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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外婆,早安。”

    早晨的阳光由屋外射了进来,暖和了一室的阴凉,长春葛的藤蔓爬满方正的格子窗,一眼望出去满是绿意,姹紫嫣红好不灿烂。

    在都市步调没那么慢的夏天难得起个太早,她很久没在鸟语花香的环境下被吵醒,一切慵懒得像诗人笔下得诗句,画枫成林,点水成河,美得叫人想窝回被窝再睡个回笼觉。

    喂鸡的吆喝声让她回到现实,不得不张开眼迎向美好的一天。

    推开窗,她向满头白发的老妇道声早安,神清气爽的招招手,让一窗的新绿如瀑帘般遮盖她的额头,笑意盎然朝早起的白云行了个礼。

    没有喧哗吵杂的人声,没有车水马龙的呼啸声,更少了乌烟瘴气的空气品质,吸一口来自海洋的味道,自然的清新味洗涤污浊的肺。她感觉活着真是一件美妙的事,让人快乐得想引吭高歌。

    干净的天空,宁静的土地,外婆花白发丝的背影,倍感亲切地仿佛回到往昔,她还是那个在夏天特别活跃的小女孩。

    风是带着笑意而来,蔚蓝海岸如昔地等着她投入它的怀抱,她怎能轻易地忘却重年的幸福,夏天出生的小孩应该拥抱海洋。

    “天天,一大早想去哪儿呀!”也不多睡一会儿,活蹦乱跳地没一刻安静。

    “我到海边走走,瞧瞧它变了没。”总不可能一成不变。

    “不急于一时,先吃了早餐再去,我煮了锅稀饭在桌上,趁热吃才不会伤胃。”

    海能有什么变化,不就是潮来潮往,日复一日。

    “等我回来再吃,我喜欢吃凉粥。”刚睡醒还不饿,或许做个运动会胃口大开。

    这几天她太颓废了,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和老朋友闲聊,数数过去的丰功伟绩,逍遥得让人乐不思蜀,忘了她所为何来。

    “你这孩子老是不听话,海边有什么好玩的。”天天看,天天腻,海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脚走了。

    真是的。

    “外婆……”

    老人家宠溺的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你害不害臊。”

    “在外婆跟前,天天永远是个小孩子。”她老了,皱纹也增多了。

    可是她老得很快乐,不因年岁渐增,儿孙不在身前承欢而吱声叹气,反而更乐观的看待生命,积极地让自己活得更好。

    “就这张嘴甜得让人牙疼,你的朋友要不要招呼她一声?”远来是客,粗茶淡饭总是心意。

    不过她像吃不惯中式料理,常常到外头吃了一顿牛排再回来。

    “外婆,你别对她太好,就让她睡到世界灭亡好了,省得她一天到晚摆张怨妇脸。”坏了她度假的心情。

    “说哪话,你这丫头越来越没分寸了。”哪有把客人摆一边不理不睬的道理,纽约人的冷漠全学了起来。

    吐了吐舌,她当没听见地摆摆手。“我去海边捡宝了,汉娜不过午是不起床的,你不用喊她了。”

    哼着月牙湾特有的小凋,夏天以度假的心情朝海边走去,神情愉快地像初升的朝阳,悠闲地踩过开满小白花的田间小径。

    两旁的烟草叶,浴在晨光下,点点露珠晶莹剔透,恍若精灵的眼泪隐含生命力,滋润每一株为明天努力的小嫩芽,期望早日能壮大。

    脱掉了鞋,她光着脚丫子踩上久违的细砂,微凉的刺痛感飕地冲向大脑,啊的一声放声大笑,热络了冷清的海岸线。

    果然没多大改变,海还是一样热烈的欢迎她,先溅起一道浪花湿了双脚,再让海鸟的叫声催促她快投入它的怀抱。

    人家说一旦学会骑脚踏车永远不会忘记,而她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接触过这片海洋,不知还能不能适应海浪冲击的力量。

    算了,不试怎知她人鱼封号是否浪得虚名,她可是在海里长大的夏天。

    没做暖身运动的夏天仗着昔日对这片海域的熟悉,外衣一脱只剩内衣裤的下海,原本她打算脱个精光裸泳,顾及可能有人在此出没,因此多了一分保守。

    一入海,海水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哆嗦,慢慢地适应了水温,她开始朝高难度挑战。

    翻浪,泅泳,飘浮,闭气深潜,绕着珊瑚礁赶走螃蟹,身如梭鱼毫无阻力的穿梭海底世界,试图战胜岩礁旁的小漩涡。

    她是鱼,一条叫夏天的美人鱼,自在的优游鱼群中不知何谓危险,兴高采烈的调戏迷路的翻车鱼,追逐浪花好不快乐。

    一抹硕大的黑影突然冲了上来,受了惊吓的夏天没瞧清楚是什么东西,以为海里多了鲨鱼急欲逃生。

    就在此时,小腿传来一阵痉挛的抽痛感,顿时身一缩地没入海面下,她知道不能惊慌必须镇定,看似温柔的大海其实最无情,随时会夺去人们宝贵的生命。

    知是一回事,做到底却很难,当第一口海水灌入肺里时,她的神智也渐渐涣散,极力划动的双手使不上劲,变得虚软无力。

    夏天很不甘心的想着,没过完这一季夏天就此死去,她的灵魂肯定徘徊不肯上天堂,非要挥洒完热情才愿舍弃执着。

    突地一口气渡入了肺中,她感觉自己在上升,莫非有人救了她?

    “咳!咳!是你……”

    “我第一次看到鱼也会溺水。”幸好他学了游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生命中的夏天差点又被寒冬夺了去,他需要她的温暧。

    “你少取笑我了,对于一个死里逃生的美女而言,你该给予温柔的安慰。”

    呼!她当自己真的完了。

    眼底浮动些许笑意的寒冬夜拂开黏在她眉毛的发。“你的身材很动人。”

    “啊!”她忘了自己穿着单薄。“是君子会转过头去当没看见。”

    要命,她怎么胡涂地让他给救了。

    “可是我不想当君子。”他被她吓到了,惊惶的心尚未平复。

    “你……呃!寒什么……”她一时想不起寒家短命鬼的名字。

    可怜的短命鬼,不过她却为他所救,头脑真是乱得没法思考。

    “寒冬夜。”

    什么怪名字嘛!听来冷飕飕的。“虽然你不是君子,但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眼中燃起炽热,他的视线停在两两成峰的浑圆上。

    “作你的大头梦,现在不流行报恩这一套,收下我的感谢是你今生最大的福气。”她才不想被汉娜恨死。说起汉娜真是可笑得紧,一面之缘竟也能神魂颠倒的自编自演,幻想着白马王子骑着白色骏马来,满足她当公主的所有愿望。

    也不想想她结婚都几年了,还作着时下年轻人都不作的蠢梦,她要不学着清醒清醒,迟早实际的汉斯也会受不了而要求离异。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她能捞到一大笔赡养费。

    “你很冷漠。”一如以往的只会自己设想。

    “这是赞美还是讽刺,比起你话少得让人想跳海,我的亲切倒成了美德。”和他比起来她还不够冷,夏天只给人温暖。

    “你跳过。”寒冬夜简短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讶异不已的夏天瞠大眼,有点怀疑他是如何得知。

    手一推,她蓦然发现掌心下的胸肌十分结实,冷不防心跳漏掉了一拍,有股冲动想停留上头一会儿,好好感受那份悸动。

    呗!太糟糕了,她一定被汉娜染上花痴病了,所以出现初期的相同症状,竟觉得他好看。

    “我看过,在你十岁的时候。”在她面前,他不想掩饰自我。

    “天呀!你八成是疯了,我那是落海哪是跳海,你居然见死不救。”他欠她一次。

    “落海……”眉头一蹙,难道他真的看错了?

    干么!不相信吗?“我是为了捡飞到悬崖上的图书纸才失足落海,吓得我回去收了三次惊才勉强魂魄归位。”

    “但是后来我又瞧见了几次……”总不可能次次巧合吧!

    夏天不太高兴的讽了一句,“你是监视器呀!”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生了横胆。

    第一次落海时海风很大,不是二十公斤的她坠下的速度并不快,卷起的海风由下头托着她,让她有种轻飘飘的凌空感,既惊险又显得刺激,宛如巨鹰凌霄一般。

    隔了一个月她把胆子养大了,趁着起风时再度尝试,当时她站在上头怕得要命,一度曾想打退堂鼓的回家写功课,可是一道强风往她背后一推,于是二度落海。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以致以后的几次是因为习惯了,她发现她喜欢飞的感觉,因此常趁外婆不注意的时候偷跑来飞翔。

    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现在再叫她试一次打死不点头,她已丧失当时的勇气。

    “不,我是雷达。”近距离扫描。

    没想寒冬夜会开玩笑的夏天噗哧一笑。“我以为你们寒家的人都很傲慢。”

    “偏见。”他们只是严肃、刻板了些。

    “哈,有件事绝对错不了,你住在‘咆哮山庄’。”一个鬼魅丛生的老宅邱。

    表情微微一黯,寒冬夜的眼中失去温度。“你害怕?”

    “怕你家的老巫婆,还是深夜传出的凄厉声?”她一直不喜在那幢老房子。

    说不上来的诡异,每隔一段时间总会由地底传来类似野兽的低狺,凄冷而悲愤地叫人不得入眠,初踏上月牙湾的人会吓得骤然惊醒,以为狼来了。

    不过岛上的居民早习以为常,老一辈的人指称是地鸣的声音,但她从来没相信过。

    “你听见了?”他不该心软的。

    “我没聋,掉下几次床而已,你别内疚。”其实他才该引疚谢罪。

    瞧见夏天脸上并无惧意,寒冬夜飘动的心才略微定位。“以后别一个人到海边来,危险。”

    “你还不是一个人……”啊!等等,他穿的是泳裤。“你会游泳?!”

    “很惊讶吗?”

    “岂止惊讶!你的身体能承受激烈的运动吗?”记忆中他只是躲在家中足不出户的大少爷,最多晒两天太阳就不行。

    唇角扬起讥消波纹,他眼里多了一丝苦涩。“适当的运动能扩张我的肺叶,咳嗽的机率少了很多。”

    “我听说游泳会让肺变得更健康,可是你能在大海中游吗?未免太冒险了。”

    她不赞同的予以劝阻。

    “差点溺毙的人没资格当圣人,我在这片海洋中游了将近十年。”自从她离开后。

    像是想到什么的夏天不假思索的说道:“你干么在我走后才来游,难道你爱上我不成……”

    气氛突然变得很暧昧,她硬是挤出一丝微笑退了一步,但是伸出的长臂一揽,她的笑意顿时凝结,心跳加快的不敢大口喘气。

    一触即发的灰色地带变得透明,寒冬夜深幽的眼盯着她的唇。

    “吻我。”

    “吻你?”这玩笑开大了,他不会认真的。

    “吻我。”他的眼只看着她。

    夏天的心变得很不夏天,鼓噪得让她口干舌燥。“给我个理由。”

    “理由是……我救了你一命。”得以吻来抚平他受惊的心。

    “喔!”不知是失望还是落寞,一股酸意涌了上来。

    脚尖一踮,她的唇轻轻刷过充满男性气味的唇,瞬间的电流通过两人的身体,她微慌的失去镇定,不相信会为他心动。

    一定是度假的心情太愉快引起的错觉,她怎么可能会对他有感觉,他们是处在两个世界的人。

    “太敷衍了,夏小姐,真正的吻应该是这样。”全心投入。

    托高她的下颚烙下深吻,寒冬夜的霸气让人心慌,蛮横掠夺地将舌探入,似狂狮般只懂得撕咬猎物,一口也不放过的咬啮。

    他太专注地吻她了,像要吸出她的灵魂似的不肯放手,相贴的肌肤滚烫如火,无法分离地几乎融为一体。

    殊不知远处一双窥视的眼伺机而动,满是怒意和阴沉。

    “等……等一下,你的手在干什么?”酥麻感由下腹隐隐传来,她差点站不住脚。

    “失控了。”紊乱的气息打乱了他的自制,克制不住的男性冲动想要占有她。

    他压抑了太久了,寒冷的冬夜一碰上夏天只有融化的份。

    轻喘的夏天拉开两人距离。“说什么鬼话,这种事能失控吗?”

    她不是满脑子罗曼蒂克的怀春少女,也非浪漫的女人,讲求实际是她一贯的原则,她可以为了钱出卖良知,但是她绝不让自己陷入拔不出脚的泥沼。

    有些事可以谈笑风生的带过,可是爱情不能开玩笑,一坠下是万丈深渊,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留。

    “我想要你。”这是他身体的语言。

    她有种受屈辱的感觉。“去找汉娜,她能满足每一个男人的性幻想。”

    “不。”寒冬夜拉住她不让她愤而离去。“我只要你。”

    “因为我看起来纯朴又好欺,让你激起前所未有的征服欲。”他要敢点头,她马上让他变成女人。微微的发出叹息声,他的心诚实的说道:“因为我爱上你。”

    ※※※

    这是什么意思嘛!故意扰乱她平静的心,嫌她日子过得太平顺想找她麻烦不成。

    “度假”顾名思义是短暂停留,让心情休假别再理会烦心的事,放下一切重担好好休息,当个红尘外的懒猫负责晒太阳、打哈欠,诸事不宜。

    可是老天似乎偏不让人顺心如意,硬要打下一道响雷提醒红男绿女,掌控权仍握在弛手中,绝不许人间男女论了神仙的自在。

    她该怎么做才好,爱情的课题太深奥难以理解,修也难,不修也难,超过她身为律师的专业领域。

    总不能再落荒而逃吧!等她休息过了还是得上寒家一趟,原本没交集的两人突然多了条拉扯的线,他们算不算另类的青梅竹马?

    “喝!你躲在石头后面挖尸体呀!要吓人请挑晚上来,白天的效果比较差。”

    要有金银珠宝早被她挖光了,只能埋死人。

    “我正想挖个洞把你给埋了。”阴沉的女音怀着怨恨,倾吐她的狠毒。

    “睡不够再回去躺上十天、八天,我会通知你老公来收尸。”八成她的梦没有完美的结局。

    神经质的女人。

    “我看到了。”汉娜阴恻恻的说起,似有万年的不平要申诉。

    “看到鬼了。”真不幸,她献上一秒钟的默哀。“请节哀顺变。”

    汉娜发起狂地要掐夏天的颈子。“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还敢消遣我,我今天一定要为民除害斩了你这祸根。”

    “别玩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掉出来。”孕妇还不知检点,她非常同情地老公。

    “妖孽,你……你罪该万死,我代全天下的女人谴责你。”瞪!瞪!瞪!瞪死她。

    叛徒,贼寇,恶魔党,千秋万世的大罪人,她要诅咒她……呃!诅咒她以后生女儿嫁到她家受她荼毒,否则她绝不可能饶恕她。

    好笑的夏天倒出鞋子内的细砂穿上。“敢问钟大师,小妖身犯何罪?”

    “你犯了滔天大罪还要我写万言书声讨吗?你可恶得令人想掐死你。”手段太卑鄙了。

    “请便,希望老板能帮你请位杰出律师,不然准备牢里生Ba-by。”她的英灵永随。

    “你……你……”汉娜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垂下双肩。“你怎么可以夺人所好。”

    “夺人所好?”几时的事情,为何没人知会她一声?

    “你大可装傻好了,我这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看见你耍阴招,自私的独占大帅哥。”她的心,都碎了。

    “呃!这个……你……你也在呀!”真是尴尬了,黄河的水因她一跳而变浊了。她有点愧对江东父老,以及江河下游的百姓。

    “什么叫我也在呀!你大言不惭的规劝我远离豺狼虎豹,自己却先下手为强地占为己有,你对得起我吗?”她一定要吵赢一次。

    不能老让她占上风,成为律师界的第一把交椅。

    “意……意外啦!我们只是不期而过。”好心虚呀!她干么像个犯人接受审判。

    “不期而遇就能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差点在大白天上演春宫秀,你当我是白痴还是智障。”从现在起她要开始唾弃她。

    她算是受害者把!夏天的夏天很灰暗。“因为我不小心溺水了……”

    “夏天,你让我尊重你一点好不好,有谁听过鱼会溺水,等于与水共生的你怎么可能栽在水里。”分明是推托之词。

    两人的说法倒是挺一致的,推崇她是善泳的鱼。

    可是鱼也会出问题出!太过自信就是一大致命点,以为鱼不会溺水。

    “你要想偷吃就明讲嘛!我有让贤的雅量,别让我成为最后知道的大老婆。”

    唉!她哀怨呀!

    她就算喜欢帅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为了两人的友谊长存她愿意忍痛割爱,从此守着没情趣的老公终老一生,一辈子怀念没弄到手的男人。

    “格兰特女士,你唱完大戏了没,要不要给点掌声鼓励鼓励?”她演得真是入木三分,扣人心弦。

    没去当演员真是好莱坞一大损失,坎城影展根本不够看,她随手拈来便是十项大奖,一个个小金人全成了她囊中之物。

    “喂!你这人有没有幽默感,我正在悼念逝去的爱情,横刀夺爱的你应该向我忏悔。”她的灵魂已随昨日晚风雨飘离。

    夏天将前额的发往后刷,举止帅气地在眉间一划。“去洗把脸吧!我看你还没睡醒。”

    煦煦暖阳逐渐加温,夏天的脚步占领一方无地,四面环海的月牙湾吹着东南风,即使暑气正盛也不会让人热得受不了,顶多曝晒过度造成灼烧,脱皮而已。

    岛上以栽种烟草居多,其中有几处零星的甘蔗园和香蕉园,少许的亚热带水果四季恒生,从未有过因季节转变而欠收。

    清风灼人,日阳当头,属于夏天的温度逼得行人走避,三五成群地在大树下乘凉,闲话家常笑谈渔获的丰收,以及对生活的随遇而安。

    这里的人没什么野心,一天三餐吃得饱就很满足了,不贪求富贵也不汲及于功利,日复一日单调而平凡的活着,这就是他们为幸福下的定义。

    “夏天,你给我老实招来,你们的奸情从何时开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该说从上帝造人那天吗?“改行当法官呀!”

    “你不要闪躲问题,今天你不给我一个回答,明天的太阳将在你生命中消失。”

    汉娜做出摩拳擦掌的动作准备串人。

    夏天真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虽然她和寒家大少相差三岁,可是从未上过学的他和他们这些野孩子向来没交集,知道他并不表示是朋友,他们各有各的生活空间。

    他是天上的云供人瞻仰,生存地面的他们只能抬起头仰望,从没想到要到云层里玩,或是企图摘片不来当成棉花糖。

    寒家大宅的围墙隔开两个世界,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活像一个国困灵魂的大铁笼:心也变得疏离。

    “他说他爱上我了。”怎么可能嘛!她足足有十年没回来呐!

    除非他有恋童癖,迷恋青涩未发育的她。

    “天呀!太浪漫了,我的心都醉了。”好甜蜜哦!叫人想跳华尔滋。

    夏天嘴角一撇,“小姐,你不难过了吗?”浪漫不能当饭吃,人要实际点。

    汉娜缀满星星的绿眸顿时一亮。“你可不可以别提醒一个刚失恋的女人这个残酷事实?”

    “我看你没受多大的打击嘛!复元能力强过史前蟑螂。”一下子悲,一下子喜,活似晴天娃娃。

    “你这张臭嘴真的很讨人厌,要不是看在你难得谈恋爱的份上,我一定和你切八段。”先翻脸再说。

    “我没有谈恋爱……”应该不算吧!陷入苦恼的夏天打不通任督二脉,呵不成一气。不诚实,她会下地狱。

    “你们吻得如痴如醉,唯美动人,若不是心中有爱难道是仇人吗?你会和你的敌人接吻?”

    当然不会。

    可是……

    “这是爱吗?”心动原来并不难。

    “少根筋的夏天,你要是再不开窍,看不过去的我都要送你十万伏特的电流电死你。”饮恨呀!怎么这等好事会被白痴女遇上。

    “我饿了。”先吃饱再说,人一饥饿容易胡思乱想。

    “你饿了……”气得牙痒痒的汉娜从她身后做出掐脖子的动作,随即又沮丧的放下。“喂!你就不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呀!”

    “我很正常。”所以需要食物而不是汽油。

    “你……”让人很无力。“算了,再拿十把榔头也敲不碎你的硬脑袋,不过有一件事你要小心一点,我发现有人用望远镜监视你。”

    “监视我?!”难道……

    “那件事我听说了,你千万别掉以轻心,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纽约的警察全都该上电椅,无能得令人生气。

    夏天的表情是带着微笑。“没想到你会关心,真叫人感动。”

    “我是怕你死了少一个人陪我磨牙,你给我用力的活着好当我儿子的干妈。”

    她要讹诈她的身家财产。

    “我买副假牙给你……啊!你真疯呀……”

    洒满一身落叶的夏天只是笑着,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因为她身边有一群不停止关心的朋友,还有付她高额薪水的老板,她不幸福都不成。

    因为她还活着。

    明天的明天永远充满希望。

    所以她开心的笑着。

    为每一个明天。

    “等一下,让我搞清楚一件事,预立遗嘱的人不是令尊而是你……”

    一定有一个人疯了,但肯定不是她。

    抱持着边工作边度假的心情,不急着解决老板交代的第一要务,夏天在自我放逐了十天后才想起自己是个律师,而且是有所为而来。

    简单俐洛的发型,上了点淡妆,一身专业化的衣着和一双锐利的眼,少了稚气多了沉着,冷静地以律师身份看待她的案主。

    只是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不太愉快地想捉只猴子拔毛,免得她火起来拔光某人的头发。

    动怒的机会少之又少,她相信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肯动动脑问题便可迎刀而解,上天所赐的每一天都该是美好的。

    可是眼前毫无表情的男人打破她处世的原则,破坏她完美不败的自制力,让她质疑自己的专业是否退化到婴儿时期,需要哺乳仪器予以喂食。

    夏天的夏天变得很冬天,冷飕飕地像根冰斧欲破冰,好看看冰层底下的水还会不会流动。

    “我以为你会以工作为先,回岛的次日会来找我。”他一直在等她。

    “是找你父亲。”她始终这么认为。

    “显然你弄错了对象,家父已仙逝多年。”至少有九年了。

    “不是我弄错,是被我的老板给耍了。”难怪他笑得诡异,直说这案子是个特例,要她好好安抚“老人家”。

    去他的老人家,有三十岁的老人吗?

    耳聪目明没有一颗蛀牙,体格健顶得毫无赘肉,四肢修长,长相俊美……呃!

    除却长相不说,他从头到脚有哪里显露出老态,连边都沾不上。

    可她偏是上当了,真当自己接触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头,努力做好心理准备才来应付她记忆中的冷酷老者。

    谁晓得大祸害没能祸延一千年,反倒提早下地狱接受审判,一个会把小孩子玩具丢进湖里的家伙应该多受苦几年,生疮长脓地让蛆爬满一身而非获得解脱。

    可见老天是不公平的,偏袒坏人。

    “你不想接下我的委任?”

    一听他毫无温度的声音,夏天有了翻白眼的冲动。“我手上的文件你没瞧见吗?一行行、一条条都针对你这位年高德劭的老人家所眷写。”

    “你在讥消我吗?”听起来绝对是。

    “恭喜你耳朵没聋恢复健康,可喜可贺,普天同庆,愿上帝与你同在。”阿门。

    “年高德劭”正是老板口中形容的“寒先生”。

    眼底深处多了不明亮光的寒冬夜幽幽地瞧着她。“这些条文全不适用。”

    “原来你眼睛也没瞎呀!天降神迹,佛祖保佑,你终于重见光明了。”省得她一条一条解释给他听。

    度假的人拥有特权,她可以选择不工作薪照领,每天与清风为伴,绿地为邻,睁眼数星星强说浪漫,折两朵花说是星愿。

    “你在气什么?”而且显然气得不轻。

    “你看错了,我从来不生气,遗嘱嘛!我少说拟过上百份,不差你一份。”她绝对拟得顺手,让他死也瞑目。

    她真的不气,一点也不气,他死他家的与她无关。

    可是他干么来招惹她,还说出爱上她的鬼话,让她连着好几天心情都阴阴的,缺乏想像空间地老想着他哪根筋搭错了。

    事实证明他的确病胡涂了,神智不清难以下判断,害她深受汉娜的魔言骚扰。

    天国近了,人会顿悟。

    但他适得其反,反而越来越迷糊地当是一场游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拖她下水,想死死一双也好有伴,黄泉路上不寂寞。

    她不气,真的不气,只想用明朝鼻烟壶去问候他那张欺世盗名的脸,割两块肉下来烤烤,看滋味是否美妙得让人上天堂。

    “天天,你不必为我担心,预立遗言只是预防万一,多少年来我都熬过来了,没那么容易断气。”天夺不走他残喘的气息。

    以前的他没有任何值得期待,启明的天和朝阴的天与他并无二物,只是为了转动而转动人的一生,冬天的夜永远沉寂在他心。

    但是天也有转累的一天,弛将夏天还给了他,驱走冬夜,寒冷的合影也该走出他的世界,许他丰富的五彩霓虹,在夏阳下绽放。

    舍不下她,自然会保重自己,他怎能舍下追逐将近一辈子的夏天。

    生长在寒带的人是抗拒不了亚热带的温暖,他是逐火的飞蛾,即使只有片刻的灿烂仍奋不顾身,愿化为灰烬与火共存。

    “谁叫我夏律师,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的专业。”他现在的情形看来还算良好,但谁能确定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逞强只会害死自己。

    不过他已经有死亡的念头,否则何必留份遗嘱找人陪葬。

    几乎要笑出声的寒冬夜淡淡的勾起唇。“夏律师,你有双适合抚摸男人的手。”

    “这是调戏还是掐媚?”该死,她居然受了影响,想去抚触他厚实胸膛。

    疯了,这个夏天让人疯狂,她八成中暑了。

    “不,是赞美,我忘不了你的唇吻起来有多甜美,像掺了蜜的甘泉活络了心肺,让人充满生命力。”他的心,复活了。

    “勾引,你这巫师休想蛊惑我,别以为念几句诗就能讨好。”控诉显得无力,她觉得自己快被融化了。

    镇定,镇定,她怎能坏了不败律师的美称,她不会轻易被击倒。

    “你的身体如同一道赤炽的烈焰燃烧我的冰冷,诱人粉舌勾勒着我的灵魂,你汲取了我生命中的精灵,让我的心变得沸腾……”

    “等——”这算什么,猥亵还是情痴。“你到底是找我拟定遗嘱,或是你考虑转行当个饿不死的诗人?”

    “天天……”

    “叫,我,夏,律,师。”吸气,平心,静心,呼气。“寒先生,请先研讨你的‘遗嘱’问题,我的时间是很贵的。”

    “应该是很珍贵吧!”人的一生短暂如火花,仅在一刹那。

    夏天平心静气地摆出专业态度,“用不着纠正我的话语,我的确很贵,半小时的律师费酌收两万,超时以双倍计算。”

    她贵在从无败绩,只有她不接的案例,没有她接手以后而打不赢的官司。

    所以大家知道她很夏天,随性又佣懒的像只夏日的小白猫,可是她伸出的爪子利又锋,能瞬间化身为美洲豹,攻击力强悍得让人无从逃逸,不找她来发狠一下是他们的损失。

    金钱驱动她的爆发力,没钱免谈,她自认为是功利社会下的产物,损人不利己的工作她不接,没一点好处的事也别找她,各人各安天命,祸福不同命。

    “从我进到寒家已超过两小时又十一分钟三秒,你存款的数宇已锐减了六位数,你确定要继续下去吗?”

    挖光他的钱井不难,只要她够狠。

    “要不要凑足七位数给你,对我来说不过是多个零而已。”他的钱本来就是要留给她。

    那对贪婪的母女休想从他身上得到一分一厘。

    “寒冬夜,你真惹毛了我,什么叫不过而已,你是在向穷人炫耀财富吗?”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得很悲凉,身后萧条。

    “你知道吗?我还没见过你瞪人的样子,非常的不夏天。”他喜欢她发火的模样,美丽又燃烧着蓝色火焰。

    优雅,冷静,充满自信的骄傲,宛如一朵蓝焰向日葵,与红日争辉。

    “你……”她终于明白汉娜想杀人的冲动来自何由。“你年纪轻轻的干么要预留遗嘱,迫不及待下地狱和你那群吸血鬼祖先团聚吗?

    “你要死也死得干脆点,何必拿了一块大饼在眼前钓却害人吃不到,我……”吸气,别和他一般计较。

    “麻烦你去精神科挂个号,开具诊断确定正常再来和我谈。”

    不然圣人也会因为他而犯下杀人罪。

    “因为我受益人填的是你的名字?”看得出来她被这件事激怒了。

    “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是律师?”而且是他遗产的法定执行人。

    如果他提早挂掉的话,那她将会成为第一号嫌疑犯。

    “并不冲突,我的神智清明,有权将名下的产业交给我所重视的人。”而她是他的夏天。

    夏天有种深深的挫折感,想一棒打醒他。

    钱,人人想要。

    可是要有命才得得到,目前她尚未统计出他的资产总数,不过光寒家的铁矿、蔗业、烟草、油轮等事业,一年少说十来亿欧元跑不掉。

    其次他投资在其他行业的金额更是不可数,以她所知的范围内,他有两家占股超过百分之三十的银行,还有华尔街占地百坪的投资公司,以及阿拉伯大公国境内三处产量甚丰的油田。

    如此巨利岂不引人觊觎,大家都晓得她爱财如命,不过得先把命保住,她可不想连喝口茶都得学古人银针试毒,疑神疑鬼的怀疑每一个接近她的人是否有所图谋。

    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他有个眼高于顶的妹妹,还有一个老用鼻孔睨人的继母,与她们为敌就像淋了三层油,不死也脱层皮。

    “别太信任我,说不定我比你早死,要不是有人下了格杀令……”收了收舌,若无其事的夏天翻动文件,挑出标点画上记号好和他讨论。

    “什么格杀令?”神情一肃,寒冬夜不许她逃避的逼问。

    “一则网路上的小笑话博君一笑,当真的人是傻子。”不然老板还不肯大方的放她假,豪气地要她多玩两三月无妨。

    平常休十天假起码接到百来通的连环,通通都是问她休够了没,桌上堆积的委任已经生灰长霉了,要她尽快回来清理。

    唯独此次一反常态地鼓励她多待些时日,放轻松地尽情玩乐,纽约的炸弹客由纽约警察处理,她大可安心的玩到疯子落网为止。

    不过她不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旦那人成擒之后,她的假期也告一段落,她又得做牛做马为老板谋利,共同瓜分富人的囊中财。

    “要不是有人下了格杀令,我才不会接下无聊的委任回到月牙湾。这才是你未竟之词吧!”

    略微咋舌的暗惊心,夏天以不变应万变。“生于斯,长于斯,我来缅怀过往不成吗?”

    “你还没老到写回忆录的年龄,我比你想像中的更了解你。”只向前看而不会回思过往。

    “回来看看外婆不为过吧!我终于良心发现了,不想弃养老人家。”她总会有借口好用,律师的专长不就是钻洞。

    民法,刑法,行政法,只要是法皆有漏缝可钻,没有死路。

    寒冬夜清朗的面容出现了裂痕,拾起手拂过她吐露谎言之唇。“夏天,你的夏天不见了吗?”

    她的温暖藏在谎言底下。

    “我……”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由远处传来,不免露出一笑的夏天十分怀念的聆听,那曾经是她童年记忆中难忘的一小节。

    “怎么了?”

    为何话说到一半反而无动静,像发觉有趣事情的小女孩,偷偷藏着不与人分秘密。

    “嘘!你听。”一指放在唇问,夏天不自觉的靠近他,要他用心听明白。

    “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到底要听什么。

    “叮叮当当,钥匙的撞击声。”走近了,应该快到了。

    唔!他微皱起眉不作声,不懂她在兴奋什么。

    “五,四,二,一,一。”

    “嗄……你……嗯……”不管她为何倒数,她凑上唇的这一刻他欣然接受。

    拥着夏日精灵般的女子热切吻着,转被动为主动的寒冬夜不会错过她的热情,不论她的动机是否纯正,他还是乐于配合。

    不过他很快了解她恶作剧的背后是为了整谁,而他成了共犯。

    门上传来轻叩声,叩了两下门随即被打开,一位严肃的老妇走了进来。

    “少爷,你的咖啡。”

    又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粟色的鹰眼微微一扫,像是不经意的冷泉飞溅而过,传递着不欢迎的意味,轻蔑之色隐藏得不够深,似在说——凭你也配。

    腰际的一串钥匙轻晃的发出叮当声,随着稳健的脚步一步步响起,叮!叮!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它的存在。

    绾起的发丝一丝不苟的贴服着,不敢乱动地如上了十层发油,光滑得叫人肃然起敬,佩服她肯花心思命令一根一根的棕发躺平。

    老妇人的眼闪了一下,刻意忽略相拥得忘我的两人,一一摆上点心和三亚咖啡,态度高傲、举止优雅而得体的为主子倒好咖啡。

    一看她的身影会以为身处英国的上流家庭,一杯下午茶、三、五个知心好友聚会,洋伞下的仕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神情典致得如一幅画。

    然而她的表情是冷淡的,有点不近人情,一身的疏离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严厉的五宫不带热情,仿佛天生没笑过似满布僵硬。“少爷,你要加糖吗?”

    略微提高的音量像是在提醒他别像个孩子,一见到新的玩具便上了瘾,爱不释手地尝鲜贪玩,不理会玩具本身是否有瑕疵。

    “你知道我不加糖的。”他只想将怀中人儿吻个够。

    “口感是会变的,也许你被巧克力的甜味给蒙骗了,忘了食多会造成虚胖。”

    窗子该擦一擦了,有了灰尘。

    “我不吃巧克力。”有关甜的东西他从来不碰。

    卡莱儿夫人一表正经地弯下身拾起一本书。“不,你正在享用。”

    怔了怔,寒冬夜忽然有种领悟地低下头一视正朝他眨眨眼的夏天。“你指的是她?”夏天低声在他耳边道:“无所不在,如影随形,哪里有蟑螂她最清楚,冲到第一线要将蟑螂赶尽杀绝。”而她,和蟑娜是同等生物。

    “没那么严重吧!她只是尽其本份。”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看过她杀死一只蟑螂。

    不过被她的尖叫声吓死的爬虫类不在少数。

    “她比巡戈舰还灵敏,敏捷的动作足以登上世界纪录,豹的眼盯紧我这块肉,不一会儿一定会扑上来咬我一口。”规矩多如羊毛。

    “你说哪去了,想吃了你的人是我。”最好连皮带骨啃得一丝不剩。

    “等着瞧吧!我可是过来人。”吃过她不少苦头。

    失笑的寒冬夜仅是勾起唇角已叫人惊讶了,他轻柔的举动更是出人意表,不带灰色心态的眼凝视着夏天,眼眸中的柔情深刻而幽远。

    两人低声的交谈着,看似浓情蜜意好不亲热,鼻头对着鼻头厮磨好像两只交颈鹿,以亲密的举动表示爱意。

    “少爷,你的咖啡要凉了。”

    来咯!夏天的眼底满是笑意,像要看一场好戏。

    “壶底插着电,我想它要凉并不容易,除非你故意在咖啡里加冰块。”你安份点,别胡来。他用眼神制止。

    “少爷,你怎么敢质疑我的工作能力。”一定是受了坏榜样的影响,必须纠正。

    “我……”一阵抢白夺走了他声音的自主权——

    “他不是质疑你的工作能力,而是怀疑你的人品是否高尚,会不会背着他使小手段。”偏见与傲慢皆是英国产物,她不怪她用眼缝觎人。

    有谁听过夏天会安安份份的过去,不掀起几道狂风暴雨哪能作数,她夏天最爱做夏天的事了,不浇人一头冷水就不算夏天。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在寒家服务了三十二年,谁敢说我人格有瑕疵,你的礼仪实在令人惋惜。”冷着脸,卡莱儿夫人不甘受辱的反驳着。

    “直接说我欠家教不是更贴切,待了三十二年是该退休养老了,算算年限不知该给你多少退休金。”给得少,诚意轻,拿得沉,怕负担。

    没想过退休问题的卡莱儿夫人当下色厉词严的怒视。“外人最好不要妄想横行寒家,你的道行还不够高。”

    “我是外人?”夏天故意勾起置身事外的男人的手肘,甜甜一笑。“会比你更像外人吗?毕竟你不姓寒。”

    一见她越来越猖狂,卡莱儿夫人神情冷厉的望向一家之主。“少爷不该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会坏了寒家声誉。”

    “她是……”月牙湾的夏天呀!

    “我有正当职业,年收入千万,社会地位受人景仰,请问不三不四的定义为何,你是以什么标准来评断,难道当个律师是见不得人的事?”未免太严苛了。

    “你是律师?”她不信的睨了几眼,语气不敬的说道:“如此轻佻的举止,相信已使司法蒙羞。”

    夏天的笑,很冷。“原来卡莱儿夫人的心是如此冰冷,毫无人性的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温情,难怪我从没见你笑过,因为会笑的机器人肯定是功能故障,必须送回原厂检修。”

    她做了什么,不过吻了一个男人需要大惊小怪吗?

    吻是一种常见的国际礼仪,即使在保守的英国也以吻当见面礼,有必要视她为壶底妖孽,一道十字架就想要她认罪?

    严谨是英国人的特色,尤其是管家训练学校出来的精英更是制度化,刻板得不知变通。“你的指控让人非常不能忍受,你该为你恶毒的言词而道歉。”否则她绝不原谅。“在一般人眼中管家的工作是低贱的,你用不着怒目相向的认为我低毁你的神圣工作,你为自己身为管家而骄傲,可是你从未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想过,我们也为我们的职业骄傲的昂首视人。”

    “你瞧不起人,别人自然也瞧不起你,你不过是个管家而非上帝,凭什么羞辱一个你并不认识的人,如果今天我说你是不三不四的女人乱勾引王子,你又该如何自清。”

    “你……”脸色铁青的卡莱儿夫人因她的一席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也如当头棒喝的赫然一察自己逾越了本份,以自身的立场去评论他人,完全忘了自己只是受雇于人的管家,不该插手主人的事。

    只是这些年她管的事太多太杂了,自以为是为主人分忧解劳,但他不再是那个半夜咳得几乎休克的小男孩了,不需要她彻夜守候床边地助他活下去。

    “夏天,你的话说重了,卡莱儿夫人不过是太过关心我,处处为我设想罢了。”

    谁都可以怀疑管家的冷血,唯独他不行。

    他能活到今时今日,一半的功劳该归于她。

    自知反应过度的夏天巧媚一笑。“抱歉,卡莱儿夫人,我不应记恨当年你没收我的作业本。”

    害她被级任老师抽了十下板子,罚抄课本十遍。

    “作业本……”咦!她是……她是……少爷刚刚叫她……“你是夏天?!”

    那个不分一年四季爱玩、爱笑的女孩,常常搞得居家不宁的捣蛋鬼?

    “我是夏天,你最痛恨的野孩子王。”而她是最不得孩子缘的巫婆。

    “不只野而且怪,专做大人不准你做的事。”多年后她才发现少了小女孩的笑声是件寂寞的事。

    日子一样的过,只是她常若有所失的望向围墙,不知在寻找什么。

    “你们才奇怪呢!有哪个小孩子会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等大人的赞美,一副没有童年的样子像个小老头。”小孩子的任务就是玩,把世界搞乱。

    被指明的寒冬夜动了动脸皮仍笑不出来。“所以我羡慕你。”

    “羡慕我?!”羡慕她像小孩子?

    “你绝对不会相信我有多希望自己就是你,能开心的笑,开心的跑,开心的迎向阳光,开心的做你自己。”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除了夏天以外,他大部份时间都躺在床上,要不只能做些静态的事,譬如看书和听些音乐,严禁任何一项会引起他支气管不适的激烈运动。

    望着窗外的她是何等快乐,无忧的不知世界上有多少人正在受苦,任性的挥洒健康身体恣意妄为,让囚鸟一般的他更渴望自由。

    久而久之她变成他的夏天,只要夏天一到他就不用病假佩的躺着,气喘的毛病也会减轻,那时他一天会有两个小时时间走到庭院晒太阳。

    可是夏天不会停留,在他决定朝她伸出手时,她却如天上的云彩消失不见,叫他冷得失去生存的意义,以为他将永远沉寂于-暗世界。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心态,居然羡慕起穷人家的小孩。”对于钱等于生命的夏天而言,她无法理解富人还在贪什么。

    有得必有失,不舍,哪有得,鱼和熊掌兼得的便宜事上哪找,总要缺五少六才公平。

    “夏天,我说我爱上你并不是一句戏言,早在多年前你已在我心里扎下了根,如今发芽茁壮长成树,你能视而未见吗?”

    他在要求她付出真心。

    她能说把树头砍了吗?

    汉娜说爱情不等人,要及时行乐,否则错过了这一段就很难有更美好的下一段,因为爱情会惩罚不认真的人,不勇往直前哪知前方等候的是钻石还是狗屎。

    而外婆睿智的笑道:一坛埋在地底十年的花雕下去挖出来尝尝,怎知它成了醇美的女儿红或是醋,关键就在那一口。

    她该不该往前跨出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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