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辣手青面魔”秦厉与“碧目魔君”年永泰到来,香芸娇容上顿时泛起一层浓厚的杀机,冷笑道:“咱们要去找他们,他们却自己来了,这倒使我们少跑不少路……唉!”
她话声未落,不由惊疑起来,罗成也不由愕然失声。
原来在一排红衣大汉身后,却押着七八名刚才埋伏暗袭的弓箭手,个个双手反缚,垂首丧气。
只见“辣手青面魔”举手挥停,与“碧目魔君”双双上前,依然恭敬地一揖道:“二位想必就是牛总瓢把子的主人了?”香芸执剑飘身下车,冷冷道:“正是……”“辣手青面魔”道:“在下刚才正要回山,却见一批来历不明的大汉豕突狼奔,心知这里必生变故。现在看来,果然料中。呀!怎么牛爷与这位公子都受伤了?”
香芸道:“不错,牛钊身中二十箭,正自昏迷不醒,马匹车夫皆已中箭而亡!只是公子不过是旧创复发,尚无大碍!”
“辣手青面魔”大怒道:“妈的,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批家伙竟敢到兄弟地面上做案,而且还伤了牛爷与公子,嘿——”倏转身回头大喝道:“把那批家伙都宰了!”“是!”那批红衣大汉早已手执大刀在等候着。闻令轰然答应,刀起刀落,就向七个被押大汉砍去。罗成陡然大喝道:“且慢!”喝声方出,那边已六颗人头落地。“碧目魔君”忙也厉喝道:“留下一个活口!”
有个红衣大汉挥刀略慢,闻声急忙收刀。
“辣手青面魔”对罗成恭敬地问道:“公子有何指示?”
罗成冷冷道:“我要问问,他们究竟是受谁指使?”
“是。”“辣手青面魔”立刻挥手一招,道:“推上来!”
红衣大汉立刻把那个仅存的活口推到车前。
香芸已喝道:“狗贼,你们是受谁指使埋伏暗算我们?”
黑衣汉子双手反剪,垂首不言。
香芸怒道:“你不吐只字,敢情想吃苦头吗?”
黑衣汉子依然一动不动!
香芸勃然变色,尖叱道:“我不信整不了你!”
举起剑柄就向黑衣汉子琵琶骨敲去。
罗成忙喝道:“芸妹,不可用刑!”
香芸一怔,止手惑然目询。罗成已喝道:“朋友,请抬起头来!”
黑衣汉子缓缓抬头,神色木然,像已完全麻木。
罗成语声倏变柔和,含笑道:“我亦知道你属人手下,只能听命行事,逼不得已,所以我并不怪你!”
黑衣汉子依然不语。
罗成仍柔和地接下去道:“只要你能说出主使的人,我不但不会伤你,而且保证无人敢动你一毫一发!”
黑衣汉子神色微微一动,但旋即垂下目光,恢复原本样子。
旁边的“碧目魔君”却大喝道:“公子好言相问,你竟然不言不语,莫非真要死!”
“辣手青面魔”冷笑接口道:“既然不肯吐实,留你狗命又有何用,待大爷成全你!”
言出掌发,猛力向黑衣汉子劈去。
罗成倏伸手一挥,冷冷道:“阁下莫非想杀人灭口不成!”
“辣手青面魔”陡觉一股无形劲风,横里插入,不但发出的十成掌力反震回来,人也被震得倒退三步,顿时骇然大惊,慌忙道:“这是什么话,秦厉天胆也不敢冒犯牛总瓢把子虎威,就因这批家伙在兄弟地面上惹事,为了避免误会,才亲执前来等候公子与牛爷发落,难道公子还怀疑秦某的心意?”
罗成转颜道:“我一时急不择言,希总舵主勿罪!”
“岂敢岂敢!公子是总瓢把子的主人,秦厉怎敢心存介蒂。”
罗成含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还有二事,尚请总舵主帮忙!”
“请快吩咐,力能所及,敢不遵命!”
“请总舵主命手下代清一下路上障碍!”
“哈哈,这点小事,何劳公子关怀!”“辣手青面魔”说完转首喝道:“来人呀!把前面道路清除干净。”
七八名红衣大汉立刻向前跑去。
罗成道:“拉车马匹已死,请总舵主赐借二骑,以便在下继续赶程!”
“辣手青面魔”躬身道:“公子方遇惊吓,牛总瓢把子又受重伤,何不驾临敝寨好好休养二天再走?”
罗成摇手道:“不必了,只请总舵主代为拢好马匹,并代为埋好车夫尸体,已是感激不尽。”
“辣手青面魔”道:“些许小事,应该效劳,公子既急行程,秦某也不便强留了,来人呀,回寨上选取二匹好马,替公子送来!”
二名大汉立刻飞奔回去,没有盏茶时刻,蹄声得得,已骑着二匹健马,电掣而至,飘身下马拢好车头。
人多好办事,片刻之间,道路已清好,车把式的尸体也已埋好,待一切妥善,“辣手青面魔”问道:“公子可以起程了,但这人怎么办!”
指的自然是黑衣大汉。
罗成微笑道:“此人正好充作车把式,让我带走,路上也可以问问话!”
一言不发的“碧目魔君”闻言脸色大变,“辣手青面魔”却已抢先道:“是,是,公子尽管带走!”
接着对黑衣大汉阴xx道:“一路上你为公子驾车可要小心了,如果再有异心,纵然公子饶你,我也饶不了你!”目光一侧,向执刀的红衣大汉挥手道:“为他松绑!”松了绑,黑衣大汉揉了手腕,立刻跑到车前,坐上车辕,一抖缰绳,厉喝催车起程。罗成坐在车中,向外拱手道:“容此别过,后会有期。”“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双双抱拳躬身送行。等二人竖起腰来,马车已没入一片尘烟之中。
只见“辣手青面魔”倏阴声笑道:“好个后会有期,只怕不出十里,秦厉还要见你一面?”
“碧目魔君”却皱眉埋怨道:“大哥,你今天做事好像糊涂起来!”
“辣手青面魔”道:“二弟,我什么地方糊涂了?”
“碧目魔君”道:“大哥纵然容忍,也不能把活口留给姓罗的去套口供啊!这一来岂不泄了咱们的底子!”
“铁手青面魔”嘿嘿笑道:“二弟,你以为姓罗的不知道还蒙在鼓中么?那你大错特错了,他只是心有顾忌,不想点破而已。”
“碧目魔君”一怔,道:“依大哥这么说,我不懂他为什么不翻脸?”
“嘿!三个人却有二个带伤,而二个带伤中又有一个昏迷不醒,这就是他不敢翻脸的缘故,说穿了大家是心照不宣,过了这第一回合,等着看第二回合。”
“碧目魔君”惑然道:“大哥既然看出弱点,又何必再拖,干脆就在此地把他们料理了,岂不省事!”
“辣手青面魔”道:“嘿!二弟,你知道刚才姓罗的挥手阻我那一掌的劲力吗?告诉你,把咱们二个加在一齐恐怕还挡不住他一击!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丫头没动手!”
“不论如何,咱们人多,不怕不把他们收抬下来!”
“二弟,你这就算错了,大哥我一生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如你这般硬碰硬,纵然收拾了姓罗的,咱们弟兄的死伤,也必可观,这是何苦!”
“辣手青面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力不敌唯有智取,当初你也知道,我二处布置,皆是分头进行,手下各不相干,谅姓罗的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他纵然料到,却料不到我们在何布置,何时发动。故而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还怕赢不了这一仗!”
这番话说得“碧目魔君”心怀大开,笑道:“大哥果然神机妙算!那咱们此刻快抄捷径走吧!赶在他们前头,也好看看鱼儿投网的情形!”
马车如飞急驰,香芸移坐于车辕上,不放心地监视着驾车的黑衣大汉。
车驰里余,她忍不住发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大汉回答道:“小的叫张宝,在九宫山三十六寨总舵中充一名巡山头目!”
香芸失声道:“你原来还是姓秦的手下,刚才为何不说?”
张宝道:“小的刚才要是开口,现在已无法为姑娘御车了!”
香芸厉声道:“你真以为我们现在会饶了你!”
张宝道:“小的心感公子保命之恩,所以坦直相告,姑娘此刻若要杀我,小的也心甘情愿。”
车中的罗成已开口道:“芸妹,不要为难他,只要他有向善之心,我们就该给他悔过之机。”
张宝肃然道:“人言罗公子仁德盖世,果然不虚,我张宝今蒙公子保全之德,若再为恶,天地不容!”
香芸尖叫道:“停车!停车!”
张宝愕然勒住缰绳,道:“姑娘有什么事?”
香芸怒形于色道:“那二个混账狗贼满面虚情假意,骗得我晕头转向,若不杀他个鸡犬不留,难以消我心头之恨!张宝,把车调回头!”
罗成在车中急喝道:“芸妹,不要冲动!”
香芸念念道:“成哥,咱们被人家花言巧语,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口气怎能忍得下去!”
罗成轻笑道:“你上了别人的当,我可没上当。”
“那,你早已发觉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猴子技人皮!混充君子!”
香芸一怔道:“既早知好谋,为何不动手杀他个落花流水!”
“我们三人,已伤了一个半,我不能不有所顾忌,何况我料定秦厉也是受人主使,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也希望姓秦的知机而退,故我没有点破他的虚假面具。”
香芸一哼,道:“成哥,你能忍,我可忍不住……”
“哈!芸妹,你不必急,若我料得不差,秦厉与年永泰决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们,前途立刻就会相见,届时保你能一消心头之恨!”
张宝叹道:“公子果真料事如神,‘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为拿公子,精心设计了二处埋伏准备要使公子精疲力尽,束手就缚,公子虽破了一处,那第二处却正待公子落阱!”
香芸吃惊地问道:“你知道布置了些什么吗?埋伏在什么地方?”
“小的不知道,因为二处埋伏,分头进行,各不相知,不过小的对这段地形极熟,故对前面设伏的地点,约模可以猜到一些!”“什么地方?”“可能就在此去八里的大峡谷!”“张宝,难道大峡谷的地形特别?”正是,大峡谷二面山势陡峭,道路从中穿过,百丈距离,势险天成,若在二边出口设下埋伏,确是危险万分。”香芸皱眉道:“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吗?”“没有。”香芸急道:“成哥,你看怎么办?”罗成沉毅地道:“继续前进。”“成哥,你……”“芸妹,放心,我不会去找死的。”
听罗成似乎成竹在胸,香芸这才宽心,对张宝道:“加上鞭,快!”
罗成却在车中道:“不,尽量收慢,此刻愈慢愈好。”
香芸惑然问道:“为什么?”
罗成道:“牛兄弟尚在昏迷中,必须拖延时间,待他苏醒,遇上危险,可以少却一些顾忌。”
于是蹄声踢踏,马车缓缓地向前走着。
一里……二里……三里,罗成倏在车中叫道:“芸妹,你进来看看,牛兄弟醒了!”
香芸钻入车篷,果见牛钊已睁开了眼睛。她坐落一旁,慰问道:“牛兄弟,你感到伤势怎么样?”
牛钊裂嘴笑道:“已好多了,咦?咱们怎么仍在车上?那批狗贼呢?”
罗成含笑道:“现在你不要多问,好好静心养息片刻,说不定等下有大风大浪。就不容你这样舒服了!”
牛钊大笑道:“这点皮肉之伤,还不至于使我躺着起不来!”
罗成含笑拍拍他的胸脯,让他安静下来,然后扬声道:“张宝,还有多远?”“约模四里左右!”罗成道:“再过二里,你就加鞭狂奔,冲向大峡谷!”张宝道:“公子,这样岂不更加危险吗?”罗成道:“照我的话去做,不必多问。”“是。”
天色益发晦暗了。才过未时,已如暮色。
阴晦的天色下,缓缓而行的马车显得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车辕上的张宝愈来愈感到心惊肉跳,他摸不透罗公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他侧耳细听,想知道罗成在盘算什么?有什么应付方策,可是听了半天,除了听到牛钊的鼻鼾声外,根本听不到半丝声息,不禁大感失望。
然而与大峡谷的距离,却已愈来愈接近。
大峡谷——
二面高耸的山峰,光滑陡峭的岩壁,使得中间穿峡而过的山道像一条细小的长蛇。
谷外天色晦暗,谷中更是阴沉凄迷,犹如盘古时代天地未开时,那般的混沌朦胧。
蓦地——阵蹄声自谷外响起,接着一辆双辔马车如电掣般狂奔入谷。
百丈峡谷瞬眼即过,方到出口处,二匹健驹倏然一声希聿聿长嘶,失蹄陷落下去。
原来出口处已被人挖了一个丈余陷坑,只是上面铺了细竹软土而已。
狂奔的马匹跌落陷阱,后面的篷车立刻翘了起来,也跟着压了下去。
这刹那,谷口倏升起一股浓烟,十余只燃烧的火球滚滚而来,出口处顿被一片猛烈的火势所阻。而二边山峡上也同时雷声隆隆,巨大的石块自陡峭的山壁上如下冰雹一般滚滚而落,山谷回音,声势好不惊人!
如响雷般的滚石声中,又起了一阵巨大的喊话声:“罗成,你前有烈火,后有滚石,快快束手自缚,免得葬生谷中……”
这番话声,怕不有百余人同时在叫喊。
滚石倏然稀落停止,二旁山壁倏吊落数十条长索,一大批人影垂索飞快而落,为首二人正是“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随着的是三十六寨分寨主。九宫山三十六寨的人马几乎全出动了。
他们奇兵天降,一到谷中,四下看不到半个人影,齐齐一怔,“辣手青面魔”愕然道:“怎么没有人?”碧目魔君”道:“莫非已逃走了!”“辣手青面魔”摇头道:“决不可能,滚石火球同时发动,神仙也能逃出罗网!”“碧目魔君”道:“可能落入陷坑中了,快去看看!”一大群人立刻奔近坑边,围成一圈,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倏响起一声冷笑,道:“坑中只有死马,不会有活人!”
群寇大惊,纷纷转身回顾,只见滚落道上的一块巨岩上,站着一男一女,可不正是罗成与香芸。
“碧目魔君”与“辣手青面魔”激灵灵地一抖,失声道:“你们没坐车!”
香芸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些狗贼再没有话说了吧!”
罗成接着沉声道:“秦舵主,我在前面不点穿你的虚伪,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想不到你还是不死心,居然连番施展阴谋暗算……”
话声未落,只见“辣手青面魔”飞快自腰际抽出一柄软剑,大喝道:“这二人是正义帮主通告缉拿的要犯,大家上!”
黔驴技穷,图尽匕现,这个九宫三十六寨总舵主只有仗着人多势众,企图一拼!
三十六名分寨主与“碧目魔君”顿时仗刀执剑,蜂拥而上。但香芸早已一声尖叱,掠身而落,剑光如雪片一般,射落群寇之中。遂就响起连声惨号!
天星宫武学岂是这些占山为寨的匪徒所能望其项背。转眼之间,就伤了五六名。
那边“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双双扑向罗成,一剑一刀挟击而出,二团寒光,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势猛劲厉却被罗成轻轻挥出一剑,挡了回去。
二个魔头猛攻三招,罗成依然屹立巨岩上,连动都未动。
其实若非罗成顾虑腿伤,不愿再动,二人焉有命在。
“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渐渐胆寒,尤其身后手下的接连惨号声,几乎不曾间断,更使他二个心凉胆跳,回头一看,见三十六名分寨主竟在片刻之间,只剩下了六七人,顿时骇然变色。忙急叫道:“风紧扯呼!”
身形倒掠而起,亡命逃奔。
在香芸剑下幸保活口的匪徒早已胆寒,闻令顿时撤身四散而奔。
香芸纵然放得过这些喽罗,怎肯放过二个祸首罪魁,一声娇叱,长身电掠,向“辣手青面魔”截去。
就在这时,暗中倏有人喝声打!一蓬乌星,电射而至。
香芸身在半空陡遭暗袭,逼得身形急泻,却已听到罗成大喝道:“是谁施暗袭!”
身形横过香芸头顶,向前电掠。
香芸唯恐罗成有失,顾不得再追穷寇,跟着罗成扑去。等她身形落地,只见罗成站在出口处一棵大树旁,怔然若有所失。
她急急问道:“成哥,难道没见到人?”
罗成摇摇头道:“此人身手之高,行动之快,实出我意料,真想不到此地四周,还有如此高手!”
香芸顿脚道:“气死我了,这家伙一定是九宫山贼的狗党,成哥,我们搜一搜!”
“芸妹,这位高手倒不一定是双魔同党。”罗成手指树干道:“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香芸愕然注视,树上果然刻着十二个字:“暗伏强敌,穷寇莫追,前途相会。”
“咦!这倒奇了,若说有强敌,怎不趁刚才混乱时现身,分明是一片鬼话!”
罗成道:“凡事绝不可以先人之见为主,此人说得不错,穷寇莫追,我们还是招呼牛兄弟与张宝上来,早些离开此地。”
话声方落,牛钊已连声招呼,扛着降魔杵走来,后面紧跟着张宝。
只见牛钊一拐一拐得边走边道:“痛快痛快,刚才我一杵打翻了二个贼崽子,总算出了心头一口鸟气!”
罗成道:“车毁马死,我们只有走路了,牛兄弟,你走得动吗?”
“哈哈,少主,没关系,走路活活筋血也好。张宝,还有多少路可到市集?”
“此去二十里就是旗山镇可以打尖。”
罗成道:“那咱们就慢慢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离开了大峡谷。只见谷中乱石零乱堆如山丘,余烬冒烟,尸横遍地,好不惨烈凄凉。
四人相扶,缓慢而行,直到天黑,才到达旗山镇。
这-镇荒僻冷清,街上居民此刻已大半关门安息,灯光零落,恍如夜半。
张宝道:“此镇仅有一家客栈兼营饭铺,请示公子,是否就去安息!”
牛钊道:“这鬼地方既只有一家客栈,不去难道还露宿街上不成!上前带路!”
“是,是。”张宝连声答应,越步超前。
那唯一客栈就在街道尽头,外面是三间茅舍,后面也仅二座木房,简陋不堪,此刻门口挂着二盏灯笼,烛火映出悦来客栈四个字。一名肩搭着白布的中年掌柜,正在东张西望。
他见张宝等四人快到门口,眉开眼笑,急步迎上来,哈腰道:“四位才来啊!快请,小的已把后进上房收拾干净!”
张宝嗯了一声,道:“那就请掌柜带路!”
“是,是。”冲年掌柜转身哈腰引路,跨进茅屋,直奔里面,边走边笑道:“同时小的已为四位在中间堂屋留下了一桌粗筵,现在还是热的,茶水俱全,还需要什么,尽管招呼!”
讲话间已跨进后院,张宝仍不在意,以为掌柜是故认老主顾在讨巧卖乖。
可是罗成却听出口气不对了,倏然停步,沉声道:“掌柜的,谁教你准备酒菜的?”
掌柜一楞道:“咦!爷们不是有人先到吗?那位爷叫小的准备这,准备那,忙好了又叫小的在门口等候……”
四人闻言俱是一呆,牛钊已吼道:“胡说,咱们一共四个,哪来打前站的!”
掌柜又是一怔,罗成问道:“那人呢?”
“那位爷走了……”
“走了?”
“不!他说等一下就会回来!”
牛钊哈哈笑道:“管他娘的,既有人奉承,住下吃了再说!掌柜的,是那一间!”
掌柜忙指指左边一幢三间木屋道:“那位爷为四位预定的就是那一间,小的去开门!”
上前推开木门,四人进入,只见屋子虽然简陋,但打扫得颇为干净,长条案上已点上了二盏烛火,中间一张八仙桌果真放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三壶老酒与一大盆白饭。
饿了一天还未进食,牛钊肚子早在唱空城计了,顿时居下首一坐,抓起一壶酒,就欲往嘴里灌。酒壶刚凑到嘴边,倏觉得不对,重重往桌上一放,瞪着店掌柜喝道:“喂,你这酒菜中有没有放毒?”
掌柜一呆,苦笑道:“大爷这是什么话,小店与各位无冤无仇,放什么毒?”
“把话听清楚,我是问酒菜中有没有毒?不是说你放毒!”
“大爷放心,这些菜都是小的亲手做的,哪来的毒!”
牛钊把酒倾在碗中,闻了一闻,又仔细察看菜色,每样尝了一尝才笑道:“果然没毒,掌柜的,你可以退了!”
说着,一碗酒已仰首饮尽。
掌柜哈腰而退,闭上木门,罗成与香芸也卸下肩上包袱长剑,打水洗脸,然而各居一方进食。香芸仍是心疑不止,边吃边问道:“成哥,你看那人是谁?”
罗成道:“可能就是在大峡谷留言的人。”
刚刚吃完,门口已响起一阵毕卜敲门声。
“进来!”香芸以为是掌柜。
那知木门启处,走进一位白发劲装老者,双目神光湛然,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深厚精纯的修为。
牛钊倏然站起来喝问:“喂!你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移目罗成道:“少侠谅必知道老夫是谁了!”
罗成沉声道:“想必老丈就是树上留言,预订客房之人了!”
“不错。”老者微微一笑,正色道:“老夫本就欲与你在谷口现身相见,却发现另有高手伏在暗中窥伺,在敌友未分下,老夫立刻搜寻,是以匆匆留字,赶来此地相见,但刚才又发现有人暗中跟踪老夫,所以又到外面兜了几个圈子。”
罗成问道:“老丈有发现吗?”
“没有,这人端的神秘非凡,以老夫一身功力,竟然搜不出他形踪!方有所觉,旋即闪避消失!”
“请问老丈到此有何赐教?”
老人神色立刻谨慎道:“正有以相告,但……”
顿住不语,目光立刻扫向香芸与牛钊。
罗成忙道:“这三位都是自己人,老丈不必顾忌。”
老人道:“但也请你派一人守住屋外,以防跟踪老夫的人再来窥探!”
罗成颔首道:“张宝,你就到院中去走走!”
“是。”张宝应声出门。
“老丈还有顾虑吗?”
“说来话长,三位请坐,容老夫慢慢叙述。”老者先自在桌边落坐,接着道:“罗少侠,你认识老夫吗?”
罗成道:“素未谋面,正欲动问!”
老人叹道:“老夫庞天化,昔年有个名号叫‘霹雳神’……”
“原来是庞老丈。”
“霹雳神”庞天化道:“老夫昔年见你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你自然不会认识,但我与令尊罗大侠却有八拜之交。”
罗成怔了一怔,起身一揖道:“恕晚辈不知先父与老丈之交谊,庞叔叔请受晚辈一礼!”
庞天化忙伸手一拦道:“现在不是多礼的时候,请坐下说话!”
罗成复归座道:“以庞叔叔与先父之谊,晚辈却未听先父提起过……”
“你奇怪么?”
“晚辈确是感到意外。”
“令尊在世时有提起过去的事吗?”
“先父绝少谈及过去。”
庞天化叹道:“令尊是不愿谈及过去,他自然不会提起老夫了。”
“为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提又何益!”
罗成沉思片刻,道:“庞叔叔谅必还有许多事要告诉晚辈!”
“正是,但老夫要先问你,听说你半年前接连杀了龙沐风与鲁啸,执意孤行,闯入天星宫!”
罗成作色道:“道听途说,庞叔叔怎可相信。”于是把经过简略叙述一遍,接着一叹,道:“晚辈就苦在口信无凭,难辩清白,何况真相不明,欲辩无力……”
庞天化忿然道:“果不出我所料,贤侄,你知道谁在作祟吗?”
“庞叔叔莫非知道?”
“当今世上,除了老夫之外,再没有谁能清楚其中缘因了。”
罗成急急问道:“是谁?”
“三环先生莫于道。”
罗成心头一震,默然片刻道:“晚辈对他固有所疑,但自思与他并无瓜葛,他何以要频施阴谋,陷我于不义!”
庞天化叹道:“其中自有因果,贤佳,你知道你母亲是天星宫中的人吗?”
“这点晚辈已经知道。”
“当年令尊亏令堂相助,一齐逃出天星宫,令尊临走时还顺便带领了四位患难同伴。三个是‘八臂天龙’龙沐风、‘飞雁剑’鲁啸。与老夫!”
罗成一怔道:“原来如此,那另一位呢?”
“那一位就是‘三环先生’莫于道。”
罗成心头大震,脱口道:“这就奇了,依理说,他更不该对我……”
庞天化低徊地接口道:“老夫就要讲到正题了,咱们四人与今尊逃出天星宫后,唯恐天星宫追踪,就在巫山神女峰隐匿了一段时间,而变故就发生了这年余间。”
罗成急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变故就在令堂身上,由于相处日久,莫于道竞与令尊同时爱上了令堂。然琼娘所以叛出天星宫,自然与令尊早生感情,可是她为了顾虑四人感情,又不便峻拒,以至发展成双雄夺美的火爆局面,令尊与莫于道终于相约决斗于巫山神女峰下!”
罗成听得目瞪口呆,接口问道:“结果如何?”
“结果被老夫与龙、鲁二位发觉,自然没打成,于是我们分头劝说,为了使五人患难之情完好如初,老夫与龙二弟鲁三弟甚至对令尊与莫于道以决裂作要挟,扬言若二人不相互谅解,完好如初,就拂袖告别,分道扬镳,但结果愿与心违,莫于道因炉生很,第二夜就不辞而别,离开了神女峰。老夫与龙二弟闻讯立刻追赶,却未追上,自觉回去无趣,也黯然而别。自此大家星散,一别二年,令尊在江湖上声誉日隆,在雁山山麓创立庄堡,旋又与令堂成百年大喜,八派三帮共赠誉为武林第一家,那时我与鲁龙二人都到贺喜,只有莫于道毫无消息,贤侄,这是旧事,也是前因,你该懂了吧!”
罗成默然颔首。忖道:“龙堡主所以自刎赠头,鲁叔叔半途以死相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此,他们是报答父亲昔年救他们之恩,可惜却被莫贼利用,遂行阴谋之计!看来母亲的失踪,必与莫于道有关!”
只见庞天化接下去道:“莫于道的机智作风,老夫是太清楚了,他万事都用计谋,叫你不知不觉中落入他预布的陷阱中,他却兵不刃血,得遂雪恨之愿,你昔日远访祁连遇上的和尚,必就是他的化装,这一指点,却使你一步步走入他布置的阴谋中!”
语声方至此,倏听到屋外砰地轻响,似是有人倒地之声,庞天化倏然起立,道:“外面恐怕有人!”话声中已开门而出。
罗成与香芸也跟着走出屋外,目光一扫下,骇然大惊,只见张宝僵卧门外二尺之处,已经气绝身亡。
黑衣上却被人写了四个白色大字:“正义帮杀”。
只见庞天化神色一变,忿然道:“可恶!”
身形电掠已起,飘上了屋顶。
罗成忙道:“庞叔叔要去何处!”
庞天化转首道:“老夫非把这可恶的家伙搜出来不可,你前途多险,请自珍重!”
话声中,人影已一闪而没。
罗成默默抱起张宝尸体,正要选择地方埋葬,倏听到远处倏响起一声厉叱,接着响起一声长嚎,心中顿时又一震!
他把尸体匆忙交给了牛钊,沉声道:“你守在这里,等我回来!”
身形向发声处急掠而去,越屋顶先飘落街道尽头,只见青石板的街道上横着一具尸体。
走近一看,赫然就是刚才尚在娓娓细谈的“霹雳神”庞天化。
罗成暗暗一声叹息,所有的忿怒、悲伤似乎都化成这声悲叹!他倏跪落尸体面前,喃喃道:“庞叔叔,我知道杀你的是谁,与龙堡主、鲁叔叔一样,你是第三个为晚辈而牺牲,我一定会代你报仇,以莫贼的首级,祭奠你的英魂!”
江南已人初夏,西子湖畔的景色更是美秀引人!
可是这几天的西子湖畔与杭城四周,到处出现白粉画成的圈圈。
这些圈圈犹如儿童涂鸦,可是却中规中矩,成品字形三个一组,每一组中都写着四个字:“有事相求”!
三天后倏然所有圈圈都消失不见,只在东城门口的墙上出现了三个红色圈圈,圈中却有八个字:“平湖秋月,子时相见”。
当夜——
平湖秋月的回廊上,出现三个白圈,一位白衣人凭栏独立,望着碧空明月,满湖船影在发呆。
这白衣人身背长剑,面蒙青纱,显得相当神秘。
夜色渐深,游湖散步的游人都已渐渐离去,只有他仍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月色中移,子时正。
平湖秋月临湖水阁的回廊另一端倏如幽灵一般,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一袭青衫,身裁颀长,头上却戴着一顶竹笠,这顶竹笠也非常特别,顶端特别尖耸,笠沿陡斜,把青衫人的整个脸部,却遮在笠沿之中,神秘不下于白衣人。
白衣人此刻已转过身来,露出面纱的一双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青衣人!
青衣人却木然不觉,一步一步向白衣人方向走来。
当他走到边缘那个白圈时,倏然止步,就在圈中席地坐了下来,口中缓缓道:“阁下何事邀我?”白衣人反问道:“你就是三环先生莫于道?”青衫人道:“正是,同样请教阁下大名?”白衣人道:“在下吴青山。”青衫人道:“吴老弟有何事相求。”白衣人道:“请先生代我查探二点消息!”青衫人道:“要查探什么消息?”白衣人道:“第一件,我要想知道武林第一家罗少侠的下落!”“有第一件必还有第二件?”“正是,第二件,请问正义帮主究竟是何人?”“可有第三件?”“就只二点。”青衫人冷笑一声道:“这二点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语声一顿道:“先回答你第二点,正义帮主就是正义帮主!”白衣人一哼道:“这算什么回答?”青衫人冷冷反问道:“你要我怎么回答!”“至少你得说出他的门派来历!”“不属任何门派。”“那也该说出他的姓名绰号。”“姓尚名子义绰号‘赛诸葛’!”
白衣人尖声道:“正义帮主就是‘赛诸葛’!”语气显得惊讶万分。“不错。再告诉你一点,罗成就在这杭城之中。不但在杭城中,而且就在此地。”“在哪儿?”“就是在我莫某面前。”白衣人面纱无风而动,道:“先生是在说笑话了!”青衫人冷冷道:“莫某素无戏言,只是不明白你罗少侠何必如此神秘,开这玩笑!”白衣人长笑一声,伸手扯下面纱,道:“三环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能够一眼就识破我罗成面目。”面纱除去,果是英风爽飒的罗成。青衫人嘿嘿笑道:“若无这点眼力,莫某何能混到如今。”罗成脸色一沉道:“你既已识破我面目,还有二事相问。”“请说。”“你不要报酬吗?”“大难不死,莫某今天算是免费服务!”罗成冷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第一点请问寒舍毁在哪一个手中?我母亲现在何处?”“武林第一家毁于天下武林同道手中,令堂现在正义帮中。”罗成激动地问道:“我母亲还活在世上!”“令堂活得很好,只是病尚未痊愈。”
罗成强抑住激动的心情,又道:“第二点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这点恕我难以遵命!”罗成双眉一挑,道:“难道你没脸见人?”青衫人倏然起立,道:“罗成,你无礼得太过份了,莫某二十年来从未以面目示人,也从无人敢提此要求,岂能为你破例!”
罗成狂笑道:“今天只怕由不得你!”
抬腕出剑,但见电光一闪,青衫人头上的竹笠已中分为二,接着剑尖已停在青衫人咽喉之间,距离只有寸余。
这一剑实在快,快得无法形容,青衫人的面目也暴露无遗。
只见三角眼,鹰勾鼻,面容削瘦,二颧高耸,年不过四十左右,这“三环先生”莫于道的面目竟狼狈不堪!
罗成冷笑道:“想不到诡秘难测,名震江湖的三环先生竟是这付面目,实在令人失望。”
这时青衫人的脸色充满了惊惧和恐怖,他脚下缓缓后退,语声发抖地道:“罗少侠,有话好说,请把剑放下来!”
罗成峻声道:“等我问完话,自然会放下剑。莫贼,你心太狠,手段太辣,为了昔年感情上的冲突,竟然对我一个后生晚辈,频施阴谋,步步进逼,而且还怂恿正义帮,毁我家屋,俘我母亲,再杀庞叔叔,你简直毫无人性!”
“少侠……你……你弄错了……”
罗成厉声道:“真相已明,庞叔叔已完全告诉了我,你赖也没有用,我问你,龙堡主的遗言是不是你改的?”
“我……我不知道。”
“好个不知道,鲁啸叔叔明明是我亲手所葬,却又遗尸道中,难道你也不知道?”
“少侠,我……我真的不知道!”
罗成厉叱道:“若不坦白认罪,就叫你剑下亡魂!”
这时青衫人身后已是回廊栏杆,退无可退,只见他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身形陡然倒翻,就向湖中跃去。
眼见对方竟要逃走,罗成一声大喝:“那里走!”
情急之下,长剑闪电往前一送,正好刺在青衫人腰腹之间,洞穿而过,只听见一声痛嚎,青衫人如死鱼般坠落湖中,口冒水泡,迅速地沉了下去。
这一剑穿体,是决难活命,眼见大仇已报,罗成都呆了。他想到大恨虽泄,但人证已死,怎么向正义帮交待,又怎么向江湖上洗刷自己的清白!
原本之意,他想活擒莫于道的,但结果竟是如此,实在大出意外!他心中懊侮万分,可是悔之已晚,悔又何用。
无精打采地,罗成长剑回鞘,再度探视湖面,但见湖面上一片红色,显然是血水溶化,而且还在微微冒气泡,这显示出人的确已经死了。
他暗暗一叹,转身走出临湖水树,倏见出口壁上有张白纸在微微抖动,扯下一看,心头砰然大震,呆着木鸡。
原来纸上写着八个字:“杀我替身,将取尔命。”
下面赫然画着三个圈圈,正是三环先生莫于道的标记。
“刚才不是他!”
罗成既惊且疑,也掺杂了一丝高兴,可是他随即发觉自己有了难题。
难题在自己无法知道谁是真正的“三环先生”莫于道。自己不识他的面目,此刻就是在身边也无法发觉。
罗成遂已感到自己操之过切,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一个认识莫于道的人!
但有谁呢?他边走边思,父亲故友龙堡主、鲁叔叔、庞叔叔都已逝世,所知道的只有远在天星宫中的云大娘,可是历经万难,九死一生地逃出来,怎能再去闯天星宫!
这正是一个难题,不过罗成不相信当今世上真会没有人认识莫于道,他想起了一句古训:事不怕难,有志竟成。何况这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想到这里,他倏想起了母亲。他心中倏有了主意。
于是他提气飞掠,回到杭城。
杭城的湖滨客栈,灯火已经零落,旅客大都已入梦乡!只有三进上房的灯火还亮着,而且窗户洞开,一位容貌美艳的少女倚窗而望。
她就是香芸,等待着罗成归来。
二更左右,一条人影自空泻落,影停见现,她心中像放下了一块大石,立刻站起来兴奋地道:“牛兄弟开门,成哥回来了!”
一边叫一边已奔出外屋。牛钊已打开大门,罗成默然地走进来。
“成哥!”香芸亲切的迎上去,讶然道:“看你垂首丧气的样子,莫非有了变化?”
三个月行程,亲密相处,已使她的心灵,整个交给了罗成。她只感到自己与罗成已溶成一个整体,以他之忧而忧,以他之喜而喜。
只见罗成脸色沉重地摇摇头,道:“今夜等于一事无成!”
牛钊插嘴问道:“难道姓莫的知道是你,失约了?”
“没有失约,但却是个假货,被我一剑毙于湖中,我现在发觉将来要找莫贼实在困难!因为我根本不认识这狗贼的面目,说不定这狗贼化装成你的模样来行刺,我至死还是个糊涂鬼哩!”
牛钊哈哈一笑道:“少主是说笑话了。”
罗成正色道:“我不是说笑话而是要提高你的警惕。今后多注意陌不相识的人接近!要知道姓莫的神秘狠毒,化身千万,尤其咱们此刻一动一静俱在他的监视中,敌暗我明,稍一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香芸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认识莫贼的人?”
“当然有,但以我所知,认识莫贼而仍活在世上的,如今只有二个人!一个是天星宫的云大娘,还有一个就是我母亲。”
香芸禁眉紧促道:“这就难了!咱们该怎么办?”
罗成语声低沉道:“云妹,我需要你帮忙!”
“成哥,我哪有不帮你忙的道理,但你母亲神秘失踪,不知落于何方,至于云大娘远远在天星宫,我怎能再回去,要我怎么帮你呢?”
罗成始露笑容道:“今夜我虽无收获,但却探得你父亲的消息。”
“真的?”香芸欣喜得几乎想跳跃起来。
罗成坐落椅中,道:“可能是真的,但究竟是真是假,必须你亲自去证实。”
“快说,我父亲在何处!”
“令尊就在正义帮中,而且就是当今崛起江湖,号令黑白二道要捉拿我的正义帮帮主!”
香芸愕然失措,道:“成哥,你不会听错了吧!”“我不会听错。”“是谁告诉你的?”“就是死于我剑下,那个莫贼的替身!”香芸一哼,道:“这种人的话怎可相信。”罗成道:“所以我要你自己去证实,不但要查明神秘的正义帮主是否令尊,也同时替我查明家母是否被监在正义帮中。”
香芸一呆,讶然道:“伯母在正义帮中?……”罗成表情沉重地道:“若令尊就是正义帮主之言不假,那家母被监在正义帮中的话不会假的!”香芸挺一挺胸道:“若家父果是正义帮主,我一定求他老人家先释放伯母她老人家。”“不,芸妹,我不希望你这么做!”“为什么?”“要令尊先释放家母,以他目前地位,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若你暗中设法救家母,更不可以,这样会损伤令尊与你父女间的感情,而且对整个事情来说,并未获得解决,我被诬的清白仍然不能洗清。”
香芸怔怔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罗成道:“你先设法见家母一面,看看她的病状,请她老人家描述一下莫贼的面貌,最好能画一张图。然后请转告令尊,说我已查出一切真相,只待获得证据,希望他能运用他的影响力,在这段时间,勿再对我施以压力。使我能从容布置,擒那莫贼,只要你能为我做到这一点,我就可以松口气了。”
说完叮嘱道:“记住,未见令尊前勿向任何人提起令尊姓名,见了令尊,也切勿提到莫于道的名字,以避节外生枝。”
香芸道:“成哥,你与我一齐去多好!”“万万不成,真相未交待前,正义帮与我犹如水火不容,纵然令尊不会太为难我,江南双雁与龙家堡的人也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你这次必须单独去。无论成与不成,七天之内,你必须给我消息。”
“在这里见面?”“不,灵隐寺中,一线天下。”“好,我天明就走,成哥,你这二天尽管放宽心情,若家父确是正义帮主,我想这二点我绝对能办到的。”
四明山下的飞雁庄,庄屋连云,风貌如昔。
但现在却变成了正义帮的总坛所在地,飞雁庄的门匾没有了,竖在门边的旗杆上已飘扬着一面绣着“正义帮”三个大金字的巨旗。
正义帮以主持江湖正义作号召,目前的急务,却完全摆在缉拿罗成这件事上,他们传撤江湖,叙述罗成的罪状是背义欺上,偏执嗜杀。
从前进出飞雁庄的都是白道英侠,自改正义帮后,为了缉拿罗成,那位帮主似乎感到单联络白道的力量仍是不足,故也联络黑道上的朋友协助。
于是进出正义帮的份子,也日渐复杂起来,黑道上的魔头,水陆二路开山立寨的绿林大王,都变成了正义帮的座上客。
这,令人产生一种感觉,似乎正义帮的成立,是针对罗成而起,完全是为了替已死的龙堡主与飞雁庄主报仇。
目前的情形的确如此,但其中是否隐藏着其他阴谋呢?那只有天知道。
时正中午,飞雁庄前二骑飞驰而来,马上人竟是九宫山三十六总舵寨主“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
这二人在庄门前飞身下马,向站在门口的庄丁拱手道:“请通报,九宫山秦厉与盟弟年永泰有急事求见帮主!”
那名庄丁忙还礼道:“二位请稍待,待小的先向知客堂通报!”
说着往里奔去。片刻间带着一名穿着蓝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正是昔年龙家堡的总管龙三游,只见他拱手道:“在下知客堂主龙三游,秦总舵主与年总监察不是在九官山布置截拿罗成吗?”
“辣手青面魔”叹了一声,道:“说来惭愧,秦某接奉贵帮飞鸽传信,布下了二道埋伏,不但仍被这小子逃脱,而且使敝山精英全折,为此在下与二弟专程赴谒贵帮主,报告经过……”
刚说到这里,又是一阵蹄声响起,只见一名黄衣少女飞骑而至,翻身落马。
“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转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慌忙同声道:“龙堂主,这丫头就是与罗成在一起的,想不到竟也到了江南,拿下她不怕找不到罗成!”
龙三游神色顿也一变!
那黄衣少女正是香芸,她下马正想通名求见正义帮主,一看门口站着二人竟是“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娇容也是一变!抬腕就掣出肩头长剑。
想起在路上,吃足了这二个巨寇的苦头,差点命亡九宫山,再也忍不住怒火,冷笑道:“好啊!真是山不转路转,又在这里碰上了,这次看你们二个还往那里跑!”
边说边已仗剑欺身而上。
“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那敢怠慢,呛嘟连响,也同时亮出兵器,口中同声道:“龙堡主,这丫头剑法不俗,最好叫人圈住她!”
龙三游已喝道:“丫头,你竟敢闯到正义帮门口来撒野,敢情是受了罗成小子的支使,前来挑战?”
香芸黛眉一挑道:“你是谁?”
“本堂龙三游,忝掌正义帮总坛知客堂……”
香芸道:“即是正义帮的人,就请站到一边去,待本姑娘杀了这二个狗贼再跟你说话!”
话声未落,“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已齐声暴叱,猛扑而上,剑洒寒光,刀如狂风,向香芸刺到。
他二人认为在正义帮门口,不怕没有兵援,动了先下手为强的念头。
但香芸早已提足功力准备出手,见状一声冷笑,长剑挥出一道圆弧。
这道弧形剑光,看来简单得毫无变化,但却把双魔的攻势全部封死,双魔一招未逞,正待撤招变招,香芸陡然响起一声尖叱:“拿命来!”
剑势陡然一变,旋出万道银芒,把双魔身形俱罩人剑光之中。
龙三游见状大惊,他怎能眼见双魔在正义帮门前被杀!一声大喝,双掌一甩,力劈而出。
他掌势方出,惨号之声已起,心惊之下,倏见人影分闪,掌力落空,急忙收掌停神一看。
只见“辣手青面魔”与“碧目魔君”已双双倒地,躺在一片血泊中,身上的剑痕不下十余条,死得惨不忍睹。
香芸却已飘身一边,收剑冷笑道:“龙堂主,若非看在你是正义帮的人,姑娘刚才就饶不了你!”
这时庄门里似已得知消息,涌出了一大批人,刹那之间,已把香芸团团包围在中间。
为首四人却正是副帮主“七剑神君”父女,枢密堂堂主“江南双雁”等人。
“七剑神君”望着地上二具尸体,沉声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三游忙道:“听秦舵主说,这丫头就与罗成在一齐,她刚到这里,见了秦年二人,就亮剑出手,大起杀性,咱们先拿下她,不怕问不出罗成的下落!”
香芸冷冷道:“听说江湖上寻仇雪恨,就得凭一身功力艺技,依江湖规矩行事,像这二个狗贼只会施用阴谋暗算,留在世上,除了害人外,还有何用!”
这番话说得一干正义帮的高手,人人脸上发红。
七剑神君一哼道:“依你所言,今天来此莫非要替罗成找本帮堂堂正正的以武解决?”
香芸倏展笑容道:“我今天来此与罗成完全没有关连!”
“七剑神君”道:“那是为了什么?”
香芸道:“请求一谒贵帮帮主!”
“七剑神君”冷笑道:“老夫身为副帮主,你有什么事对我说也是一样,老夫可以立即答覆解决!”
香芸道:“请问副帮主,我与帮主私人间的事,你也能越俎代庖吗?”
此言一出,这些高手俱皆一怔,面面相观。
香芸又微笑道:“我此来决无恶意,但我的事,除了贵帮主外,相信谁也无法解决,假如各位仍不通报,我姑娘只有硬闯啦!不过若贵帮主知道怪罪下来,到时休要后悔莫及!”
“七剑神君”想了一想,道:“也罢,龙堂主,你进去传响云板,禀告帮主,请示定夺!”
龙三游立刻转身奔入庄中。不过盏茶时刻,急急奔出高声道:“帮主在大厅传见!”
“七剑神君”闻言闪身冷冷道:“请!”
于是一干高手拥着香芸进入了庄门,到达了第一进大厅,只见大厅前排列着十六名大刀手,个个肃立无声。
大厅中间的太师椅上已端坐着神秘的正义帮帮主。
只见他穿着一件白绸长衫,脸上套着白色头罩,除了露出一对漆黑发亮的眼珠外,看不到其他部分。
香芸踏进大厅,一干高手已二旁排列,齐齐施礼道:“参见帮主!”
正义帮主大刺刺地挥了挥手,目光注视香芸道:“姑娘有何事见我?”
香芸道:“想请帮主代我找觅一人!”
正义帮主道:“此人是谁?”
香芸道:“是我生父。”
正义帮主冷声道:“妙绝了,你找生父怎么找来本帮!莫非他是帮中之人?”
“正是。”
正义帮主目光一闪道:“报上名来!”
香芸道:“无须报姓道名,只请帮主看看此像!”
从贴身掏出画有人像的白绢,运功一抛,像一块白云般,飞到正义帮主手中。
由于正义帮主是否是自己父亲,立刻可以分晓,香芸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望着对方,一瞬不瞬。
只见正义帮主接住白绢,双手持着,目注良久,未发一言。
他是在发呆?还是不识绢上人像!
香芸不停地猜测着,心情由紧张而变得焦灼。
终于,有了动静,正义帮主先将白绢塞入袖中,然后抬头道:“你是从天星宫中出来的?”香芸急急点点头,心中却一片失望,因为他从正义帮主的语声中,听不出丝毫感情。正义帮主又问道:“云娘可好!”这一问,使得香芸激动起来,不会错了,一定是……她情绪激动得使语声发抖!“那,你就是……”正义帮主接口道:“不错,孩子,我就是你生父!”这番宣布,使得大厅中“七剑神君”等人大吃一惊!
真是想不到的事情,神秘的帮主倏然来了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竟从天星宫中出来的,这些已够令人啧啧称奇了。
而更使他们疑惧的是,帮主的女儿偏偏又与罗成在一起,一路上过关斩将,警讯频传,过了闽境倏儿全失去了消息。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化,那末,这位帮主会不会因此而变更初衷呢?正义帮又会不会瓦解于无形呢?
龙三游与双雁等正自惊疑,香芸已脱口叫道:“爸爸……”激动得向正义帮主“赛诸葛”尚子义扑奔过去。但才奔近一半,香芸的娇躯却被一股柔和的动力所挡住。只见正义帮主袍袖一挥,柔和地道:“芸儿,希望你能先原谅为父的……”香芸愕然止步,拭去激动的泪水,讶然道:“爹,你要我原谅什么!”正义帮主道:“站在爹的地位立场,不能不先公后私,希望你不要见怪!”香芸俏目一扫二旁高手,忖道:“看他们神色不停,目光疑惧,爹的立场确是不能不顾!”当下颔首道:“爹,我体会你的意思。”
正义帮主哈哈笑道:“果然是个乖儿,那么我问你几句话,你肯实实在在地回答吗?”
香芸道:“孩儿应该据实回答。”
正义帮主道:“很好,你先说说怎么离开天星宫的?”
香芸道:“云大娘一直要送孩儿出宫,苦无机会,她是怕孩儿从未出门,无人照顾,恰好罗少侠闯宫被执,大娘看他还诚实可靠,所以把孩儿托付于他,让他带我偷偷逃出。”
“原来如此,难怪那小子会活着逃出天星宫!”
正义帮主话声一顿,接下去道:“听说你一路上帮罗成杀退无数截拿他的高手,可有这回事?”
香芸道:“既然同伴而行,孩儿义无袖手旁视之理。”
正义帮主点点头道:“若我是你,也会如此。”
香芸一怔,她原以为父亲必会训斥,想不到竟会有番话,不禁欣然笑道:“爹,想不到你这么通情理!”
正义帮主哈哈一笑道:“为人处世,岂能不通情理。”
语声倏然一沉道:“但现在你知道你爹就是正义帮主,又何以自处?”
香芸急急道:“爹,我自然永远伴着你,跟你在一起!”
“嗯!你与罗成感情上好吗!”
这句话问进了香芸的心坎里,可是她知道目前的环境,不敢有所表示,装作淡然道:“还好。”
“好到什么程度?”
香芸呐呐道:“普通而已。”
“芸儿,事关重大,你要坦白地说。”
“爹,孩儿孤身出来,不辨东西南北,自然是相互关照,但这仅基于道义立场而已,要我怎么再解释!”
正义帮主沉声道:“你是说仅止于友谊而已。”
“是的,爹。”
“那么爹现在告诉你,你要跟爹,就必须完全断绝与他的友谊及关系!”“爹……”香芸惶然叫了一声,却不知怎么说下去。“芸儿,你有困难吗?”“没……没有。”“那你是不愿切断与罗成的友谊?”香芸嗫嚅地道:“不……不是。”“芸儿,你是愿意了!”“是……是的……”正义帮主叹息一声道:“但是只凭你口中这么说,怎么能使人深信不疑呢?”香芸急急道:“爹,你不相信我?”正义帮主道:“唉!孩子,爹怎会不相信你,但此地并不止爹一个人呀!我一个人相信又如何能怯群疑?”香芸一怔道:“那……要我怎么办?”“孩子,我倒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告诉你后,你肯照我的话去做吗?”“爹,只要我力能所及,一定听您的话去做!”“很好,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能杀了罗成,取他首级来此示众,表示你确是心口如一!”
香芸大惊失色,脱口道:“不能……”
正义帮主语声一沉,道:“莫非你刚才回答我的话都是在骗我?”
“不,不!爹,孩儿来此时,罗少侠曾托孩儿向爹恳求一件事!”
“他恳求什么?”
“他说已经查明真相,只待获得证据就能向爹及各位侠士交待,洗刷清白,所以他请求爹能宽容他一段时间,不再施用压力,使他能全心全力地找证据!”
正义帮主目光逡巡,问道:“各位都听到了,可有意见吗?”
龙三游立刻挺身而出,道:“帮主,绝不能放松压力,让那小子获得喘息机会。”
双雁也接口同声道:“事证俱在,还查什么证据,这分明是借口拖延之计,若再拖延下去,咱们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正义帮主道:“芸儿,你听见了么?爹与姓罗的并无怨仇,但既受他们信任,忝为帮主,就不能不立身公正,以信御众,否则爹何以统御帮中高手,又何以号召江湖同道!”
香芸已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她能杀罗成以明心迹吗?自然不能。不说她已知道罗成是被三环先生莫于道阴谋所陷害,就是论情感,她也不忍如此做。但是父亲的话却又无法反驳,因为她谅解父亲的立场,不如此做,实不足以解群疑。
怎么办!怎么办?她神经紊乱地自问。
却见正义帮主叹道:“芸儿,爹知道你在人情上感到为难,不要紧,爹并不逼你立刻去做,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先让心情平静想想清楚,再去行动。孩儿,以爹的立场和爹的权力,能为你没想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谢谢爹!”香芸垂首说。
正义帮主目光再度一扫道:“各位对我父女的谈话谅必都听到了,假如哪一位还有怀疑的话,可以提出来!”
“帮主圣明!”
厅中所有帮中高手轰然齐声回答。
正义帮主站起来道:“若无别事,就请各位回本位!芸儿,你随我来!”
于是香芸就在正义帮中居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