝境了?”
“正好相反!”
“黄师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有所不知,你老人家是否听说过北路目前在什么地方?”
“小儿成志已告诉过老夫,他们已退到伊犁城南。”
“这就对了,老爷子是否知道伊犁将军是谁?”
“好像是个叫塔其布的,黄师爷为什么提到伊犁将军?”
“实不相瞒,白素娟已投靠了塔其布,塔其布目前已做了白素娟的后台靠山。”
龙千里皱起双眉道:“不可能吧?”
黄道吉不动声色道:
“老爷子认为为什么不可能?”
“红灯会标傍的是反清复明,而塔其布则是满清的边疆大吏,白素娟绝不可能投靠他,他也绝不可能支助白素娟,这道理谁都可以想得到的。”
“事情偏有出人意外的,何况根本不箅意外。”
“黄师爷怎说不意外?”
“白素娟早就与满清官方勾结,这正是洪会主与她南北分家的主因。尤其现在她已穷途末路,明目张胆的投靠官方是必然的。至于塔其布,支助白素娟也有他的用心。”
“他的用心是什么?”
“他想扩展私人力量,想把白素娟的残余人马收归已有。另有一项目的,便是塔其布早就垂涎白素娟的美色,也好藉这机会可以逼使白素娟乖乖的投怀送抱。”
龙千里先是哦了一声,接着点点头道:“黄师爷这话果然有道理。可是据老夫所知,白素娟和罗奇是一对情侣,若白素娟向塔其布投怀送抱,她对罗奇又如何交代?除非他们已经闹翻。”
黄道吉嘿嘿笑道:“白素娟和塔其布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纵然投怀送抱,也不见得发生真感情,罗奇当然心里有数。更何况罗奇已有两个老婆,即使没有白素娟,也并不寂寞。”
黄道吉说到这里,才探手入怀,把洪大全的密函取出,恭恭敬敬的递交龙千里。
龙千里接过之后,立即拆封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也揣进怀中。
黄道吉低声问道:“洪会主的相求之事,但盼老爷子慨然应允!”
龙千里略一犹豫:
“兹事体大,老夫必须仔细考虑考虑,就请黄师爷在庄上小住几日,过几天再给你答覆。”
黄道吉又陪起谄笑道:
“老爷子和洪会主目前已算是儿女亲家了!”
龙千里摇头一笑道:“敝儿媳家中有父有母,若说老夫和洪会主是儿女亲家,似乎还不太恰当。”
“老爷子有所不知,洪姑娘在家乡早已父母亡故,全仗洪夫人一手抚养长大。否则,她的婚事,洪会主伉俪如何能做得了主。”
“如果真是这样,老夫和洪会主的确已算是儿女亲家。只是洪会主所要求的,事关重大,老夫必须多考虑一下,更何况这事牵连到太行山义军大头领陶姑娘,老夫也无法自行做主。”
“听说陶大头领对老爷子一向是言听计从的。”
“那只是传言而已,只因当初老夫帮助陶姑娘重振声威恢复了义军,陶姑娘自然对老夫颇为感激,但老夫却绝不想干预太行山的事,以免引起人言物议。”
“老爷子太客气了,学生但求你老人家能设法成全!”
“好吧!让老夫试试看,时间不早,黄师爷该休息了!”
口口口口口口
黄道吉走后,龙千里一迳来到陶静静房中。
陶静静是来为于面志贺喜的,当晚自然要宿在潜龙庄。
她的卧房,和龙千里是同一院落,是龙千里特别为她准备的。到了夜晚,龙千里已把所有的下人全数支开。
其实龙千里仍有老伴,只是他那老伴终日吃斋念佛,而且早就夫妻分房,并不住在一起。
陶静静因喝多了酒,已经和衣睡下。
龙千里推开门道:“静静,怎么这样早就睡下了?”
陶静静揉着惺忪的双眸道:“有事吗?”
龙千里先向陶静静面颊上吻了一吻,才在床沿坐下道:“有件大事,必须和你商议商议。”
“什么大事,你先说明白!”
“洪大全派师爷黄道吉送来一封密函,你一看就明白了。”
龙千里边说边掏出密函。
陶静静匆匆看了一遍,随手扔在一旁,却不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
“洪大全这项要求,未免太过份了,我和他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帮他?”
“静静,你这话错了。”
“错在那里?”
“你当初也算是红灯会的人,洪大全一直为红灯会效力,你和他之间,怎能说无亲无故呢?”
“可是我当初在北路时,和他正是敌对的。”
“当初如此,以后就不同了。你不是最恨白素娟和罗奇吗?唯有帮助洪大全,才能消灭白素娟和罗奇。”
“我虽然恨白素娟和罗奇,但却不一定非消灭他们不可,你别忘了南路是红灯会,北路也是红灯会。”
“静静,就看我的面子吧!洪大全密函相求,我和他等于儿女亲家,这份人情是不能不答应的。”
“那是你的事,为什么却要找我?”
龙千里捱过身去,一把搂住陶静静的香肩道:“小乖乖,你我还分的什么彼此,当初若没有我,你那里会有今天?”
陶静静推开龙千里道:“老爷子,你总得让人家考虑考虑才成。”
“你准备考虑多久?”
“至少也要三、五天吧!”
“可是黄师爷急着走,我必须在他临走之前给他一个答覆。”
“何妨让他多住几天?”
“我也这么说过,但若让他住得太久了,总觉得难以向洪会主交代。”
“老爷子,你未免对洪大全太好了,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想答应。”
“洪会主连独生亲侄女都给了我做儿媳妇,我当然不能不照顾他。”
“别忘了你给他的聘金聘礼也不在少数?”
“那是应该的,谁家娶儿媳妇不备聘金聘礼。凭我潜龙庄的名声,出手怎能不大方些,好在这笔钱并没白花。”
“换了一个儿媳妇回来,当然多少有点代价。”
“我不是这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
“当初洪会主在来信中,把他侄女洪娇娇形容得天仙一般,我总有些不信,很担心受骗。
现在儿媳妇接了回来,婚礼时你也看到的,虽然比不上天仙,但却是个道地的美女,可见洪会主这人还满实在的。就凭这一点,他有所求,我也不得不答应。”
“可是洪大全所求的这件事,主要在我身上,他就该直接求我。”
“你从前跟随白素娟时,和洪会主誓不两立,他怎好意思直接求你呢?”
“不管怎么说,我要黄道吉直接来见我,成不成?”
“那敢情好,可是你为什么希望他见你呢?”
“我想问他几句话。”
“好!明天我就通知他来见你。”
“不成!必须要他到太行山总寨去见我。”
“那岂不又要耽误好几天时间?”
“他若嫌麻烦,这事就办不成!”
“我明白了,你是想在他面前头显威风?那就让他到太行山去见你。在他面前头显威风,也是应该的。”
龙千里说到这里,又凑过身去,将陶静静搂住涎脸道:“静静,咱们好久没在一起团圆了,难得今晚有这个机会和你共度良宵……”
陶静静扭动着身子道:“老爷子,咱们不是在谈正事吗?难道这个也是正事?”
龙千里一口吹熄了灯,低声道:“今晚儿子是洞房花烛夜,我这做老子的那能落空。静静,不相信你就不想?”
屋子里暗下来,不再有别的声音。
口口口口口口
陶静静第二天就回太行山去了。
若在以往,龙千里必定亲自陪同,但这次因为新媳妇刚过门,庄上尚有宾客未散,不得不留下来照料。
他在陶静静走后便交代了黄道吉,要黄道吉到太行山去见陶静静。
黄道吉本是个诡计多端的滑头人物,当然明白陶静静的用意。因之,出发前心理上便有了准备。
原来洪大全的密函内容,是要求龙千里说眼陶静静派出两千人马,扮成行脚客商前往伊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素娟的北路红灯会一举歼灭,有关一路上的往返食宿开支,洪大全愿负全责。另外,这两千人马,更可藉这机会,带一些内地货物到塞外阪贩售,回程时再带回塞外的货物,如此一来,更可发一笔不少的财。
黄道吉在潜龙庄又住了一天,才开始出发。
龙千里特别派了一名叫贾春山的手下为他带路。
直走了三、四天,才到达太行山义军总寨。
此刻的陶静静,手下拥有部众数万,黄道吉刚到前寨大门,便有些两腿发软。
贾春山首先带黄道吉去见前寨大头领范二。
岂知范二也是一副不可一世模样,经介绍后,立刻扳起面孔道:“陶大头领刚刚回山不久,正在休息,你来的实在不巧了!”
黄道吉陪着笑脸道:“是陶大头领说过约见学生的,并非学生主动求见,还望范大头领行个方便。”
范二两眼转了几转道:“既然我们陶大头领要接见你,为什么当时不在潜龙庄接见,却要你跑这么远的路再接见?”
黄道吉苦笑道:“学生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见了陶大头领自然明白。”
范二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本大头领就亲自替你通报,你这么大年纪,还口称学生,本大头领怎够资格当你老师,以后别睁着眼说假话。”
黄道吉听出范二是个粗人,连忙点头道:“是!是!老朽改过就是。”
范二道:“改的也不对,木头烂了才叫朽,你是木头吗?”
黄道吉有些啼笑皆非,咽下一口唾沫道:“那就叫我吧!”
范二道:“说了半天,总算说对了。如果不叫我,还能叫你叫他不成?”
由前寨到总寨,至少还有一里多路,一路之上,有多处义军正在操练,每处至少在几百人之上,这场面绝非红灯会可比。
黄道吉实在想不透,凭陶静静那样一个从前看来毫不起眼的女流之辈,如今竟然能成为拥有数万人马的大头领,真是令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范二直把黄道吉引到总寨内部一处筑有高大围墙,看来巍峨庄严的院落里,才吩咐道:
“你就在这里等,我进去向陶大头领通报!”
黄道吉必恭必敬的道:“是是是!有劳范大头领了。”
足足顿饭工夫过去,才见范二走了回来,抬手向一间白色小楼下方一指道:“陶大头领已在里面等着你,你就自己进去吧!”
黄道吉又躬身应了一句“是是是”。
他移动脚步,来到门外先挥了择身上灰尘,再整了整衣冠,才再小心翼翼的迈步走了进去。
这白色小楼下方,布置得像间客厅,空间虽然不大,却气派非凡。
只见靠壁正中大帐下的虎皮交椅上,端坐着一名年在二十开外,神色间散发着逼人威仪的女子,正是陶静静。
黄道吉实在想不透三、四年前,只是一个黄毛丫头的陶静静,如今竟是如此的威风杀气。
此刻的黄道吉,不但不敢抬头,连大气也不敢喘,迈着碎步直趋陶静静宝座前,以九十度的躬身,深深施了一礼。先咧了咧嘴,才说出话来,道:“学生黄道吉,参见陶大头领!”
陶静静面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道:
“有话坐下讲!”
黄道吉习惯的又应了声“是是是”,然后小心的在一旁坐下。
陶静静净冷问道:
“你究竟有什么事来见我?”
黄道吉顿了顿道:
“龙老爷子必定已对大头领讲过,而且洪会主那封信,据龙老爷子说,大头领已经过目了。”
陶静静又冷声道:
“不错,龙老爷子对我说过,洪会主的密函,本大头领也看过。”
黄道吉猛着胆子抬起头来,眼巴巴的望着陶静静道:“但求大头领能成全洪会主诚心诚意的恳求,慨然俯允所请!”
陶静静默了一默道:
“你该明白北路首领白素娟和本大头领的关系吧?”
黄道吉顿了顿道:“学生当然知道白素娟和大头领原是姑表姊妹。”
“既然知道本大头领和她的关系,竟然要求本大头领做这种事,说得过去吗?”
“难道大头领不清楚,白素娟早就和你老人家断了情义?”
“这方面的事,不用你来告诉我。”
“白素娟最近做出一件大大不仁不义的事,大头领可能还不知道吧?”
“你说!”
“白素娟已投靠了伊犁将军塔其布,明目张胆的做了满清走狗。大头领,当年令姑丈白前会主创立红灯会,标榜的宗旨是反清复明,现在白素娟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难道你老人家就能容忍吗?”
陶静静果然脸色骤变,凝着声音道:“真有这种事吗?你是听谁说的?”
黄道吉正色道:
“这是已成的事实,白素娟日前公然接受塔其布接济,而且还在将军府陪塔其布过夜,大头领如果不信,尽可派人查明。若学生这话有半点不实,大头领只管把学生处死,绝无半句怨言!”
陶静静缄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好吧!这事如果属实,白素娟显然已是红灯会的叛徒,本大头领绝不坐视。”
黄道吉大喜道:“大头领已经答应了?”
陶静静道:
“本大头领必须再考虑一下,你先下去休息,明天再给你答覆。”
口口口口口口
次日,陶静静果然再召见黄道吉,而且慨然答应了洪大全的要求,只是何时行动,尚未决定。
黄道吉圆满达成任务,真是乐不可支,回程时特地再到潜龙庄,向龙千里致谢。
龙千里自然也满心欢喜。
黄道吉在潜龙庄住了一天,龙千里也写了一封密函,要他带回去交给洪大全。
由太原到温宿这段路,关山万里,黄道吉上了年纪,实在不堪长途跋涉,连骑马都要担心摔下来。好在送亲的四名轿夫全是南路的精壮弟兄,那乘小轿仍在,便由黄道吉乘坐,一路行来,倒也并不寂寞。
一月之后,已到达酒泉。
酒泉最早称肃州,其地东临弱水,北跨长城,南阻祈连山,西倚嘉峪关。自古为通往西域的孔道,再往西北,便是玉门关,出玉门关便是西域了。
黄道吉决定就在酒泉住下休息两天。
由于酒泉是通往西域必经之路的城镇,往来行商多在此处落脚。城内客栈经常客满,黄道吉连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家客栈,正好只剩下三间上房,由轿夫四人分住两间,黄道吉独住一间。
订好上房好,黄道吉便带着四名轿夫到街上用餐,最主要的,他们五人是要痛痛快快喝一顿酒泉的酒,这是因为应劭地理风俗记曾记载:“酒泉郡,其水若酒,故日酒泉”。另外颜师古汉书注也有过这样的记载:“旧传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黄道吉是饱读诗书的秀才出身,当然知道这些典故。
吃饭喝酒过后,黄道吉命四名轿夫先回客栈休息,自己则趁着酒兴在街上闲逛。
他实在应该在街上多溜达溜达,由太原到酒泉,走了几千里路,全是四名轿夫走的,黄道吉一直坐在轿子里,若再不溜溜腿,只怕就要半身不遂了。
直溜到天色将晚,又在外面吃了顿饭,才回到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