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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刘瞎子一夜没回,大概在朋友处歇下了。叶小龙倒是来得很早,两个大孩子又高高兴兴地出去逛了。

    足足有四、五天,他们逛遍了邯郸的大小古迹,越谈越投机了。而且他们在邯郸城中也出了名,那是因为打了廖铁头的关系。

    廖铁头和他那几个手下都没送命,不过都受重伤,廖铁头的脖子是治不好了,要戴个钢套子在脖子上才能走路了,否则脑袋就偏向一边去。

    赌场也关了,因为他再也没有逞狠的条件,而这门行业,规规矩矩的人是无法经营的。

    也许过不久,会有另一批人来代替他们,但银枪小霸王在邯郸一天,大概还没人敢有这个胆子。

    第六天,叶小龙来了,道:“我师父走了,我也有空了。大哥,我可以陪你到京师去了。”

    他也见着了刘瞎子,跟刘瞎子谈得很投机,刘瞎子也挺喜欢这个小孩子。

    叶小龙自己有一匹大白马,很神骏。他也把他父亲遗下的那柄大黄龙弓送给了岳小虎,也送给他一袋子钢弹子,颗颗金黄,像黄金似的。

    刘瞎子很识货,讶然道:“小龙,这把弓很有名,是金臂神弓叶人龙的成名兵器,叶人龙是鼎鼎有名的大侠客,你是叶大侠的后人。”

    叶小龙淡淡地道:“大概是吧!爹死的时候我还很小,师父告诉我说这是爹的遗物,其实我对爹的名字都不知道,师父也没告诉我!”

    刘瞎子感慨地道:“令尊叶大侠和令堂姑射仙子章雪蓉,是闻名江湖的一双侠侣,他们有很多可歌可泣的事迹。”

    叶小龙却不感兴趣地道:“师父对我说,我爹娘以前结过很多仇家,都是些厉害人物,他不对我说父母的名字,是怕仇家找上我……”

    刘瞎子点头道:“是的!这顾虑也对。叶大侠伉俪昔年嫉恶如仇,除去了不少恶人,但也结了不少仇家,知道了尚有后人,对你的确不太好,还是不提吧!”

    “师父还说先人的事业声名不足为倚,人要有出息,还是靠自己!”

    “这也对!令师是位有见识的人,该听他的话。”

    他始终没说出师父叫什么名字,岳小虎是粗心没有问,而刘瞎子居然也不问!

    老小三个人启程上道,这一路上京师,要经过很多有名的地方,叶小龙对这些地方的名胜古迹很熟,一一如数家珍。岳小虎听得很有意思,刘瞎子笑着很少开口,但他却每能补充一两句,都是叶小龙不足之处。

    因此叶小龙在私下里问岳小虎道:“大哥,我觉得刘大叔不简单,他有满肚子学问,真是个算命的吗?”

    “这倒一点不假!他在天齐庙摆测字摊,我从小就认识他,他说早年跑过很多地方,应该见闻很广!”

    “我看他不像个普通的江湖术士!”

    “他说以前读过一些书。”

    “不是一点,是读过很多书,胸中邱壑很深。”

    “什么叫邱壑?我不懂。”

    “邱就是小山,壑就是小河……”

    “这我知道。我家老祖宗岳飞另外有一首满江红中就有两句:民安在,填沟壑。可是胸中怎么会有邱壑呢?”

    “那是说他胸中自有山河,这个人不简单!”

    “我倒不觉得。他对我一直很好,教了我不少东西,现在又跟着出来照顾我,他对我绝不会有坏心。”

    “我不是说他有坏心!而是认为他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点秘密,他说他不认识什么人,但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去看朋友!”

    “那也没什么。他是个很爱交朋友的人,在相州,他也有很多朋友。”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他像是有些事没告诉我们?”

    “这也不奇怪,每个人都有点不愿意告诉人的事!”

    “大哥也有吗?”

    “当然有。像我的出身,我的家世,我就不愿意告诉人。不过也没瞒过你,你已经全知道了。”

    “我可只知道你是岳武穆后人!”

    “那是我往自己睑上贴金,岳家嗣堂里的家谱上,连我祖上三代都挨不上名。”

    “但是岳武穆确是岳家村人士,你们是同一支的总不会错,一个大家族的支宗很多。”

    “刘大叔也是这么说!不过我的祖上三代履历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英雄不论出身低,靠得住的是自己。”

    “就是这话,所以我也没看轻自己。不过,兄弟!你这个喜欢探人隐私的毛病,可实在不好……”

    叶小龙的脸一红,低下头道:“是!小弟错了。咱们不管刘大叔的事情好不好?”

    “本来就该如此。你自己也有很多事没告诉人,可是刘大叔问都没问。”

    “你没说我师父是妙手大圣空空门的门主吧?”

    “我没说,你叫我别告诉任何人的!”

    “刘大叔也没问?”

    “没问!他只看过你写的字条,说你的一笔瘦金体,很有宋徽宗的神韵,只是脂粉气重了一点!”

    叶小龙脸又是一红,但又笑了起来道:“他的法眼还真高!我的字是跟一位女老师学的,那是我师姐,自然有点脂粉气了。”

    “你还有师姐?”

    “嗯!是我师父的女儿,大我十岁,长得又美丽、又有才华,我从小就是她带大的。只可惜她太忙,没空跟我们一起出来玩儿!”

    “我倒不以为然,若是跟个女孩子在一起多别扭!”

    “大哥,你很讨厌女孩子吗?”

    “这倒不是。女孩子也有很可爱的地方,可是跟着一起出门,那就叫人受不了了。一会儿累了,一会儿渴了,出了点汗,又怕粉乱了,又怕头发蓬了……”

    “你跟女孩子出过门?”

    “在家的时侯,城里出庙会,我几个哥们儿的姐姐要去看庙会,央求我带她们,就那么一回,我受够了罪!”

    “你不会不理她们?”

    “我气起来是想扔下她们不管,可是她们会哭,而且当着许多人就哭起来,害得别人都瞧着我,不知道我怎么欺负她们了,我还得忍着气去赔小心!”

    叶小龙笑着道:“女孩子本就是这个样子的,那是对你撒娇,表示她们心里喜欢你!”

    岳小虎道:“我知道。她们自己的兄弟也在一起,却偏要挤着找我麻烦,但这种喜欢的方式我可受不了。”

    “照你这个脾气,可能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那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

    “这可不行,你是一脉单传。如果你打一辈子光棍,岂不是断了香烟?”

    岳小虎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实在娶不到,将来花钱买一个。”

    “你太瞧不起女人了!”

    岳小虎没注意到叶小龙没来由的不高兴,可是他也看出叶小龙似乎对这件事很认真,笑着解释道:“我没有看不起女人!只是对有些女人看不起,也不仅是指女人,对有些男人我也同样的瞧不起。”

    “你看不起怎么样的人?”

    “钱能买到的人。”

    “可是你又要这样的一个人做老婆?”

    岳小虎笑道:“那是说我实在娶不到老婆的时候,花钱买一个生儿子的女人。”

    “你会爱这样的女人吗?”

    “自然不会,可是这样的女人有个好处,她不会罗嗦,只要不饿着她,不冻着她,她会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你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我也不会喜欢。”

    “你认为这样子生活有意思?”

    岳小虎笑道:“没有意思,但也不会有烦恼,我娘会替我养着她,管她的生活,让她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我则照样做我喜欢做的事,过我自己的生活。”

    “你喜欢怎么样的生活?”

    “就像现在,无拘无束,跟个谈得来的人在一起。”

    “可是大哥不能永远这样漂泊下去,总得找个事情做做,行侠是江湖人的本份,却不是职业!”

    “这个目前我还没想到,再过两三年再说吧!我想在外面看看再作决定。”

    叶小龙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大哥如果志在江湖,谋生之道也有限得很,一个是保镖,一个是接替令堂的事业。”

    “我娘的不能叫事业,我绝不考虑。”

    “那就是当保镖了,大哥准备自己开镖局?”

    “叫我给人当伙计,我的确没办法!因为我一向不服人管,自家开镖局,我也没这么大的本钱,一笔货出了问题,就要掏腰包赔的,我陪不起!”

    “以令堂和你叔叔们的那些江湖关系,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问题!”

    岳小虎摇头道:“我不想靠那些关系,要仗着自己的本事闯一番天下。可是我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大,打赢那个廖铁头,还是靠你的两颗弹子,先打得他失了神,我才能觑空给了他一下,一个二流江湖混混我都对付不了,保镖这行饭不是我吃的。”

    “大哥客气了,你还打了金刀镇汝州呢?”

    “那是出其不意,而且马老头儿年纪大了,行动没那么俐落了,我才能侥幸得手……”

    “这些路你都不走,总不成想落单当山大王去吧!”

    “那当然更不能干了。我父亲混黑道伏了法,我不能再走上那条路子!”

    “那还有一条路,当护院教师去。”

    岳小虎笑道:“与其那样子,我还不如跟刘大叔学学算命摆测字摊了。这些都是江湖末路,我倒不是瞧不起人,自以为有多高,但是这一行也不是我干的!”

    “你心里总有个底子吧?”

    岳小虎想想道:“我准备做买卖。”

    “做买卖,你准备做个生意人?”

    “是的!但不是普通的生意人。我跟刘大叔说过了,有些行业也都是江湖人在经营的,像木材、马匹、皮革、参茸等药材。从产地贩了来,运到大城市中,可以利市百倍,干这一行风险也大。同样需要跟人拚命,但是好在本钱是自己的,丢了不必再赔……”

    “那也得要一笔大本钱!”

    “第一笔本钱向我娘借,这是正正经经的借钱,我出她利息,我想总没问题。”

    “大哥,这些行业都已经开始有人在做了,长白有参帮专做药材、川中有排教,专做木材桐油。秦中有几家大牧场,专门贩马,人家都成群结帮的,你跟他们抢生意,人家肯答应吗?”

    “你是说这行生意他们包下来了,不让别人插手?”

    “可以这么说,你也得有路子、有人手,这种大生意光靠几个人是不够的。”

    “所以我才要出来走走,结纳一批知心的朋友,共创一片事业。我倒不是跟人抢生意,我认为这些行业生意宽得很,还可以容纳很多人,他们没理由一口把江湖独吞了。有饭大家吃,我们凭劳力赚钱,规规矩矩就不必怕谁。”

    叶小龙想想道:“对!大哥有此雄心,小弟一定全力支持,说不定我们也弄出一个龙虎帮来!”

    “龙虎帮?”

    “对!我是龙,你是虎,我们合组起来,就是龙虎帮了。当然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再找一些人来,大家同心协力,创一片天下出来。”

    “只可惜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我认识的人也不多。不过我们可以慢慢地找,找一批有志闯天下而有点本事的年轻人。”

    “为什么只找年轻人呢?”

    “因为只有年轻人才有干劲儿,有朝气、有勇气,敢向命运挑战。上了年纪的人顾忌太多,江湖越老,胆子愈小,他们已经失去了拚命的勇气和冒险犯难的精神了。”

    “对!很好。我们到了京师就开始吧!我听说京师是卧虎藏龙之地,应该有很多能人的!”

    叶小龙笑道:“除了京师之外,还可以上江南去找。这些年来,江南人才辈出,好几个杰出的少年英豪都出在江南,像江南四公子、龙虎八剑客。这些人都在江南,而且都没超过二十五岁……”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江南四公子是四位世家公子,急公好义、武功不凡。龙虎八剑客是年轻一代的八个剑中高手,他们的名字或外号中都有一个龙字或虎字,所以我们的龙虎帮邀他们加入倒是很适合。只是有一点,他们的年纪几乎全比我们大,如果凑在一起,就轮不到你我当老大了!”

    岳小虎一笑道:“英雄无辈,年纪大的未必就一定是老大!三国时东吴的大帅周瑜年纪最轻,他部下的将军那个不比他大,照样对他服服贴贴的。不过我也不是一定要当老大,如果人家本事比我大,人品比我好,学问比我高,我就尊他为老大。”

    叶小龙笑道:“反正我是跟着大哥走,大哥说什么,我一定遵从,你要捧人做老大,我也一定捧场!”

    两个少年意气风发,却没有想到他们还是籍籍无名,而别人却已经成名了。人家是否肯跟他们结交搭伙还大成问题呢!这也是少年人可爱的地方,他们做事全凭热血,没有顾虑,完全是凭着一腔热血与一股勇往直前的勇气。

    □□□□□□□□到北京的路上倒很顺利,但他们一路走,一路玩儿,也花费了将近一个月才走到。

    到了京城,刘瞎子似乎很忙,又四处去看朋友了。

    他的朋友很杂,三教九流都有,见了面,嘻嘻哈哈的谈着一些从前的话及一些故人消息。

    两个年轻人听着没意思,吃了两顿饭后,再也无意继续,让刘瞎子一个人去叙旧,他们就开始去作访贤,为龙虎帮拉拢人手去了。

    叶小龙对京师倒是很熟,四处乱转,他们也到过长辛店,那是京师近郊的一个城镇,设有许多镖局。但他们在那儿很失望,虽然也碰到一些镖头,但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内容却十分浅薄无知,谈起一些英雄人物,也没什么知名的。岳小虎对江湖人知者无多,叶小龙却颇为熟悉。

    叶小龙听了直皱眉头,岳小虎知道也不怎样了,再者,他自己也有点知觉,因为他听见有人在为他吹嘘,说他打了金刀镇汝州马大雄,又在邯郸打了廖铁头,竟把他吹嘘成一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了。

    岳小虎没向人报名,他的那杆枪也没带在身边,因为京师是都城,皇帝的紫禁城中固然限制闲杂人等进去,外城也禁止公然携械招摇过市,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他把银枪留在旅馆里。

    不过叶小龙的小弹弓装了个锦套,背在背上不显眼,他们又在刀剑铺中,买了一柄很好的匕首,给岳小虎别在腰间的皮鞘中,外面罩了外衣,也不显眼,所以也不是全无武装。

    刘瞎子告诫过他们,在京师千万要小心别闹事,万一打了架,要记住两件事,第一是千万别杀人,第二是别落进官人手中。只要能避开这两件事,他在京师的朋友还可以为他们张罗张罗。

    上午,他们在一家酒楼中吃点心,岳小虎叹道:“兄弟,京师实在没什么英雄人物!”

    叶小龙笑道:“怎么没有呢!大哥不就是其中一个吗?你没听长辛店的保镖都在谈论你呢!”

    岳小虎道:“那家伙叫牛五,原来也是在相州混的。现在不知在那家镖局里混个趟子手,他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吹着跟我有多深的交情,其实我就坐在他旁边,他都没认出来。不过我怕他迟早要倒霉的!马大雄有好几个徒弟在京师当镖头,一定会找他晦气的!”

    “他们要是打了那个牛五,大哥管不管?”

    “我管他干吗?我最讨厌这种人,自己没本事,仗着别人的名头在外唬人,若不是怕惊动别人惹麻烦,我自己都想揍他一顿,叫他少胡说八道。”

    “他可不是胡说八道,大哥确实是杀伤了马大雄!”

    “兄弟,你又来了。那天的情形我都告诉你了,不是我的真本事!”

    “小弟倒不以为然,能把人打倒下来就是本事。小弟以为如果那个牛五为了大哥而吃亏,大哥应该出头一下!”

    “干什么?我没事找什么麻烦?”

    “这不是找麻烦!我们想要找到一些有本事的人,像这样子茫无头绪地去碰太难了,不如找点事,使大哥出了名,有本事的人就会自己找上来了。”

    岳小虎笑道:“那些人找上我可没好事,他们也是想打我一顿来出名的。”

    “那也不错呀!能够打败大哥的人,手头必定来得几下子,我们不就是要找人才吗?”

    “但这样的朋友我不交,我认为学了武功是行侠仗义,不是打败别人来成名的,像那样的高手,武功再好,我也瞧不起他们。”

    叶小龙脸现钦色道:“大哥说得是,大哥是豪杰心胸,小弟太肤浅了!”

    岳小虎笑道:“我知道兄弟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过是用言语来试探我而已,我要是这样的人,你就不会认我这个大哥了!”

    说得叶小龙也不好意思了,因为他的确是这种心思。他对岳小虎是十分投机,但岳小虎有些地方表现得又十分粗豪。尤其是打架的时候,出手拼命,毫无名家气度,为了取胜,不择手段不说,下手还很狠,纵不杀死对方,也一定要对方落个残废,无力再求报复,这又不像个英雄所为。所以他各方面地试探,要了解岳小虎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岳小虎人虽粗,却是绝顶聪明,自然知道他的心意,他也不怪叶小龙,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作法是有欠光明和仁恕之道。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所受的教育就是如此的。

    他的母亲,他的叔叔们都教他,如果跟人动手,最好是一刀杀了对方,否则下手也要狠,绝不给人报复的机会。吃过大亏的敌人报复是最可怕的,他的父亲岳大虎当年就是在刀下一念之仁,饶过了两个绿林同道的性命,一个削了只耳朵,一个砍掉了两只手指,那两人认为奇耻大辱,投身六扇门,设计报复,使岳大虎跌了进去……

    岳小虎深记住了这个教训,一时也改不过来。

    叶小龙看出了岳小虎多少有点不高兴,陪小心地笑道:“我们也错了!在镖行里找不到真正的英雄的,我们上天桥去!”

    岳小虎也起劲了,他早就听说天桥百艺杂陈,卧虎藏龙,那是江湖人的圈子,而且是一批真正江湖人活动的地方,因此也笑道:“我早就想去了,可是不知道地方,你又不带路!”

    叶小龙道:“人在京师,八大胡同和天桥是必去之地,只是咱们的时间不多,慢慢地去也不迟!”

    岳小虎的脸红了一红,道:“天桥是可以一去的,八大胡同却可以免了,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叶小龙笑道:“八大胡同是销金窟,但是不妨去领略一番,那儿可比你们相州地头大多了,姑娘们也出色多了。我们年纪虽然太小,但是要想闯江湖,就得百无禁忌,什么地方都得去,什么事都得经历一下。”

    岳小虎对八大胡同兴趣并不太高,但是听叶小龙一说,心中也不反对,他认为人是什么场合都该去历练一下。再者,他也的确想去看看,八大胡同跟他母亲经营的天香院有些什么不同。

    两个人先到客栈里,换了件素净点的衣服,要逛天桥,不能穿得太漂亮,否则很容易招来麻烦。那个地方的坏人多,专爱欺生,尤其是一些青皮混混,总想从外来的凯子们身上弄些油水。

    叶小龙的门道很稳,不想一去就惹是非,所以提议换衣服。岳小虎也深以为然,他是生性使然,喜欢穿得随便一点,因为他最怕别人叫他少爷或公子,连他家里的佣人伙计都对他直呼其名。

    连马匹都没骑,雇了一辆车拉了去的。

    到了天桥,热闹还刚开始,他们信步逛着,遇着个说书的摊子,岳小虎非要进去听,但那人说的却是全本西厢记。一个大男人,硬憋着嗓子学娘们儿说话,岳小虎听得差点没作呕。

    虽然叶小龙说不错,他却硬拖着岳小虎出来了,前面又围了一堆人。

    两人挤进去一瞧,却原来是设摊子赌钱的,一张长方木案上,放了三口大豌,另外有一颗小木珠,漆成红色,把一口大碗扣住了那粒红木珠子,然后换来换去,旁边的人就下注,只要下对了木珠在那口碗下面,庄家就赔钱,反之就吃了去!

    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在一边眼泪汪汪的,他的两百钱都被吃掉了,那是他姐姐叫他出来买头油儿的,钱给输了,他回去交不了差。

    旁边的人在一边不但不同情,反而笑那孩子道:“小老虎,你那姐姐几根腊毛,还擦什么头油,切块猪皮往头上抹抹就行了,你们家自己开肉贩子,猪油又不要钱!”

    另一个人说了:“你别去招惹白老虎,留神她拿那柄砍肉的大刀子剁了你!”

    那人笑道:“她才舍不得拿刀子砍我呢!昨儿晚上她就叫了我一夜的亲哥哥,叫到天亮都没停!”

    这孩子生了气,上去伸拳就打那个人,口中还骂道:“你骗了我的钱,还敢糟塌我姐姐,老子揍你这王八蛋!”

    那汉子先没在意,挨了一拳,可是第二拳却被他抓住了,而且还沉下脸道:“小老虎,老子在这儿摆摊子可不止一天了,都是赌个规矩,从来也没使骗。”

    小老虎叫道:“怎么不使骗,我明明看准了在中间的那口碗下面,我一押钱,珠子就不见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那是你老子手快,掉了边儿了,要是能叫你这小鬼也瞧清楚了,老子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赔的。这只能怪你眼睛不够亮……”

    小老虎叫道:“你赢了我的钱也罢了,干嘛还要糟塌我姐姐?”

    那人哈哈大笑道:“老子可没糟塌她,不信你去问问她,昨儿晚上她是不是陪了我一夜?”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小老虎更为愤怒,他的手被抓住了,只有动脚去踢,可是那人却把他的手臂反扭了过来,使他踢不着,口中还轻薄道:“小舅子,你别跟我耍狠,老子要不是瞧在你姐姐的份上,早就一巴掌打得你晕头转向了,滚你的吧!”

    他一脚踢在小老虎的屁股上,使他跌出去,嘴唇磕在地上,门牙都掉了,旁边的人又哄然大笑起来。

    岳小虎实在瞧不顺眼了,他最恨这种大欺小的人,上去一把抓起那人胸口的衣服,一手就提了起来,他的个子高,力气又大,而且提起来后,左手臂劈劈啪啪一顿巴掌,动作其快无比,等他十几个巴掌打完,把那家伙放下来,那家伙已满口流血,吐出了几枚大牙。

    他坐在地上直哼哼,旁边一个汉子道:“朋友!你这是干什么?兄弟们是黑虎陶老大手下的……”

    “我不管你们是谁的手下,却看不得你们在这儿设局骗人家小孩子!”

    “什么?朋友,我们这儿可规规矩矩的……”

    岳小虎冷冷一笑,走上前,把三口大碗都翻了过来。然后拿了珠子亮了一亮,丢进一口碗中,再把三口碗都扣了起来,随便动了一动,举动很慢,大家的眼睛都跟着碗转,他转了两三下,冷笑道:

    “谁都看准了珠子在这口碗下面,但你们要是押在这一门上,就输死了!”

    他揭开了盖碗,底下果然是空的,叶小龙也十分惊奇地道:“那么珠子究竟在那一个碗下面?”

    岳小虎道:“一共才三口碗,都揭开了不就知道了吗!”

    叶小龙把另外两口碗都揭开了,却发现底下全是空的,周围一起哗然,有人道:“这不对,他们每次都揭开碗来,珠子不是在空门,就是在下注较小的一口碗下。”

    岳小虎道:“这是可以自由控制的!”

    他把一口碗轻轻再盖上,再度揭开,果然珠子又在下面了,手法之神奇,令人叹为观止。

    岳小虎道:“押这种盖碗宝,只有一个赢的方法,就是每次不要下注太大,而且是押在注子最小的一门上,他们为了吃多赔少,总要拣小的赔出一点。不过也很难说,有时他们多几个自己人,押在一门重注上,他们也会赔的,那是为了让人看了眼红,好钓进大鱼。”

    这时那个小老虎已经挤了过来,怒声道:“好!水老鼠,我说你们行骗,你们还不承认,现在被这位大哥指了出来,你们怎么说,快还我两百钱!”

    其他几个输了钱的也在闹还钱,岳小虎道:“各位乡亲,这可不能怪人家!你们其实在没下注前,也多少知道其中有诈,只是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总以为自己瞧准了,想赢人家的钱,其实十赌九诈,这些人是靠这混饭吃的,那会让你们赢呢!输的钱只好认了,你们也没当场抓到人家耍手法,只当是学了个乖吧!”

    还有三、五个帮闲的汉子在一边,大家看看他们有动手打架的意思,倒是不敢再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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