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狼狈的是常醉客,他跟莎莎还是搂成一团,罗菩提把他们两人都制住了穴道。何妙容把莎莎的衣服穿好,最后才拍开常醉客的穴道。
他清醒过来后,对自己方才的行为依稀尚有记忆,大叫一声,举手就朝自己的头上拍下去。何妙容伸手挡住了道:“常兄,你想干什么?”常醉客低下头,何妙容厉声道:“你想一死了之,但我这个侍女怎么办?是否也跟你一死?”常醉客黯然道:“山主,常某实无颜偷生。”何妙容道:“那时怪不得你,诸葛山真使用的迷香太厉害了,就是闻老虎与他的四个部下都还能撑得住,你却把持不定,可见你的定力还不如他们。”
闻千里连忙道:“何山主,洒家与这四个兄弟都是身在空门,出家人的六戒我们犯了五戒,就是色戒这一关不曾犯,因为我们练的是童子功,自小就摒弃色欲,所以熬得住,常大侠却不同。”
何妙容道:“没有什么不同的,罗兄弟还不是一样,他怎么能无动于衷,而且还能自行冲开穴道。”
闻千里道:“罗老弟出身第一奇人门下,修为之深,我们那一个都赶不上,怎么可相提并论呢?”
罗菩提也道:“是啊!小弟追随恩师习的是佛门静持工夫,常大侠却是走外功的路子,连古老怪那一大把的岁数都撑不住,大姐也未免责人太深了。”
何妙容笑道:“你师父出了家,可没要你落发,将来是要你成家立业,他不会教你那些绝门功夫的,可见修为还是在人。”
“常兄,我也不是说你不当,你是害在这个酒上面,尽管你内力精深,但酒能乱性,平时你仗着内功压住了,一旦遭到外力引发,就见到其害了。”
常醉客道:“从今天开始,我滴酒不进。”
何妙容笑道:“那倒不必,你以酒成名,如果戒了酒,你这终年不醒的雅号怎么办呢?只是希望你今后稍稍节制一点,可不能再事大如天便亦休,因为有件事是你也逃不了,死也避不了的,你总得有个交待。”
常醉客知道她指的是莎莎,连忙道:“常某愿凭山主处置。”
何妙容道:“常兄,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常醉客道:“言出如山,自然绝无更改,山主要常某的头颅,也只须一句话,常某当自己砍下来送上。”
何妙容笑道:“那也没这么严重,你游侠人间,我也不会对你提太苛刻的要求,只要你每年至少到百花山住一个月,而且每年要交上二十两银子给百花山。”
常醉客没想到是这个条件,倒是怔住了,问道:“干吗?”
何妙容笑道:“一个月来陪陪你的妻子,二十两银子是你养家的费用,这是一个做丈夫应负的责任。”
常醉客大感窘急地道:“山主,这……”
何妙容道:“莎莎虽是我的侍女,却也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当然匹配你常大侠是高攀了一点。但我答应过她们,将来一定要给她们规规矩矩地找个归宿,只好委屈你了。”
“何况你已经四十六岁了,莎莎才二十九,少妻事老夫,你总算也占了点便宜,两下就扯平了。”
常醉客急得满头流汗,道:“山主,这能否从长计议。”
何妙容脸色一沉道:“你可是觉得莎莎配不上你,这也难怪,我把她送给你了,随你如何处置好了。”
常醉客连忙道:“山主,常某不是这个意思。”
何妙容冷冷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常醉客张口结舌,却说不出一个理由来。
闻千里却笑道:“常兄,何山主的处置很对。虽说你们都是事出无奈,但这位姑娘坏在你手上也是事实,你不要她,叫她将来如何做人呢?”
“若不是诸葛山真帮忙,凭你这头懒猫还娶得到这么娇滴滴的老婆吗?你还推托个什么劲呢?”
罗菩提道:“常大侠,除了这以外,再无解决的方法,每年一个月小聚,无碍你的行侠,何况落叶归根,你总是要成家的,莎莎姑娘德容工言,四德皆备,也不辱没你。”
常醉客被他们一人一言说得无言可驳,只得道:“山主,常某只怕耽误了这位姑娘,我孑然一身的四海飘零,身一无长物,又是这么一大把年纪……”
何妙容笑了笑道:“相差十七岁不算大,最主要的是你的人品还不错。百花山的女孩可不是随便嫁人的。”
常醉客道:“山主还得问问姑娘本人的意思吧!”
何妙容道:“不必,我既是山主,又是族长,可以作得了十分的主,只要你同意就成了。”
常醉客道:“常某只是自惭形秽,还能说不同意吗?每年住一个月,常某绝对遵从,只是那二十两银子,恐怕有点困难,常某不事生产,身无一技之长……”
何妙容道:“你葫芦的酒难道都是偷来的?”
常醉客道:“那倒不会,山主知道我的为人,虽一毫亦不苟取,一天两顿酒,不是卖文鬻字,就是替人家做零工,经常身无分文,要筹二十两银子来养家实在难于登天。”
何妙容道:“你名列八奇,怎么一贫如洗?”
闻千里道:“常大侠这话倒不是虚假,他的品节清高是有口皆碑,这也是值得尊敬之处。”
何妙容道:“那也行,你在百花山庄时候,替我那些女孩儿教一个月书,束修二十两好了。”
常醉客一拱手道:“多谢山主了。”
闻千里道:“山主,你也太小气了,常兄乃一代人杰,文武全才,每月的束修只值二十两吗?”
何妙容笑道:“常兄的那些学问只值几斤老酒,可是除了好酒之外,千金也买不到他的片言只字,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岂是真会要他的银子!”
“不过常兄为人耿介,若不是用这个方法,他一定不肯接受,说不定要把莎莎带走了,而我的百花山实在少不了她:“
说着朝莎莎笑问道:“莎莎,你对这门亲事有何意见?”
莎莎跪了下去道:“婢子全凭山主作主。”
何妙容笑着扶她起来道:“从现在起你就是常夫人了,我可当不起这般大礼,以后可别这么称呼了。”
莎莎连忙抢道:“婢子不敢当,婢子永世为百花山中人。”
何妙容道:“嫁鸡随鸡,你已是常大侠的人了,不过百将山还要借重你一段时间,辛苦你几年,你再跟常大侠出去建立你们自己的家吧!”
莎莎急道:“婢子绝不离开百花山。”
常醉客也道:“山主,人我可以要。却不能跟我走,常某养不活一个老婆。也不能叫她跟着吃苦!”
何妙容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拖累不到你的,百花山嫁出去的女孩都有一份陪嫁,百亩良田,一片田庄。”
常醉客道:“常某却不能领这份情。”
何妙容道:“这是她应得之份,不必要你领情,我建立百花山时,就分配好了,也不是专为你而设。”
闻千里笑道:“常兄,这一点你就不必矫情了,而且已你还真需要,百亩良田,一半种米一半种黍,才能够供给你这酒篓子三餐之需,我相信嫂夫人也不愿意你去作苦工养活她,这倒不是说她吃不得苦,而是你好事晚成,不能再把精力虚掷,还是多用在造就几个小酒鬼上面吧!”
莎莎脸红低下了头,何妙容道:“这可不象个出家人该说的话,闻老虎,你也该讲点口德。”
闻千里哈哈大笑道:“洒家这个头陀根本就是假的,杀人、喝酒、吃肉,做强盗,死后十九层地狱都难数其罪,还在乎多一次割舌地狱吗?”
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何妙容这才道:“罗兄弟,令师走时有了指示。要你到龙陵去阻止诸葛山真加害凌云霄与万家夫妇,怕你一个人独力难支,要我与师妹帮助你。”
萨玲娜忙问道:“我娘那儿呢?”
何妙容道:“佛印上人去为她医疾了,你还耽心什么?”
萨玲娜问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呢?”
何妙容道:“不必,诸葛山真目前要对付的人是我,因为我是知晓十三字真解的人。”
“我们若回百兽谷去,他一定也会跟了去,对梅姨更为不利,所以我们上龙陵去吸引他的注意力,可以使梅姨安静的疗疾。”
萨玲娜虽然心有所悟,但她对这位师姐有着本能上的敬畏,不敢再违抗了。
闻千里道:“还用得着洒家吗?”
何妙容道:“人多当然较好,只是你还敢去吗?”
闻千里哈哈大笑道:“笑话,洒家还想找那老狐狸一雪前仇呢,就是不跟各位同行,洒家也不放过他。”
何妙容道:“闻老虎,我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你想一想其中的利害,以前你与诸葛山真交恶,只是他想利用你而已,还没有深仇大恨,如果你参与龙陵之行,就是正式与他作对了,惹下这个对头是很不明智的事。”
闻千里愤然道:“洒家不在乎,绿林旱道兄弟,只为尊敬而服人,却没有怕过人,天王老子也吓不了老子。”
何妙容道:“闻老虎,我没有说你的意思,这也不是逞义气的事,正因为你手下的人太多,我才劝你慎重考虑三思而行,诸葛山真如果家找你的麻烦,目标不一定指着你。”
闻千里道:“洒家知道,他可能对我的兄弟下手,但我不在乎,我们的兄弟分得很散却很团结,只要他伤了我们一个人,走到那儿都够他瞧的。”
何妙容一笑道:“你不愧为一头老虎,豪情可敬,只是诸葛山真擅于用毒,杀起人来可不是一个个杀。”
闻千里笑道:“十个百个地杀,也够他忙上一两年,才能把我们的人杀光,可是我们并不是死人呀!”
“绿林哥们儿讲仁义可不讲仁慈,他敢用毒对付我们,我们也可使别的手段对付他,一定要使奸,我们可不怕谁。”
何妙容笑道:“好吧!既然你决心淌这次浑水,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闻老虎,我讲一句不中听的话,跟凌云霄在水陆两道分庭抗礼,你却有一点不如他。”
闻千里道:“洒家倒不相信,论武功,我们相差不多,论实力,我可比他多好几倍,有水的地方一定有陆地,他的地盘里有我的地盘,而陆地的地方不一定近水……”
何妙容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你比他少了一个智囊,象那个阮青虚就是个好人才,武功也许不会比你们这四大天尊高,可是和你四大天尊比,未必胜得了他一人。”
闻千里笑道:“这个洒家承认,凌老大喜欢耍计谋,所以他重用的是谋士,洒家不信这一套。”
“我身边的兄弟都是直心直肠的莽汉,但并不是说陆道中没有这等人才,在洒家属下东南西北四下分舵,各有一位绝顶聪明的师爷在镇守着,他们都是玩阴谋的天才。”
常醉客笑道:“这个我有过风闻,陆道的阴风四季才是黑道上最有名的煞星,才智出众,武功也不弱。”
何妙容哦了一声道:“你有这种人才为什么不重用。”
闻千里道:“谁说不重用,他们分掌四大分舵,等于是陆道的四个副盟主,洒家这个总瓢把子只是到处走走看看,真正负责人全是他们,要不然陆道好几万弟兄,那有这么服服贴贴的听令于洒家。”
何妙容说道:“你不怕他们会倒你的戈吗?”
闻千里道:“不会的,他们是洒家的师弟。”
常醉客一怔道:“阴风四秀才是天机门下。”
闻千里说道:“常兄知道他们的师承,怎么不知道洒家的师承呢?我那老师父还有个大弟子呢!”
何妙容恍然道:“原来你是一代奇人天机先生的门下。”闻千里沉声道:“是的,同门五兄弟中,洒家的性子最直,却也最得老师父的宠爱,不但接受了他老人家的衣钵,而且也承受了他老人家的事业。”常醉客一怔道:“陆道前任盟主就是天机前辈?”
闻千里道:“是的,这是一个秘密,除了我那四个师弟,只有这四个人知道,天机先生与无影神丐是同一人。”
他手指四大天尊含笑又道:“他们四个人是老师父座下的四个门童,老师父把事业交给我后,就云游四海去了,在他老人家未归天之前,我那四个师弟不敢动歪心思的。”
常醉客摇摇头道:“真想不到,闻兄会是天机门下!”
闻千里道:“连我那老师父自己也想不到,他老人家一生专用心机,却收了我这个没心机的徒弟。”
何妙容道:“闻老虎,如果你决心要跟诸葛山真比一比的话,最好把你那四个师弟都召集起来。”
闻千里道:“那十分容易,洒家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他们了,目前他们可能都在山外等候着,等我们出山之后,叫他们带了人手,秘密地赶到龙陵去接应好了。”
何妙容一笑道:“看不出你粗中有细,还留着一手。”
闻千里道:“洒家虽无害人之意,却不能无防人之心,八奇齐集,洒家只认识一个凌云霄,对他都不放心,更何况是别人呢?如果不是洒家自愿放弃藏珍,别的人想把洒家这一份夺走还不容易呢!”
何妙容笑了一笑道:“幸亏罗兄弟没有隐私,把取得的龙珠分了一半给你们,否则恐怕也逃不过你的算计了。”
闻千里庄容道:“山主这么说,就是对洒家还不够了解,洒家既然放弃了藏珍,就没有再存非份之想。”
何妙容忙道:“你别生气,我们是开开玩笑,本来我还怕人手不够,想从百花山再调些人出来。”
“既然你带了人来,那就不必麻烦了,因为我们要争取时间,转到百花山一趟,绕到龙陵就远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边说边把夺回的龙珠又拿出来,分给大家。
常醉客接到手之后,略一迟疑,又交给莎莎道:“你收着!”
何妙容道:“干什么?她已经有一颗了。”
常醉客苦笑道:“这作为我的聘礼,常某很惭愧,一身之外,别无长物,这还是托了罗老弟的福。”
何妙容笑道:“洞房花烛都过了,才下聘礼不是太迟了?”
常醉客正色道:“常某从未兴家室之念,但也不能草率,刚才只是苟合,常某希望山上能正正经经地再办一次婚事,到那时候,常某才承认这个妻子。”
何妙容见他正经而道,倒也不再开玩笑了,点点头道:“好!等龙陵事后,我在百花山给你们办喜事。”
常醉客摇摇头道:“不,不能在百花山,常某宁可在山外刘老儿那家店里办迎娶之礼,也不在百花山里。”
罗菩提笑道:“这倒是必要的,因为常大侠这是娶媳妇,而不是百花山招亲,总不能在女家设洞房。”
何妙容笑道:“老刘那家店里能招待多少客人。”
常醉客道:“礼不可废也不可奢,各位原谅我是个穷夫,除了在场的各位,我不再请任何人。”
何妙容道:“没有的话,百花山上有一百多个女孩子,她们都是莎莎的姐妹,你好意思不请她们?”
闻千里也道:“陆道弟兄也来了几十个,常大侠既然看得起洒家,未以绿林黑道见弃,总不能拒之于门外吧?”
常醉客苦笑道:“我身上只有几两银子,就是办一桌,也不过是六莱一汤,几杯酒而已,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吗?大家一起来,恐怕只能喝水了。”
闻千里笑道:“常大侠,你放心,我们自己带酒菜来。”
常醉客刚要拒绝。
闻千里又道:“洒家知道你生性耿介,不饮盗泉,所以也不敢送什么大礼,酒乃是用何山主的百花佳酿。”
“菜肴也不要花钱买,我们上山打猎去,山猪鹿兔、野鸡乌鸦,打到什么就吃什么,保证都是干干净净的。”
常醉客道:“可是那里也坐不下这么多人呀!”
闻千里笑笑道:“常兄名列八奇,行事何必那么认真呢?席地而坐,明月作伴,不是更有情趣。”
何妙容笑道:“妙!就是这么办吧!而且我把日期也定下来吧,就是下次月圆之夜。踏月送亲。”
常醉客再也没话说了,只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一行人开始略事整理,作伴出山而去。
离开了高黎贡山,闻千里就将座下的四大天尊分开,叫他们去联络陆道上的弟兄,相机接应。
因为他们想到诸葛山真既然泄漏了龙陵之秘,自然也会防到他们前去捣乱,防备必严。
他那里目前有古残与南山子两大高手为助,再加上古残的四个女童,实力相当雄厚,在山中互相对搏一阵,已经都道了。
他们这边拥有八奇中的四人,再加上武功不弱的萨玲哪。莎莎和四大天尊,也不过勉强战个平手。
现在四大天尊中伤了两个,而诸葛山真在外面恐怕还邀有帮手,决战起来,恐怕就很难取胜。
如果能赶得快一点,在诸葛山真之先找到了龙飞、铁剑,加上那两方的人手自然可以不在乎;但诸葛山真赶在前面一步,而且对山路的熟悉,连生长于斯的何妙容都不及,这个可能性太渺茫了。回百花山征调人手已是来不及,闻千里的部属能派上用处,是再好没有的事。
而且胜负的取决,全在这批后援身上。
为了怕诸葛山真闻讯预先防备,才把四大天尊分开秘密布置,以他们这六个人作主力来吸引诸葛山真的注意。
这是罗菩提所作的安排。这个年轻奇侠,不仅胆识武功过人,在行事上也表现出他的稳健与老练,所以随行诸人,闻千里与何妙容都是一门之长,反而听他调度了。
龙陵县虽是西陲边缘,但因为是长江之源,故而显得相当热闹。
不仅汉苗杂居,且还有西方大秦与北方的胡贾在此交易,以西方的奇技制作珍物,换取中华的丝缎、茶瓷,俨然成为一个交易重镇了。
他们在第三天赶到了龙陵,明目张胆地在市镇内转了两圈居然毫无发现。
万家堡的人少,在江湖上活动的独自可说。
凌云霄的水道弟兄,在这儿应该设有眼线,却也是无迹可循,他们不禁奇怪了。
常醉客道:“会不会是诸葛山真诓我们,那两伙人根本没来此地?”
罗菩提道:“应该不会,那个时候他以为我们全在掌握之中,根本没考虑到我们会来阻挠他的行事,犯不着骗我们,我怕得是来晚了一步,他已经先得手了。”
何妙容道:“制炼龙身藏珍,甚至于硝制龙皮鳞甲,都需要各种药材,而龙陵是最齐全的地方。”
“地点是不会找错的,找不到形迹只有两种可能,一则是凌云霄与万氏夫妇怕声张出去引人觊觎。隐蔽行迹悄悄地来,躲在隐蔽的地方着手制炼,第二个可能就是诸葛老儿先一步得了手。”
闻千里道:“如果是后者,洒家一定也能得到消息,四大天尊通知我那四个师弟来此集中时,也同时叫他们注意四处路口。”
“诸葛老儿与南山子或许可以用容易的方法混过我手下的耳目,古残的形象却是无论如何也变不了,现在洒家没有接到通知,必然是在这城里,我们再找找看吧!”
这次他们放弃了闹市,走向较小的巷道中,将至郊时,忽而发现了一个露天的集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因为中华边防较严,禁止胡人在市中设市,那些胡夷商贾都在郊外设摊,遂变成一个市场了。
那些胡贾们在地上铺了条毛毯子摆出他们的货品,深山的夷苗则背着淘得的金沙,采得的药材,以及猎获的兽皮,也在这儿求售或以物换物,自然也有很多汉人在这儿做生意。他们逛了一下,闻千里忽然轻拍罗菩提的肩膀道:“罗老弟,那边有个穷酸在卖卜,你去问他一卦。”
罗菩提苦笑道:“闻兄,你怎么也信这一套?”
闻千里笑笑道:“这一卦必定问得出消息来,洒家不便过去,因为要是他一行礼,就露出行迹来了。”
罗菩提恍然道:“原来是贵属下。”
闻千里道:“是洒家的二师弟,阴风四秀才中的鬼才唐中。洒家如果过去,他格于门规一定要行礼,万一有诸葛老儿的耳目在,就露了形迹。”
罗菩提点点头。
只有萨玲娜跟着罗菩提,慢慢地逛了过去。
罗菩提还在一个胡贾的摊子上,买了一串西洋的琉璃球链送给萨玲娜作饰物,不注意地到买卜者前面,道:“我们算个命看看。”
接着罗菩提来到卜摊前。
那个中年书生,一副落魄之相,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珠冷冷地道:“相金三钱先惠!”
罗菩提道:“在下请先生指点迷津。”
那卜者仍然道:“相金先惠,不验保退。”
罗菩提取出一块碎银子,故意丢在桌布乱里的一个虎字上,然后道:“愿闻道于先生。”
瞽者收起银子问道:“公子要问什么?”
罗菩提道:“寻人,在下乃千里闻名而来。”
警者这才低声道:“敝上已经看见兄弟了?,
罗菩提见他嘴巴紧闭,状若深思,声音由鼻凌发出,清晰可闻,不禁佩服绿林道中果真人才济济。
只得放低声音道:“是的!为恐先生不便,故造在下前来相询。”
管者点点头道:“寻他须测字,请公子指一个字卷。”
由桌下摸出一个竹筒,罗菩提伸手去取时,那竹筒中轻轻跳出一个纸卷,刚好进入他的手中。
罗菩提心知这是对方递过来的消息,就取了出来,展开一看,但见上面以细小的字写道:“龙困沙滩,剑藏西土,苍天为穹,制革为庐,南山在后,山人作古。昨夜风急,忽援勿误。”
看了之后,他还沉吟。瞽者已接了过去,一抖开反面那是一个大唐字,于是提笔在石板上边写边道:“唐字为康头,公子要找的人尚健在,但唐字又有疾形。恐怕目前不太安稳,幸喜有吉字尾,当可化危为吉。”
罗菩提道:“请先生指示往那个方向去找?”
瞽者一翻白眼道:“唐都在长安,前人有西北望长安之句,照卦象应在西北方,不过卦象往往是相反的,从反面看应以东南之方向较为可能,反正总不出这四个方向就是。”
萨玲娜不明内由,瞪着眼道:“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被你说尽了,到底那一方向才是正确呢?”
瞽者道:“以反面为准,东南可能性大一点。”
罗菩提淡淡的一笑道:“这种事本来就作不得准的,我也只是问问好玩而已,多谢先生指教了。”
餐者也笑道:“还是先生明达,敝人不过是借此糊口,哄哄乡愚还行,公子是个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不会相信这一套,化三钱银子,不过聊博一笑,也算是救济一下我这个斯文同行,实在当不得真的。”
一面说,一面用布将石板上的字抹去,却留下了淡淡的墨痕。
罗菩提见那些墨痕竟然又是一行字,是刻在上面的,先前看不清楚,为墨痕一印才现了出来。
那上面写的是:“虽志从速,却不妨稍作等候,援手入夜可抵。”
字迹略略一现,等傍边伸出一个头来时,已经看不出来了。
罗菩提心中了然,见旁边伸头过来看热闹的是一个碧眼黄发的波斯胡人,乃看了他一眼,拉着萨玲娜走开,与其余的人会合了。闻千里忙问道:“结果如何?”罗菩提笑道:“胡说一通,不值一提。”闻千里皱了皱眉头道:“这家伙是个鬼精灵,既然是守在这儿,多少也该有个眉目才是呀!”
罗菩提见那胡人还在对这边望着,乃笑笑道:“他说可能在东南方有消息,我们不妨试试看!”
拖着大家往东南行去。
又到了市镇里,找了一家饭馆坐下,才把问卦的情形转述一遍。
闻千里骂道:“直娘贼,有屁不明放。还要打哑谜,洒家回头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罗菩提笑道:“怪不得他,你这位师弟是个鬼才,旁边有个胡儿一直在监视着,很可能就是诸葛山真的耳目,他必须小心点,好在该说的都已说了。”常醉客也笑道:“这位鬼秀士颇有意思,我们不妨把他的哑谜推测一下,大概上会明白了。”
“龙困沙滩,剑藏西土,意思很明白,飞龙剑客与铁剑银剑夫妇落脚在这儿一点不错,方向是在西边,但一路往西可得有个着落呀!”
何妙容道:“方向在西,龙困沙滩,必然是往西的一块沙漠上,我知道龙陵西郊就是一片沙地。”
罗菩提道:“苍天为穹,当然是在露天之下,制革为庐,却不知何指,难道有皮做的屋子吗?”
何妙容笑道:“有的,波斯的胡贾习惯住的帐篷,都是皮制的,华人称蒙古包,上那儿一找就行了。”
常醉客道:“这一下就全通了,南山在后,山人作古,明指南山子,诸葛山真与古残等家伙全到了,昨夜风急,指的是他们已经在昨夜下了手,要我们速援勿误。”
罗菩提笑道:“不过他在测字时,说的也很明白,唐字康头,表示人还没有死。吉尾表示还有救。”
“疾形表示已为所获,现在考虑的是什么时候前去,照他的意思,以入夜为宜,其他的援手也可以到达。”
何妙容问道:“罗兄弟的意思呢?”
罗菩提道:“小弟以为也等晚上较佳,他们住在沙漠上的皮帐里,就是为了便于监视来人,因为沙漠四周空旷。”
“在白天过去,老远就会被发现了,此其一,我看那个波斯胡贾目光炯炯,分明是内家高手,诸葛山真找到这些人为助,实力未可轻视,我们也该等人手足一点,现在已是下午了,不妨再等几个时辰吧!”
他剖析的事条条在理,自然没有人反对。于是大家都在客栈里休息了一阵,直到夜深时分才会合一处,悄悄地离开了客栈,向西北方向飞驰而去。
刚好天公作美,这一夜竟是月黑风高,星辰无光,最适合于黑夜行动。
在一片广阔的沙漠野地,果然发现了两座很大的皮帐,而且还有不少的波斯胡人,在帐前烧着野火,一面守值,一面饮酒烤羊肉作食,有的还弹胡乐作歌。
众人伏身在远处-望了一下。
闻千里道:“看情形诸葛山真似乎还没有防备到我们会去突袭,正好乘机会冲过去给他个措手不及,洒家打头阵。”
说着正要起身,罗菩提却一把将他拉住,道:“闻兄,先等一下,我们在龙陵城中现身后,已被胡人的眼线吊上了,诸葛山真岂有不知之理,恐怕他正等着我们前去自投罗网呢!”
闻千里道:“老弟,你说过到了晚上便于行动,现在却又说他有了准备,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罗菩提道:“小弟是依照情形判断的,那帐外的人好似全无戒备的样子,敌踪已现,诸葛山真会如此掉以轻心吗?他很可能是学他的老祖宗诸葛孔明摆下的空城计呢!”
闻千里道:“这么说凌云霄与万氏夫妇没在那儿?”
罗菩提摇摇头道:“不!令师弟的消息不会错,他们都陷身在帐篷内,只是诸葛山真在那儿也另设了埋伏安排。”
闻千里道:“我们怎么办呢?”
罗菩提道:“再等一下,由小弟一个人先摸过去探探虚实,然后再接应大家行动,以免全部涉险陷危。”
闻千里有点不服气地道:“洒家觉得不必这么费事,诸葛老儿又不是神仙,或许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已摸出了他的行踪。”
“我那四个师弟都是鬼精灵,虽然道上的朋友知道有阴风四秀士,但除了洒家与几个重要部属,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本来面目,诸葛山真绝不会认识唐老二,以洒家的看法,他把这些胡人放在外面,完全是为了掩饰,好避过我们的注意,因此也不会防备有多严多周密了。”
罗菩提笑道:“闻兄说的也有道理,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目前那两座帐篷中的情形,我们一无所知,还是让小弟先探测一下,总是稳妥得多。”
说完身形一窜,象一头狸猫似的翻了出去。
几个人只觉眼前一花,极目所之,已经不见他的影子。,
何妙容道:“闻老虎,罗兄弟的措施很对,他的轻功身法可以说独步当世了,连我们都看不清楚,那些胡儿自然也无从发现,让他去探探,总比你乱闯好。”
闻千里叹道:“洒家真的服了他了!难怪大家把他列为八奇之首,以前洒家还不服气,现在却真是没话说了。”
常醉客一叹道:“八奇的排名无所谓先后,因为大家都没较量过,但经过屠龙一会,排列首名的应该是诸葛山真,他那一身武功,远在我们之上。”
何妙容想起自己与罗菩提双战诸葛山真,但没占到便宜,不禁轻叹道:“不错,诸葛山真的武功与我同出天龙一派,以前我没有把他看在眼里,现在才知道他的高明,目前以他为最高,将来就很难说。”
“因为他被佛印上人一掌震伤,罗兄弟是佛印传人,将来的成就可能在他之上,但我们是挨不上了,说不定八奇之内也没有我们的份。”
常醉客道:“山主,你现在痼疾已愈,可以往深处进修,未来排名,你不当其冠,也能居二三之属,只有我是坐红椅子,敬陪末座定了,银剑万年青的造诣尚在乃夫之上,她要是插一脚,醉鬼只好榜上除名了。”
闻千里道:“洒家也知道往前挤是没份了,但万年青那婆娘插进来,也不见得能把常兄挤出去,屠龙一会,洒家看着最窝囊的还是南山童那臭老小子。”
何妙容笑道:“不错,目前是南山童最弱,但他跟诸葛山真结了盟,那就难说了,这老狐狸医术通神,武功高深,对助长人的功力别具一套,再过一段时间,等他把古残的腿治好后,八奇里面,我们可能都要被除名了。”
才说到这儿,忽然黑影微动,向他们这边移来。
闻千里一挺刀就要扑上去,对方却开口了,低声道:“大哥,是小弟唐中,您的刀可得留点情。”
闻千里收刀退后道:“原来是你这王八蛋。”
唐中一溜烟摸了过来,倒反作礼道:“大哥,小弟叩见。”
闻千里道:“少来这一套,人来了多少?”
唐中道:“五弟坐镇总坛,没有来,老三老四跟四大天尊都到了,埋伏在营房四周待命而动。”
闻千里道:“就你们七个人能管个屁用。”
唐中苦笑道:“小弟不知道对方声势这么大,临时调人手已来不及了,不过这七个人也不算弱,只要那张字条里的消息不大确实,相信仍可一战。”
闻千里道:“什么字条?”
唐中取出一张字纸脱下身上的黑布披风,遮住了亮光,点着火熠子道:“就是这张字条,小弟在埋伏时,有人包着石子投过来的,不知是哪方的朋友?”
那张字条上写着:“帐中设有迷香,可将所获龙珠含入口中以去毒,敌势颇盛,诸葛所邀胡人俱为高手,如为西方道教余孽波尔哈部属,则尤须注意。”
闻千里道:“这是什么玩意?”
何妙容却凝重地道:“波斯盛行四教,而波尔哈却为本教教宗,为本土所不容,率其所属残部流窜各地,假如诸葛山真邀来的帮手是这批人,的确未可轻视。”
闻千里道:“山主知道这批人的来历?”
何妙容道:“先师祖天龙子曾道及这一个宗教组织,他们除了武功诡异外,还兼各种魔术,在交手时,能吞刀吐火,诡人心智,的确是股强敌。”
正说到这儿,轻风微晃,人影飘落。
却是罗菩提去而复返,见多出一个人,遂笑着招呼道:“唐先生也来了!”
闻千里忙道:“老弟,你探的结果如何?”
罗菩提道:“水道的人与万家堡所属,分别被囚禁在两处帐篷中,神智昏迷,诸葛山真、南山童与古残则在右边的一个帐篷中,陪着一个红髯胡人饮酒,他们都称这胡人为波尔教主,态度十分恭敬,不知是何来历?”
何妙容一惊道:“果然是魔神教徒了。”
罗菩提奇道:“大姐认识这个人吗?”
何妙容将魔神教的梗概又说了一遍,然后道:“这张字条不知是谁写的,不过倒真帮了我们一个忙。”
罗菩提看了一下,也是摸不着头绪,只得道:“那就接受这位暗中相助朋友的警告吧!听他们的谈话,龙珠不但能去毒,且有避毒之功,如果与魔神教的人交手,对方施展幻术之时,就用含珠的唾沫喷上一口,幻景立破。”
何妙容道:“你怎么知道?”
罗菩提道:“那个魔神教主曾离开了一下,古残立刻问诸葛山真说会不会引狼入室,诸葛山真回答说没关系。”
“他把所得的两颗龙珠剖开了一颗,分给他们的人,也是含在口里,就是防备魔神教的人得手后倒戈相向。”
闻千里道:“现在到底该如何行动?”
罗菩提道:“敌众我寡,不宜分散,唯有集中实力突袭,吸引他们的注意,再请贵属下将两处帐篷中的人迅速救出。”
“可惜我们的龙珠不够分配,闻兄是否肯将贵方所得之珠暂借一颗,砸碎后以水冲和,将中毒的人灌上一口,等那些人恢复神智后,我们的力量就壮大了,事成之后,小弟定然将自己的这一颗奉还。”
闻千里立刻道:“老弟,这是什么话,十颗龙珠,你一下子就给了我们五颗,要用也一定是用我们的。”
罗菩提道:“那不行,小弟是按人数分配,送给每一个人的,岂有再讨回的道理,闻兄如果不答应,小弟宁可多冒点险,用自己这颗珠去救人了。”
闻千里见罗菩提如此执着,大感为难。
常醉客笑道:“罗老弟,你日后行走江湖,这颗龙珠的用处很大,陆道弟兄所得虽多,但他们的人更多,要他们取出也不好意思,这一颗龙珠由我奉还吧!我与莎莎已经定亲,两个人就是一家了,有一颗珠子也就够了。”
何妙容笑道:“这个办法最公平,我代为决定了,而且我作主,要莎莎在此留守,根本不必前去拼战,她那颗珠子就交给唐大侠拿去砸碎准备救人。”
莎莎急了道:“那怎么行,婢子倒不是舍不得珠子,但婢子不能置身事外,一定要前去拼斗的。”
何妙容道:“莎莎,在你没有成为常夫人前,还是我百花山上的弟子,我的话就是命令了。”
莎莎不敢说话了。
何妙容道:“莎莎,这不是叫你置身事外,而是赋与你更重大的一个任务,此去拚斗,很可能会全部陷身在对方手中,你那时要立刻转回百花山,转请梅影与佛印上人前来拯救,这是个很重要的任务,何况此一战非同小可,你的武功最低,参加进去不但帮不了忙,反要我们分心照顾你。”
莎莎无奈地道:“婢子遵命!”
罗菩提道:“留个人在后面也对,这样有备而无患,我们就可放手一搏了,现在大家准备一下,一齐冲过去吧!”
一剑当先,直往帐幕中间冲去。
其余的人也紧追而上,只有唐中却由另一个方向绕开了。
罗菩提走近帐幕处,那些巡守的胡人已有所警觉,立刻高声以汉语喝问道:“什么人?这儿是禁地。”
罗菩提朗声道:“笑话,这是我中华之地,怎么由你们异族划出禁区,岂不是喧宾夺主了。”
一个胡人率先走了过来,正是日间问卦时,在旁窥视的那个胡人。
他哈哈一笑道:“客人有所不知,这片地方是我们向州县承租下来作为栖身之处的,自然不容人乱闯。”
罗菩提哈哈一笑道:“州县把地方租给你们居住的,可不是给你们为非作歹的,你们竟然敢虏劫汉人。”
那胡人道:“客人说这话有根据吗?”
罗菩提道:“自然有根据,人就在帐篷里。”
那胡人笑笑道:“客人说得这么有凭有据,我也不易解释,事实胜于雄辩,客人进去看看就是了。”
罗菩提傲然道:“当然要进去,哪怕你们在里面安排了龙潭虎穴,刀山剑海,也难不住我姓罗的。”说完大步向帐篷跨入。
那胡人笑向后面赶来的群侠道:“如果各位不信,也不妨过去看看。”
何妙容知道他们想以迷神毒香来算计自己这边,心中有恃无恐,但不宜立刻就揭破他们的诡计,乃回头道:“我跟罗兄弟进去看一下,你们三人在外面,如果里面有了动静,你们就动手,把这些胡狗剁翻了再说。”
闻千里道:“洒家知道,山主放心好了!”
何妙容追在罗菩提之后走进帐篷,外面则拥集了一大批手握番刀的胡人壮汉,将三个人密密围住了。
何妙容追进帐中,却见罗菩提与一个红须健壮胡人面对面而立,而诸葛山真等人都没看见,甚至万家堡众人也失了踪迹。
帐篷很大,用很多围屏隔开,成七八个小间,前面仍是一片宽阔的棚厅,地下铺着毯子,一口大鼎中燃着兽油,发出森蓝的火苗,气氛十分诡异。
而且整个帐中都迷漫着一种淡淡的甜香,令人有昏晕之感,她连忙将含着龙珠的唾沫咽了一口下肚,才感到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