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林与贺云走了约有半盏茶功夫,早已远离现场,贺云摘下黑巾道:“今日局势好生危险,总算咱们运道不差,否则如何收场实难预料……”
杜天林微笑道:“只是于公子一定派人在尾随咱们,他与金蛇帮的事一了,又会追赶过来。”
贺云也想到这一点,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她忽然开日问道:“距那一条捷径己没有多远了吧?”
杜天林点点头:“咱们如能抢先利用黑夜掩护赶它一程,只要到了那捷径之后,便不虑于公子手下的人尾随了。”
杜天林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贺兄弟,方才你坚持以黑巾覆面,究意是何原因?”
贺云沉吟说道:“我不愿被人识破身份。”
于林啊了一声道:“那于公子手下早就见过你了,你不愿被人所识破,难道是指金蛇帮中之人而言么?”
贺云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杜天林忍不住说道:“倒未意料得到,那金蛇帮中你认识何人?”
贺云又沉吟了一会才道:“那彭老爷子我认识的。”
杜天林吃了一惊道:“那彭老爷子虚实难测,便是于公子似乎也不知他的底细,不知究竟是何人物?”
贺云想了一想说道:“他绝少行走江湖,而且从不出手,我只知他在金蛇帮中地位甚高,功力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杜天林道:“原来有这号人物,那金沙门中林南飞功夫实是强绝一时,便是于公子本人也未必能强过他,彭老爷子既然指名索战,必有几分把握,由此观之,彭老爷子的功力已是武林罕见的一流身手了。”
贺云道:“他从不出手,金蛇帮中可能有多人尚不知他是身怀武技之人。”
杜天林见她说得奇怪,接口便问道:“那他在金蛇帮中的身份岂能居高?”
贺云道:“他乃是献计谋划人物,金蛇帮中一切大权几乎俱皆落于其手。
杜天林吃了一惊,他料不到彭老爷子竟是金蛇帮中这样一位核心人物,突然他转念问道:“贺兄弟对金蛇帮中情形知道不少,可否告诉我几件事?”
贺云摇摇头道:“林大哥,那金蛇帮乃是当今武林最为神秘的一脉,我哪有什么方法知道此中奥秘。只是识得这姓彭的,对他的身份略知一二而已,其他便一无所知了。”
杜天林啊了一声,但想起那神秘的金蛇帮主,恐怕连他近身的几人均未见过他的面目,这金蛇帮果是秘不透风,究竟是怎么一个组织,实是难以打探。
贺云侧过脸来,见杜天林一脸沉思之色,只道他怀疑自己故意不愿相答,心中暗暗忖道:“他要打听这金蛇帮作甚?”
杜天林想了一会,突然想道:“那于公子与金蛇帮有了这次冲突,至少他们的注意力便得分散,若有机会能再与金蛇帮接触一下,说不定便可打探出一些蛛丝马迹。”
他心中思想,暗中下定决心随时留意,贺云见他久久不随言,忍不住轻轻问道:“杜大哥,你在想什么?”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我在想那于公子的事……”
贺云接口说道:“还有那柳青青是么?”
她不说柳青青,杜天林一时倒来想起,她如此一提,杜天林嗯了一声道:“嗯,对了,那柳姑娘为何与于公子在一路,可惜方才情势太急,没有机会细问她一下。”
贺云低低哼了一声道:“你问她她未必便会回答。”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那倒未必,除非有什么特别秘密在内。”
他话方说出口,立刻想到贺云方才的态度,连忙补上一句说道:“不过这也是我一人的想法,其实柳姑娘还认不认识我都是问题。”
这一句话连他自己也觉得太过勉强,不由尴尬一笑,那贺云却似乎相信了一般,啊了一声,面上神色立时开朗起来。大凡一个人对某件事十分关心,而心中又切望此事不会发生之时,若有他人随口告知此事不会发生,则必会有一种放心的感觉,事前越是费心思望,这放心之感觉越是殷切,虽则事后可能再细想此话的真确可靠性,但当时立即的反应便是深信不疑。这本是人之常情,杜天林随口之言,贺云却不再多说。
杜天林不知这许多道理,只以为贺云究竟年青纯真,自己随口之言便可使她相信。
贺云顿了一顿,忽然嗯了一声道:“杜大哥你说的不惜,只怕那柳姑娘真的将你忘了呢。方才你忽然现身,她并未出口招呼,若是她还记着,必不会有这种态度。”
杜天林知道自己暗施“传音入密”之术并未被贺云发觉,这时听她如此说,只好含糊的嗯了一声。
贺云接着又道:“据我看来,她对那于公子的交情倒似不凡。”
杜天林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估计那于公子就算派出手下尾随咱们,也未必有这么快的速度,咱们且全力奔驰一阵,照理说便可将他们抛远,只待突入捷径之后,便再也休想追着咱们了。”
贺云点点头,两人加快身形,在山道上急疾驰而过,杜天林发觉贺云轻身功夫是不凡,奔走起来有如行云流水,自己虽放足而行,贺云仍能稳稳相随,毫不落后。
奔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前面山丘起伏,这时天色甚是黑暗,杜天林收下足步,四下仔细打量了一阵。
只见靠左一方有一堆丛林,杜天林看清楚了,低了身来向身后细细望了一阵,确知无人追随,这才低声道:“过了这丛林,翻过山丘便是江南大道了。”
贺云点了点头,轻轻问道:“杜大哥,你去终南山由何处去?”
杜天林道:“我便仍沿此山道而去,过几天便到了。”
贺云道:“那么咱们要分道而行了?”
杜天林听出她声调中充满了依恋,心中一震,他想到终南山六指老人之约,一时怔然说不出话来。
贺云见他不作声,只道他有心与自己同行,不由心中大喜,忙说道:“我有一建议。”
杜天林怔了一怔道:“什么建议?”
贺云道:“我此去江南原是要回定一趟的,可突然想起家中此时无人,回去一个人冷冷清清,倒不如在江湖之中行走行走。”
杜天林奇道:“你怎知此刻家中无人?”
贺云心中一惊,暗暗忖道:“我一时口快说漏了口。”
口中忙道:“只因家父经年外出,这时节正是交接生意的旺季,他老人家多半不在家中。”
杜天林噢了一声,贺云斜目望了他一眼,见他并未留意,便接口说道:“所以我有一个建议,你暂时也别去那终南山了。”
杜天林啊了一声道:“可是我到终南山有约……”
贺云登时怔了一怔,她原以为杜天林是不愿与自己分道而行,沉吟难言,是以自己便先行开口,岂知杜天林并无此意,由此可知她只自己误会而已,但此时话已出口,不禁大羞,心中有一种委屈的感觉。”
杜天林只说到一半,便发觉贺云的神色有异,他虽在此方面没有经验,但头脑到底灵活,立刻想通了原因,慌忙住下口来心中暗暗忖道:“这女子心胸狭窄,我如此说大是失当,此时她心中一定十分气恼,我且赶快见风转舵。”
他心中转急,口中忙道:“其实那终南山之约并无时间上的限制,早去迟去并无多大分别,贺兄弟既说一时不回江南,在下也不去终南山,咱们再同道而行如何?”
他情急说出这一番说,才说出口,心中暗暗后悔如果贺云答应下来,自己又得与这女扮男装的少女一起行动了。
他心中不由暗暗感到奇怪,怎生自己对这女子的心意一再如此牵就。她才说出叫自己不去终南山的话,自己便立刻联想到与她同行的念头,虽说这是自己临时所说,却说得如此顺理成章,难道自己心中早已有这个打算了么?杜天林不承认,但他看见贺云的面上开朗起来,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感觉这点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贺云听杜天林如此说,心中不由大悦,她连连点头道:“兄弟正是这个意思。杜大哥一再护着兄弟,兄弟内心甚是感激的。”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贺兄弟那里的话,只是咱们须要有一个目的地,否则在江湖中东漂西荡也是沉闷无聊。”
贺云点了点头道:“我有一个地方,咱们可以一去。”
杜天林噢了一声道:“哪里?”
贺云道:“咱们去探探这地图上的秘密如何?”
杜天林吃了一惊道:“那秦岭四侠所留的地图么?”
贺云点点头道:“正是,这地图既然关系如此重大,于公子、金蛇帮两方面均穷追不舍,咱们去看个究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天林沉吟道:“贺兄弟这个建议极是有趣,只是有两处……”
贺云不待他说完,便抢着说道:“你且说出来看看。”
杜天林微微一笑道:“这地图乃是秦岭四侠遗赠贺兄弟,看来这地图既是如此要紧,我与贺兄弟究竟是新交,贺兄弟如此公开告诉我,也许并非秦岭四侠的本意呢-一贺兄弟以为如何?”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贺云嗯了一声道:“你先说那第二处为何?”
杜天林顿了一顿缓缓说道:“这一行动十分危险,恐怕难免会被他人发觉,看这地图的重要性,咱们便有得应付的了。”
贺云一直等他说完,微微一笑道:“便是这两个原因么?”
杜天林点点头道:“不错,你的意见如何?”
贺云说道:“第一个原因,那地图既然是送我的,我便有权处置它,要公开于你这是我的意思,又有何不可?”
杜天林见她如此说,笑着摇摇头道:“贺兄弟既是如此说,这第一个原因便不成立。”
贺云得意地一笑道:“至于第二原因,咱们只要尽量小心谨慎行事,便未必会泄露消息出去。”
杜天林嗯了一声道:“可是那金蛇帮以及于公子的势力极为可观,行动江湖之中,往往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现下咱们两人已成了标的,他们传下命去,只要咱们一出现江湖,保管不出一两日功夫,立刻将再被围困。”
他说得严重,但贺云转念想想的确属实,她沉吟了半响道:“那么咱们便不能行动了么?”
杜天林倒未想到这个问题,这时被贺云一言提醒,只要两人同行,虽非向那地图记载之地进行,无论一旦遇上那方面的人,结果仍是一样。
杜天林想了一会说道:“那么咱们只得尽量走荒山小径,昼伏夜出了。”
贺云嗯了一声道:“现下于公子等人决未料到咱们会到江南,他们一路沿官道追踪,发觉失去咱们的行踪,便会以为咱们中途转道,所以暂时咱们到了江南,短时间内不会为人发现。”
杜天林略一沉吟道:“贺兄弟说得有道理,只是咱们到江南干什么事情?”
贺云道:“在江南我识得一个博学之士,他说不定会将这地图上的密记解决清楚。”
杜天林见她如此说,倒不好再讲,其实他心中此刻暗暗忖道:“这地图秘密极大,你却随意示之于人,倘若有人要存心下手相夺,你只怕要防不胜防了。”
贺云却似乎看出杜天林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那个博学之士并非武林中人,杜大哥放心吧。”
杜天林啊了一声,贺云又道:“既是要去江南,咱们仍走这条捷径,咱们行动要快,再耽搁一阵,身后追来的人也要跟到了。”
杜天林点点头,当先便走入小径,那地势委实隐密,连翻过两座石堆,便毫无路迹可寻。
杜天林在头前带路,两人走了约有一盏茶功夫,地势一变,密密的生长着树林。
杜天林转过头来道:“过了这树林便快到了。”
贺云点点头,杜天林便踏入林中,微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行走着。
这一片树林延绵也不知多远,这时天色早黑,紫云密布天空,树叶严密,使四周益发得昏暗。
杜天林低声对贺云道:“这一片树林可真是终年绝无人踪,这些树木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代,瞧这地面上落叶成层,真是原始的景象。”
贺云四下望了一下,轻声道:“咱们要走多少时间才能穿过这森林?”
杜天林道:“大约要一个时辰左右。”
贺云心生寒意,忍不住道:“这里黑暗如此,杜大哥,咱们可得小心啊。”
杜天林望了她一眼,见她目中神色不定,心知她心中害怕,连忙安慰道:“这里虽是黑暗,可是决无外物,咱们只须小心不要迷失方向便是了。”
说着当先走进森林,贺云连忙紧紧跟随,一步也不敢落后。
林中早已经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杜天林与贺云走在厚厚的落叶堆上,脚下不断地发出沙沙之声。
杜天林仰首看上去,高耸入云的大树一棵棵直立,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两个渺小的人,他们缓缓走着,忽然银白色的光芒透过树隙洒在地上,原来是月光钻出了紫色的厚云。
贺云见着了洁白的月光,心中较为安定,她究竟年小,心中稍多,立刻四下东张西望,忽然她脚步骤停,尖呼一声。
杜天林吃了一惊,慌忙反过身来道:“贺兄弟怎么啦?”
贺云满面惊骇之色,指着左前方一棵合围的大树,带着微微颤抖声道:“蛇。”
杜天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树上倒挂着一条黑黑长长的带形怪物,他定目仔细一看,那带状之物动也不动,原来是条死蛇。
那条死蛇长有丈余,倒挂在树上,只有尾巴还卷着树枝是以不曾掉下,碗大的蛇首部分却不知被什么物体击得粉碎。
杜天林吃了一惊,这种怪蛇他见都未曾见过,蛇头至少有茶碗粗细,皮厚鳞坚,只是蛇首被击碎了,杜天林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一
贺云怯怯地站在二丈之外,见杜天林半响也不出声,忍不住开口道:“杜大哥,那蛇死了么?”
杜天林缓缓转过头来,满面凝重之色道:“这蛇是被人打死的。”
贺云呆了一呆道:“这林中有人?”
杜天林点了点头道:“那人用劈空掌力打碎蛇首,这蛇除首部外全身别无丝毫伤痕,这人的功夫的确不可思议的了。”
一阵微风掠过,贺云心头一寒,不由自主地走到杜天林身边,杜天林指着那蛇首道:“那人的力道控制已至绝境,试想能打碎蛇首之力,隔空击来,却仅施在蛇身,那蛇身之后的树干竟然丝毫无损,这等功力说出去只怕无人相信。”
贺云听他说的严重,她根本不敢细看那蛇尸,杜天林吸了一口真气,四下搜索地注视着,但除了这死蛇之外,只是死寂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吐出真气,低声道:“这附近有一个绝顶的大高手,只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也正因为如此,咱们的处境更加惊险-一”
他话声未完,忽然之间一种古怪的嘘嘘之声传了过来,杜天林一把抓着贺云的手臂,低声道:“小心。”
贺云只觉心中一紧,只见左前方嘘嘘之声大作,两点碧绿的寒光此刻正急速地迎面而来。
杜天林只觉心中一寒,强大的真气登时冲入右臂之中,只见那两点绿光渐近,淡淡的月光下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条长近两丈的怪蛇,看形状与色泽上看来显然是与那条死蛇是一窝的。
杜天林定了定神,只觉腥风扑鼻,那蛇已游到不及一丈之外,忽然停下身来,昂首起来不断地吐信嘘气,那模样可怖之极。
杜天林心想人畏蛇三分,蛇亦畏人七分,若是不动,也许那巨蛇未必便会行动。
那知他虽静立不动,忽然一阵腥风卷起,那巨蛇动作居然比脱弦之箭还要疾速地向杜天林射来。
杜天林向左猛然一闪,那巨蛇如旋风般一个扭身,尾巴如一条巨鞭扫了过来,轰的一声扫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干之上,哗然一声,那树干竟被它一尾扫断。
杜天林又惊又骇,这时那巨蛇一窜落空,射到一丈之外,尾部甫一沾地,居然凭空一转身,反身又自窜到。
它这种虚空扭身反窜之势极为迅速,好在杜天林早存戒心,观定巨蛇来势,右掌猛可一劈而出。
强大的内家真力在半空中“嘶”的一声划过,那巨蛇在半空中好比受了巨锤一击。全身一抖,砰地摔在地上,却是一昂首,丝毫没有损伤。
杜天林大吃一惊,他这一掌内力雄厚之极,端端正正击在蛇腰之上,巨蛇居然丝毫不在乎,那全身真是有如精钢打造的了。
那巨蛇落在地上,杜天林猛地一步跨前,右掌又是一砍而出,这一掌发出距离仅有半丈,砰地击在蛇尾,打得地上裂开好大一块,那巨蛇翻了一个身,依然丝毫无损。
杜天林忽然灵光一闪,暗暗忖道:“看来这蛇除了蛇首可以击碎之外,全身真是无懈可击的了。”
心念一动,飞快地拾起一段枯枝,用姆中两指一送弹出,“嘶”的一声好比强弓所射。
他这段枯枝对准巨蛇蛇首射出,果然那蛇一偏碗口大小的蛇首,竟然闪过枯枝,那枯枝打在巨蛇背上,弹到一边丝毫伤它不得。
杜天林一试之下,知道那巨蛇全身果然只有蛇首可攻,这时那巨蛇对准杜天林又是一窜而至。
杜天林身形猛可向空一拨,那知那巨蛇一声怪啸,尾部点地,整条笨大的躯体像一双箭一般射向天空,竟然直追杜天林足迹。
杜天林升势已尽,只好尽量向左方一斜而落,那蛇似已通灵,身体空中一盘一绞,尾巴划过半圆,竟然调首对准呆呆站在右方的贺云直冲而去。
杜天林身在空中,偶一侧首,看见巨蛇竟舍已而扑向贺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双目。
贺云一怔之下,那巨蛇已接近不及五尺之境,杜天林大吼一声道:“贺兄弟快躲!”
贺云的轻功原本不弱,但此在猝不及防之下,加上她天生对蛇类存了极大的畏惧之心,这时竟然吓得呆了一呆,眼看巨蛇便要袭到身上,一时间真是吓得要昏了过去。
杜天林一见情势,心中大急,只见他身形在半空中生生一顿,那向左去的起势暴然停止,全身一弓再长,竟在空中毫不借力之下拼命窜了回来。
他这急切间的变身,虽是狼狈已极,但若让武林中人看到了,包管令他立刻口呆目眩,不敢相信有这样的轻身功夫。杜天林情急之下,右肩“格格”一响,右臂暴长,但仍慢了一点,指尖只及那巨蛇蛇尾!
眼见那巨蛇已及贺云身前,杜天林咬咬牙,干脆一把抓住巨蛇尾部,猛可向后一撤。
那巨蛇受此巨力一抽,自是反过头来,杜天林突觉右肩一麻,一股又阴又冷的感觉立即传入心中,登时真气一散,他此刻神智尚清,知道巨蛇尚未受损,大吼一声,一口真气勉强又回复而至,左手闪电般一砍而出,他右手握住蛇尾,这一掌正砍在蛇首之上,内力自掌缘一发而出,登时击在蛇首之上,只闻一股腥味直冲而上,那蛇首已碎,蛇身立刻落下,杜天林只觉心中一松,阴冷之感登时大增,一交跌在地上。
贺云目睹这一切变化,真是惊得呆了,半响也说不出话来,直到杜天林跌在地上,她这才有如触电一般飞奔而至,扶起杜天林。
只见杜天林面上泛起黑气,迅速延伸,那巨蛇毒性之强真是见所未见的了。
贺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这时杜天林缓缓睁开双目,轻声道:“贺兄弟你没有事吧?”
贺云见他开口第一句便问自己,只觉心中一酸,双目中的泪水一滴滴流下,哽咽着叫道:“杜大哥,杜大哥……”
杜天林瞥见她泪光晶莹之中透出关切的神情,动人的面貌显出又悲又痛的模样,他只觉心中一热,那股极为难受的阴冷之感为之消退一瞬,只觉双目之前一阵昏眩,登时失去神智。
贺云紧紧地抱着杜天林的身体,杜天林已是第二次舍命救自己了,她年纪尚轻,感情最为纯真,这时只觉杜天林在她心中的份量远超过了任何其他事物,目下她所要作的尽一切之能救回杜天林。心中既是此念,立到逐渐镇静下来,她将杜天林放平在地上。
自己曲膝跪下来,只见杜天林右肩伤口沁出血债,贺云微微抑住心动,颤抖着手将杜天林的衣衫斯开,让肩头整个露在外面。
贺云一瞧那蛇噬的伤口,这时已肿了好几倍,完全是一片青紫之色,伤口中沁出紫黑色的血水,她不由大是惊想,心中暗暗忖道:“听说若是中了蛇毒,必须放尽毒血才行,现下我只有将毒血吸出吐掉,瞧那黑气蔓延甚快,非得赶快不可。”
她想到自己的小口要接触到杜天林的肌肤,心中不由狂跳不已,但此时刻不容缓,她下意识地四下望了一眼,好像没有别人在场她才敢开始吸取。
她俯下身来,忽然想到了一字,忙轻轻呼道:“杜大哥,杜大哥……”
杜天林昏睡不应,她这才放心俯下头去。正当她要吸住那伤口之际,忽然一个低沉已极的声音道:“使不得!”
贺云大吃一惊,呼地直立起来,回头向发声之处望去。只见林中浓密,黑森森地一片丝毫看不出什么。
贺云只觉心中大寒,她勉强镇静心神,大声道:“什人人?”
黑暗中了无声息,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时分,那低沉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喂,你也想中毒么?”
贺云怔了怔,听这口气,那人似乎并无恶意,她心中先安定了一半,大声道:“怎么?”
黑暗之中再传出低沉的声音道:“那蛇毒极是霸道,沾身既染,你要吸出毒血,只怕才一沾唇便也要立刻昏迷,还说什么救人!”
贺云一听便相信了八成,其实她本就害怕去吸取毒血,只是杜天林已伤不容选择,她怀了无比的勇气准备去吸血,这时一听那人之语,登时又不敢动了,但心中焦虑之念有增无减,忍不住道:“那……那我有什么办法?”
黑暗之中沉寂了一刻,然后又传出那低沉的声音:“喂,他对你不错啊。”
贺云怔了一怔,想到杜天林对自己实是无话可说,心中更加悲伤,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那黑暗中的声音又道:“这小哥儿轻功、内力都属罕见,想来在中原武林必是大有名气的少年高手了。”
贺云此时那里听得进这些话,她只听见“中原武林”数字,心中暗暗忖道:“此人不是中原人士?”
她口中说道:“原来方才你都瞧见了?”
那低沉的声音倒是有问必答道:“正是如此。”
贺云忽然想起那一条卷在树上的死蛇,杜天林说下手击毙它的人功力已不可思议,看来多半系这个人所为,这么说来这人的武功奇高,也许他有什么办法能救杜天林大哥一命也说不定。
她一念及此,再也忍耐不住说道:“前辈,你在那里?”
她心中既认为这人武功高强,这一声前辈自然不会差了,那黑暗之中嗯了一声道:“你见机倒快,要见我一面作什么?”
贺云连忙接口道:“前辈指点一二,也好救救他……”
黑暗之中登时又沉寂下来,大约那人在考虑什么,过了好一会,那低沉的声音道:“这倒可以商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贺云忙道:“前辈快请说。”
那声音道:“你们两人是何身份,是何门派?告诉我待我想想看再说。”
他说的倒轻松,似乎看准了贺云非依他不可,贺云想了一想,果然别无他法可施,于是开口道:“在下姓贺,这一位姓杜,咱们是新近结交的朋友。”
她说到这里,那低沉的声音已道:“交识不久,他对你如此拼命相救么?”
贺云怔了一怔,杜天林两度相护于她,她心中虽是感动,但却未想过为何他要如此做,尤其他与自己相交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她不知这是天生的侠义心情,这时那人一语提醒,她不由被问得怔住了,半晌答不出话来。
那声音顿了顿,又道:“难道他有什么相求于你么?”
贺云不由自主的摇摇头道:“没有。”
那声音吁了一声又道:“这便奇了,这姓杜的想必是武林大人物?”
贺云道:“杜大哥似乎才出道不久,武林中从未传出他杜天林的名号。”
那声音又咦了一声道:“那么,你的师门为何?”
贺云道:“在下家传浅薄,不足相提。”
她这一句话答得倒相当机智,那人显是想她方才身手不灵,便相信了她的话不再追问,顿了顿,又转变问题道:“那么这姓杜的小哥儿,他来历如何?”
贺云想了一想答道:“杜大哥么?他师门名讳不会相告在下,但却提过其师隐逸山林多年,想必是一位世外奇人。”
那声音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才道:“若是老夫没有看错,姓杜的小哥儿中毒之处可是在右肩之上?”
贺云连点首道:“不错不错,还望前辈加以援手。”
那声音道:“你将他抱过来吧。”
贺云连忙俯身抱起杜天林,接触着他的身体,虽明知他是昏迷之中,仍不由自主脸上一红,有一种又羞又喜的感觉一直沁入内心之中。
那声音沉稳地传来:“一直上前,到树边左弯,行走七八丈远便可以见着老夫了。”
贺云抱着杜天林来到林边,向左一转,果见有一条小小树隙间的路径。
贺云一路走了下去,那小径十分狭窄,抱着杜天林行动不便,好不容易才走出七八丈,抬头一看,淡淡的月光下依稀可见那正前方坐着一个人影。
贺云定一定神细看过去,只见一个白髯及胸的老人盘膝坐在树根上,一动也不动,膝前堆着很多一截一截的短枝。
相隔总有好几丈远,只因林中光线大暗,贺云虽运足目力仍然不能辨清那个老人的面容。
贺云怯怯地道:“前辈,杜大哥已经昏迷了。”
那老人吁了一声道:“你抱他过来吧。”
贺云连忙上前来到那老人身边,这时才看清那老人的面容,只见那老人年纪倒并不太老,只有五旬出头,只见颔下白髯及胸,双目之中精光闭隐不定,气度真是威而不猛,极是不凡。
那老人目光注视着贺云,然后缓缓移到杜天林身上,最后再注视着杜天林的肩头。
杜天林左肩斜插着兵刃,上下均缠绕着白布,那老者伸手将那兵刃解了下来,随手一挥放在地上,这时杜天林面上已布满黑气。
贺云这时才注意到杜天林的情形,不由大急道:“前辈,那黑气已齐肩……”
那老者沉重地点了点头,突然之间他顶门之上冒出了一阵浓浓的白烟。
贺云话尚未说完,抬头看见那股浓烟,不由大吃一惊,再也说不下去。
那老者运了一阵气,顶门之上白烟较淡,这时他左掌缓缓伸出,掌心也冒出淡淡的白烟。
突然那老者右掌一扬,拍地一击拍在杜天林的背心之上,一股巨大的内力直输而入。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杜天林的脸上黑气生生被他逼得退了下来,这时那老者长长吐了一口气,忽然撤回手掌,面色凝重起来。
贺云心知他马上还有更难的手续要做,只见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身子直立走来。
斗然他右掌凌空一劈,才出一尺忽然猛地向后一带。
一股吸引之力骤然应掌而起,杜天林右肩一震,那老者左掌这时闪电般贴在杜天林右肩之上,内力吐出一震。
左手这时向旁一撤,只见一道乌黑的血箭直喷而出,这老者竟然凌空用内力将毒血吸了出来,这等功夫错非亲目所见,传说出去只怕再也难以令人相信。
老者一口真气凝聚良久,一直等那喷出的血已转为红色,他才吐了一口气缓缓收掌而立。
贺云惊得双眼圆睁,望着老人一瞬也不稍瞬,老者吁了一口气道:“没事了。”
贺云低头一看,只见那毒血落在地上,那些枯叶立刻腐烂,可见其中所含毒性是何等剧烈,真是令人不寒而栗,若是方才自己一口吸上去,只怕当场便要中毒。
她想到这里,抬起头来注视着老者,却见那老人一脸沉重之色,怔怔地注视着杜天林。
贺云不知为何,轻轻悦道:“前辈怎么啦?”
那老者沉声道:“这孩子好深的内功。”
贺云怔然道:“什么?”
那老者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喃喃地道:“这孩子难道在短短二十年中一连遭逢奇遇,身兼数家之长,而且竟像是那两位故人所传,这事怎么可能……”
忽然他想起一事,登时面色大变,呼得弯下身去,拾起地上那个裹着白布的兵刃……
贺云吃了一惊,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您……”
那老者面上神色凝重,似若未闻,他双手握着那长形白布包,若有所思,迟迟并不打开。
贺云心中惊疑交集,只见那老者思索了一会,面上忽阴忽暗,然后他右手缓缓一挥,握着白布包在空中来回舞动了几回。
贺云也知这白色布包之中必是杜天林随身所带的兵刃,却想不透这老者一见这布包,尚未拆开,便自露出如此古怪的神色。
这时那老者面色逐渐平静下来,他缓缓将那长形白布包放在树根旁,侧过脸来望了贺云一眼道:“你们两人怎么来到此地?”
贺云此时心神未定,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那老者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此处地僻人稀,终年绝无人迹……”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贺云心中明白他意中是怀疑自己两人乃是有为而来,是以她立刻插口说道:“咱们两人乃是途经此处-一”
那老者嗯了一声,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贺云低头望了一下杜天林,只见他此时面上的黑气虽然已退,但仍然双目紧闭,她心想还有待这老者施援,言语之间切莫冲犯了他,于是又接口说道:“不瞒老人家,晚辈两人乃是意欲躲避追赶,特地奔由此捷径至江南而去,却不料……”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杜天林为了自己竟然用空手抓死毒蛇,以至中了巨毒,那危险之处,只觉心头一酸,泪水又泛上目眶了。
那老者听见她说到“欲奔此捷径至江南而去”一句时,面上神色又是一变,他看了看杜天林,缓缓说道:“看你两个想是初出江湖不久,想不到倒结了不少仇家?”
贺云道:“仇家倒说不上。”
老者啊了一声,微带诧异地道:“那么岂会有人追赶在后?”
贺云想了一想,却也答不出话来,平心静气而论,若说是结下仇家,便是于公子手下的杨氏四虎了,但一切的原因乃是在那一张地图,而那一张地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迄今也不明了。
她又想到为了这张地图于公子、金蛇帮均不惜与师动众,可见其重要性了,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适当的话相答。
那老者见她迟迟不语,忽然又问道:“这姓杜的小哥儿一身内功甚是深厚,在武林中也算少见的了,若是你们在躲避仇家,这仇家必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贺云道:“那些人追赶的乃是晚辈,并非是他。”
那老者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们两人并非一路的了?”
贺云嗯了一声道:“晚辈曾说过与他相识不过短短数日而已。”
那老者嗯了一声,缓缓说道:“这么说来,你对他的身世来历也不甚清楚了?”
贺云怔了一怔道:“是啊-一”
那老者面上流露过些许失望之色。
贺云看在目中,想起他方才握着杜天林的兵刃包裹时神色有异的情形,忍不住开口问道:“晚辈认得他么?”
那老者面上掠过一抹严肃的神情,沉吟了一会才缓缓答道:“但愿是老夫看走眼了。”
贺云怔了一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前辈此言何解?”
那老者面上露出阴沉的神色,缓缓说道:“若是老夫没瞧错,这小哥儿来头可是不小。”
贺云吃了一惊问道:“老前辈这话怎么解释?”
老者望了昏迷的杜天林一眼道:“方才老夫以内力注入他体内之际,发觉他身兼数门之长,内力造诣业已臻至惊人之境……”
老者说到这里,忽然住下口来。
贺云望了望他一眼,而他此刻心中却正自忖道:“若是这姓杜的果然是那个来头,我若向他直言相问,他必不答,但此事太关紧要,若是他的功力真是得自那人,则那人迄今仍在人世,这果真是天大的奇情怪事。可惜这姓贺的并不知他的身世来历,否则倒可乘他昏迷之际向姓贺的打探一二。”
贺云只见那老者面色阴晴不定,她不知老人在心中想些什么,但她只怕这老者不再下手施救杜大哥了。
老者又自沉思道:“这事关系太大,非同小可,今日天赐良机将姓杜的送上门来,老夫说不得非要弄出个结果来不可。”
他想到这里,转脸望了贺云一眼,心中又想道:“然而这姓贺的在一边却是大大不便,我且将他支开一两日,说不得只好用骗了。”
他想到这里,面上神色不由微微紧张起来,内心也微微跳动加速,老者缓缓吸了一口气,想要平息下来,心中不由感慨交集,想当年在江湖之中一日机变不知几许,想不到如今在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面前,未说假话已然先自面红,这二十年光阴,自己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啊!
老者摇了摇头道:“这小哥儿内力根基极深,神智虽已昏迷,但四经八脉之中真气未撤,老夫数度想打散其经脉之闭塞,却不敢冒然行事,如今毒血虽已拨出,但阴毒已然走入经脉,却非得借重药物不可。”
贺云啊了一声,连忙说道:“是什么药?”
老者面现难色,叹了一口气道:“这种草药附近似乎并未见过。”
贺云心中一重,不过仍然抱着希望说道:“请前辈指点明路,晚辈无论如何也要将它找来。”
老者略略沉吟了一会才道:“这种草药叫做‘白根草’稀奇倒也未必,大约较大的药草店铺都有现成的……”
贺云不待他说完,已自狂喜说道:“那么晚辈立刻前去找寻。”
老者想了一想道:“嗯,也只有此法了,否则这小哥儿性命虽可保全一身功力便靠不住了。”
贺云急向前面奔去,才奔出数步,忽然想起这一条捷径究意如何行走自己并不知道,杜大哥昏迷不醒,又没有人为自己带路,想着便停了下来。
那老者似乎已看出她心中所思,微微一咳说道:“出了这小径之后,你只要向正北方一直行走,大约一两个时辰的脚程,便是江南地域了。”
贺云啊了一声,连忙急奔而去。
老者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夜幕之中,仰天长叹一声,面上现出古怪的神色,目光注视着躺在地上的杜天林,然后,他转目瞧着那一个白色布包。
他望着那白布包良久良久,终于俯下身去拾在手中,双手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
他缓缓地将白布拆开,一层一层垂了下来,到那布条垂地之时,一股昏哑的黄光由布缝之中闪透而出,映在老人的脸孔上,显出苍老的神情。
老者望着那出鞘一半的金刀,一瞬也是不瞬,忽然他缓缓自怀中一模,右手又多了一件兵刃,只见那兵刃套在鞘中,宽厚而微弯,分明也是一柄长刀。
老者右手紧握着把柄,忽然一按卡簧,只听“叮”的一声,那兵刃脱鞘而出,也是一道金光一闪。
此刻杜天林若是清醒,恐怕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目,只因那老者此时左右双手一手持着一柄金刀,形式完全相同,两道昏昏的金光映在地上,若非一柄仍包有半截白布,再也难以分辨得清楚。
老者静立不动,过了足足有一顿饭的功夫,忽然他面上露出决断的神情,缓缓吸了一口真气,左右双手平空而举,两柄金刀慢慢叠在一起,他内力冲入手臂之中,就待发出使双刀相震碰击,忽然他面上又流过犹疑不决的表情,双手平举,久久不能决定。
终于他面上的神色转为颓然之表,缓缓吐出真气,又将双手放了下来。
这时他心中沉思不决,忽然他伏下腰来,将缠着白布的那一柄金刀全部折开了,然后将自怀中取出的那一柄金刀用白布小心翼翼地缠绕起来,扶起杜天林的身子,将白布包重新为他插好。
然后他拾起杜天林一直携带的那一柄金刀,插入自己鞘中,重新收放怀里。
他做完这些动作,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时淡淡月影已然西斜,老人弯下身来,将杜天林轻轻横抱起来,一路向林深之处行去。
他足行甚快,似乎对这浓密的森林地势熟悉无比,忽左忽右,足足行了有半个时辰,突然参天古木骤然稀少起来。
只见前面地势变得十分空旷,树叶当顶的感觉一去,令人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这时半月西偏,夜风微拂,那老人仰天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苍天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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