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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原本只能进食流质食物的黑鸷,终于能正常的吃东西,虽然尚不能吃太多,但对一向重吃的他而言,不啻是一件大好的消息。

    这一天,东条祭将回家去拿取林嫂准备的午餐时,老爹携带着一名美貌少妇及一个清秀的俊小孩来到医院。

    “黑鸷,雅子和煜磬来看你。”老爹不敢说得太大声,因为黑鸷一向很不喜欢煜磬。

    “雅子?”黑鸷讶异地看着来人。

    木村雅子,西门寺扬再续弦的年轻妻子,两人的年龄相差了将近二十岁,由于与黑鸷及白鸶相差不到十岁,所以黑鸷根本无法喊她妈,当然也不可能喊出阿姨二字。白鸶反而能够接受,不但毫不在意的喊她妈,甚至还常用这件事来“亏”这对老夫少妻。

    木村雅子抱着三岁大的儿子走到病床前。

    “其实我早就该来探视你,只是怕你还不能谅解我。”

    黑鸷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好,他不但没臭着一张脸,反而笑容可掬的看着她。

    “你的确早该来了,而且还要带你亲手烹饪的美食来孝敬我的胃。老爹,你手中所拿的东西是不是要给我的?如果是就拿来,别舍不得就不给我啊!”

    老爹着实被黑鸷反常的言行举止吓住,呆愣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老爹,你发什么呆啊?东西还不拿来孝敬我的胃。”黑鸷提高音量喊着。

    “噢!好。”老爹回过神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

    “黑鸷,你……”木村雅子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吃东西前先让我抱抱这个小东西吧!我从没看过他到底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黑鸷向木村雅子伸出右手。

    木村雅子轻轻地将儿子放到黑鸷的怀中。

    黑鸷仔细地看了西门煜磬的小脸蛋后,很放心的吐了一口气。

    “好加在,他长得像妈妈一样漂亮又惹人怜爱,若长得像爸爸一样俗气就糟糕了。”

    西门煜磬转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眼前令他极度陌生的人,却一点也不怕生。

    “姐姐,你长得好漂漂喔!比妈妈还漂漂。”西门煜磬的声音十分清脆。

    老爹及木村雅子心中皆大喊不妙。

    “不是姐姐,是哥哥,小东西。”黑鸷居然没发脾气,真是反常得可以。

    “是姐姐,长得漂漂。”西门煜磬似乎也很固执己见。

    “长得漂漂的不一定是姐姐。”黑鸷用着很温柔的声音对着他说。

    “不是,姐姐漂漂,漂漂姐姐。”西门煜磬嘟着嘴巴,一脸的不满。

    黑鸷一听头都大了,这小子居然比他还固执,他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老爹,为什么你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固执,我看等他长大后有得你受的。”

    “这是优良传统,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老爹自得意满地夸耀着,根本不在乎再多一个老爱与自己抬杠的儿子。“黑鸷,你终于肯承认煜磬,谢谢你。”木村雅子激动地流下眼泪,她一直认为他永远也不会谅解自己。

    黑鸷真心诚意的道歉:“是我以前太幼稚,你没必要说谢谢,其实应该我向你道歉才是,请原谅我这么久以来的幼稚行为。”

    “黑鸷,你变了很多。”老爹很高兴看到他的转变。

    黑鸷笑了笑。他的确变了很多,自从那一天面临生死关键的那一刻起,对于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也不想再去斤斤计较。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爹你居然出卖我的名字!”他突然想到这件事。

    “这……我是被他逼得不得不说嘛!”老爹干笑一声,理不直、气不壮的回答。

    “是吗?如果是被逼的话,又何必敲了十万元的竹杠?”黑鸷哪会信他这差劲透顶的谎言。

    木村雅子摇了摇头,不得不打断两父子的抬杠,“来,煜磬让我抱吧!你受了伤,抱他是一种负担。”

    这时,东条祭将正好也提着两袋东西走进来。

    “老爹,你来了,这两位是……”

    “她是我这老不羞的老爹再续弦的妻子,跟你一样是日本人,叫作木村雅子,她手上抱的是他们的儿子、我的小弟,西门煜磬。”黑鸷为东条祭将介绍着。

    “你好。”东条祭将弯身打招呼。

    “你就是寺扬跟我提起过的东条先生吧!多谢你这么的照顾黑鸷,真是辛苦你了。”木村雅子客气的弯身向东条祭将道谢。

    “你们这两个多礼的日本人,别再这么客套的你来我往,我听得真不舒服。”黑鸷实在受不了日本人的过度礼貌。

    “哥哥是不是姐姐的老公,就像妈妈和爸爸一样?”

    西门煜磬这个人小鬼大的小东西真是不鸣则已,一呜惊人,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言语都给吓住。

    “老爹,你是怎么教你儿子的?不要老灌输他这种小孩不宜的观念。”黑鸷大吼。除了他老爹之外,没有人会这么乱来。

    “你别乱栽赃,我可没教他这些话。”老爹连忙澄清。

    “雅子,你得好好管教老爹,否则煜磬迟早会被他教坏的。”黑鸷提醒着木村雅子。

    东条祭将听到他这样称呼木村雅子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换作是他有这么年轻的后母,他也一样叫不出一声妈妈。

    木村雅子忍不住笑了,对这对父子她也感到无可奈何。

    “黑鸷,有空时回家坐坐吧!”木村雅子真挚慈蔼的说。

    “我会的。”

    “那我们也该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黑鸷点了点头,嘴角微带着笑意,目送他们离开,这是第一次他能这么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一家子。

    “你饿了吧!来吃点东西。林嫂今天为你煮了不少好吃的菜。”东条祭将拿出饭盒。

    “我们一起吃吧!雅子也替我准备了吃的东西。”

    黑鸷感到从未有的幸福洋溢在他身边,让他几乎忘了隐藏在心中的秘密,也暂时忘了所有的不安、不快及烦恼,享受着眼前的幸福。

    ***

    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黑鸷终于可以出院。

    出院前,东条祭将一直希望她能搬到他的别墅去,以便他就近照顾,无奈她坚决不肯,还是执意要住在穆峥星那儿。

    穆峥星当然知道黑鸷坚持不愿搬去与东条祭将同住的原因,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性别的真相,于是便建议东条祭将也暂时搬到他那儿住,直到黑鸷的伤痊愈为止。

    所以东条祭将在接黑鸷出院前,便简单的准备几套衣物放置在车上,然后一起回到穆峥星的公寓。

    “这房间就先让你们两个人住,我去睡工作室。”穆峥星从橱柜内抱出另一套寝具。

    “峥星,真是抱歉,让你这么委屈。”东条祭将歉然道。

    “没关系。”

    “峥星,工作室又没床铺可以让你睡,那你要睡哪里?”黑鸷询问着,对穆峥星十分感谢。“还是我们三人挤一挤吧!”

    “打地铺就可以了,反正还有空间嘛,而且我可不想当电灯泡。”穆峥星促狭一笑,抱着寝具走出房间。

    黑鸷跟着走出去,来到工作室,见穆峥星将一件被子铺在书桌对面墙下的地上,枕头及一张被子则整齐的安置在一角。

    “峥星,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我们是朋友嘛!祭将呢?”穆峥星铺好床后就坐在窗前的沙发椅上。

    “在整理他的东西。”黑鸷怆然地笑了笑。

    穆峥星当然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沉默了会儿后站起来,伫立在窗前,眼光缥缈恍惚的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黑鸷,如果你还是很担心害怕的话,就告诉他我的事,看看他的反应如何,你再来作决定。”

    “那怎么可以?那是你心中最深切的痛,我怎能再次残酷的去将它挖掘出来呢?”黑鸷十分清楚那件事对峥星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否则现在的他绝不可能孤单一个人。在他斯文安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曾经被伤得满目疮痍的心。

    “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再怎么深刻的痛、严重的伤,也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化、痊愈了。”穆峥星幽幽的声音仿佛不存在似的虚渺、不真实。

    “如果真的淡化、痊愈,你就不会这样痴痴的等下去,而且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

    穆峥星回过头,伸手轻拍了拍黑鸷的右肩,落寞且平静恳切的说:“放心吧!我不会因此再受到伤害的。黑鸷,我们的情形不同,你没试过又怎知他不能接受呢?况且继续拖下去,你所受到的伤害绝不会比他轻;就算他不能接受你,你还有能力可以选择减轻伤害的方法。试探他,别等到无可挽救的时候,否则你们两人都会伤得体无完肤。黑鸷,答应我。”

    “我……”黑鸷犹豫着,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东条祭将高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快中午了,我请你们去吃饭吧!”

    “好啊!黑鸷,今天中午我这菲利浦当定了。”穆峥星随即露出一抹邪邪的笑意。

    黑鸷也笑了。“就算是补偿你屈身于工作室的补偿吧。”

    “这种补偿也太少了吧!”穆峥星故意表现出一副忿忿不平的神情。

    “你就认了吧!”黑鸷一手拉着穆峥星,一手拉着东条祭将。“走,我们吃饭去。”

    ***

    晚上,黑鸷躺在床上,想着穆峥星说的那一番话,丝毫没注意到东条祭将不知何时已洗完澡躺在床的另一侧。

    “你在想什么?”

    黑鸷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身边的东条祭将。

    “没什么,只是觉得对峥星很过意不去。”

    东条祭将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我也是,可是我又很感谢他。老实说,我还是很在意你和他曾经同床而眠,即使知道没什么,我还是会忍不住在意、吃醋。”

    “他只是我的好朋友,很好的朋友。”黑鸷没有挣脱他的拥抱,他很喜欢被他抱着的感觉。

    东条祭将轻轻吻了下她的唇,然后说:“我知道,只是因为他的条件太好,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我忍不住会吃醋。其实他的条件真的很好,又拥有自己的医院,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却没听说他有女朋友?而且他为何不买间大一点的房子呢?我想,依他的经济能力在阳明山上买幢别墅也并非难事!”

    黑鸷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没关系,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问问。”

    黑鸷躇踌一会儿,才徐缓的道出──

    他一口气说完穆峥星的故事后,心中的情绪一直很不能安定,整张面容净是忧郁之色。

    东条祭将听完他的话,心情不免也受到影响,他从来没看出在穆峥星沉稳的外表下,竟然曾受过那么大的创伤。他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今天若换成是他失去黑鸷,他可能无法像他一样那么坚强的走过来。

    “峥星和我及白鸶三个人的感情就好似兄弟一样,我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而白鸶还曾经爱上他。白鸶曾经想要替代那个人在峥星心中的地位,到最后还是放弃,慢慢的才将峥星当成自己的哥哥一样看待。峥星始终深爱且忘不了的人,其实……其实那个人是……男的。”

    黑鸷终于说出来了,他并仔细观察着东条祭将的表情。

    “你会看不起同性恋吗?”

    东条祭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道:“不,我不会看不起,尤其是像峥星那样深爱着一个人的感情,是不容别人轻视或鄙弃的;有多少人能比得上他的专情与付出,所以更是没资格批评他。”

    “如果是你,你有可能接受一个同性的恋人吗?”黑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询问着。

    “我想可能不会吧!”

    东条祭将的这句话,将黑鸷不安的心深深打入绝望的冰窖中。

    他浑然未觉身边人的变化,继续说:“我并不反对或轻视同性恋,可是由于我自小接受的教育使我不可能会爱上与我同是男人的人。”

    “如果你是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一个男人呢?”黑鸷的心正饱受着锥心之痛,他强撑着即将崩溃的心,故作镇定地问。

    “我会选择离开他,找个可以替代他的女人结婚。”

    东条祭将的这一席话再次冷酷狠厉地刺痛黑鸷的心。

    他绝望了,完完全全的绝望。他突然发觉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东条祭将,也听不到他在自己身边呼喊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黑鸷猛压抑住心中的揪痛,正视着东条祭将。

    “抱紧我,求求你,抱紧我。”黑鸷抖着声音,他一直想努力压下心里的悲泣。

    东条祭将被她眼中突然布满的悲切给吓住,他紧紧地抱着她。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身体好冷!”他焦虑惊惶地问。

    黑鸷紧紧地抱着东条祭将,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泫然欲泣的脸庞。

    东条祭将的心中霎时闪过一莫名的不祥预感,仿佛黑鸷会突然消失不见似的,令他十分不安,而这种感觉让他更是不敢放开黑鸷。

    黑鸷的一颗心不仅掉入冰窖,连身体也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北极似的,感到异常冰冷,他知道自己该做何选择了。即使这是万般痛苦的事,他也非得逼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

    当东条祭将回到公寓时已是傍晚五点半,他在公寓中找不到黑鸷,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难安;先前打了数通电话回来没人接,他就感到一丝不安。

    这几天以来,黑鸷的心情一直都很反常,问她原因却都被她虚应过去,如今她的失踪更令他焦虑不安。

    穆峥星一进门就见他焦急万分地打电话。

    “怎么了?黑鸷人呢?”

    “她失踪了,我打电话去老爹那里,老爹也不知道她的行踪。”

    穆峥星脸色微变,在心中暗叫糟,他早该注意到黑鸷这几天来的不对劲。

    他冲进房间,打开衣柜,黑鸷的衣服果真几乎都不见了,只留下东条祭将为他买的女装。

    “他走了。”穆峥星翻动了抽屉,然后在床头柜发现几封信。

    东条祭将拿起署名给自己的信件,迫不及待的打开阅读──

    祭将: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人已不在台湾,我之所以选择离开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很高兴你曾伴我度过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也谢谢你这些日子的费心照料。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绝非三言两语可形容的,其实我早该制止你,早该和你结束委托关系,否则你也不会深陷至几乎不可挽回的地步。

    忘了我吧,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们两个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这句话吗?那并非是玩笑话,也非推拒之辞,是认真的,是有理由的。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共度今生,而是老天不准,打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们今生无缘,更不能厮守终生。

    我不怨任何人,我们只是凡夫俗子,谁能摆脱命运的捉弄呢?我们怎斗得过天呢?你不能,而我更是无能为力,所以我们只有选择面对残忍的命运。

    你怨我吧,这样起码你能过得较不痛苦,我相信时间一定能冲淡你对我的爱。找个配得上你的人,我会很诚心的祝福你。

    今生注定无缘,盼来生再补今生之憾。

    黑鸷留

    而在给穆峥星的信中简略的写着──

    峥星:

    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我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哥哥,因此我想劝你忘了他吧!再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祭将那里就麻烦你帮我劝他忘了我,短期内我是不会回来的,也许是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直到我忘记他、而他也忘了我,直到我们之间的爱情烟消云散为止。

    别告诉祭将真相,我不想再伤他一次,我想时间一定可以抹煞我和他的一切,到时再让他知道便不会有伤害。

    黑鸷留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离开我?我要去找她。”

    东条祭将在看完信之后,哀痛逾恒的开门冲出去。

    “你要去哪里找他?他人已不在台湾。”穆峥星喃喃低语着,他很清楚,一旦黑鸷想躲人,就不可能轻易让人找到他的下落。他不知道黑鸷的选择是否正确,怛东条祭将无法接受同性恋是不争的事实,或许两人分开一些日子也好;也许在这段失去黑鸷的日子里,东条祭将会发现自己对黑鸷的爱是多么的刻骨铭心,是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阻碍、也没有任何世俗的规范能阻止的。

    他叹了一口气,爱情这个东西真的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只要被这武器打中,便无药可医。

    穆峥星拿起另两封署名老爹及白鸶的信沉思一会儿,随后也离开公寓,他得发动西门全能馆的人来寻找黑鸷。

    ***

    自从黑鸷失踪以后,东条祭将整个人像疯了似的,没日没夜的苦寻着黑鸷的下落。才两个月,他变得颓废异常,原先俊逸的面容,如今却是满脸的沧桑及胡渣,整个人消瘦了好几公斤。一向神采奕奕、器宇轩昂、甚至有些高傲的他,如今就像消了气的皮球般,往日英姿焕发的模样已不复存在。

    穆峥星一行人见到他这样失魂落魄、披头散发的模样,除了唏吁、不忍心外,也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以来,东条祭将完全没踏入龙腾一步,他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寻找黑鸷上,没有人劝得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渐消瘦、颓丧。

    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黑鸷的下落,白鸶他们全都暂时搁置西门全能馆的案子,全心全意的寻找着黑鸷的下落,不单是为了不忍看东条祭将的痛不欲生,同时他们也知道,现在的黑鸷过得绝不比东条祭将好;他们怕,怕黑鸷会做出傻事。无奈二个月下来,却还是一无所获。

    “都已经两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青鸩几乎是心力交瘁地坐在椅子上,不见昔日那般生龙活虎的模样。

    “这些日子以来,祭将那家伙几乎是天天买醉,终日沉沦在酒国之中,没有一刻清醒。我看再这样下去,他不会酒精中毒才有鬼。”白鸶也有气无力的说,对他而言,寻找黑鸷比工作要辛苦得多。

    “我很担心黑鸷的情况,虽然是他主动决定要离开祭将,但他这段时间想必过得很苦。”灰鹰若有所思地道。“老实说,要忘记一个在心中占有最大分量的人,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是啊,对两地相思的人来说,生离比死别痛苦得多。”白鸶也赞同灰鹰的说法,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的情形。

    “黑鸷那家伙怕我们找到他,也费了好些苦心,先飞到香港只是掩人耳目的方法。可是我们又查不到他究竟身在何处,世界这么大,谁能知道他去了哪里?”苍鹫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的机票是飞往英国,但英国那边我们也找了很久,也动用许多关系,却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那小子根本就是存心整人嘛!”青鸩一想到白跑这么多趟却无一所获,心中就有些气恼。

    “我在想,也许他到香港后,改搭船到了澳门,这样就可以避开我们的搜寻,再由澳门离开,这是很好的路线。”老爹做了个假设。

    “由澳门搭机飞到别处!”青鸩一拍桌子,大叫出声。“好啊!这小子居然想得出这一招。”

    “别那么笃定,我们必须先确认一下。”苍鹫道。

    “我想这个机率很大,不过就算他真的是到澳门转机,那他会去哪里呢?”虽然只要查一查登机旅客的名单即可知道,但白鸶还是忍不住要猜测。

    老爹低头沉思,搔了搔头。“如果是飞往日本,那么或许他会去找哲哉,毕竟黑鸷在日本并没有太多朋友。”

    “哲哉?可是,老爹,你有没有想过,他对黑鸷的感情可不单纯,这一点黑鸷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会去找哲哉吗?”白鸶想到当初黑鸷知道哲哉对他的感情,而他又不能回报时,便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踏进北海道一步,现在他有可能去投靠哲哉吗?

    “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线希望。”

    “嗯!死马当活马医,我们立刻展开调查。”青鸩一心想找到那小子,好好臭骂他一顿。

    “我向雅子问一下哲哉的住处,如果黑鸷真的在日本,就立刻出发到北海道去。”老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否则东条祭将的情形会益加严重。

    “不能全部都去,我想黑鸷的心情一定也还没稳定下来。”白鸶严肃地说。

    “嗯!我看适合的人选只有一个。”灰鹰沉着说道。

    其他四人当然也知道他所说的人是谁,没有人反对,也许就只有有着同样经历的人才有资格,也最能体会黑鸷目前的心境。

    他们都沉默下来,要那人再去面对不堪回首的往事,让他伤痕累累到几乎是体无完肤的痛苦回忆,他们即使不愿他再次忆及让他受尽煎熬的过往,却也明白只有他才有办法劝他。

    ***

    知床半岛是位于北海道东北方的一个突出岛屿,在近年来成为知名的观光胜地。

    知床半岛,自古即被爱奴人称作是“大地之尽头”,至今仍然如孤岛般的存在着,由于位处偏僻地方,并没有国铁行经,想进入探索的观光客必须在斜里或标津下车,再搭乘巴士进入。

    木村哲哉是木村雅子的弟弟,是一个具有商业头脑的人。他早在几年前便知道知床半岛早晚会成为著名的观光胜地,于是在知床五湖、知床林道及岩尾别温泉间买下一大片土地,建盖一家山庄饭店。

    饭店占地近千坪,十五层楼高的饭店内有着数种型态的客房,日式、中式、西式、欧式等皆有,每间客房的浴室皆为小型温泉汤。饭店内的设备更是应有尽有,遑论室内温泉游泳池、健身房、室内滑雪场、大型温泉浴池、小孩游戏间……等,更有一间医疗设备齐全、医师廿四小时待命的医疗室,设施规划可说是极其完备。

    由于位处偏僻,饭店有专车接送住宿的旅客,除了观光车外,另有汽车及自行车出租的服务。此外,在饭店附近也建设了较大型的滑雪场供观光客滑雪,另有教练在旁随时教导;而在附近的知床五湖亦有观光船供旅客游湖用。

    黑鸷很少踏入饭店中,他所住的地方是木村哲哉的私人山庄。这山庄离饭店仅三百公尺距离,占地百坪,山庄内也是应用尽有,不过,木村哲哉仅提供给亲友来访时居住。

    在这段期问,黑鸷最喜欢去的地方,除了知床五湖外,就是沿着知床林道走到气势雄伟的xamuiwakka瀑布,它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是混合着温泉所形成的瀑布。除此之外,还有个露天的天然浴池,是这神秘之地的秘境。

    这一天,黑鸷再次单独来到知床五湖前,由于已是寒意深沉的十二月,所望之处几乎全被白皑皑的雪所覆盖,形成一片银白色世界。这个季节的游客也渐稀少,再加上湖面已开始结冰之故,来游湖的旅客也寥寥无几。

    他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尤其是这个季节,景色雪白得让人心眩,幽静又远离世俗尘嚣。这片山林似乎隔离了那名利的现实世界,呈现在眼前的仿佛是与世隔绝的天堂胜地,让人想一生驻足此地。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已渐渐平静下来,不再那般的痛苦沉重,或许该是他面对现实的时候。

    “你真的很喜欢这里。”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木村哲哉出现在他身后。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永远住在这里,这里似乎可以让我忘了所有的痛苦往事。”

    望着远处,黑鸷的表情似无波涛,平静得起不了涟漪。

    木村哲哉来到他身侧,眼光温柔真挚地凝视着他。

    “留在这里吧!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就留下来不要走。”

    “哲哉。”黑鸷不敢面对他深情的注视。

    “我不会要求你接受我,我知道你还是深爱着他,可是至少让我陪在你身边,照顾你。”木村哲哉将他转向自己,让他看着自己。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是在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我借着你的温柔、关怀来治疗我的伤痛,我是在利用你。”黑鸷有些激动的说。

    “你没有利用我,知道吗?有你在的这段日子里我好开心,明知道你正处于伤痛的状态,可对于你的存在,我感到十分幸福;要说利用的话,我也算是在利用你,不是吗?利用你的存在,让自己感到开心及幸福。”说着,木村哲哉温柔地将黑鸷拥入怀中。

    “人这种动物是靠着彼此的扶持方能存活下去,我们不也是如此?”木村哲哉继续说:“虽然你心中所爱的人并不是我,但你现在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我利用你的存在满足自己,你利用我的关心治疗伤痛,在这一刻,我们是相互倚靠的,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哲哉,别说了,你不应该再这样坚持着你对我的感情,和我在一起不会有真正的幸福可言。”黑鸷幽幽地道。“有一天你会找到更爱的人,或许就在那一天,你便会后悔为我付出这么多的感情。”

    “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我相信我不可能会有后悔爱上你的那一天,就像你不后悔爱上那个人一样,我敢肯定,这辈了绝不会再有像你这般让我深爱的人出现。”木村哲哉将黑鸷搂抱得更紧。“答应我,留在这里吧!如果他真的不能接受真正的你,你就留在这里,让我陪你、照顾你一辈子。”

    黑鸷为木村哲哉对自己的深情感动,如果当初自己爱的人是他,或许现在他过的便是让人羡慕不已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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