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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侠道削耳结血怨

    灰衣道人与干瘦汉子不请自来,骤然出现在这悠关两帮荣辱祸福的赛武会上,却给五行帮和渔人帮带来了出乎意表的惊奇。

    他们这种百步藉物传功的本领,今个可真是给大伙儿开了眼界,谁也料不到会碰见这等奇事。

    五行帮掌门邵傅见青灰道人,潇洒俊逸的从武圣宫向自己走来,知道便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施以援手的救命恩人,急忙迈步向前,说道:

    “在下邵傅,江湖朋友谬称‘洞庭鲲’,适才幸蒙道长高抬贵手,施援倾亡之际,大恩不敢言报,请暂受在下一拜。”

    说着,也不顾人家是否阻拦,就要躬身下拜。

    那年青道人,见“洞庭鲲”邵傅较自己年长,刚才出手“藉物传功”,也不过是因为路见不平,出于一己的良知之念。

    今见这邵傅竟在自己帮众及敌人面前屈身下拜,心中自足不忍,急忙弯身阻拦,说道:“贫道不敢。”

    那面渔人帮掌门阎昔吾见干瘦壮年汉子自碑后走出来,也急忙迎将上去,双拳一抱高声说道:

    “朋友,你可真行!要不是你那一手,我可几乎到阴曹地府向阎王老爷,俺的本家见过面咧!朋友,渔人帮的掌门阎昔吾及咱的帮友们,这里要谢你啦!”

    说过,竟然领先双膝一屈,跪倒在那干瘦汉子跟前,渔人帮不管是高的矮的,一听掌门有令,那还不齐屈双膝。

    那干瘦汉子神情傲岸,大嘴巴向上翘着,气也未哼,望着一干众人,受之无愧样的,听恁他们跪了下去。

    只听这干瘦汉子望着那边青衣道人说:“小道人哪!你放着清静日子不过,跑来给大爷搬弄什么能耐呀!”

    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又刻薄的说道:“大爷剑下不死无名无姓的私养汉子,你还不报名纳命,尚待何时?”

    青衣道人虽当年青气盛之年,却似具有极高的人生涵养,听得苗光宗这般胡天胡地叫喊,兀自还不浮不燥,只淡淡地回说道:“道爷道号云中,狂徒休逞嘴罢,也快给你道爷报上名姓?师承何人来?”

    这自称“云中”的道人,大概出山不久,江湖上可还陌生得很。

    那干瘦汉子大嘴一斜,黄面额头并绉了几条绉纹,老气横秋的说:

    “云中小道竖起耳朵听着,大爷我姓苗,叫苗光宗,方自五雷山随五雷真入学艺下山,路过洞庭,赶上了这场热闹,怎么样哪,小道人,你那鬼崽仔耳朵是不是被你大爷的名号给震破了!”

    两帮众人一听是慈利五雷山五雷真人的大弟子,不觉一起被吓得张大了眼睛。

    五雷真人的名头在湖广黑白两道上,真是如雷贯耳,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人说名师出高徒,五雷真人的弟子还能差到哪儿去了呢!

    五行帮的人虽见云中道人神态自若,似有所恃,也禁不住替他捏着一把冷汗。

    云中道人乃东天目山一音道长的高足,闻多识广,素知这五雷真人不仅功力浑厚,抑且惯以邪术取胜,遂即凝神贯气,准备小心对敌,便道:“狂徒还不划出道儿,让道爷为你渡化!”

    苗光宗冷嗤一声,反手去掣兵双,只听“钉钉铃铃!”一串响声,出现在众人惊奇眼光内的,竟是一个乌光油亮的鱼脊骨。

    这怪东西,长约三尺五寸,骨端形尖如刺,骨刃两面,各有五条寸长的巨刺,骨根为把,系有阴阳二铃。

    这奇异兵器,名唤“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乃先朝蛮邦贡献古物,系千年灵鱼背脊,倍以奇珍异药,历经磨链而成,夺命追魂,厉害无比。

    苗光宗呶着他那宽大的嘴巴,睥睨着众人惊异的神色,狂啸一声,口道:“杂毛子小道,看你苗大爷的家伙到了!”

    话尚未完,“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的凌厉攻势已然欺进,“落霞孤骛”“东偶西榆”两大毒招,以虚为实,以实化虚,随着“铃铃!当当!”的铃声,分从上下左右四方袭来,声势逼人,一看便知道中高手。

    云中道人心存谨慎,早有准备,对手出招欲发未发之际,急按鞘簧,一支光焰夺目,文彩耀空的青光“莫邪”长剑,已经在握。

    既见对方手发毒招,不便硬接,双足一点,三尺开外,躲过来招。

    移步欺身,轻啸一声,“腾蛟起凤”“俊彩星驰”,也发出了“莫邪”剑法中的快猛招术。

    苗光宗既见自己“落霞孤鸿”“东偶西榆”两招被人家轻轻躲过,知道对方剑中帝王,遂即心生一计,见来招攻得且近,急切“萍水相逢”索将上去。

    云中见“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迎将上来,自己进招已老,无法撤回,只听“当!”的一声,随着一片龙吟之音,剑刺已然交着在一起。

    云中道人以为苗光宗必藉双方兵器交着之时,互较内功,急忙运起道家独门罡气功夫,静待对方功力逼来。

    一眨眼的当儿,对方只顾恨凶凶地呶着大嘴,毫无使出真功的征候,云中悟知会错主意,忙荡鱼刺,意欲摆脱缠绕,展开“莫邪”长剑的独特剑法。

    双方功力相若,云中又运有罡气,拨剑荡刺,原木是很容易的事,可想不到自己的剑,被一股缠绵柔软的极大韧力缠扯着,挣脱不开。

    云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称雄武林的罡气功力,威猛绝伦,反弹反震之力何等厉害,今天竟被人家一根鱼骨头,轻轻缠着挣脱不开来。

    心有未甘,再试惘然,“莫邪”神剑,竟然硬生生的脱不出人家的鱼骨头。

    “嘿嘿!”只听苗光宗两声冷笑。

    两帮徒众看得真切,尤其那渔人帮的阎昔吾,狐假虎灭,连连喝彩。

    云中道人不觉面上一红,“莫邪”长剑被人家缠住了,却不知道人家是用的什么章法,书剑苦习,十年面壁,岂不白费?

    心下思忖至此,忙向“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瞧去,不瞧犹可,这一瞧,可把这个一音道长的高足吓壤了!

    那支被他师父视之如命,光射牛斗的宝剑上,此刻光芒顿减,那美丽的青色剑面上,竟有数处被一种黄色的毒液浸蚀着,眼见浸蚀的范围,越来越大。

    苗光宗欣见对手惊惶失措的神色,不禁又“嘿嘿!嘿嘿!……”的连连暗笑不已,直把五行、渔人帮的众人笑得毛骨悚然。

    笑声里也顺眼往两支交着在一起的兵器一瞧,这一下惊惶失措的却轮到了苗光宗。

    苗光宗手中所持的“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系五雷山的镇山之宝,他趁着五雷真人云游青藏之际,偷携下山。

    这只奇异兵器虽名不见经传,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兵器,尤其它绑黄色的毒液,一般兵器,遇之即熔,鲜少例外。

    今番小道人手中的那支剑,竟然只损伤些皮毛,实在大出所料。

    这一惊,除了苗光宗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外,别人可谁也弄不清楚。

    可是他这脸上的神色即刻被云中看在眼内,猜想:“‘莫邪’神剑皮表虽损,恐怕还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则神剑之仍为神剑无疑。”

    忖至此处,精神陡振,猛地长剑一翻,“暮卷朱帘”,把苗光宗手内的“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拨开之后,跟着“雁阵惊寒”,运足真力迳往对方,“七坎”重穴疾刺而去。

    双方切近,苗光宗无法闪躲,忙将卷上去的鱼刺顺势下压,“炊妇拨薪”,准备荡开来招。

    苗光宗“炊妇拨薪”这一招,如果以纯防护的眼光来说,显然不如跨步扭身来得快速,其所以如此做,内中却蕴藏着他的狠毒。

    他是这么想:“对方的长剑,在五雷刺的毒液下虽未溶化为一滩铁水,总也应该吃不住我这狠狠地一个挡架,震得飞碎开去!”

    故尔他特别使着这硬接的招术。

    只听“当啷!呛呛……!”一阵声响。

    众人不觉同惊一呼,只见那“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上的五条寸许长刺,已然挨根削去。

    又只听到一声怒喝,随之而起的是一缕剑音飞舞之声,苗光宗的一支断刺兵刃,立刻化为一片乌光,缭绕于一朵青色的剑花里。

    忽飓飓地剑风与二人的轻啸狂吼,连五行、渔人两位掌门邵傅与阎昔吾,都分不清楚哪是人影,哪是剑影。

    这样大约持续了盏茶功夫,那龙吟似的剑音,渐微渐渺。

    代之而起的是另外一种奇特,令人闻之欲醉、欲仙、欲神的美妙声音,禁不住令人心神贯注在这美妙的声音里。

    正当五行、渔人两帮的众人,听得欲醉欲仙的昏噩之际,神妙的声音悠然而止,不知何时,那云中道人已去得不见了影儿。

    只有苗光宗在那儿显露着睥睨骄傲,胜利的微笑。

    这边“湘江之鳏”阎昔吾正欲上前表达他们衷心的敬仰之时,只见他右掌一挥,不晓得是用功夫,还是不耐烦他们奴颜膝婢的嘴脸,随着这一挥掌,一条瘦长汉子直似“白日飞升”不见了影儿。

    人说:“踏雪无痕”、“凌空虚渡”就已是轻功的顶尖功夫了,但是那最最上等的轻功,也能形容出个“轻”“快”二字。

    今番两个人的隐去,却使人连个“快”字都无法形容,便不见了踪影,这是何等高强而神奇的轻功啊!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五行、渔人两帮的掌门及众人们,自愧技艺浅薄,骤然失去赛武兴致,便各自散了。

    你说青衣云中道人既然削壤对方兵刃,交手似乎又未分出什么胜负,怎么便匆匆离去了呢?

    原来苗光宗于“阴阳五雷夺仑追魂刺”被削之后,便霍然震怒,使出自己的独门秘术——鲸齿,也便是适才比剑时那令人欲醉欲仙的美妙声音。

    “鲸齿”这声音,奥妙之处乃是只要对手闻见这种由内功真力凝聚的声音,一时之间,便渐渐失去心智,步法,剑法,掌法忘得一干二净,恁听敌人宰割。

    云中道人练功有素,起先对“鲸齿”这声音尚能抵挡,后来渐次不支。

    就在他仅存一丝心智,急欲败走之时,心神一分,剑法一懈,便被苗光宗平白的削去了一只耳朵。

    这便是云中道人为什么于十五年后,来到南疆遍寻,日后成名江湖的“海天白鲸”的道理。

    瞧云中道人在“海同春”菜馆楼上,霍然击桌离去的神色,便知他必有奇辱在身。

    可惜石扬义秉于一船之主的尊严未曾前往请教,否则他必然义无反顾,愿意参加海南帮与石扬义这个约会,则石扬义有此一宇内高手,便不至落得如此悲惨下场了。

    且说石扬义在“海同春”酒饭既毕,便带着几个健壮船友,向钦州大街走去。

    石扬义看得真切,他一出“海同春”菜馆,正忙坏了不少海南帮布置的暗椿,一个个急忙奔走相告。

    不多时,猛见街心闪出一个矮瘦子,细眯着一双小眼哈腰拦路说道:

    “尊驾敢情是‘玉蟾号’的石船主!敞帮总舵主已在‘重熙’门外候驾,待命我来给石船主引路。”

    说罢也不等石扬义回答,便自顾自迈开细碎步子,快速向前行去。

    石扬义不禁心下纳闷,原先约场子较量是“南海黑水獭”邹阿七,难道那邹阿七竟是海南帮的总舵主?心下实在有些不敢轻于相信。

    纳闷思虑之间,不觉已然跨出“重熙”门,那瘦小矮子还不断的引着向前走去,过得一条生满野菠萝的细长小丘,方才看见一行人在那儿等着。

    一个黄脸瘦长中年汉子,咧着大嘴巴说道:“好小子石扬义,竟然想到苗大爷跟前来讨便宜,我看你简直是吃了熊心,吞了豹胆!”

    石扬义看不出这自称“苗大爷”的有什么特殊能耐,除了一双如灼的凶睛之外,全身上下也剔不出四两肥肉。

    不过依照“南海黑水獭”邹阿七在他旁边那付依顺的样子,想必就是那街心报讯瘦矮子所说的“总舵主”了!

    “四海神龙”既见他出言不逊,也就不客气的说道:“石扬义半生书剑,行侠仗义,从来不知‘讨便宜’三字的讲法。”

    又不屑地说道:“南海劫镖,钦州约场,都是贵帮邹阿七的主意,倒不知‘讨便宜’三字应该谁来承当的好!”

    石扬义看来,这几句骨中带刺的话,直把个“海天白鲸”苗光宗说得黄脸膛上不住的变化。

    当下凶睛一翻,指手向石扬义说道:“白脸小子别只顾逞嘴,快划出道儿,让苗大爷来收拾你。”

    石扬义素有涵养,尤其在交手之前沉着冷静,从不发愁,刚才听苗光宗这一派言语,也不禁一股念然之气升将上来,遂说道:“你石爷可不识得你叫苗什么东西,快给我报上名儿来,让大爷发招。”

    说着掣出孽龙锤,只见一道黄烁烁的金光,直冲云汉之上。

    海南帮总舵主“嘿嘿!”一阵阴笑说道:“你苗大爷的大名叫光宗,人称‘海天白鲸’,小子,你可别吓破了狗胆哟!”

    “四海神龙”石扬义不待说完,便即将“孽龙锤”猛然掣出,“毒龙吐岫”迅极往苗光宗的“丹田”之处疾点而去。

    苗光宗一声“嘿嘿!”讪笑,急跨左步,身形亦是快速之极,口中说道:“苗大爷先让你三招!小子,你可好自为之啊!”

    石扬义闯荡四海,几时可曾吃过这种鸟气,心中一沉,功行右臂,跟着使出“孽龙锤”中的厉害招式。

    “飞觞醉月”,“舸舰迷津”,“青雀黄龙”脚下展开“双剑乾坤”燕公来所传授的“南天樵”的轻凌步法,孽龙宝锤也即刻化为千万条金光,向“海天白鲸”上、中、下盘飞绕而去。

    “海天白鲸”苗光宗这黄脸瘦子也真是厉害,躲过三招攻势即刻取出“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展开威猛招术迎敌。

    论功力,论邪术,论交手经验,“四海神龙”石扬义实在不是“海天白鲸”苗光宗十招以内的对手。

    其所以让石扬义这般锤舞生花,也是苗光宗存心在部属们面前露眼,叫他们知道这壮年

    船主也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然后再使出煞手锏,一举将其击败,这也是其心术卑鄙不正之处。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石扬义这一阵奇猛招式,直把海南帮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无怪海南帮一等高手琼州分舵主‘南海黑水獭’邹阿七都败在他的锤下!”

    战至四十几合,只见“海天白鲸”霍地腾身向上数丈,跟着鹞子翻身,落在石扬义的身后数尺之处。

    石扬义亦非弱者急忙跨步旋身,“孽龙锤”已然介乎虚实之间的护住胸前。

    苗光宗见对手态势果如所料,冷笑一声,“长风破浪”已把那支只剩一边五条刺的怪兵器,搭上了孽龙锤,跟着急进“解元真功”,透过“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发出。

    石扬义见对方既以真功相较,也忙运起“乾坤正气”相抵。

    以石扬义“乾坤正气”的火候,抵挡“海天白鲸”的“解元真功”原有一段距离,石扬义所以能够从容接着这一招,还是占了“孽龙锤”的便宜。

    原来功力透过“孽龙锤”,即可倍增。

    再之因为石扬义在“玉蟾号”上已经尝过邹阿七的功夫,故在接手之初,心存谨慎,胸无他念,神志完全集中而一贯。

    “海天白鲸”竟然看见,这潇洒的石船主,硬把自己的真功给接住了,心忖:“这小子倒还真有一套,天底下能接住我这一手的,嘿嘿!还真不多呢!”

    想至此处,不觉猛一贯气,“解元真功”也便增添了一股巨烈的力量。

    只见“四海神龙”石扬义肩头一幌,似有败退的模样,所幸很快的又被他稳住了。

    石扬义既见对方功力浑厚,高出自己,知道今天取胜希望不多,可是自己师出名门,即使要败,也要坚持些时候,不能够一上场就被人家的内功打败呀!于是不觉间猛,贯气,用出七成真力。

    这一贯气实在是贯得太猛了,只见那“孽龙锤”的剑尖之上,霍然闪出一道金色的光亮,眩人双目。

    跟着只见苗光宗的“阴阳五雷夺仑追魄刺”,像是被一股极为猛烈的力量压制,竟然往下沉了数寸。

    海南帮及“玉蟾号”上的众人不觉出于本能的一声喝彩。

    “海天白鲸”苗光宗,自觉自己的“解元真功”,天下武林甚少匹敌,今天却遇着了会家,内心甚为之不服,只见他脸色又是一沉,功力已然使出八成。

    他这八成真力,真是非比等闲,天下武林,黑白两道,绝对找不出三五个人可以接得住的。

    石扬义既见对方又增功力,也于不觉间将自己的“乾坤正气”使尽九成,这九成真力透过“孽龙锤”倍增之后,功力之强大自可想见。

    “呛啷!”一声脆响,只见一支乌光油亮的“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已然硬生生地荡开。

    “海天白鲸”苗光宗一声惊愕,虎口跟着一丝痛楚如针刺一样袭来。

    “啊呀!”海南帮的几位帮众,连邹阿七在内都不觉同时发出一声惊喊。

    “阴阳五雷夺仑追魂刺”之所以能被石扬义的九成“乾坤正气”荡开去,除了功力因素之外,主要的还是由于苗光宗的过份轻敌。

    十多年来,他咤嗟海南交趾琼州甚及两广,哪儿可曾遇上半个敌手,故尔虽然使出八成真力,也抵不住石扬义强烈正气的奇袭。

    所幸,苗光宗兵刃虽被荡开,却未曾受什么伤害,这因为他功力特别浑厚之故,换个别人怕不早已七孔流血,倒地呜呼了呢!

    “海天白鲸”既见“鲜元真功”败于人手,不觉感到一股羞恼,随即歹念顿生。

    只听见一缕清凉的悲怆之音,随着苗光宗“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的起舞,如清溪之越野,潺潺流放出来。

    并且有一种粉红色,看去极为柔和美丽的轻雾,像那红粉佳人的晨缕样,一片一朵地,自“海天白鲸”的口中呼出。

    这就是“海天白鲸”苗光宗较“鲸齿”更为毒烈的另一独门邪术,此术名唤“鲸啸”。

    自从苗魔称雄南疆以来,多少武林剑侠豪杰,不知就里,丧生在邪门恶毒的“鲸啸”里,多少少年英雄的魁梧身躯抵不住它的侵染,发指变朽,骨肉化为一滩黑水。

    那清凉悲怆的声音,回荡在空间,并不像是出自苗光宗的大嘴巴里,这声音使在场的众人,都有一缕灰心丧志,凄楚断肠的感觉。

    虽不能说都有一种立刻自求解脱那般严重的念头,总也觉得精神恍惚,顿然失去生趣。

    最毒的还是那粉红色,如蝉翼轻纱一般飘渺而美艳的雾,这雾气只要你吸进胸腹一口,三日之内,无药可解,必将化为一滩黑色的污水。

    只见邹阿七一挥手,在场的海南帮帮众便即刻离开场子,“玉蟾号”的船友们虽为石船主担着一把心事,也是欲救无门,只得惶悚地退到一边。

    石扬义忽见对方使出这种邪门邪道,知道厉害不可抵挡,脚下急忙暗踩乾坤八卦方位,口念八八六十四卦歌诀,企以宝锤化解邪音毒气。

    只见金光闪闪,跟着是一阵阵明快爽朗,令人兴奋的金属之声响起,并如千军万马往一处枯岭上聚集而来。

    这奇异的声音与闪烁的金光,是“孽龙锤”可贵可爱之处。

    “海天白鲸”苗光宗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失去自己手里的“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

    原来“孽龙锤”闪烁刺目的金光,带着无比的强劲之力,已将苗光宗口内喷出的片片红雾,照澈灭敌于无影无形。

    那闻之令人凄怆断肠的凄楚之音,也被他高亢明快的金属交鸣之声,化解得听不到了半点。

    苗光宗见自己称雄中国南强,无人识得的独门秘术“鲸啸”,竟然被那一只奇形怪状的剑锤破解,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遂即忙撤去“鲸啸”邪术的法诀,摆开手中“阴阳五雷夺命追魂刺”,上下翻舞,左右贯劲,一连使出“落霞孤骛”“东偶西榆”“风卷残叶二”三招,招招以虚化实,以实为虚,威猛绝伦,端的不同凡响。

    那边“四海神龙”石扬义知道对方功力浑厚,招沉劲猛,不可硬接,也急忙锤化万点云带,步走轻凌霓虹,防护周身,闪躲来招。

    三招之后,霍见“海天白鲸”怒吼一声,身若巨鹏,一跃丈外,怒目圆睁的喝道:“好小子,石扬义,还不替你苗大爷纳下狗命来。”

    伸手往袋中一捞,一把黑沙子样的东西摊置掌心,双足一顿,猛吹一吹真气,那把黑沙子,便即刻化为天边的一堆黑云。

    又见苗光宗伸手往那黑云一招,奇怪得很,那片黑云像是懂得他的心意,立刻之间随着狂吼暴风,怒腾急雨,声势凌厉,宛如千尺浪头,卷山而下,直往“四海神龙”石扬义头顶笼罩而来。

    这是苗光宗另一独门邪术——“鲸呼”,触之即无救药。

    石扬义这下可就长了脸啦!

    因为“双剑乾坤”燕公来在泰山古刹的五年之内,根据考证,这“孽龙锤”只能以声与光破解邪术,他这狂吼的急风定然不能见诸效果。

    无计可施,情知不妙,暴风狂雨,又以切近,急忙提神吸气,展开快速轻功,逃避而去。

    想不到那暴风狂雨,直似生了眼睛,不管你怎样转弯抹角,怎样回转旋身,仍如影随形,穷追不舍,急得石扬义气喘咻咻,汗如泉涌。

    “海天白鲸”苗魔头也未追来。

    所幸,这暴风狂雨由于石扬义的回转灵活,故尔其速度为之减低。

    他狂纵疾跃约有盏茶功夫,去较场处已经甚远,忽觉那狂风暴雨速力骤然增加,危险当头,不知何处可去可藏,急得一身冷汗直冒。

    忽见前面有一方圆数十丈的池塘,遂不计其他,纵身跃下,心想:我在水底,你这狂风暴雨,总无法损我毫毛了罢!

    纵身入池,猛钻水底。

    那片黑云化作的暴风狂雨,也便于池塘上空全部倾泻之后停消。

    石扬义是个水性非常好的人,钻进水底之后,抬头仰观,只见水面即刻落下黑色的骤雨,并像一层乌色的油渍样,浮在水面上不往下沉。

    “这怎么办呢?”石扬义不禁心中发愁,“这层毒油怎么通过呢?”

    试着游近水面,将手中的孽龙锤-伸去,轻轻地试着,企图把那层油拨开一片空隙,乘隙钻将出去。

    “怪咧!”拨得开合得快,原来任何液汁的东西都是这个道理。

    试想,你能拨开池中的水,分成一条路吗?

    石扬义这下子可就更感到愁闷了,欲求无恙钻出这层油膜,显然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

    又试着在油层下面翻揽塘水,试把这可恶的毒液拨荡开去。

    拨荡仍是拨荡得开,可是在下面略一停手,便立刻汇合拢来,阻住出处。

    “玉蟾号”上的船友们又不知道他在这里,否则也可以来这里共同想个法子,施以援手。

    这样坐困水中何时是了,思想着不禁觉得非常馁丧……。

    “这层乌油是非常毒烈的,如果冒险钻出,必将受伤!”石扬义这么忖度着。“可是不冒险往上钻老是沉溺水底,又有什么好的结局呢?还不是要溺死,饿死,愁死!所以还是非冒险不可。”

    “玉蟾号的船友们或者极有可能来寻找我,可是他们怎么能猜想到我躲在这处池塘里面呢?”

    想至此处,霍然跃起,撕下一片衣襟蒙住头脸,双足一夹,劲直钻将出去。

    出得水来,一步跨至岸边,丢掉蒙头衣布,俯身察看,已见周身及双手均沾有此种污秽的油渍,斑斑点点,情知不好,赶紧擦拭双手,再脱周身湿衣。

    双手已觉隐隐作痛,那油渍甚难擦拭得去,况尔身处深山圹野,缺少擦拭之物。

    周身的油渍似也已经穿透单薄的衣衫,浸及肌肤,因为周身觉得非常痛痒。

    石扬义身处困危,思虑未竭,猛然想起自己身边带有“避水驱火灵散”,系孽龙鳞甲烘制而成,专治水火邪毒。

    “海天白鲸”苗光宗这厮的乌油想也不过是属于水火之性,何不先吃些预防毒气浸身呢随即忙拿出,就唇涎吞下。

    吞下“避水驱火灵散”之后,随即忙辨清方向,展开轻功,穿着单薄内衣,迳往龙门港“玉蟾号”“飞”去。

    行至中途,双掌痛痒渐觉加骤,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倒下,脚下随格外加快。

    眼见“玉蟾号”停泊在龙门港内,石扬义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如牛,而此时脚下却已瘫软,无法移动,耳朵里只听“玉蟾号”上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那不是石船主已经回来了吗?”

    下面的话已经听不清楚,昏倒于地。

    另一个陌生的口音说道:“快把他抬上船来,看看能否有救?”

    只见这发话之人,青衫长袖,眉清目朋,面如古月,时已中壮之龄。

    他不是别人,正是钦州“海同春”菜馆楼上,以奇异方式喝酒夹菜的那个青衣道人——云中。

    云中自“海同春”菜馆出去后,即准备搭船远赴海南,寻找仇家——即当年削其只耳的“海天白鲸”苗光宗,搭上“玉蟾号”,他那里知道仇人竟是咫尺天涯,也在钦州?

    等到他听“玉蟾号”几位观看石扬义与苗光宗交手的健壮汉子回来告知经过情形后,他们业已驾若快船扬帆而去。

    世间许多事可遇而不可求,此处又获一明证。

    且说“玉蟾号”的船友见石船主倒地,急忙飞跑下船,上前扶回舱内。

    云中道人一看受伤情形不禁摇头叹息,知道所中之毒乃无药可解之毒。

    “玉蟾号”上的船友,与船主朝夕相处,生死与共,情逾手足,听青衣云中道人说无药可解,拗信参半,一致恳求,期能再听石船主讲一次话,即已愿足。

    云中被迫,执拗不过,乃自怀中掏出一枚赭红色,梧桐子般大小的药丸,剥去腊衣,里面是一颗青豆般大小的紫色药丸,启开他紧闭的双唇,塞进嘴中,一按喉头,药丸便已经下肚。

    约莫盏茶时光,石扬义的脸上泛出一片桃花似的红润,呼吸渐趋增强,睫毛轻轻闪动。

    忽然见他悠悠醒来,依在一个水手的怀里,以微弱的声音,向屏息静听的水手们说:“我中了海南帮苗光宗的剧毒,而且中毒已深……”

    说至此处看了看那青衣道人,他的心智似乎还非常清楚,只见他以哀求的眼光说:“千祈这位高人怜悯我垂死之人,答应将我小犬石剑鸣培育成人,手刃血仇。”

    说罢又看了看“玉蟾号”上的众人一眼,随即撒手人寰。

    只见“玉蟾号”上上下下,一干众人,个个面呈沮丧悲凄之色……。

    云中道人本来要去海南报削耳之仇,可是自己思及石剑鸣这个失去父亲孩子的杀父之仇时,自己便觉得没有理由,去抢着人家的仇人,图逞自己的快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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