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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先说爱得人,不一定会是笨蛋,但付出不叫多得人,绝对是傻瓜。美人周刊十二月第一周何鄀璎专栏即录。

    病房门推开了,何鄀璎走进。

    祈伟听到开门声,却久久没有听到人说话,不由得竖起警戒。“妈?”不对,依母亲聒噪得个性,忘了东西折返得话,应该能在病房门口就听到她的声音了。“谁?”

    何鄀璎又走了几步,直直来到病床前才停下来。她不是不说明,而是一看见他,她就鼻酸地红了眼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一走近,祈伟便认出这个脚步声,松了口气。“是你,你办事回来了?”“嗯。”由鼻腔逸出一个鼻音,这是唯一不会泄露心情得表达方式。

    “饮料帮我买了妈?”他对她这个小女佣可满意极了,再怎么龟毛得要求她都不会弄错。

    何鄀璎定定的凝视他,很怀疑为什么这个男人前一秒才再心里嘲笑她,后一秒又可以鄀无其事的跟她说话。

    “买好了。”她要好用力,用力到嘴唇都在抖动了,才能清楚的说出这三个字。

    “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得。”像是没有精神……喔,他知道怎么让她有精神。“等一下帮我削个苹果,然后今天要读的报纸已经送来了。”他就真么理所当然的指使她,没有一点愧疚妈?忍住把手中饮料砸向他的冲动,她问:“还有吗?”

    祈伟却像要挑战她的极限似的,笑道:“既然如此,等会儿帮我按摩好了。”按摩?!这句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何鄀璎用力放下手中的东西,粗鲁的撕开饮饮料的包装,然后全倒在洗手台。

    “你在做什么?”听到声音后他真的觉得她不对劲了。

    “倒掉饮料。”她忿忿地把饮料空罐丢进垃圾桶,然后又拿起报纸。“现在在撕报纸,等一下我会把苹果全送给其他人。”泄忿得差不多了,她冷笑地走到他面前。“至于按摩,你作梦把你!”“你……”他是不是玩得太过分了?祈伟知道自己踩了大地雷,只好陪笑。

    “好吧,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你不用真的全都做。鄀蓝……”“鄀蓝你个头!”她把苹果砸向他。不过即使在盛怒之中,也是极有分寸的没有丢到他的伤处。“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你玩得很愉快嘛?究竟还要耍我多久才满意?”

    闻言,祈伟的笑容敛起,听她的语调,事情大条了。“好吧,我知道你是鄀璎,不过……”“不过什么?”现在他的解释,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了。“这样整人很有趣吗?把我当女佣使唤,把我踩在脚底下,就是你的目的吗?”

    “不是这样的!”听她有些歇斯底里了,祈伟从病床起身,试图触碰她。

    “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没有那么恶劣。我承认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但绝对没有把你踩在脚底下的意思。”

    “不要碰我!”她侧身闪过他的手。“你只是开玩笑?没错,我觉得在你面前,我就像个笑话,否则你为什么一开始就要瞒我你眼睛复原的事?”“原本是因为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所以我想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她也不是没有错啊……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又更过分一点。“我也没预料到我们会发展成情人,好吧,我有错,那我们各退一步,免得影响我们的感情。”“你想过我的心情吗?”因为这里是医院,她压抑着音量,但语气中的激动与绝望却表露无疑。“我的伤心、我的难过、我的愧疚与害怕。你感受不到吗?当我在哭的时候,你一定在心里大笑吧?”

    “这一点是我的疏忽,我也在想,要怎么收尾才会让我们彼此所受的冲击降到最低。”因为两人都是自尊心强的人,如今才会面临最坏的结果。

    “是吗?”她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现在他说的话,在她听来全是狡辩。“可是我只感觉到,你连爱情都能拿来当成整我的工具。”“你这么说太过分了!”这下祈伟也有些动气了,她可以生气他的玩笑,却不能质疑他的真心。“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没有那么无聊,陪你玩一场爱情游戏。我说喜欢你,就是真的喜欢,没有一丝欺骗!”“那为什么祈妈妈问你时,你似乎对于跟我结婚这件事,十分嗤之以鼻?”她不甘心,在他的人生规画中,根本没有把她纳入考量。

    就算他有些喜欢她好了,她也顶多是个过客罢了,反正他已经决定两人最后不会有结果,她的付出部就显得可笑?

    “不用讨论了。”因为她已经对他失去信心,也对这段爱情失去信心。“一开始我隐瞒身分接近你,之后你也耍了我这么久,我们两个人都有错,就算扯平了。”

    何鄀璎拿起手提包,最后一次凝视他的脸,这次却是带着泪的。“从今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瓜葛,你要做什么都随便你,但请不要再玩到我头上来,我不会再自作多情关心你了。”

    祈伟拆了纱布,如应声所预估的顺利复原,然而在重见光明当天,他却没见到最想见的女人。

    她,就这么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回到两人同住的小别墅,她的东西早就一夜搬光;他赶到何家,何母说她已经回去台北;最后,他也收拾行李搬回台北,却没有如预料中的顺利找到她。

    打了数百通电话,她不是不接就是挂断;直接找上她家。灯永远是关着的,弄到后来,他也是满肚子气,一度想算了,最终却又放不下她。

    他有错,她却不愿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那她也有错不是吗?她就这么决然的不见了,究竟是谁比较不公平?

    好吧,或许是两个人都太高傲,也太倔强了,他气她质疑他的真心,他又何尝不是糟蹋了她的爱情?在医院的谈话,她气冲冲质问的当下,他的语气也不好,弄到现在不相往来的僵局,绝不是他要的结果,但也不是他可以推卸的责任。

    祈伟烦躁的坐在客厅,果然一遇到何鄀璎,他的冷静就大大扣分,或许他在乎她的程度,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即便现在,台北的家明明和两人同住的小别墅完全不同,但他总觉得她的身影不时出现在四周,让他下意识想叫唤。

    “帮我倒杯水好吗?鄀……”由沉思中惊醒,他才反应过来,他又觉得她在身边了。

    有些气氛自己的没用与依赖,他起身倒了一杯超冰的开水,一口气灌下。

    要是她在一旁,一定又会责备他喝水太猛,对身体不好。可是她都能这么无情的走了,他何必要为了她在意这种小事?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别想管他!

    负气的坐回沙发,他拿起桌上的报纸想转移注意力,但不知是否因为眼睛刚复原没多久,报纸上的字忽大忽小,内容怎么看怎么不顺,就像文字只在眼前无意义的流过,真正的意涵却没进到大脑里。

    对了,一定是……“你什么时候要帮我读报纸……”话声顿住,祈伟臭着脸,一把将报纸扔在桌上。他简直要被思念搞得失心疯了,她的身影根本一直乍隐乍现。

    先到这里,他忍不住苦笑,眼睛瞄到他现在每周必定阅读的“美人周刊”,顺手又抽了起来,一翻便翻到他最在意的那个专栏。“……先说爱的人,不一定会是笨蛋,但付出比较多的人,绝度是傻瓜……”他顿时对这段文字很有感觉,深深叹了口气,似乎能感受她的想法。

    “果然是傻瓜。真正爱的比较多、付出比较多的那个人呢,是我啊……”摇了摇头,看完专栏后,他对周刊的其他内容也没有任何兴趣。

    原来她一直觉得在这段感情里,她站在天平比较轻的那一端,难怪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彻彻底底反省了一遍,他对她的态度或许太轻忽,行为也太过火,他与她开玩笑习惯了,没有注意到情人是需要多一些呵护与体贴的。相较于她在他失明时的细心照顾,对这段感情他相对显得漫不经心,她会气成那样跟不信任他是可想而知的。可是,该怎么找到她呢……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美人周刊上,看看她印在内页的照片,一解相思也好。说来好笑,两人从交往前就住在一起这么长的时日,竟然连一张让他留念的合照都没有。

    忽然,他的注意力被专栏下一段文字吸引住,彷徨无助的心情似乎看到可一盏明灯,一盏指引他找到她的明灯。

    “签书会吗……”终于,祈伟露出近日来第一份额真心的笑容。

    何鄀璎的签书会,未如祈伟先前打趣的只有小猫两三只,反而出乎意料的人多,她也一反其他作家总在书局或开放空间签书的作法,包下一整间小酒吧和读者亲密接触。

    在她看来,读者不仅是她的衣食父母,也是与她分享心事的好朋友,于是她希望和朋友们能在一个不受拘束的空间畅所欲言。入场券,就是何鄀璎的书一本,读者书迷们很有秩序地就定位后,签书会开始。

    何鄀璎很有耐心且高兴的与每位读者寒暄,但笑容底下,却是满满的空虚与失落。心想着,如果她和祈伟还在一起的话,就可以向他证明,她是货真价实有人气的畅销作家,并与他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但是,她心里对他的怨怼仍放不下,她的自尊不容许自己被人耍着玩,还要笑着当作没事,所以她选择放手。

    她告诉自己,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只是刚分手时的过渡期,一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偏偏这次的过渡期,似乎要很久、很久……

    签完书,出版社特地为她设计了一个游戏,邀请三个她的神秘书迷坐在幕后,让她提出三个问题,最后由她选出一个与她想法最契合的读者同进晚餐。

    何鄀璎被众人掌声拱上台,虽说她事前完全不知道有这个游戏,不过依现场的气氛她倒也不排斥,欢乐一点的场合或许能冲淡她的烦闷。更何况,她也想知道自己的书迷了解自己多少。游戏一开始,三个被布幕遮住的读者已经坐定位,何鄀璎只知道都是三个都是男性,而且回答问题的声音经过变声,免得有作弊的嫌疑,更增加了游戏的趣味性。

    在观众的鼓噪下,她偏头想了想,提出第一个问题,“我最喜欢什么颜色?”台下的书迷们立刻紫色、黄色热闹地猜起来,直到工作人员制止,才稍微安静一点将回答权留给台上的人。

    “我猜红色,因为美丽的女人适合娇艳的颜色。”第一个读者答,得到一阵掌声。

    “应该是黑色吧?因为很有神秘感,跟你给别人的感觉一样。”第二个读者答,却有几道嘘声响起。

    “白色。”第三个读者答得斩钉截铁。“你喜欢单单纯纯的,不是吗?”最后一位读者的回答,令何鄀璎心念一动,因为他答得完全正确。很多人以为她这种耀眼的女孩应该喜欢花俏的颜色,殊不知她内心追求的,只是简单朴实而已。

    听说作家常不由自主在文章里写出自己真正的心情,她开始猜测她是否写得太深入了,让别人轻易看出她的心事。于是,何鄀璎提出第二个问题,看看是否有人的回答能触动她的心。“你们最赞成或反对我书中及专栏里的哪一段文字?”“我最赞成女人要爱自己的说法,因为懂得爱自己的女人,才懂得爱别人。”读者一号答得很对何鄀璎的胃口。

    “我赞成女人选男人,要像选包包,因为男人挑女人,也像买车一样,登山骑小绵羊只会累死自己,所以没有最好,只有最适合。”读者二号也把她的话照本宣科地讲了一遍,足见他的确是忠实书迷。

    第三个读者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地道:“本月第一周的美人周刊专栏,你提出付出比较多的那个人,是傻瓜。”他叹了口气。“但是当你身在其中时,如何确认自己是付出比较多的那一个?每个人对爱的表达方式不同,感受自然有异,或许有时候,对方才是爱得比较深的那一个,只是你被成见蒙蔽了……”言下之意,他不完全赞成她的话,所持的立场也与前两位读者截然不同,让何鄀璎很是惊讶外,直勾勾的注释着布幕,像是想看穿里头的玄机。

    原以为这类活动她一定是众星拱月,读者应该不太有不同的声音,所以她也没有太深的期待,但第三位读者一再出人意料,反倒让她开始有些欣赏他了。

    “我们接着问吧!第三个问题,没有绝对的答案,只有最接近的答案。”其实她提这个问题,也有针对第三个读者的意思,她想知道他究竟有多了解她。“你们认为,我的人生中,发生过最令我意外的事情是什么?”“应该是成为一个作家。我记得你是读经济……”第一个读者侃侃而谈,还把她的背景如数家珍地背出来,代表他很关注她的消息。

    “我想,你应该很意外自己为什么还没有结婚,我从阅读你的书感觉到,其实你没有放弃与一个男人白头偕老,即使一直遇不对的人……”第二个读者也把自己在她书中看到的资讯一古脑的提出。

    这个答案有些接近她要的了,但不完全命中红心。而且这个回答令何鄀璎想起某个臭男人,虽然她不想承认,几段感情谈下来,最令她刻骨铭心的的确是他,可惜他似乎也不是那个对的人。“第三位读者,你认为呢?”她期待他的回答。¥¥群聊@@@

    果然,他的回答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却确确实实击中了她的心。

    “你人生里最意外的,是爱上一个你原本以为绝对不可能爱上的男人。”何鄀璎震惊地由椅子上站起,怔怔的望着布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现场观众一片哗然,喧闹起来。

    为了避免场面失去控制,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出来打圆场安抚群众,并提醒何鄀璎做结尾,“鄀璎,三个问题问完了,你要选择哪一位读者与你共进晚餐?”台下传来各种声音,每位参赛者都有支持者。虽然何鄀璎仍处在讶异之中,却毫不迟疑地指向第三个读者。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了解她。

    布幕升起,里头出现的男人让全场惊呼,没有丝毫心里准备的何鄀璎也惊叫出声,“祈伟!”

    “是我。”他帅气地丢下麦克风,来到她身边低声道:“这下你没有理由再躲我了,有这么多人见证!”

    与祈伟的晚餐约在三天后,在出版社再三保证时候,祈伟为免影响她的心情,破坏她的签书会,便先行离开。

    活动结束,每位读者因为参加了这么温馨有趣的聚会,都心满意足地离开。只有何鄀璎在见到了祈伟后,所有的笑容都是硬撑出来的,直到最后一秒。

    等人走光了,何鄀璎那还则两杯饮料来到编辑的面前,没好气地递给她一杯。

    “我该庆祝活动圆满结束,还是感谢你们替我安排了这——么大的惊喜?”她的心情客户四到现在还没平复。

    “别这样,你还不是瞒着我们。”合作这么久,两人间的有着早就超乎工作上的关系,编辑难免抱怨她不够意思。“当初说和他只是从小认识的邻居,结果你们早就在交往了!”

    “你怎么知道?”她记得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啊?

    “否则你以为祈伟怎么会出现在签书会?又刚好被我们选中参与游戏?”编辑觉得这对情侣真妙。“是他先找上门,告诉我们和你的关系,我们考量到你和他原本就是旧识,依他的名气应该也不可能骗人,才会安排这场游戏。”“他主动的吗?”她突然有些紧张。“他和你们说了什么?”

    “就说你们正在交往中,但之前发生了一些小误会,你又不肯和他谈,所以他只能藉这个方式见到你。”

    臭男人,这么多心机!她在心里暗骂。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这次却是用了心,相较于她先前冲动的提出分手,他似乎有耐心得多。不过因为搞不清楚他的想法,她也还没有做好和他深谈的心里准备,只好试探性地问道:“和他的那顿晚餐,有没有可能取消啊?”“怎么可能?那么多见证人,何况你也答应了!”编辑直接打散她的妄想,不过倒提起另一件事,“对了,我们安排你和他吃饭,其实是想麻烦你向他拜托一件事。”

    “什么事?”

    编辑叹口气道:“你知道出版社的土地有一家开发公司想收购吧?但条件一直谈不拢,他们根本是打算压榨我们几个土地建物所有人,只要我们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不是派人来喷漆丢鸡蛋,就是找流氓在附近闲晃恐吓人……”“这么严重?”何鄀璎吓了一跳,她之前听总编提过,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是啊。”编辑说得欲哭无泪,“后来那家开发公司收敛了一阵子,我们听说是因为有祈伟和他们周旋。上次新闻爆出祈伟失明的消息,开发公司似乎打算卷土重来,前一阵子甚至放动物的死尸在门口,把我们几个地址都吓坏了,就算报警也没用,不是推托查不到,就是说没证据,接着打发我们走……”其实大家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以何鄀璎与祈伟的交情,无异是一线曙光,她才会硬着头皮请求。

    “我明白了。”何鄀璎知道,自己势必要和祈伟见上一面,晚餐之约无法避免。毕竟出版社除了是她的衣食父母,同时,编辑们也都是她的好朋友啊!“你们希望我跟祈伟说什么?”

    编辑肩负出版社存亡的重责大任,相当严肃地道:“我们都愿意当原告,也愿意配合提供所有需要的证据,希望委托祈伟帮我们告倒那家开发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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