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面生凉,白铁军带着的是一颗破碎的心。
在他的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如此脆弱过,以往的时候,每当困难来到时,他只知一个解决的方法,那就是一双铁掌闯过去,但是此刻,白铁军的心中竟然充满着不知所措的感觉,只觉得前途茫茫,不知道该到那里去。
想来想去,一股怨忿又生了上来,他不断地喃喃对自己说:“白铁军呵,姓董的人既不认你这个子孙,你只是姓白便了,干什么硬要姓那个‘董’字,稀罕么?”
他颠三倒四地只是如此喃喃说着,沿着河畔一直走了上去,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忽然觉得累了那不只是身体上的疲累,他整个身心都累得没有一点发愤的力量,于是他在河畔边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叱咤风云的白铁军,竟如一个衰弱的老翁一般,靠着一棵树根渐渐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铁军被忽然的异声惊醒,在这一刹那间,他下意识地已经恢复了敏捷的反应,他立刻如同一只猫狸一般翻身滚入最黑暗的阴暗里,睁开了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注视着发声响的方向。
这时天色黑暗如墨,白铁军虽是躲在最黑暗处,但是仍然看清楚什么,他只听到了种奇怪的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前方的丛林中发了出来,神秘之中带着几分恐布,白铁军不禁有些不耐起来。
忽然,他看见了一幕奇景,只见前面那丛林一阵闪动,一个全身大红衣袍山人从林中走了出来。
白铁军凝目望去,只见那人长得又瘦又高,乍看上去仿佛有一丈多高模样,更兼一袭大红色的长袍,令人一看之下,立刻汗毛竖立,凛然生寒。
白铁军摒住一口气,紧强地盯着那个红衣人,那红衣人走近了两步,却转过身,把背对着白铁军这边,白铁军想要要看看这红衣人的面目,但是这红衣人站着那里动也不动,也不知在干什么。
白铁军伏在树根下看了一会,正想悄悄站起身来,忽然他又看见了一桩怪事——只见那红衣人全身都是红色,但是双脚却是赤裸着的,脚背皮层上不知怎地竟是隐隐泛着蓝光。
白铁军不由叹了一口凉气,他暗暗忖道:“这个人是什么人?怎么邪门的紧?”
就在这时,那红衣人缓缓回转头来,白铁军总算瞧清楚了他的面容——这一下,几乎使白铁军骇得叫了出来。
只见那红衣人的脸上竟是平平一片,五官七窍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块平平的肉板。
白铁军暗咽了一口口水,忖道:“莫非真有鬼不成?”
他暗暗吸了一口真气,把力道全聚在双拳之上只要有个什么不对,立刻就是双拳击出,那红衣人却在这一刹之间,忽然手舞足蹈起来,白铁军悄悄站了起来,仔细一瞧。只见红衣人虽是双手乱舞,却是虎虎风生,仿佛抬着千斤重物在挥舞一般。
白铁军是何等行家,他立刻看出这个鬼魅般的红衣人竟是怀着上乘的奇门点穴功夫,只见那红衣人不断地对着一棵大树手舞足蹈,过了好一会方才停手,他走上前前去。从那树枝上拿下一样事物来。
白铁军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个黑布袋挂上,黑暗之中实是不易看清,方才红衣人敢情便是对着这黑布口袋在手舞足蹈,那红衣人缓缓把黑布袋打开,袋中装的竟是一个赤条条的人体。
白铁军骇然暗叫了一声:“漠南尸教!”
他从心底里打了一个寒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红衣人,红衣人把那赤裸裸的人体拿到当光之处,只见那人体上是一点一点的紫青之色,白铁军在知道他是在练一种奇门的隔空打穴,武林之中传闻在大漠之南,人烟绝迹的石山之中,有一种邪恶无比的尸教,拿活人作练功的靶子,利用死尸成许多不可思议的奇门功夫,白铁军虽是见识广博,却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等邪门人物。
那红衣人仔细察看了那具人体一番,似乎对自己的成绩很是满意的样子,他把那尸体挂在树上,忽然嘴中古里古怪地念了一段咒文,便对着尸身做起吐呐功夫来了。
白铁军暗暗思道:“武林中人一提到漠南教,便如见到鬼魅一样害怕,事实了这红衣人和鬼魅妖怪着实也差不到那里,我看着他,便有三分发毛。”
又过了一会,那红衣人忽然站了起来,他四面呼呼唤了几下,突然拔步向前飞跑,白铁军不知道这个怪人究竟在弄什么名堂,他忍不住也悄悄跟了上去。
那红衣人跑得虽快,白铁军始终在他身后两丈之遥跟等,白铁军一身上乘武功已达惊世骇俗的地步,在两丈外跟踪而引,能够查觉出他来的,普天之下不会有几个人,那红衣人虽然诡怪恐怖无比,但白铁军知道他会武功后,反而就不怕他了。
那红衣怪人跑了一段路,忽然停下身来,白铁军的身形擦着一丛树的尖顶,轻巧地飘上了一棵大桐树上。
红衣人站在那儿仰首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察辨什么味道的模样,过了一会,他向左走了几步,忽然蹲了下来。
白铁军凝目望去,只见他蹲在草丛中一个荒废的土坟前,把头贴在坟堆上仔细唤了几下,然后嘻嘻笑了起来。
白铁军只觉背上发凉,心中发毛,那土坟看来荒废已久,连个石碑都没有,不知里面埋的是什么人。
红衣人嘻嘻笑了一阵,便动手挖将起来,他双手十指有如铁铸一般,一把把泥土大量翻起,一会儿就挖到棺木了。
白铁军摒住气息,要看看这七分像鬼的家伙究竟要怎么样,只见红衣人一阵猛挖,终于把一个腐朽得已经差不多破裂的棺材挖了出来。
他伸手一抓一板,便把棺材揭开了,一股腐臭之气弥漫开来,那红衣人却是好像碰上极为好闻的东西,手舞足蹈地猛嗅两下,又是嘻嘻地笑了起来。
白铁军见他毛手毛脚地从棺材中把尸体搬了出来,只见那尸体已经只剩一付白骨了,他集中国力依稀可以辨出那白骨上穿着一身僧衣僧袍。
那红衣人忽然猛一伸掌,拍的一声,就把那尸身的头骨震碎,他伏在地上找了半天,从碎骨之中找出一颗莹莹发光的骨粒,口中喃喃地道:“舍利子,舍利子……”
白铁军暗暗忖道:“原来他是在找舍利子,久闻佛门高僧道行修炼得高深时,体内便有舍利子出现,这红衣人难道凭着鼻子就能断定这土堆中埋的是个和尚?这倒是奇事了。”
那红衣人把碎骨残骸踢入坑中,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当他走到白铁军藏身之树下时,白铁军听见他喃喃地道:“……一共要一百零八粒舍利子,我现下只找到六十几粒,少林寺的祖宗坟地又戒备森严无比,似这等东飘西荡地乱找乱寻,也不知道要寻到哪一天去。”
白铁军又跟了他一程,忽然之间,红衣人是一阵狂嗅,他兴高采烈地向河边奔去。
白铁军跟他到了河边,见他沿着河边走了两路,忽然纵身一跳,跃入河中,过了一会,哗啦啦水响,那红衣人又提着一具死尸游了上来。
红衣人抱着那死尸走到岸上,白铁军在高处偷偷一看,竟然又是一具和尚的死尸。红衣人依样举掌击碎了那和尚死尸的头骨,他伏在地上找了好半天,却是什么也找不到,过了一会,他喃喃道:“倒霉,这个和尚也没有舍利子,敢情他身前是个花和尚。”
接着他便打算一脚把尸身踢入河中,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阵人语声传了过来。
红衣人一闻人语之声,立刻伏下了身,他十分机警地把那具尸体一齐拖到一棵老树之后。
渐渐,人语声渐近,只见河面上出现两个小小的人影,白铁军躲在树上瞧得亲切,他心中暗自骇然,来的两个人竟是在河面上踏波而行。
“这两人是谁?”
白铁军在心中暗问着,他凝聚目力仔细分辨,来人也走得近了一些,终于白铁军认出了来人,他暗暗地吃惊,也暗觉奇怪。
“他们两人怎么也来到这里?”
只见那两人凌波而行如履平地,霎时便到了岸上,白铁军和红衣人都闷声不响,那两人来到岸上,并未立刻走开,左边一人道:“大叔,我瞧这样找也太渺茫了,时间浪费了不少,也未必能找得到。”
右边的是苍老的声音道:“年轻人就是没有耐性。”
左边的道:“算算日子,师父此时大约也动身南下了,咱们不如会合了他老人家再说。”
右边的道:“咱们这次跑到少林寺去,原先以为是条上策,现在想,却未免有些鲁莽。”
左边的道:“为什么?”
右边的道:“我薛大皇多少年没有出现中原了,这次突然出现少林寺,这消息只怕立刻就会传出去……”
左边的插道:“大叔你是怕钱百锋知道……”
右边的道:“钱百锋?那倒不是,卓大江和武当山上那个老道士若是听到我银岭神仙突然出现中原,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左边的道:“呵——只怕他们立刻就要想到昔年那桩事情了……”
白铁军在树上听他们谈话,似乎懂了一点,又似乎什么也不懂,他不禁暗暗思索:“他们说昔年的事……难道是指星星峡的大战?……银岭神仙和杨群难道和这事也有关连?……”
这时,那银岭神仙忽然一转背,冷冷地道:“漠南尸教的朋友出来吧。”
那红衣怪人呼的一下跃了出来,杨群吃了一惊,倒退三步,银岭神仙冷笑道:“尸教的朋友,你唬得了旁人,我薛大皇住在沙漠里几十年,你身上的臭味难道我还闻不出来么?”
那红衣怪人怪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的薛神仙来了,咱们虽未曾见面,倒也算得半个邻居。”
银岭神仙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那红衣人道:“尸教里行事,外人问得什么?”岭银神仙笑道:“是呵,这是你们的臭规矩,我倒忘了——”
他话声未完,忽然一袖拂出,呼的一下直扫向红衣怪人,红衣人一转身让了过去,薛大皇已在这一刹那之间扫向那树根下的草丛,只听得“嘭”的一声,一具和尚尸体被他扫动五尺!薛大皇大叫一声:“杨群,搜那尸体,这尸体重得出奇——”
他一面说话,一面信手一招,袖管随意一卷,欲如铁棍一般直取红衣人的腹间要害,发招之快,取位之准,端的是半分不离。
白铁军在树上不由暗叹,这银岭神仙武功委实强到极点,就只看他这一招,已足以称雄天下。
红衣人双掌一挥,身形极快地一闪,已让过了这一袖,那边杨群大叫道:“大叔,和尚尸首抱着一方石头——”
树上的白铁军一闻此言顿时一震,他暗暗惊呼道:“罗汉石!”
那边红衣人在这一霎时之间忽然双掌僵直,口吐怪声,对着银岭神仙直冲过来,银岭神仙大喝一声:“僵尸功!”
他大袖一拂,内家真力已经聚集掌上,白铁军在树上暗是惊骇,他知道武林中传闻的僵尸功虽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威力,但是银岭神仙的内家掌实是非同小可,只要他这一掌一出,只伯红衣人就得横尸地上!
那晓得轰然一震之后,那红衣人居然腾空而起,呼的又是一掌劈下。
白铁军暗暗惊奇,看上去这鬼魅般的家伙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掌力。
银岭神仙仰手又是一掌挥出,然而忽然之间,四周发出一种阴森而寒凉的怪风,银岭神仙的衣袍被吹得呜呜作响,他的掌力竟然滞然发不出去——
这一来,不仅是银岭神仙惊,杨群惊,便是树上的白铁军也惊得呆了,不知那红衣怪人弄的什么名堂,竟然发出这种令人不可思议的阴风寒气,银岭神仙双掌一翻,蓦地大喝一声,一股纯阳掌力随之一暴而出。
红衣人反手竟然硬接一掌,银岭神仙觉得自己的掌功穿过那古怪的阴风之时的威力顿时弱了一半,这是他平生从未经历过之怪事,待要再补掌力,已是来不及,只听得轰然一震,银岭神仙竟被震退了两步。
那红衣人一声鬼叫,双掌格格怪响,又是一掌击来,银岭神仙猛可倒退半步,大喝一声,发出了火焰神掌!
白铁军深知这火焰掌的威力,他心知那红衣人要糟,果然下面红光一闪,霹雳有如雷击,红衣怪人跃起数丈,哇哇一声怪叫,跄踉倒地。
只见他从袖中一抖,摸出一面磷光闪闪的三角小旗,口中不断地发出恐怖之极的怪叫,向着银岭神仙一步一步走近过来。
银岭神仙面色陡然一变,他拱了拱手道:“阁下可是尸教中黄金大帅?”
红衣人蝶蝶怪笑道:“薛大皇,算你还有几分眼力。”
银岭神仙大笑道:“黄金大帅沙不尘,沙老兄你又入中原莫非是要寻那卓大江,报昔日一剑之仇么?”
红衣人冷冰冰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银岭神仙道:“不是也就罢了,是的话,嘿嘿——”
红衣人等了一等,银岭神仙欲只冷笑,并不说下去,怒声道:“是的话便怎?”银岭神仙道:“是的话,恐怕你打不过卓大江那一支神剑!”
红衣人怒喝一声狂笑道:“卓大江那老儿迟早是要死在沙某的断魂大法之下的,薛大皇你既然这么说,我虽还不想去寻他,现在也非去寻他不可了,你碰上卓大江时告诉他,十三年前的事今天要连本带利一起算,沙某要在他肚子上连戳十三剑!”
银岭神仙拍手笑道:“妙呵!老夫有消息供应——”
红衣人道:“什么消息?”
银岭神仙道:“卓大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只管到城中小茶岭去寻他——”
红衣人冷笑一声道:“薛大皇,你敢骗我?”银岭神仙道:“要骗你有什么敢不敢?你瞧老夫像是打狂语么?”
红衣人道:“我若骗了我,我自会来找你的。”
银岭神仙冷笑不语,红衣人原是取尸找什么舍利子的,这具和尚骨骸中既然没有,已毫无兴趣,忽然发出一声怪笑,飞跃而去。
那杨群走近上来,他望着薛大皇道:“大叔,这七分像鬼的家伙头脑怎么凭地简单?”
银岭神仙呵呵笑道:“尸教里的高手,每天练那些古怪武功,全都练得半疯了。”
杨群道:“这块石头,我瞧不出有什么古怪。”
银岭神仙道:“待我来看看——”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忽然一条人影如闪电一般从树上飞了下来,一把抢过那一方石头,另一手抱起地上的残骸,脚未落地,只是身躯一抖,便又腾空而起——
杨群惊喝一声,呼的一掌横切而出,他这一招反应迅速,攻出的部位却精到至极,更加掌力强如巨斧,银岭神仙站在一旁忍不住大叫道:“好——倒下!”
从武学的观点看,树上飞下的人是绝无躲掉之可能,但是那人却在刚刚腾起的一刹那,忽地落在地上,双脚一点地,如注流星一般飞出十丈之遥,霎时不见踪影!
银岭神仙惊得脸色大变,他喃喃地道:“群儿,这小子好聪明的虚招。”
杨群拔脚欲追,银岭神仙道:“群儿,不必追了,你可知这人是谁?”
杨群在慌乱之中短兵相接,根本没有看情对方的面容,他怔了一怔,银岭神仙寒着脸说道:“白铁军。”
又是申牌时分了,天色渐渐转暮,官道上行人走马也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准备在天黑以前赶到城去,这一刻是最热闹的,京城高大的城门来来往往,出出进进的人有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这时有一个年约六旬上下的老人夹杂在行人中也缓缓移向城门,这老者一身青布衣衫,颏下白髯根根可数,生得十分清癯。
进城出城的马匹到了城门上都得放慢速度,这时那老者左右四下张望,不由皱了皱眉,原来四周都是一个个骑着马的彪形大汉,而且行人中不少武林人物的装束,可怪的是人人面色郑重,好像有什么事情藏在心中。
好容易进了城门,石板道路长长伸出,走了好一会,已到市区,更见繁华,那老者四下不住张望,只觉那人挤人的纷哗喧闹,耀目欲眩的灯火似乎对他有种陌生的感觉,他微微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唉,整整十年了。”
他缓缓移动足步,放眼向街道两面望,想打一家客栈歇足,这老者似乎眼力甚好,天色虽然昏黄异常,但他仍能看见很远的招号,于是他沿着街来到一家“悦宾楼”客栈,正待举足入内,忽然身后一阵马蹄急响。
老人微微让开身形,那马蹄声也停住了,原来对方也是来投宿的,老人偏过脸一望,只见那马上人是一个中年气度相当沉稳,他看了老人一眼,面上似乎微微一变,但马上礼貌地微微点了点头,老人微笑作答,那马上中年人下了马牵马到一边,老人便举步踏入大厅。
尚未推门,店中伙计已迎了出来,那伙计打量了一下老者,然后说道:“敢问老爷子是那一家的客人,小的好有一个招待——”
老者怔了怔道:“这儿有人请客么?”
那伙计啊了一声:“客官不是客人,对不住得很,敝店今日已给人包下了,老爷子……。
老者双眉皱一了皱,那伙计未说完话,这时那中年人已将马匹拴好,走了过来接口道:“这位老先生算是骆老爷子的客人,你别-嗦了。”
他一挥手,掉头对老者一笑道:“老先生请进。”
老者怔了一怔,他心中微微盘算,于是点了点头,缓步入厅。
只见厅中灯火辉煌,正开了十几桌酒席,满满的坐了将近一百多人,老者一进门来,大厅之中原有的喧哗微微一敛,众人都在打量老者。
老者也不知这些人在此作什么,但他大场面经历多了,微微一笑,这时身后那中年人已进厅,登时大厅中到有一半人站起身来招呼道:“宇文兄。”
那姓字文的中年人抱了抱拳大声道:“有劳各位久候了,宇文敬来晚一步。”
这时大厅中已有人纷纷议论,似乎在讨论这老者跟着宇文敬入厅是何来路,那字文敬停了停忽然面色一整,沉声说道:“敝局骆老镖头今日不能赴宴主持,在下奉命相代……”
大厅中登时充满惊啊之声,那老者站在宇文敬身后,这时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暗惊道:“这宇文敬分明就是那骆金刀飞龙镖局中第一大将,十年前就已名震大江南北,原来是这般长相,他说骆老爷子不克赴宴主持,难道今天是骆老爷子请客,啊,那骆金刀原与简青是生死之交,我……我倒可以何问他那简青的行踪。”
他心念连转,这时宇文敬又高声道:“骆老镖头实是因有重要之约,为人助拳去了,在下代表敝局,谨向各位致歉。”
他说得客气,席中人纷纷逊辞,老人暗忖道:“字文敬想来在武林中地位不算低了,各人对他都是客气。”
宇文敬又说了几句,然后缓缓人席,老者面含微笑,也就坐在宇文敬身边。
这时众人更加诧异了,忽然东首一酒席上站起一个人来,他捧着酒杯道:“宇文镖头请了——”
宇文敬起身回了一杯,那大汉目光一转,直视着老者,正待开口,那宇文敬连忙打了一个眼色,这一下多数人都看见了,不由得更加纳闷,但也不好再问。
这时那宇文敬又缓缓走出桌席,站在大厅中央,他四周环顾了一下开口道:“兄弟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这乃是咱们骆老镖头再三嘱咐的,兄弟口才不好,说出来也许会冲犯各位,万请多多包涵。”
四周众人都一齐道:“宇文镖头请说不妨。”
宇文敬道:“若说是全国干走镖的这一行,咱们飞龙镖局。可算不上名头,只是骆老爷子名震天下,咱们帮忙的也沾上了他老爷子的光,所以每次出行只要事前打了招呼,极少出纰漏的,话说回来这也就是各位看得起飞龙镖局这牌儿……”
宇文敬又道:“可是这半年来可不同了,江湖上早就传说飞龙镖局一连走了三趟货,三次失手,这种情形正是叫咱们难看,可怪的是每一次占了货后,那些朋友们立刻翻箱倒柜,将镖车搜个彻底,然后一分银钱不带,掉头就走,各位说这种情形怪不怪……”
飞龙镖局失手三次的消息虽早已传遍武林,但究竟只是传闻而已,这对宇文敬亲口详尽道来,众人都听得人神,宇文敬又道:“咱们研讨的结果,一定是有什么消息误传说最近镖局接了一件重宝,来人志在重宝并不在金银,是以每逢敝局出镖,必定占箱搜底,这也未免太不给咱们面子了,于是骆老爷子亲自出镖,不瞒各位,在临行前咱们有意对外泄露有重宝在车,总头亲自出马,果然不出所料,立刻又有朋友探上线啦。
“这一战咱们郭镖头竟然殉难,骆老爷子单刀闯关,郭兄弟总算没有白搭命,打听出一点眉目了,骆老爷子才一回到局中,忽然有客上门,说是有重宝相托,登时咱们惊得呆了,固然是那宝物奇重,再者这有重镖之事咱们事先都不知晓,倒是对方已有传闻,由此可见对方计划之周,眼线之广了。
“骆老爷子明知咱们遇上了生平劲敌,但却一口接了下来,这趟镖从北方开程到京城才由敝局接手,上一程是由北方鹰杨镖局担任的。
“各位必然早就有所传闻,这镖是官方所托,不错,据官方说知道这消息的人少之又少,当时骆老爷子便将对方已早有线索之事相告,官方登时大惊,立刻澈查,但一切都是暗地进行,那镖仍然按时启程了。
“以下的经过自然是各位都已听说的,这几天传得满城风雨,不错,方到京城便走了镖!
“说起来这与敝局毫无关连,敝局尚未接镖,但骆老爷子认为必定仍是原点子所干,虽未在敝局接手后下手,但仍存心与敝局过不去,是以他老人家一口担了下来,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说到这里,忽然仰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声说道:“敝局与鹰杨镖局的潘大先生今日请各位一谈,各位想来必是明白咱们的用意了,咱们话说直了,斗胆请各位卖一个面子,须知这宝物一失,天下人均思而得之,各位闻风而动,这局面的确难以处置,多半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是以,骆老爷子决定以诚相告,只求各位卖个面子,待事情办完了,咱们再-一登门道谢,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宇文敬到底是出色的老江湖,话说两面,句句直入,这骆老爷子的威名众人不是不知,只因这宝物传说太重,一时众人都不作声。
宇文敬看在眼内,不由怒火上升,但他城府甚深,沉吟了一会,缓缓走了过去。
他走到潘大先生的席上,突然俯下腰来,在潘大先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潘大先生登时面上神色大变,但却没有作声。
宇文敬又缓缓走回厅中,大声道:“各位一时作不了决定,待兄弟再告诉各位一事。”
他停了停道:“可不是兄弟危言耸听,十多年前有一位高人,江湖上唤叫银岭神仙薛老爷子的,各位一定听说过了!”
刹时厅中轰的一声,到有一半人站起身来了,那薛大皇三字一出,竟没有一个不面现惊色。
字文敬目光又膘了那老者一眼,却见那老者面上似乎也微微吃惊,他冷笑一声道:“兄弟得到消息,那薛大皇已临驾京城,若说是他也志在此物,以兄弟看来,别说各位没有希望了,就是骆老爷子也未必招架得住!”
那薛大皇当年与钱百峰、杨陆等人齐名,人人自是没有话可说,宇文敬长叹一声道:“但愿薛先生是世外之人,不会对这宝物有意,否则,唉……”
他有意无意之间又看了那老者两眼,那老者此时却平静异常,丝毫看不出异样。
宇文敬嗯了一声道:“方才兄弟不情之请,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众人此刻有一半是雄心已灭,另一半是自量其力,立刻应道:“骆老爷子的事,咱们怎可折合?”
宇文敬长吁了一口气,忽然又干了一杯酒,大声又道:“兄弟今日最大的收获是在酒楼前邂逅这位先生……”
说着一指那老者。
众人方才都曾注意那老者,这时见他要说明老者身分,都倾耳静听。
宇文敬忽然拂了拂额间冷汗,走前二步,恭恭敬敬一揖道:“如果在下双眼不花,老先生可是薛神仙?”
众人轰然惊呼,那老者缓缓站起身来道:“宇文大侠,你认错人了。”
宇文敬恭身不起道:“不知仙驾,未曾相迎……”
那老者心念一转道:“宇文大侠,老夫有一事相问。”
他不再否认自己身份,看来多半是薛大皇了,厅中有一半人便想走了,但好奇心所驱,再想看看这神仙名头的到底是何人物?
宇文敬慌忙站起身来:“老先生请问。”
老者嗯了一声道:“不知骆金刀现在何处?”
宇文敬任了一怔,讷讷道:“老先生问……问……”
老者微微笑道:“老夫要从他那处打听一人。”
宇文敬啊了一声:“他——他在小茶岭。”
老者点了点头道:“多谢相告。”
宇文敬忙拱手逊辞。老者又道:“老夫此事甚为急迫,恕先行一步。”
一摆手大踏步走向厅门,宇文敬怔在当地,却也不敢再言,刹时大厅之中一片沉寂。
老者走到厅门,忽然当地一声,厅门自外向内被人推开,一连走进两个人来。
那老者当门而立,见得清切,只见两人一老一少,老的银髯拂拂,少年英俊异常。
老者一瞥之下,只觉心中一震,他忽然哈哈大笑,反过身来对宇文敬道:“宇文敬,这才是真的薛大皇到了!”
走进来的两人正是薛大皇和杨群,宇文敬呆了一呆,那薛大皇已冷声道:“阁下何人?”
老者背对着薛大皇向后退三步,薛大皇身形一飘,三个人都站在厅门上,老者忽然一个转身向左一掠。
薛大皇冷哼一声,右掌一翻,吼道:“留下。”
那老者待那掌势来近,猛然一住身形,右掌一翻,平空向下一振,刹时“霹雳”一声,薛大皇骇然倒飞出七八丈之远,老者左掌一震,杨群正待出手的内力竟被一拍而散,老人哈哈长笑,一闪身刹时已在十丈之外。
薛大皇只觉手心沁出冷汗,他一掠身抓住杨群追出的身形,低吼道:“群儿,快运息!”
杨群呆了一呆,猛吸一口真气,只觉一冲之下,几乎又再涣散,薛大皇一掌拍在他背上,杨群只觉胸口一热,真气登时通行无阻。
他不由骇然道:“他——他是谁?”
薛大皇面目失色,望着沉沉的黑暗,低声道:“钱百锋!”
沿着小茶巅的山坡,一个龙钟的老人家一步一步往上爬,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龙钟的老家人就是天下武林人闻而色变的钱百锋。
他走过一潭清水时,对着潭水望了望自己的身影,嘴角上挂着一个傲然的微笑,仿佛是对自己的化妆术颇为满意似的。
这时,在岭上,有三个人静悄悄地坐在草地上,也没有人敢相信,这三个人的名字是:骆通天,卓大江和简青。
钱百峰的出现使他们的低声谈话停止,钱百锋一直走到三人的面前,作了一揖问道:“老奴想要请教三位官人一事——”
简青道:“老丈有话请讲,不必客气。”
钱百峰道:“敢问三位可是接到了一张什么请帖才聚会在这里的?”
卓大江呼的站了起来,他脸色一沉,低声道:“你是什么人?”
钱百锋道:“那张‘请帖’,是小的家里主人发出来的,小的只是一个看门的老头儿,小的要请教的是三位可知那送信’的人现在何方?”
卓大江的脸上阴睛不定,简青道:“这个咱们也不知道,那送信之人只在江南就是——”
卓大江一施眼色,简青便停止说下去,卓大江道:“老丈你多半是弄错了,咱们三人约了在这里赏月吟诗,也不识得你家主人。”
钱百锋呵了一声,便道:“如此——小人告退了,多谢多谢。”
卓大江站起来一揖,双掌么指微伸,正指向老人气海死穴,钱百锋却如未觉,一步一摇地下坡去了。
卓大江望了简青一眼,三人对望一眼,都不知究竟怎么一回事,卓大江道:“小弟有一个可怕的想法。”简骆二人齐声道:“什么?”
卓大江道:“我忽然觉得,方才那个人只怕就是钱百锋?”
此言一出,简骆二人同时惊呼起来:“钱百锋?何以见得?”
卓大江也答不出所以然来,一时之间,二人都呆住了。
这时,忽然一个比鬼哭还难听的声划破寂静:“卓——大——江——卓-一大——江——”
三人听了这喊声,全都觉一股寒意自心头升起,卓大江侧耳倾听一会,那喊声愈来愈凄厉,骆老爷子大喝一声:“什么人?”那凄厉的声音依然如故:“——卓——大——江——”
卓大江忽然霍地站起,他冷冷地道:“小弟知道是谁来了——”
“什么人?”
卓大江道:“十三年小弟一剑击伤的那个鬼魅人物……”
简青和骆老爷子同时惊呼道:“黄金大帅?”
这时候,钱冰在那里呢?——他正孤独地在山区中行着——
天空中已出现几颗星星,钱冰看了看天色,心知无论如何今日要走出这山区已是不可能,立刻他想到该找一个栖身之处。
极目四望都是黑压压的树林,只有在北端一个山峰露出些光秃的岩石,钱冰估计下脚程,大约盏茶时间可到,将衣着检束一下放足奔去。
渐渐来至一高崖,崖壁上只斜撑着几株枯枝,所以远远看来显得光秃,但崖底不但矮林丛生,并且尚蜿蜒着一条三余丈宽的小溪流。
这儿并不是一块好憩息的所在,钱冰有点失,望看这溪流清澈透底,心想不如就此梳洗一番也好。
正当他用手打水之时,突然一声惨呼从崖壁方向传来,钱冰大吃一惊,隔水就是崖壁,莫非此呼叫由壁内传出?
明月才露出一点儿,由于阻隔此处早黑暗得几乎无法分辨水的流动,钱冰抬起头,细细向崖壁看去,全是整块整块的大岩石构成,毫无破隙可寻。
“莫非我听错了!”
陡地又是一声惨呼,而且紧接“膨”的一震,像是整个山壁被大力碰撞般威势吓人。
好奇心被引了起来,沿着溪岸仔细地观察一番,只有一处突出的山石似乎有稍许可疑点。
这三丈远近也难不着他,连架式也不摆,像轻烟般钱冰已过到彼岸,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大石之后竟有一道只容一人身过的裂隙,出口处被大石挡住,即使在白日也不可能被人发觉。
这期间中惨呼声一直不绝,像是不知何兽又有些像人类在极端的痛苦中挣扎,钱冰再也不考虑,一缩身拈了进去,那知内中陡地开朗,竟是一座甚为宽畅的洞府,四壁显见被利器削磨过,但却隐隐有一股野穴的霉味。
见到这情形钱冰也不敢太过大意,身子贴着洞壁向内里飘去。
这时惨叫声已不如先前般凄厉,似一负伤猛兽已到了力竭将亡之时,钱冰真不敢认为会是人还是兽,受着好奇的心的验使,只想看看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钱冰疾若风的身形突地刹住,只见他全神灌住地一步步往前行去,在洞底的弯折处,隐隐有火光在晃动。
从转折处望,只见内中竟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微弱的一支火炬旁,两个汉子神情紧张地相向而坐。
右边的一位身材高大,双目凝视着跳动的火炬,满脸的黑胡子配着似笑非笑的嘴角一股子凶狠恶毒的表情,左边的一位个子较矮小,看来尚未成年,两个眼睛死死盯着洞底的一扇石门,神色凄惶,一副不知所从的模样。
钱冰被这景像弄得迷惑了,看见这两人俱是兽皮蒙身,头形骨路也都粗大异常,心想:“该不是中原人吧!”但这都不关紧要,只是惨呼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呢?
痛苦的喊叫一直未再响起,小的一个似乎忍耐不住起身要往那石门行去,另一个大汉立刻将他拉住,用手指指已快燃烧完结的火炬,叽哩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
小个儿满脸不情愿地再坐下,口里也奇奇怪怪地吐出些声音,渐暗的火光映得两人都狰狞恐布,像木头人般彼此就呆呆地坐着。
钱冰未再听得呼喊,虽内心充满了疑窦也不敢妄动,只牢牢地盯住两人,看下一步会演变成如何。
“扑”最后的火光一冒,石室一下子落入黑暗,石门上有一小扇铁栏,透出点更形微弱的烛光。
两个汉子站了起来,彼此对望一眼,又叽哩咕咕说了阵子,才似鼓足了勇气蹑足朝石门走去。
大的一个手中握着一个似刀非刀之物,从他步履中钱冰看得出其人武功已有极高造诣,小的一个紧随在他身后,手中也握着同样的兵器。
“吱呀”一声……
石门被打了开来,钱冰趁两人全神贯注室内,一涌身已来至门边,立被里面的景象使他打一个寒噤。
石室很小,方圆不过两丈,就在靠门不远处翻倒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衣着也如前两汉般不似汉人装束,脸孔朝下口鼻耳处流满了鲜血,松开的手掌边打翻了一小盛水瓦罐,生似才喝水就倒地般。
钱冰心内已多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敢轻视这两人,不愿立刻轻举妄动,这时两人已走近了跌翻的老者,但离那看似已气绝的老者有五尺左右都止步不前,畏怯的神色溢于言表。
小的一个拉了大的衣襟,指着放在屋角底角落的大铁箱。
此屋内除了那口大铁箱外,就是一些石瓶瓷器,一支白蜡独发出微光,也只剩片刻的长短了。
大汉看了看死者,又看了看铁箱,终于忍不住与同伴很快地往铁箱扑去。
两人找着了上锁环子,大汉扬起了兵器要往锁上砍去,但只见他手一举起却再也放不下来,脸色由黑而青,更成为惨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门首。
小的一个正在奇怪,但立刻他的脸色也变了,只见他“扑通”一声跪落地面。
一阵沙哑的怪笑,那看似气绝的老者此刻竟坐了起来,满面的鲜血将身前一片兽皮染成赤红,须发上沾着块块血迹红白相杂,尤其气愤已极的狞笑更加深了他的恐怖表情。
老者已挡着了内进出屋,两人要想出去非闯过老人不可,老头子身躯硕大,伸手指着两人似乎怒极而骂,但钱冰一字也不懂。
年龄较小的一个汉子垂着头不敢正视老者,但大的一个最初还神色恐怖,但他看老者一直不动手,胆渐渐壮起来,伸手将小的一拉指着老头竟回骂起来。
老者被激怒得全身发抖,蓦地一耸身电闪般往两人扑来,小的惊叫一声就往大汉身后躲去。
大汉将手中兵刀一旋,反手将小个儿拉前,迎来着老者顺势把他一推,自己立刻斜里闪来。
小的武功不高,心神又被震慑,早已不知所措,老者似乎志在必得,左手虚飘往身下小的天灵盖按去,右手却全力往大汉击出。
大汉伸手先扶住山壁,心知在此小室是避不开老者的掌击,亦翻身全力一拳打出。
“轰!”地一声,紧接着两声惨叫,三人一同跌倒地面。
小的一个天灵盖被击破立刻气绝,老者口鼻中血流得更多,再也不能动弹了,只有那大汉斜倚着洞壁,老半天才勉强站起身来,嘴角间亦淌出一股血丝,用手抚着胸口,果然不出他所料,虽然他被老者一掌击中、但老者功力早已失了。
洞内沉静了一会,又响起大汉的笑声,现在他再也不怕了,费劲地站起来,向那老者尸身刺了一刀,带着满脸兴奋的神色朝铁箱走去。
“咔嚓!”
铁锁早已腐朽,大汉有点讶异于轻易就将铁箱打开。翻出一堆破旧衣物,至最底层才捧出一尺把长三寸宽厚的铁盒。
似是未费力地就将铁盒启开,内面平平整整放着部绢册,与一截蜡烛。钱冰立得太远,看不清绢册上写的是什么,但猜测得到此物是引起血腥的罪物。
这大汉捧着绢册欣喜若狂,早忘了戒备之心,只见他打开绢册步至燃烧快尽的火旁,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钱冰对三人俱无敌我之心,又不通言语,虽想就此离去,但好奇仍拉住他,使他不得不待下来。
火光闪了一下,大汉一惊想起铁盒中的蜡烛,立刻取了来点着,室内立时大亮,耸继续专心看下去。
钱冰有些不耐了,正打算就此离去,但他突然觉察到就在那新燃不久的烛光上,袅袅地升起一丝红烟,由于室内无风,在火光顶上如球般凝成一团渐渐向四处散去。
大汉的吸气使得红烟一阵摇晃,几缕淡淡的烟丝已无声无息地进了他鼻孔,大汉似乎也觉察到有点异样,转脸向蜡烛看了一眼,只见他神色大变,抓起绢册就夺门而出。
钱冰跟在大汉身后若奔马般冲出洞口,只见那大汉纵身跃到对岸却“扑通”一交跌倒地面。钱冰无声无息也来至大汉身边,那大汉尚未发觉被人跟踪,痛苦地在地面扭动,极费力地坐了起来。
“救他吗?”钱冰又痛恨他卑劣的行为,更何况他根本不懂该如何救治,但不救又不忍,此时大汉已看见他了,先是一惊继而反神情为之一松,口中怪说了一大堆话,钱冰只是摇头。
大汉原本黝黑的脸孔此时竟泛出一片紫红色,满额的汗珠点点滴下,钱冰知他中了巨毒,却不知该如何解救。
大汉见他不懂言语,神怀有些颓丧,伸手将绢册递给钱如,又指指他刚奔出的洞口喃喃说了最后两个字立刻倒地而亡。
绢册跌落地面,钱冰拾了起来,发觉上面全是看不懂歪歪扭扭的文字,偶而有几个圆形,看三人如此没命的争在自然是什么深奥秘本,但他看不懂,只好然的收入怀中。
这时他觉得有种古怪的感觉,那洞中有一种极为神秘凄惨的气氛,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神似乎已被控制着了,他大大喘了两口气,只觉心头沉重,不由得有一点意志沉重起来。
他缓缓地找一块石头,坐在溪畔,夜风阵阵拂体,一时禁不住思潮起伏。
钱冰生性达观,什么都看得轻松,但方才见了那一幕惨剧,思虑似乎也悲观起来,他闭起双目,只觉脑中清晰现出一个人影,忍不住喃喃道:“爸爸,爸爸……那天您为何没有按时到达落英塔?您……您现在何处……”
只觉思潮汹勇,思想竟然不能集中,脑海中的那个影子逐渐模糊了,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半晌呆在石上。
这时只觉越来越悲伤,思想竟往坏处而去,好一会脑诲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影子,他喃喃道:“大伯叫我投信给天玄道人、卓大庄主及简青,不知他现在赶到江南没有?”
他想着想着,但觉不知所措,终于,他想到了白铁军,这个豪迈的朋友,他曾和自己有过江南之约,见着了他,甚至只要想到了他,钱冰心怀立刻开畅起来!
且说钱冰怀着异样的心情,匆匆赶向江南城镇,此刻他对白铁军的思念越发加深了。
他边行边想:“这一次行走江湖竟逢上这许许多多怪事,结识了白大哥,但却始始终不知白大哥的真实身份,我想他必定也怀疑我到底是谁了,唉!只是事情太急,这一回再见着白大哥非得重头到尾说给他听。”
他又转念道:“白大哥似乎也在寻找有关那一年的事迹,难道他也与这秘密有关么?不过总算这秘密已逐渐露出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