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九如不信刘半云引火自焚,又解释道:“酒醉失去知觉,碰倒了烛台,引起火灾,这是常有的事!”
高人凤道:“先师卧室中从不点火,连窗子都不开,为的是怕见到师母的遗物,触景伤情!”
盛九如道:“这就是了,令师为什么要摸黑,为什么怕触景伤情,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心中愧恨,虽然这是奸人有意诬蔑,但也怪令师性情过份躁烈,不然也不会将令师母那一位粉红侠女逼得含屈自栽,不过人已经死了,愧亦无及,恨尚未消,他会自焚轻生,怎么也说不通!”
刘翩翩道:“老伯认为家父之死不是出于自杀?”
盛九如道:“我不在场,自然无法下定论,不过总觉得事情太踢跷,个师即使是为了负咎而自杀,也应该到令堂的坟上去抽剑自刎,这才是一个剑手正常的行为,举火自焚,这实在令人费解!”
高人凤忽然问道:“我师母是受人诬陷的?”
盛九如点头道:“是的,这件事除了我之外,恐怕只有两三个人清楚,不过那贼徒的手段也的确太卑鄙了一点,你们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高人凤道:“我们根本就不清楚,只知道师母的凤钗落入秦守经之手,因此才引起师父的误会……”
盛九如道:“这倒是难怪你师父,不过凤钗是罗上春偷去的,他又不是存心偷盗,只是借用一下,拿去对付一个强仇,他偷借凤钗之后,还留下了一张借条……”
高人凤道:“师母可没有看到借条!”
盛九如道:“事前怪你师母太疏忽,将凤钗收起来之后,为什么不经常去检查一下!”
高人凤道:“师母于归之后,对于昔日所造的杀孽非常后悔,虽然所杀的都是江湖好恶之徒,却也有干天和,因她归钗于匣,先师封剑入鞘,相偕退出江湖,觅地潜隐,对于这两样杀人的利器,尽量不去看到它们!”
盛九如点头叹道:“他们是一对有心人,闯江湖成了习惯之后,的确难以歇手,只有远远地躲开那些足以触发雄心的利器,才可以收心如水,可是事情也坏在这里……”
高人凤问道:“师父从秦守经手里发现凤钗后,也曾责问过师母,怎么还是没有看见罗上春的借据呢?”
盛九如有点难堪地道:“实不相瞒,那张借据是我偷走的!”
大家都是一怔,盛九如道:“罗上春偷借凤钗后,寄存在一个人那儿,那个人却不慎遗失了,他没有办法,怕你师父母向他追勒,才叫人带个信给我,请我帮帮忙,将借据偷出来!”
晏四道:“你就帮他偷了?”
盛九如道:“我跟罗上春的交情非同泛泛,同时也不服气他们俩夫妇的赫赫盛名,存心在他们面前露一手,施展我的妙手空空绝技,果然得了手……”
晏四忙问道!“那张借条呢?”
盛九如道:“交给那个带信的人了!”
高人凤问道:“那个人是谁?”
盛九如道:“最好不提这个人的名字,她也是受了人的利用,凄苦一生,我是见到刘半云后,大家问清原委,才知道都是中了一个人的奸计,这个人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着早知道其中有鬼,说什么也不肯干!”
晏四冷笑道:“结果你还是干了?”
盛九如连忙道:“那个人射在背后,假借罗上春的名义来自我恳求,我才不察而上了当,这件事刘半云自己也与我对质问清楚了,他并不怪我……”
高人凤道:“盛老伯,我们不必绕圈子了,更不必用这个人、那个人来使事情更糊涂,直接了当地说了吧,在背后设谋的是秦守经,假托罗上春的名义来求您的定然是个女人对不对?”
盛九如只好点点头,高人凤又道:“那个女人自己已有了丈夫,却又与罗上春情奔西域,最后又为秦守经所诱惑,罗上春因此才愤而弃世,那女人是受了秦守经的蛊惑来求您的……”
盛九如愕然道:“看来你知道得并不少!”
高人凤道:“我经过多少年的打听,大致有了眉目,只是不明白中间还夹了您在内,现在总算是差不多了!”
刘翩翩连忙道:“师哥,您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高人凤一叹道:“以前我又搜集了许多零乱的线索,真无法凑拢,今天总算全部明白了,只是有一点我想请问盛老伯的,你偷去罗上春的借条后,有没有放进别的东西?”
盛么如道:“有的,我那时为了示能,曾经留下了一张字帖,说明凤钗系一名江湖朋友所借用,虽然我没有具名,你师父仍是借这张字帖而找到了我!”
高人凤摇头道:“您错了,师父根本没有看见那张名帖,他是从您行事的手法上找到您的!”
盛九如一愕,高人凤又道:“师父在盛怒之下,向师母提出责问,当时我在旁边,他们叫我去拿锦匣,我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偷偷地打开了锦匣,发现一张字条,把它偷藏起来了……”
盛九如道:“你为什么偷藏呢?我的字条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高人凤道:“不然,那张字条才是师母致死的原因,现在我拿出来给您过目一下!”
说着在胸前取出一个小锦匣,打开后,仔细地从里面取出一张析得很好的方纸片铺展开后,却是一张便笺,上面写着:
“钗表吾心,用以赠君,珍重此身,躲期来生。”
盛九如看完了道:“这不是我的字条!”
高人凤道:“不错,可是我在锦匣里的确找到了这张字条,而且上面是师母的笔迹,这张字条也是您放进来的,您想我能不拿出来吗?”
盛九如连忙道:“我敢发誓我放进去的不是这一张!”
高人凤道:“您准备偷盗借据前,是否有别人知道?”
盛九如道:“只有那个带信的人在场,她还帮我写了那张字条,亲手折好交给我!”
高人凤冷笑道:“您既然对江湖中各种鬼玩意都很清楚,怎么会不注意这种浅显的掉包手法呢?当着您的面写的是一张,交给您放进去又是另一张了!”
盛九如默然半天才道:“我是叫人耍了,真没想到她会跟我来这一手……”
高人凤道:“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替那个人隐瞒吗?你应该说出那个人是谁了!”
盛九如想了一下才道:“是丁兆民的妻子林上燕!”
众人都是一愕,高人凤道:“这就对了,我判断关键就差这一节,幸而真象大白,否则我会恨死我自己!”
刘翩翩愕然道:“师哥,你这是怎么说?”
高人凤道:“现在我可以说出真相了,师父母为了凤钗在秦守经手中出现的事拌嘴后,叫我去拿锦匣来对证,锦盒拿去后,凤钗少了一只,师母说是罗上春偷去的,师父虽然不相信,却也没有别的话说,我因为发现了这张字条,对师母颇为不齿,背着人向师母责问了一番,还拿出字据为证,师母看了之后,只说了一句:‘守经,燕妹,你们害死我了’,当时把我赶出了门,一声不响服了毒……”
刘真真叫道:“师哥,是你害死我娘的!”
高人凤苦笑道:“如果你看了这张宇据,也会相信师母是无辜的吗?”
刘真真不禁默然,高人凤又道:“师母死后,曾经留下一封遗书给我,她以为我一定会把这张字条给师父过目,所以不准备抗辩,只用一死以明志,不过她又叮嘱我说她死得冤,字条是她写的,是她代人写的,怎么放到锦盒里她不知道,但显系下流江湖手法的构陷,叫我替她查明真相,再告诉师父。”
盛九如问道:“你师父看到遗书了吗?”
高人凤道:“看到了,也看到了这张字条,他叫我不要管,他自己出去追查真相……”
盛九如道:“他找到了我,互相谈起经过,说我害死了你师母,也就是那时,我十分后悔,从此退出江湖,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字条被人更换的事。”
高人凤道:“师父对凤钗之事,已经知道是罗上春所盗取,可是那张字条系师母亲笔,可能心中仍有所疑,因此不愿声张,他准备再调查清楚一点的,可是两天之后,他老人家就死于火中了!”
盛九如想想道:“事情已很明显了,你师父的死可能大有问题!”
高人凤愤形于色道:“这还用问吗?罗上春偷去了凤钗,交给林上燕保管,林上燕却私赠给秦守经,罗上春一怒西行,秦守经仗着凤钗作恶,被我师父发现了,他怕师父母联手找他麻烦,所以才现出那一手,陷害师母!”
晏四道:“你怎么知道罗上春的借条没有被人发现呢?”
高人凤道:“他以前还常到师父家中走动,知道师母将锦盒密封,更知道凤钗失踪之事尚未揭露,那张借条自然也好好地放在锦盒中,如果锦盒中的借条被取了出来,对他自然大为不利,他一定要设法取出销毁!”
盛九如道:“他取出借条也就够了,何必要陷害你师母呢?”
高人凤怒声道:“这就是他可恶的地方!”
盛九如道:“我还是不明白!”
高人凤道:“凤钗在他手中,虽然没有证据,我师母还是会找他算帐,他留下那张字条,陷师母于有口莫辩之境,以师母的个性,只有一死以明志,而且我师父为人磊落,更不好意思找他追究了……”
盛九如叹道:“这个人太恶毒了!”
高人凤道:“现在那把火也成问题了,师父找到你问清向情后,对师母之死自然负咎很深,对那张字条自然更要追究清楚,他一不做,二不休……”
盛九如道:“你认为火是他放的?”
高人凤道:“只有他有此存心,他不敢与师又正面相见,一定守伺左侧,等候机会暗算,刚好师父因心情苦闷借酒浇愁,他放上一把火,岂不是干净而利落,我对师父之死,也存着相当怀疑,因为我在火场中捡到了两件东西,一件是江湖人用的五更迷魂香的铜盒,一件是硝烟硫磺弹的铝皮外壳,所以我后来在江湖下五门中鬼混,也是为着追查这件东西的来历!”
盛九如道:“那两样东西你带在身边吗?”
高人凤道:“在,我时刻留在身边,就是为了我证据,只是我访查了很久,都没有结果!”
盛九如道:“给我看看!”
高人凤从身边又取出一个小包,打开后送过去,那是一个铜制的仙鹤喷雾器,一块炸成平片的铅皮,有着火熏的痕迹,盛九如见后一惊道:“这是罗上春的家伙!”
高人凤道:“不错,有几个老江湖客也认出这是罗上春的专用家伙,我本来也认为事情与罗上春有关,可是听四叔说罗上春早已死了,我才怀疑到罗上春后人的身上!”
盛九如摇头道:“罗继春是罗上春与林立燕的私生子,本来寄养在我这儿,你师父事发时,他才十二岁,绝不可能是他!”
高人凤道:“我得知他的年龄后,才确定不是他,可是我师母失去的凤钗又出现在他手中,我要找他问问!”
盛九如道:“这个我可不清楚,罗上春西行后,他在十四岁那年西去寻父,前一段时间才回到中原来,不知怎么找到了我,可没提起凤钗的事!”
刘真真道:“我爹的死不是罗上春所为,他也有关系,否则他的东西怎么会在火场出现呢?”
盛九如道:“这一定是你那不成材的表舅所为,罗上春的那套行头都留给了林上燕,秦守经从她那儿得去,也不算是稀奇事!”
高人凤一叹道:“今天总算遇见老伯,把事情弄出个眉目,我由师母的遗书中,拼命去找秦守经与那个叫燕的人,辗转打听,只知道师母有一个姑表姊妹的小名叫什么燕,曾经嫁给一个很有名的江湖人,可就是找不到其它的线索,谁知道她会是太极掌门丁兆民的妻室呢?”
晏四道:“原来丁兆民的妻子是跟罗上春跑了的,难怪我找到丁兆民,问他与罗立春的关系时,他含糊其词,不肯说明白!”
盛九如苦笑道:“老婆跟人跑了是最丢人的事,谁肯说出来,江湖上一本风流帐,只有我一个最清楚,多少变故,都发生在男欢女爱的醋海生波上,罗上春也怪,丢下了自己的老婆,却去抢别人的老婆……”
晏四忙问道:“罗上春的妻子凌寒梅又是怎么回事?”
盛九如道:“我身上披了道袍,已经不管人间的闲事,尤其是揭人隐私……”
刘翩翩道:“盛老伯,你虽然不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但是你多少帮过凶手的忙……”
盛九知道:“林上燕假托罗上春的名义来求我时,我并不知道他已死,更不知道她会掉包换了一张字条!”
刘翩翩道:“那并不能证明你没有过错!”
盛九如道:“是的,我用鸡鸣狗盗的方法去与你的父母争胜,起初还很得意,可是你父亲来找到我,用他真正的武功胜了我,问明内情后,不但不怪我,反而与我订交,使我惭愧死了,为了内咎,我退出江湖,苦守着这间破庙,忏悔此生……”
晏四笑笑道:“你并没有真正跳出是非场,不久前你还放走一个恶人!”
盛九如道:“凭良心说,我没有放走他。”
晏四道:“你怎么会溜到他房里的?”
盛九如道:“我进去打算救他的,念在故人之情,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可是我到了里面,那小子已经不在了,我简直想不透他是怎么溜走的!”
晏四道:“你别要花枪了,四面都有人守着,你不帮忙,他会走得了?”
盛九如道:“我说的是真话,他的确是自己溜走的!不过你们的防备也的确太疏忽了,我能无声无息地溜进去,他自然也能草木不惊地溜走!”
谢文龙低声道:“前辈躲在殿中时,小侄倒是有了感觉,不过那时个侄以为是高兄弟或四叔,所以没有出声招呼,至于前辈进去时,可能是利用小侄等两眼受迷烟刺激时施为……”
盛九如脸上一红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没发觉呢,看来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混不下去了!”
高人凤一叹道:“那家伙一定也是趁着大哥揉眼睛的时候溜走的,只怪兄弟招呼打得太慢!”
晏四道:“溜得了和尚溜不了庙,有这个老妖狐做人证抓不到他也不打紧了!”
盛九如脸色一沉道:“你想拿我去抵帐?”
晏四笑道:“我姓晏的不会这么没出息,可是这小子干的坏事你也知道了,无论如何你要帮个忙!”
盛九如道:“要我帮你们去捉他是不可能的,你们在别的地方拿住他我可以不管,但不能在我的庙里!”
晏四道:“我不会要你帮这种忙,但对他的来龙去脉,你至少要说个清楚!”
盛九如沉吟不语,刘翩翩道:“盛老伯,我母亲含屈而死,我父亲死得更不明不白,你也不管吗?”
盛九如道:“那是秦守经的事!”
高人凤道:“秦守经的凤钗又在罗继春的手中出现,要找秦守经,必须从他身上着手!”
盛九如想想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呢?”
晏四道:“从罗上春的西行开始。”
盛么知道:“那没什么关系,罗上春原来与凌寒梅订了婚,可是新婚之夕,却发现他的新娘不贞,怒而绝裾而去,结果不知怎么勾上了林上燕,私相缱绻,生了一个孩子后,林上燕又被秦守经诱了去,他再度离家出走,到了西域,结果死在那边,不过他的死讯无人得知,还是你第一个传了出来!”
晏四点点头道:“凌寒梅是真的不忠吗?”
盛九如叹道:“说起来又是一场误会,凌寒梅有两个结义兄长!”
晏四道:“我都见过,他们叫凌苍松与凌翠竹,不过现在又改了名,成为他的佣仆了!”
盛九如道:“这两人本来就是她的家人,她自己的父母死得早,全靠一个乳母抚育长大,那两个人都是她的乳兄,她为了感恩,就认他们为兄长,这两个义兄对小妹妹倒不是无情,可是为了身份所关,不敢表示出来,凌寒梅与罗上春定亲之夕,他们感动于心,说了几句醉话,引起罗上春的怀疑……”
晏四道:“这听起来太无稽了!”
盛九如道:“倒不是无稽,凌寒梅是两个义兄提抱长大的,一向不避形迹,罗上春起初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倒也不在乎,那天看他们举止失常,才起了疑心,问清内情后凌寒梅不该替他们说好话,罗上春才一怒而去,这只怪她太年青不懂事,后来她的两位义兄也相当后悔,自动又降贬为奴仆的身份,去找罗上春想挽回此事,谁知岁上春又跟林上燕粘上了,他们一怒之下,打了起来,虽然被罗上春打跑了,可是声言必定再来,罗上春急着带林上燕避仇,又因为林上燕身怀六甲,怕她动手不便,才偷了凤钗,给她作为护身之用,谁知凌家没找了去,林上燕生下了孩子,又跟秦守经不干不净……”
刘翩翩道:“这个女人也太贱了!”
盛九如道:“她原来就跟秦守经很好,可是秦守经对她始乱而终弃,她才嫁了丁兆民,丁兆民得知她与秦守经的过去,对她也不很好,一个寂寞的女人遭遇如此,倒也难怪她,罗上春离开凌家后,因为与丁兆民谊属同门,暂居丁家作客,两个人都是受过感情的刺激、同病相怜,就那样好上了,他们私奔之后,本来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的,谁知被凌家两个家伙一闹,泄了行踪,而秦守经却因为到处不能容身,躲到他们家去。凭他那张花言巧语的嘴,又哄得林上燕回了心,偷偷帮着他骗取了罗上春的逆穴手法,罗上春得知受骗后再度出走,这些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去帮她偷那张措据了!”
晏四一叹道:“这简直是一本糊涂帐,不过罪魁祸首还是那个秦守经!”
盛九如道:“罗上春偷借凤钗,原是给林上燕防身的,林上燕私赠给秦守经,秦守经用时不慎,又给刘半云看见了,他们两人逼得没办法,只好来求我,趁着刘半云没回家以前,偷出那张借据,而且更为了怕真相泄露,才使出那手移花接木的毒计!”
刘真真怒道:“这手毒计害死了我的父母!”
盛九如道:“林上燕也没有得到好处,秦守经耍了她一阵,又把她丢掉了,她含垢忍辱,将孩子寄养到我这儿,重新回到丁家去,奇怪的是丁兆民居然不念旧恶,对她很好,她起初不明白,后来才知丁兆民是想她的逆穴秘诀,她伤心之余,到我们这儿来看看孩子后,就到西边找罗上春,以后就没有下落了……”
高人凤道:“秦守经后来也追到了西城是为了什么呢?”
盛九如道:“我也听说了,多半是为了逆穴的手笈吧,林上燕学会了罗上春的点穴秘技,自己却不能练,因为那只适合男人,她可能偷偷地教给了她的儿子,罗继春在我这儿呆了两年,也到西城去寻亲……”
谢文龙忙问道:“以后呢?”
盛九如道:“以后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小子在西域没找到双亲,却在牧马上发了一笔大财,而且认识了一个官家小姐,感情很好,却苦于身份,无法结合,那位小组随父亲回到京师,他也带了两个伙计跟了来,那位小姐叫他博个正达出身,再上门求亲,他花费了不少银子,结交官府,却毫无成就……”
晏四冷笑道:“这小子真是想昏了头,一官半职,又岂是钱财可求的吗?”
盛九如道:“这倒不能怪他,他结交的那些朋友都很有势力,只要他肯改姓换名,弄个小官干干并没有困难,只是这小子横定下心,不肯斯祖灭家,他的家世履历可实在见不得人,事情就这样告吹了,以至于干出那些糊涂事,我虽然不赞成他,却也不忍深责!”
晏四点点头道:“这一点他倒还有点骨气,不过他干的那些事能帮助他什么呢?”
盛九如道:“他想把官府的尊严扫地,使得门第的传统站不住脚,也许会有点希望……”
晏四怒声道:“这简直是胡闹!”
盛九如道:“我也知道这种做法太幼稚,可是他干了之后再找我,已经来不及补救了,我只有告诫他不准再胡闹,他也答应了,这小子人并不坏,只是少了教养,你们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吧!”
谢文龙正色道:“不能!”
盛九如面有愠色道:“谢文龙,别忘了你也是个江湖人,不管你在官府里干得多卖劲,你始终是个江湖人,显亲扬名是没有你的份!”
谢文龙道:“再晚并无此念,任职公门,只是先父的遗命报恩,再晚将来还是打算在江湖上求出身!”
盛九如道:“那你更应该多交几个朋友,为日后留一条退路!”
高人凤却笑笑道:“盛老伯,谢大哥并不是个热衷富贵的人,可是事情必须令他能交代得了!”
盛九如道:“他犯的案子有莫振南顶了缺,已经可以交代了!”
高人凤忙问道:“莫振南是什么人?”
盛九如想想才道:“是我从前的一个手下伙计,我息手不干了,他还没有改掉老脾气,犯了事被保定府的官人抓住了,暗中托个人向我求救,我本来不理的,可是罗继春偷偷去把他弄了出来!”
高人凤微笑道:“盛老伯对这位世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卖出老面子把五云捧日拖了来撑腰……”
盛九如连忙道:“你这小子干得好事,暗地里用那种手腕来坑了他一下,他恨死你了……”
高人凤淡然道:“他自己为老不尊,我才给他一个教训,倒不在乎他如何报复!”
盛九如叹了一声道:“老林受了伤之后,在我这儿养了几天的伤,千方百计要摸清你的底细,等伤好后报仇,现在知道你是彩虹剑的门下,说什么我也会替你化解这段过节,可是以后你对江湖前辈却不能再胡闹了!”
晏四道:“林玄鹤性子好比毛坑里的右头,又臭又硬,你压得下吗?”
盛九如笑道:“这个我还有把握,五云捧日对我的老面子还得买一下!”
晏四道:“他一定有什么把柄抓在你手里……”
盛九如连忙道:“这个不必谈了,老狐狸平生有一椿美德就是守口如瓶……”
高人凤笑道:“老伯既然守义不阿,为什么肯把手下的伙计去替罗继春送死呢?”
盛九如正色道:“我虽侧身黑道,干的事却全部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罗继春把莫振南弄来之后,我问清了他犯的罪知道他盗财劫色,还杀死了一个受他蹂躏的女人,当时将他痛斥一顿,还叫罗继春送他回去,罗继春说他反正都不免一死,不如让他项个缺,我才答应了!”
高人凤点点头道:“如果罗继春真的就此改过自新,谢大哥自然也不会追究,可是……”
盛九如忙问道:“他又干了什么坏事!”
高人凤道:“他对那位小姐还没有死心,想利用莫振南这种事作为要挟,胁迫那位小姐的父亲丢官,然后再把女儿嫁给他!”
盛九如道:“不会吧!”
高人凤道:“罗继春派了两个手下冒充保定府的官人,就是想干这一手,幸亏被我碰上了……”
说着将贾行飞与贺志杰到衙门投文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他的意思是取得龙正堂的亲笔字据,以为要挟,如果龙大人不答应,他就要以字据为凭,告到御史衙门,害龙大人家破人亡!”
盛九如沉吟片刻道:“这小子是太辣手了一点,可是我想他目的不在此,最多是用来威胁龙锦涛把女儿嫁他!”
谢文龙道:“不可能,龙大人铁面无私,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与飞贼有染,他会先杀了自己的女儿,然后再自求一死……”
盛九如道:“当大官的人最重视身家名誉,我想他不会如此轻率从事!”
谢文龙道:“再晚与龙大人相处有年,知道得很清楚,目前他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做出有败门风的事,否则早就活活气死了……”
盛九如道:“那就由他去气死好了,罗继春除了出身不佳外,并不是个坏人。他瞧不起江湖人,才阻扰儿女的婚事,气死也是活该!”
谢文龙神色一变道:“盛前辈,这话就使再晚不服气了,如果你有个女儿,肯把他嫁给罗继春吗?”
盛九如道:“为什么不肯,江湖人嫁江湖人……”
高人凤笑道:“没这个可能,我一辈子当不了大官,完全是站在江湖人立场上讲这句话,你们是江湖人,对罗继春应该尽力帮忙才对!”
谢文龙沉声道:“江湖人之间固然有互助之义,可是更有恩怨分明之认识,前辈这番论调,再晚不敢附和!”
盛九如笑道:“龙锦涛对你不过是一番提拔之恩,实际上也是在利用你,谈不上什么恩情!”
晏四一笑道:“老狐狸,原来你根本没弄清楚,龙锦涛对文龙说不上什么恩情,对他死去的老子却着实出过一番力,当年谢万里受仇家所诬,陷身囹圄,是龙锦涛一力替他洗刷的,因此谢万里才叫文龙必须报答此恩!”
谢文龙正色道:“龙大人泽及先人,再晚任职公门就是报他的恩情,如果有人要伤害到龙大人,再晚一定舍命以赴,不让人得逞!”
盛九如一怔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大的曲折,难怪各位对罗继春紧迫不放了……”
晏四道:“我们原来准备借莫振南的机会放过此事了,可是罗继春又玩出了这一手,我们当然要追究到底!”
盛九如愕然良久,才轻轻一叹道:“那我也管不了啦,随便你们去闹吧!”
高人凤道:“看在先师的份上,你至少该帮个忙!”
盛九如道:“你师父母之死,我间接要负点责任,可是事情都说穿了,与罗继春并无关系,你们该去找秦守经!”
高人凤道:“秦守经的凤钗又到了罗继春手中……”
盛九如道:“我没有听他说过,不会错吗?”
高人凤道:“莫振南就是被那凤钗中的银针杀死的,凤钗现在龙小姐手里,而且是罗继春送给她的……”
盛九如道:“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罗继春再来,我会问问清楚,而且找到秦守经后,我也不能饶他,一来是报复地愚弄我的仇恨,再者也是替你师父母尽点心意,这样你们总满意了吧!”
正说到这里,忽然内间一亮,冒出熊熊的火焰!
盛九如神色一变道:“有人放火!”
首先抢往门口扑去,可是里屋白光一闪,有人用刀朝他砍来,势于十分凌厉,把他逼得退后!
晏四冷笑道:“老狐狸,你又在弄狡猾了,屋子里明明有人,那小子还没有走吧!”
盛九如怒声道:“胡说,那分明是个女子!”
晏四不禁一怔,刘翩翩与刘真真急于找到罗继春问明秦守经的下落,自然不肯相信,两人山拉彩虹剑,同时抢进屋去,可是迎面一片火光逼得她们退了出来!
晏四抢到门口喝问道:“里面是谁?”
屋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四叔,是我,那贼子一定藏在屋里,我要烧他出来!”
那分明是谢玉茜的声音,众人仅是一惊,谢文龙急叫道:“妹妹,你疯了,快出来!”
他想扑进去,可是门口的火势太猛,谢玉茜的声音又在里面叫道:“他出来了,快堵外面……啊……”
最后一声惊叫的是继两三声金铁交鸣之后再发出的,分明是两个人已动了手,而且谢玉茜还受了伤。
高人凤脱下身上的外衣,裹着头,就地一滚,冲进火堆里,没有多久,他抱着谢玉茜又冲了出来,两个人身上都着了火,因此他不敢怠慢,继续拖着谢玉茜满地打滚,其他人也七手八脚地帮忙熄火!
好不容易把他们身上的火扑炼了,高人凤的头发都烧焦了,满脸黑灰,狼狈不堪地站了起来。
可是谢玉茜却昏厥在地下,一动都不动,她的手中却握着一个刀柄,连着寸来长的刀刃,其余的部分好象是被什么利器削断了!
谢文龙手足情深,连忙上去摇着她大叫,谢玉茜却牙关紧闭,一声不发,晏四道:“她身上没有伤,恐怕是受了点穴手法……”
谢文龙连忙又检查了一遍,摇摇头道:“没有,她的脉象通畅,并无受阻的现象!”
盛九如道:“是不是受火气所遏闷昏了过去?”
刘翩翩蹲了下去,用手拨开紧闭的眼皮瞧了一瞧道:“师哥,你来看看,恐怕是中了毒!”
高人凤连忙弯腰省视片刻,然后沉声道:“不错,大哥,兄弟救人要紧,请你不可误会!”
说完擦的一声,撕开了她胸前的衣襟,果然在乳上找到了一个小黑点,他不进嫌疑,低头在黑点匕用嘴吮吸,片刻后,他张口一喷,吐出一口黑水,里面夹着一根小银针,谢文龙见了心中大惊!因为这根银针正是与杀死莫据南的细计完全一样,刘翩翩也认出来了,失声叫道:“这是紫凤钗中的毒针!”
高人凤连吸了几口黑水后,自己也支撑不住了,哑着喉咙道:“师妹,快找奶娘去……”
说完这句话,他也昏了过去,刘翩翩一言不发,抱起谢玉茜,谢文龙也抱起高人凤飞速出门,晏四走在最后,沉声道:“老狐狸,咱们回头再算帐!”
盛九如欲待解释,可是他们都走远了,他只好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去到屋中扑救火势。
这过六个人却因为有两个人昏厥不省人事,急待拯救,大面都不敢耽搁,一径飞奔回到城里,立刻就往柳叶胡同而去,刘家姊妹住在胡同府的一家小院子里,来不及叫门,他们都从墙上跳了进去!
刘翩翩直奔上楼叫道:“奶娘,快起来,有人中了针毒,你准备解救!”
一个中年妇人披衣出了房门,先看见了谢玉茜,立刻问道:“中毒多久了?”
刘翩翩道:“大约有一刻工夫!”
那中年妇人道:“这恐怕太迟了……”
刘翩翩道:“不迟,高师哥当时就起出了针,还吸出了很多毒血!”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那还行,可是这针毒见血即化,沾都沾不得,你师哥最怎么吸的!”
刘翩翩道:“用嘴吸的!
中年妇人一惊,也看见了谢文龙手中的高人凤,连忙奔过去,拨开眼睛看了一下,才吁了一口气道:“还好,总算他知道厉害,事先用气护住心脉,还可以一救,这孩子也是的,救人就不顾自己了!”
谢文龙又急又愁,慌忙问道:“大娘,他们不打紧吧?”
那中年妇人点点头道:“不要紧,把人交给我好了,真真帮忙去调解药,翩翩招呼一下客人!”
刘翩翩把谢玉茜交给中年妇人,刘真真接去了高人凤,那中年妇人朝晏四与谢文龙一笑道:“老妇担保他们死不了,但必须立刻清毒施救,不能招待二位了!”
刘翩翩也道:“谢大人,你放心了,奶娘是家母最贴身的人,她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紫凤钗中的毒针她最清楚,也只有她能救,她说不要紧就一定不要紧!”
谢文龙拱手道:“多谢大娘了!”
中年妇人带着刘真真进屋去了,刘翩翩却带着谢文龙与晏四走到楼下,点上一盏灯火道:“客居简陋,连客厅都没有,委屈二位就在这儿坐坐吧!”
屋子里只有一张椅子,她端来给晏四坐了,又歉然如谢文龙一笑道:“谢大人如果不嫌脏,就在床上坐坐!”
谢文龙见那床上铺着红绫被褥,知道是她的卧床,虽感冒昧,可是她那样一说,又不便拒绝,只得坐了下来,刘翩翩在铜壶中倒了两杯茶,因为铜壶外面有棉套护春,茶水倒还温热。
她先给晏四送去一杯,谢文龙接过茶杯时,发现杯盖上用釉彩烧着一个翩字,不由一怔,知道那茶杯里是她用的。
刘翩翩一笑道:“这是我用才的,却保证干净,每天都洗的……”
谢文龙脸上一红,连忙道:“我不渴!”
晏四笑笑道:“文龙,你也太拘谨了,江湖儿女,不拘这些,你大方一点不行吗?”
听了这话后,谢文龙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刘翩翩为了想破除他的拘谨,凑趣说笑话道:
“也许谢大人认为我们根本还够不上江湖之流,所以才跟我们闹客气!”
谢文龙一听急了道:“谢某如有此心,叫我天诛地灭!”
刘翩翩一愕道:“谢大人,我是开玩笑……”
晏四翻翻眼晴道:“这可不能算是开玩笑!”
刘翩翩急了道:“老爷子,你怎么也认真了!”
晏四笑道:“是你自己认真,本来大家却已经说好了,大家不拘形迹,你们管文龙叫大哥,现在作开口大人,闭口大人,他自然要搭搭大人架子!”
刘翩翩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老爷子,你真会挑眼儿,我是喊顺了口,今天虽然拜了大哥,以前却是喊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晏四道:“以前你们也谈到文龙吗?”
刘翩翩笑道:“自从高师哥再次找到我们,学了一身流气,奶娘就狠狠地数说他一顿,还举出谢大人……不,谢大哥为例,说大哥才是江湖男儿的典范,身处公门,不减本色,行事待人,处处方正不阿,说江湖人个个都家谢大哥一样,谁还敢对江湖人不尊敬!”
谢文龙受夸以后,红着脸讪然道:“这太不敢当了!”
刘翩翩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高师哥刻意与你结交,一来是为了便于追索凤钗的下落,再者也是受了奶娘的影响,所以他第二次来找我们,叫我们去客串那种下流的角色,如果不是有大哥在座,奶娘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的!”
晏四一叹道:“高人凤这小子鬼聪明是有的,今天他出的主意是不太正经,但没有这一着,想从那两个家伙口中间出罗继春的下落,倒还真不容易!”
刘翩翩红着脸道:“是的,贾行飞与贺志杰都是十足的江湖人,即使拿刀架在脖子上,也别想问出真话,要想从他们嘴里套消息,只有一个色字……”
说到这儿,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晏四笑道:“你们在楼上布风流阵,老头子在隔壁瞧隔墙戏,那不得不佩服你们唱做俱佳,即使是我老头子身临其境,恐输也会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刘翩翩脸更红了道:“老爷子,你又取笑了,谁不知道你是江湖中有名的铮铮铁汉!”
晏四哈哈一笑道:“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了,老头子是命苦,从来就没有佳人垂青!”
刘翩翩道:“你客气,当年就有位名门侠女,追着想嫁你,你偏偏躲着她!”
谢文龙从来不知道晏四也有一段艳史,闻言倒是一怔,可是晏四脸色一沉道:“别提那些老古话,你是听谁说的。”
刘翩翩道:“是奶娘说的,那位侠女现在还没嫁人,在小孤山带发修行呢!”
晏四似乎一愕,却变转话题问道:“你奶娘贵姓?”
刘翩翩道:“姓周,她实在不能算是我们的奶娘,因为她也没嫁过人,只是她要我们如此称呼……”
晏四道:“她是不是叫周菊人?”
刘翩翩道:“好象是吧,我们不太清楚,只是看见她的箱子里有一幅画像,是她年青时候的小影,那上面题着菊人两个字,可是我们不敢问,因为她对那幅画像很珍贵,根本不给我们看,我是偷偷看见的!”
晏四神情呆了一呆才道:“天地太小了!”
刘翩翩忙问道:“你认识奶娘?”
晏四一笑道:“认是认识的,不过没有多大深交,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你以后也别提起我问过这件事……”
刚说到这儿,门口有人接口道:“晏四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当着小孩子翻我的旧帐,还想装作不道,我梅影姊姊在小孤山的菩提庵里就白挨苦了!”
说着正是那中年妇人进来了,晏四十分难堪,连忙站起道:“菊娘,你这是何苦呢?”
中年妇人进了门后,斜倚在桌子旁道:“乍一见面时我没认出你,这些年你老了不少!”
晏四笑道:“大家都老了,否则我也不会想到你就是名震江南的白菊花!”
中年妇人感喟了一声,然后道:“如果知道了,你恐怕连门都不敢进吧!”
晏四连忙道:“没有的事,如果知道你在京师,我早就来看你了,你怎么……”
中年妇人苦笑一声道:“我没什么,旧日的白菊花算是死了,现在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老太婆!”
晏四默然片刻后才道:“你说梅娘在小孤山……”
中年妇人道:“不错,我们以前错得厉害,后来才知道那太傻,你躲开她一溜,她跟我说了实话,说她钟情的是你,可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晏四道:“我到回疆去玩了一趟!”
中年妇人苦笑道:“这一趟玩得真有价值,把四君子玩散了伙!”
刘翩翩忙问道:“什么是四君子?”
中年妇人轻叹了一声道:“那是我们年轻时闹着玩的,我,晏四哥,方梅影,还有一个叫黄秋枫的……”
谢文龙惊问道:“一叶知秋黄秋枫,一支梅方梅影,白菊花周菊人,紫海棠晏无影,就是你四位?”
中年妇人道:“是的,那时年纪轻,大家凑在一起,自号四君子,干些行侠仗义的事儿,觉得很有意思,只可惜四君子凑在一起不到三年……”
谢文龙道:“再晚听家父说过,四君子在江南侠名昭著,如日丽中天,只是不知道四叔……”
中年妇人一笑道:“我也不知晏四哥改了名,后来从无影神拳的外号才想起是他,他改名晏四,可见他还没有忘本!”
晏四笑道:“我在四君子中排行第四,改名晏四,表示并没有忘记你们这些老伙伴,黄二哥呢?”
中年妇人道:“你走了,梅姊为了躲他,到小孤山息影,他混了几年,才打听到梅姊的下落找了去……”
晏四道:“梅娘还记恨地吗?”
中年妇人道:“怎么不恨他,差点没拿剑宰了他,结果他自知无望,在金山寺落发出了家,行脚天涯,以后再也没有听见他的下落。”
晏四一叹道:“当年可不能怪我,我就是怕引起误会,才悄然远游,只以为我一走,黄二哥会……”
中年妇人恨声道:“你倒好,一定了之,梅姊以为是他逼走你的,他以为是我逼走你的!”
晏四道:“梅娘误会他还可说,他误会你可大没道理!”
中年妇人道:“怎么没道理,梅姊对你有情,我对秋枫有情,秋枫对梅姊有情,这是很明显的事实,你一走,他以为我是藉此报复她,使大家得不着归宿!”
晏四叹道:“这是从何说起!”
中年妇人道:“当时她不能不这样想,直到秋枫出了家,我到小孤山看她,总算释清误会,但是已经迟了,但不迟又能怎么样呢?感情就是这么绝,偏偏都爱钻牛角尖,我想开了,也对世事灰了心,刚好她们的母亲于归彩虹剑,借她息稳,我就住在她家,谁知又出了事!”
刘翩翩道:“奶娘,我只道你一直就跟娘在一起的!”
中年妇人叹道:“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们的武艺是一个师父教的,我到了你家后,为了不愿意再见到江湖上的故人,才隐姓埋名,算是你们的乳母,以免引人注意!”
说完又对晏四道:“四哥,老实说一句,你对梅姊到底有没有意思?”
晏四道:“大家都老了,还说这些干吗?”
中年妇人道:“不,我一定要问清楚!”
晏四道:“梅娘对我有情,我是知道的,可是我看黄二哥对她用情极深,为了不伤友情,我只得硬起心来!”
中年妇人笑道:“你还是爱她的,否则你就不会逃避!”
晏四笑道:“多少年来,我一直不成家,实在也是怕这些烦恼,我总以为走了之后,你们三个人中,总有两个人会得到归宿,哪知……”
中年妇人也苦笑道:“我是自寻烦恼,为了秋枫画了一张像给我,害了自己一辈子,梅姊实在太冤枉,只为了秋枫夹在中间,也受了一辈子的罪,她在小孤山修心养性,却不肯落发,表示还在等着你,你该看看她去!”
晏四忙道:“不必了,事隔多年,大家的心里好容易平静了下来,再见面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完又对谢文龙道:“文龙,这一来大家更不是外人了,你叫三姑吧!”
中年妇人摇摇头道:“四君子散了,我听见这个三字就烦心,还是用我的本名菊人吧!”
谢文龙恭恭敬敬地抱拳叫了一声:“菊姑!”
周菊人笑道:“你很了不起,很替江湖人扬眉吐气,那女孩子是你的妹妹?”
谢文龙道:“是的,她……”
周菊人道:“不要紧,她中的毒比人凤还轻,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在帮忙照料人凤!”
谢文龙一怔道:“怎么她会比高兄弟轻呢?”
周菊人道:“紫凤钗的毒很奇怪,中针的人受毒还轻,毒性和人血混,才变为剧烈,人凤在替她吸毒时,一定太匆忙了,把毒血吞了一点下肚子……”
刘翩翩道:“高师哥如果不立刻吸出毒血,谢姊姊就没有救了!”
周菊人道:“说得也是,不过他懂得厉害,大可以慢慢地吸,用不着那样急呀!”
刘翩翩一笑道:“你听他今天谈起谢姊姊时眉飞色舞,就该明白了,假如谢姊姊死了,他说不定会抹脖子呢!”
周菊人哦了一声,随即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急得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说完又朝刘翩翩着了一眼,刘翩翩连忙道:“高师哥跟谢姊姊是很相称的一对!”
周菊人微微一愕,忽然看见谢文龙身前的茶杯是刘翩翩的私用之物,突然明白了,笑笑道:“不错,是很相称,我就不用担心了!”
晏四问道:“你担心什么?”
周菊人刚要开口,刘翩翩连忙道:“奶娘,高师哥要紧吧!”接着又道:“谢大哥,我们瞧瞧去!”
周菊人道:“不要紧,躺两天就会好的!”
说完拖了谢文龙就走,谢文龙有点窘,但还是被她拖着走了,周菊人望着他们的背影视出了欣慰的微笑!”
晏四道:“菊娘,你笑得很古怪!”
周菊人轻吁了一口气道:“我听真真说了当时的情形,很替她们姊妹担心,你知道……”
晏四笑道:“我明白了,你怕她们终身落了空!”
周菊人一叹道:“她们等于是我的女儿,为了申雪冤情,我不得已带她们抛头露面,却管得很严,她们也很自爱,因此心目中只有一个师哥,我想他们师兄妹能成为一家也是好事,因此听了人凤与谢小姐的事,我很愁,唯恐我身受的不幸又会轮到他们头上!”
晏四微笑道:“你白操心了,感情的事很玄妙,她们两姊妹对师哥倒不怎么样,对我这个世侄却一见倾心!”
周菊人道:“能这样最好,不过谢文龙呢?”
晏四道:“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得尽点心!”
周菊人道:“他没有别的意中人吧?”
晏四笑道:“你放心,文龙这小子我最信得过的,他见了女孩子就睑红,否则三十出头了,怎会仍然孤家寡人一个,我劝他成家,他却当作耳边风,不过他是否看得中这一对姊妹,我倒不敢说!”
周菊人道:“论人品,论才貌,论家世……”
晏四道:“不是这个问题,文龙根本是对女人没兴趣,否则他还怕娶不到老婆,现在看在你的份上,我老头子出头压着他,管教他答应就是了!”
周菊人道:“你别这么神气,翩翩跟真真也不是没人要,公子王孙,量珠而聘……”
晏四笑道:“你要这么说,我就不管了!”
周菊人瞪起眼晴道:“四哥,我这两个干女儿如果受了一点委屈,我就跟你拼命了!”
晏四一笑道:“瞧你急了吧,我这对老眼瞧事情最准,那两个丫头对文龙是认定心了,不过没有我老头子排忙,恐怕她们还不容易称心如意!”
用菊人冷哼一声道:“你看事情很准,所以才把梅姊孤零零地抛在小孤山!”
晏四神色一沉道:“菊娘,你再提这些事我可就生气了,我晏无影至今不娶,总算对得起她了,黄秋枫当和尚可不能怪我,你的事更怪不上我……”
周菊人脸色变了一变,但是忍了下来,轻叹一声道:“是的,不能怪你,在友请你是全无亏缺,我受苦活该,梅姊也是活该!”
晏四道:“你们都爱上了不值得爱的人,只得认命!”
周菊人忍住性子道:“我们认命,小一辈的年纪还轻,不应该再受苦,我求求你行吗?”
晏四笑道:“行,谢万里的孩子我还作得主,高人凤与谢玉茜是两厢情愿,如果你那对宝贝侄女钟情高师哥,我倒是没办法,难得她们互不冲突,我乐得玉成其事!”
周菊人道:“谢谢你了,把两个孩子托付出去,我就想到小孤山陪梅姊去,你……”
晏四连忙道:“你见着了她可别提我,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周菊人想想道:“好吧,我也有十年没见她了,不知道她是死是生!”
晏四道:“如果她死了,你托人捎个信到京师,我给她坟上去磕个头,如果她没死,你就什么都不提!”
用菊人道:“假如她问起你呢?”
晏四道:“那你就说晏无影死了,本来不是你提起,我也把晏无影当作死了。”
周菊人张口似欲有所言,晏四却道:“别说了,白菊花死了,紫海棠也死了,一支梅与一叶知秋都遁入空门,这就是四君子的归宿,我们上去看看孩子们吧!”
周菊人掌着灯,在前面引路,又重新上了小楼,晏四见屋子到处都很破旧,那楼梯走着还支支直响,不禁感慨地道:
“菊娘,我记得从前你最喜欢铺设的,我们合居的君子楼就数你的屋子最漂亮,现在你怎么不讲究了?”
用菊人苦笑道:“凡事得配合环境!”
委四道:“你又不是穷!”
周菊人道:“不错,我有私蓄,刘家的产业也盈千上万,我们就是高楼连云,也还住得起,可是要唱戏,总不能摆出那种排场!”
晏四笑道:“那真亏你受的,不过今天已经有了眉目,我们居然找到了龙尾狐盛九如,一本旧帐全在他身上翻了出来!”
周菊人道:“我听真真说了,可是秦守经没找到,我的责任依然未了!”
晏四道:“你跟秦守经也是亲戚,刘家夫妇遭变,你应该想到是谁在捣鬼!”
周菊人一叹道:“就是这只凤钗把我弄迷糊了,我知道师姊极厌弃秦守经的为人,完全是为了亲谊才庇护着他,绝不会把凤钗给他作恶的,可是刘半云的确亲眼看见凤钗在秦守经手中使用,还取下钗中的银针为证,叫我不知道相信谁的好,尤其是师姊糊里糊涂一死,我更莫明究竟了,这都要怪高人凤那小子,他不该偷藏那张字条,更不该到现在才告诉我,否则就不会闹出那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