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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兵不血刃

    萧子期道:“小侯,奏章只是官样文章,要紧的是行动,只要建文皇帝有一个肯定的决定,王爷敢随时可以改变决定的,这是王爷的真心话,小侯应该知道不是敷衍,因为以王爷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必要敷衍谁了。”梅玉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未免太冲动了,沐王府有他们的顾虑,这是不能强求的。

    郑文龙也道:“家叔的立场也是一样,家叔所忠的是朱氏的王朝,却不是哪一个人,他没有本身的立场对建文皇帝,他只能在暗中照顾,却不便明里帮助他,将来如何全在建文皇帝自己……”

    梅玉道:“我明白了,那些话不去谈它了,目前的这件事,不知道二位作何打算?”

    郑文龙道:“对于找建文皇帝的事,家叔只是做个样子,绝不会认真的,隐龙庄的官方人物,兄弟负责叫他们撒手,至于江湖上的事,兄弟则爱莫能助了。”

    梅玉道:“好!我要求的也只是如此,江湖上的事有广源和四川两家镖局出头,相信不难摆平下来。”

    郑文龙道:“兄弟还可以尽点力,叫那些人把镖货送还隐龙庄,至于如何向隐龙庄要回来,则是镖局的事了。”

    “关于以后的事,我还没见到大哥,无法作答复……”

    萧子期咳了一声道:“学生此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想在小侯口中得到一个确讯,王爷也好做准备。”

    梅玉道:“大哥不在这儿,我无法作何回报。”

    “学生知道,学生也不想知道建文皇帝在什么地方,只要小侯给一个时间与地点,学生自往听讯。”

    梅玉道:“那要等我把这趟镖交差之后,才有空去见大哥,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那学生就先一步到九江去等候,小侯保完镖后,总要回镖局的,学生再来拜候。”

    “这也行,萧先生准备住在哪儿?”

    “学生此行颇为机密,倒不是为防小侯,但有些人,学生还是避着点的好,所以学生也没个准住处,还是学生来拜会小侯的好,反正小侯一回来,学生准知道。”

    梅玉道:“好!那我就快点把这件事办完,去取得大哥的一个确信,我也不能一辈子老跟着他转。”

    萧子期点点头,又道:“建文皇帝如果有意复起,王爷必然义不容辞地响应,如果他无意作大图,则不妨到云南来,王爷必尽全力以维护他的安全。”

    梅玉道:“这个我知道,王爷自己也向我提过了。”

    萧子期叹道:“现在和当时的情况又不同了,那时只是郑公公一个人负责在追,他可以打马虎眼儿,现在谷王和李景隆向永乐讨了这份差事,表现得很热衷,司太极只是其中一股人而己,还有好几批人,分布南北,都是在找建文皇帝。

    “以前永乐只是下诏找建文,现在又下的诏令则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竟是生死不论了,所以建文皇帝的处境实在危险。

    梅玉有点负气地道:“大内只要不松手,大哥躲到哪儿都是危险的。”

    萧子期道:“这倒又不然,王爷与郑大人取得协议后,云南地区可以由郑公公全权负责,别的人不敢在那边明目张胆地搜索的。”

    郑文龙道:“暗中也不行,王爷与家叔合作,保密的工作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别的系统下的人,只要敢踏进云南一步,就是杀无赦!”

    “那王爷和郑公公要担很大的干系的?”

    郑文龙一笑道:“王爷和家叔有这份担待的,建文皇帝如果要想安安稳稳地度此余生,云南是最好的去处。”

    梅玉一点头道:“好!我会把话转告大哥的……

    郑文龙又道:“隐龙庄的事件希望小侯掀起江湖途径放手去做,李景隆和谷王为扩展实力,有意向江湖伸手,隐龙庄只是个开始,小侯如果能够把龙老儿压下去,也等于是帮了家叔的一个忙。”

    梅玉一声长叹,他知道郑氏叔侄如此热心地支持自己,也是有用意的,他们也在利用自己打击异己。

    他十分讨厌这种夺权争势的行为,但是没有办法,事情逼在身上,只有乖乖地受人利用了。

    他是从后门离开那家南货店的,穿过座座院落,转到另一条街上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安排的。

    他转来转去,经过了二十几户民房,直接穿堂人室,屋子里都有人,那些人看见他如同未见,可知那都是沐王府的耳目细作。

    巴陵已非云南辖地,仅只有一个县城而已。

    沐王府却没有了百余人的外围组织,可知沐荣也不是简单人物,但想想也难怪,他手掌重兵,坐镇一方,必须要有那么庞大的实力来保护自己的。

    梅玉感到自己的浅薄,自己也是公侯世家,而且父亲手上一直有一支重兵,却从来没想到如何自保,无怪乎燕王一上台,就敢撤汝南侯的爵。

    看来父亲也好,自己也好,都不适合在宦海中生存。

    回到四川镖局,这里却进行得如火如荼,川中各大镖局的主持人,都带了旗下的好手赶到了。

    姚秀姑十分焦灼地等着他,知道他已经见过郑文龙,而且沐王府也插了手。

    她才放下了心道:“这就好了,我们虽然有江湖朋友支持,但是要扯上跟官方作对,究竟不大好,能够把官方撇出去,我们就可以放手行事了。”

    “大姐!照郑文龙的说法,这件事似乎内情并不简单,隐龙庄有意投靠谷王那一边,劫我们的镖,只是想邀功而已,而郑氏叔侄,却是利用我们去打击对方。”

    姚秀姑点点头道:“我知道,龙在田的儿子龙锦涛,现在直属于李景隆节制了,所以龙在田才出死力去巴结那一方面。长江水寨方面的人,有几个给我们暗通了消息,他们不想受官方网罗,表示了支持我们,我得到消息后十分为难,人家有官方势力为后盾,我们却全凭江湖人的组合去对抗,一定会吃亏,现在知道有郑文龙和沐王府介入,至少可以对抗一下了。”

    “可是我们却在受人的利用?”

    姚秀姑一叹道:“兄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世间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好在郑和只是利用我们打击一下对方而己,还没有想要网罗我们,少不得也只有出次力了。”

    照梅玉的脾气与性情,很想丢下一走,什么都不管了,但是他却无法这么做,因为整个的麻烦都是从他引起的。

    但是也可以说由他那位大哥建文皇帝引起的。

    建文在位之日;他和皇帝兄弟相称,情同手足,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他,但是现在这么多的麻烦,也是因此而起的,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梅玉懒得去想这个问题了。

    他只作了一个决定,明天在拜山时,他要好好地表现一下,一鸣惊人,创下赫赫的盛名,然后就把这一辈子投在江湖上,远远地离开那个富贵权势之场。

    所以他把剩下的时间,完全用在如何进行拜山之举,姚秀姑似乎也是这个意思,在隐龙庄,她已经表明了梅玉是广源镖局的总镖头,这几天介绍给镖行同业时,也是如此称呼。

    广源是大镖局,梅玉人既年轻英俊,又具有汝南侯世子的身份,谈吐中节多才,气概在温文中又还带着豪放,虽然大家还没有见过他的身手,但梅玉已经是众所瞩目的人物了,邀来的群豪中颇不乏武林侠女,她们多半是跟着父兄前来的,对这个英俊的青年具有好感的也大有人在。

    终于到了约定的日期,一大早,大家就浩浩荡荡地涌向了隐龙庄,四川镖局到隐龙庄上,约莫是二十里。

    拜山的行列自然是骑着马去的,近百头骏马组成的行列已经惊人了,何况十几家镖局每家都带了镖旗,五颜六色,随风飘着,壮观之至。

    但他们到达隐龙庄前时,才发现他们的气派更大,远在庄门三里外,就开始布下了仪仗行列,黑巾黑裤,白纽扣胸短靠。

    黑巾包头的大汉们,双双对立,每隔半丈就一对,每人的左手执着龙在田昔日在江湖上的黑龙旗,右手执着明晃晃的大刀.威风凛凛。

    梅玉一马当先居中,右边是姚秀姑,左边是四川镖局的巴川义。

    梅玉低声道:“大姐!看样子龙老儿是准备硬干了。”

    姚秀姑一笑道:“我们大张旗鼓地广散武林帖,他自然不能太示弱,人家毕竟也干过长江水道的总瓢把子。,’“现任长江总寨主作何表示?”

    “水龙神高猛私底下向我递过招呼了,是支持我们的,但是在辈分上他低了龙在田一辈,道义上不能不做做样子声援龙老儿一下,所以兄弟,你回头在言语上一定要把握住,把水道和隐龙庄分开,别牵扯在一起。”

    梅玉道:“这个小弟自有分寸。”

    将近庄门时,仪仗队更密了,将近有四五百人,密密地排成两列,手执大刀,中间只空出了半丈的道路。

    列马经过时,庄中已击起了迎宾的号角声和鼓声,两边的大刀手高举着大刀,口中发出了喝喝的喊声,而且不断地抖动着大刀,发出了嚯嚯的声响。

    胆子小一点的人,都有心惊胆战的感觉,梅玉却十分沉稳,徐徐策马前进,连看都不看一眼。

    巴山义微颤着声音道:“我还是十年前参与过一次拜山的大典,规模比这次小多了,饶是如此,我还有点心惊肉跳,梅老弟倒是沉着得很。”

    梅玉一笑道:“小弟有幸,在南京时参加过几次禁军校阅大典,倒是司空见惯了。”

    “声势比这次如何?”

    “壮盛多了,大了几十倍也不止,禁军一次校阅,至少都在十万人以上,这儿是不能比的。”

    巴山义轻叹道:“官家的声势,自然不是江湖人能比的,梅老弟,你见过世面,回头要靠你撑大梁了,我们这些江湖客虽然江湖阅历多,却没见过大阵仗的……”

    这些江湖人的确泄气,有些女孩子家惊呼出声,有些人的马匹受不住惊吓,乱了起来了。

    还好!掌头的梅玉稳得住,他慢慢地控马前行,总算维护个队形未乱。

    来到庄门前,三声锣响,四大飞龙一身锦装,拥着个酷首银琶的白袍老者出来,老龙王龙在田的气势果然不凡。

    不过梅玉也是见过大场面的。

    他见隐龙庄的人一直在高声喝威,企图以声势压倒他,先是含笑不作答理,等了一阵后,对方似乎还没有停止之意。

    他忽地掏了块银子,笃地一声,丢在一名庄丁的面前。

    这个举动十分轻蔑,龙在田忍不住了,举手一挥,喝声顿止,然后他怒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赏他们买碗茶喝,叫他们闭上口而已,闹市中唱莲花落要钱的,耍的就是这一套,哪家不给钱,他们就赖在门口,一直不停地数下去,直等达到目的为止,我们是拜山的,没精神跟小人斗闲气……”

    龙在田气得浑身乱抖,厉声喝道:“姓梅的,你见过世面没有?”

    梅玉冷冷地道:“在下年事虽轻,却有幸参加过京师十几次检阅大典,场面比这儿大几十倍呢!”

    龙在田冷笑道:“原来你见过场面,就该知道阵前喝威,乃是一种迎宾礼节,这是抬举你们,你却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是不是瞧不起我隐龙庄?”

    梅玉哈哈大笑道:“老当家说得好极了,既是礼节便该明白礼必须有节制,喝威迎宾是很隆重的礼仪,更应该有节制。

    “主人一出场,便该立刻停止,在下见老当家出来了半天,贵属下仍是喧哗不止,这哪里还是仪仗队,分明是一群恃强恶化的无赖汉!”

    龙在田被他堵住了嘴,气得浑身乱颤,怒声喝道:“梅小儿,你欺人太甚!”

    梅玉淡淡地道:“龙老当家的,我们是循礼拜山来的,隐龙庄懂规矩的,就该按礼数接待,不懂规矩,也该去向同道间请教一下,换个懂规矩的来,我想偌大一个水道绿林群中,总该有个懂规矩的人。”

    龙在田指着梅玉吼道:“小畜生,你滚下马来,老夫活劈了你。”

    梅玉理都不理他,只是朗声道:“有请长江水寨现任总瓢把子水龙神高猛,高大当家的一会。”

    一条轩长的汉子越众而出道:“梅总漂头有何见教?”

    梅玉下了马,双手一揖道:“梅玉因为隐龙庄尚属水道一脉,所以才循礼拜山,若是像龙老当家的这种行事,梅玉就不敢领教了。”

    高猛看了龙在田一眼,道:“龙大哥多年未曾理事,礼仪未免生疏,请总漂头原谅一二。”

    龙在田一听高猛公开的批评他了,面子上更下不来,沉声道:“高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事前我已经说过了,梅小候是世爵出身,大场面不知道见过多少,我们的排场不熟,最好别摆出来惹人笑话,你偏不肯啊,惹了一场大笑话,你丢人丢得不够,还要在那儿继续吵闹不停,我若是再不出来说句话,今后整个长江水道就不必再混了。”

    龙在田没想到高猛会如此不留面子地指责他的,一时呆住了,半晌才道:“他欺人大甚了。”

    高猛道:“这可是大哥自找的,人家可没有失礼,依然一口一个老当家的,但大哥自己呢?客人还没有进门,你已经骂开了,一副强盗嘴脸。”

    龙在田的面子上更卞不来,大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强盗,还要什么好嘴脸?”

    高猛一沉脸道:“大哥,长江水寨可不承认这两个字,我们有组织的水上联盟,可不是剪径打劫的小毛贼,你自己不顾身份,可别把大家都扯上。”

    龙在田怒道:“好!撇开长江水寨,’我隐龙庄的担子自己来挑。”

    高猛冷笑道:“好!这可是龙大哥自己说的!”

    他后退了两步,高声道:“凡是长江水寨所属弟兄,今天一律退出庄外,若有一个不遵,以违反盟规论处。”

    他说完之后,领先向外走去,龙在田呆住了。

    四大飞龙中的九指神龙于三,跟高猛的交情颇深,忙上前拉住他道:“高大哥!这是何苦呢,龙大哥性子急了一点……”

    高猛冷冷地道:“于兄,你是亲耳听见的,是龙在田要撇开长江水寨的,他生了个好儿子,巴结上了六扇门,可以把眼睛长在头上,我们却是凭本事混饭吃,犯不着也跟他一起巴结官家去。”

    于三道:“高大哥,这是什么话呢?”

    高猛道:“什么话,他的儿子龙锦涛以锦衣卫副指挥使向我摆下的官话,那小于现在抖起来了,先还客气地叫一声高叔叔.尔后就指着我的鼻子叫高猛了,难道我们长江水寨,还要舔官的屁股才能安身不成,老子偏不吃他这一套,今天来支援隐龙庄,我们为的是江湖义气。”

    于三忙道:“锦涛那孩子不懂事,老叔们不必跟他计较,高大哥既为义气,就该成全到底!”

    高猛沉声道:“义气要顾,绿林道的尊严尤需维持,龙老儿自己不懂场面,我出来接下去,他反而找我计较了。”

    于三苦笑道:“那是龙大哥太急了一点。”

    高猛道:“于兄,话不是这么说,龙老儿收了山,兄弟可还是主持着长江水道,我们要混下去就不能乱规矩,今天我只带人离开,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否则隐龙庄劫了!”源的镖,是在水寨的地段上下手,我们也该问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于三也无法再强求了,高猛走了出去,隐龙庄中的人也走掉了,连那些叱喝助威的庄丁们都跑掉了。

    整个隐龙庄一下子变得零零落落,十分难看。

    龙在田明知道这是高猛借故扯后腿,却也没办法,谁叫自己一时不慎,叫人逮住了把柄呢?连声喊威,原是想给各镖局一个下马威的,因为广源漂局和四川镖局联合了所有的德局,大张旗鼓而来,声势很盛,自己想来个先声夺人的,谁知道不明礼节,求荣反辱,反叫梅玉倒打一耙。

    长江水寨抽走了九成的人手,凭自己现有的一点人手是无法跟所有的德局作对的,但又不甘心把镖货就此奉还给人家。

    他只有硬着头皮道:“姓梅的,现在是我们两道的事了,你划下道儿来,老夫总接着的!”

    梅玉淡淡地道:“广源的镖是你劫了?”

    “不错!是老夫叫人留下来的,你有本事要回去!”

    梅玉道:“你承认就好,我要你立刻送出来。”

    “没这么简单,你有种就自己进去拿。”

    梅玉哈哈一笑道:“如果是长江水寨劫了镖,梅某自然照江湖规矩行事,现在只是你私人的行为,梅某就犯不着了,你不肯交还没关系,梅某找本地官府报案去,责成在他们身上向你要赃追人。”

    “什么?你要报官,假手官府来了断这件事?”

    “不错!你是道上的人物,梅某按江湖规矩行事,现在你是官方的代表,梅某也按官方的手续办事。”

    龙在田气极怒笑道:“老夫倒要看看哪家衙门敢来!”

    “龙老,你儿子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不该做这种糊涂事的,现在我就回去按正式失盗手续报案,你就在家等着吧,看看令郎是否能一手遮天?”

    说完,回头向那些镖局的同业道:“谢谢各位热心支持,现在案子已经转为普通劫盗案了,不敢再麻烦各位。”

    四川镖局的巴山义道:“梅总镖头,这不太好吧!”

    梅玉一笑道:“我也知道这不太好,但隐龙庄有锦衣卫撑腰,民不与官斗,我们如果凭武力去夺镖,杀伤了人命,锦衣卫就可以用暴民的名义来抓我们,梅某不会上这个当,我跟他们打官司去。”

    给他这样一说,巴山义也没有异议了。

    龙在田更是全身乱抖,但是高猛把他的儿子龙锦涛的身份叫开了,他再否认也没有用,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

    来到巴县县城,广源又设宴款待了前来支援的镖局同业,席间谈论拜山的事,大家对梅玉的机智与应对,交相赞美,今天的事换了第二个人,都无法如此结束的。

    但是梅玉却在心中暗叹,今天的事只是机缘凑巧,他相信还是郑文龙跟高猛有了协议,才会使他中途抽手的,否则还不知要如何了结呢!真正厉害的是郑文龙和冰王府。

    席未终,隐龙庄的四大飞龙带人抬来了全部的镖货,于三向梅玉冷冷地道:“小侯,阁下实在厉害,隐龙庄向你认输,镖货奉还,不过在下也要劝你一句话,江湖路不可走绝,闯江湖不是你这样子闯法的。”

    梅玉不吃这一套,也冷冷地回敬道:“敝人也有一句话奉劝龙老爷子,他在江湖上的声望何等清高,实在犯不着为儿女做马牛,替官家当走狗去,毁了一生清誉不说,还要把别人拖下水去。”

    于三怒哼一声,回头就走,跟他同来的林猛却长叹道:“小侯,龙老大气得躺下了,他只是一时糊涂,不过他的儿子龙锦涛不服气,还要斗斗你。”

    “我不在乎,他有官有职,我只是个江湖人,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只是不想得罪江湖朋友,却不怕官中人,倒是对你们四位,我一向敬重,希望不会有敌对的时候。”

    林猛又叹了口气,无言而去,这个汉子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这一次的拜山之会是绝对成功的。

    梅玉未曾用过一招一式,却逼得隐龙庄退还了失镖,因此作成了他的赫赫盛名,把他渲染成一个绝世的英雄了。

    这一趟镖顺利地保到了南京,交割了镖货后,他还应酬了几天,有些是昔日的故旧,有些是镖行的同业,以前搭不上关系,现在则来争相接纳了。

    他家的汝南侯府,也还在维持着门面,他的母舅替他在那儿照应的,他的妹妹也还住在家里,比起方天杰的家中,算是幸运多了。

    他的父亲汝南侯梅殷则已被解到燕京去了,那儿已成摩擦都,刑部的天牢也设在那儿。

    据说没受苦,而且还颇受优待,一人一间干净的牢房之外,还有一个自家的老仆侍候着,一些旧日的同僚,仍在新朝任职的,都可以去探望。

    这些优遇并不是永乐帝对汝南侯特别重视,他的兵权已解,虽有些门生故旧,都是些不足轻重的,所以能如此地受到优待,完全是因为有好儿子的原故。

    但也因为他是梅玉的父亲,所以未能获得自由,否则早就该释放了,有好几个被削了爵的公侯都已放了回家,梅殷却仍然被羁大牢。

    建文帝下落未获之前,梅玉始终是个重要的关键人物,所以汝南侯也跟着倒霉。

    梅玉见到了妹妹梅琳,知道了父亲的情形后,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

    梅琳曾经哭着对他道:“哥哥,别人都说你跟建文皇帝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你不是在说孩子话吗?我在外面保镖,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

    “但是你至少知道他的下落?”

    “我不知道。”

    “哥哥!我晓得你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我的,我也不想追问你,但你一定得跟他作个了结,你跟他去勤王也好,把他交出来也好,那都是你的志向,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或影响你,但我们可以过一下安定的生活。”

    “你的生活不安定吗?”

    “整天都有人在监视着,我连洗个澡都提心吊胆的,我虽关紧了门窗,但屋上还趴着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见的,而且一次我坐在澡盆中,屋上掉下一块灰泥来,洒了我一头灰。”

    梅玉的脸上涌起了怒色,但最后叹了口气道:“忍耐点吧,那些人目前虽然怀疑我,但是跟久了,跟不出个名堂来,他们就会放弃的。”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自从上次发现有人后,我吓得一个月没再洗澡,我都快疯了。”

    梅玉模摸梅琳的头发,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好了,我会找人理论的,以后不会有人盯着你了。”

    梅琳只是垂泪,梅玉大声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以后再有人阴魂不散地缠着你,我就放开手来,宰几个人给他们看看,实在欺人太甚了。”

    说完,他气冲冲地出门而去,在街上,几乎随时随地都有人跟着他。

    虽然那些人跟得很技巧,但是他有心要找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

    不动声色,他鳖进了一条冷巷,悄悄地躲进了一家门后,没多久,果然有个汉子鬼头鬼脑地过来了。

    梅玉等他走到面前,突然现身出来,一把抓住了衣服厉声道:“朋友,你跟在我后面干什么?”

    “公子!我没有,我是来找人的。”

    梅玉手中多了一把巴首,抵在他的额下道:“你再说一句假话,我就一刀宰了你,说!你是哪个部门的?”

    那家伙还得再辩,可是梅玉的巴首已经刺破了他的额皮,而且还让他看见鲜红的血滴下来。

    那家伙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道:“小的是锦衣卫的便衣探目。”

    “我想也是你们这批牛鬼蛇神,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奉命跟踪我,我不难为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我,郑文龙在什么地方?”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

    “你再说一句不知道,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刀子又压进一点,疼痛的感觉和死亡的威胁,使他终于说了实话:“在江宁府衙,就是从前的京北呀!”

    “我知道地方,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钱有为!”

    梅五伸手在他腰间一摸,摸到一块腰牌,看看上面的名字倒是没错,仍冷笑道:“好!我找郑文龙说话去,你自己上那儿去领回腰牌去。”

    “小侯!小的是龙副指挥使派的,郑大人不知道。”

    “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找你们的头儿。”.他把人赶走了,一脚直闯府衙门,这个地方他很熟,以前他在金陵是出了名的惹祸精,一天到晚跑江宁府,不但要解释自己的事,也要保释一些他的朋友,弄得全衙门的人见了他来就头大。

    现在也还是一样,那个捕头儿看见他就想躲,梅小侯现在是江湖名人,他更惹不起了,而这位魔王是夜猫子进宅,来了准没好事。

    梅玉的眼睛尖,看见了他,老远就叫道:“王头儿,你别躲,现在我不是汝南侯世子,你也不用伯我了。”

    王头儿迎上去赔笑道:“小侯,您别开玩笑了,老侯爷或许不是侯爷了,您这小侯却仍是小侯,何况您又是闻名天下的大镖头,小的更不敢冒犯您了。”

    “那好,我有点事情麻烦你,我要找锦衣卫郑大人,你去安排一下,让我们好说话。”

    王头儿的脸色一变。

    梅玉沉声道:“王头儿,我要是上门里公开地找,也能见得着,只是你的麻烦更大,谁叫你告诉我他在这儿的?”

    王头儿脸都吓白了,连连作揖道:“小侯,您做做好事,小的几时告诉过您……”

    “反正我知道他在这儿,你不给我安排,我就栽在你的头上,你放心,我找郑文龙有重要的事要商量,我只是不想让每个人都知道而已!”

    王头儿无可奈何地进去,不一会儿出来了,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五个字——福盛南货店。

    在巴县梅玉也进过一家南货店,知道是沐王府的耳目总机关,没想到他们在金陵也有分店,看来沐王府的确不简单。

    福盛南货店在贡院街上,倒是距离不远,梅玉信步逛了去,进了门口,果然有人把他接了进去。

    郑文龙在里面等他,见了他立刻拱手道:“小侯别来无恙,巴县对隐龙庄一仗,小侯胜得可实在漂亮。”

    梅玉道:“那可不能叫打仗,未动一刀一剑。”、“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

    “那还是沾你的光,若非你们暗中施压力,把高猛挤得在中途撒手,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郑文龙笑道:“那可是没有的事,高猛是下官的好朋友,下官只不过给了他一点支持保证,保证不叫龙锦涛倚仗官方的力量去压他,是他自己受不了龙锦涛的气焰,再者,也想交小侯这个朋友,才出全力帮忙的。”

    梅玉道:“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结交江湖人,不怕犯大明律条吗?”

    “家叔担任的工作,必须要跟江湖人打交道的,这倒没多大关系,谷王和李景隆把龙锦涛捧上副指挥使的位子,目的也是在拉拢江湖人而已。”

    “郑大人,你一直在跟着我!”

    “小侯言重,我可没这么讨人嫌,是龙锦涛跟司太极一直跟着你,下官则是跟着他们,以便在必要时相助一二。”

    他看梅玉有不相信之意,轻叹道:“其实下官和家叔都已经跟逊皇帝照过面了,小侯应该相信我们对逊皇帝的一片心意,不该怀疑下官的,而且凡事跟下官多合作,对小侯和逊皇帝都只有好处。”

    梅玉知道他这番话倒是出于诚意,也叹了口气,把妹妹梅琳所受的委屈说了,郑文龙道:“这太过分了。小侯,府上要受点监视是必然的,因为下官知道小侯跟家里不会有太多联系的,所以没去管他们。小侯放心好了,下官一定会叫人注意这件事,不让府上有太多的打扰,至于有些地方,则要府上略受委屈,那是难免的,下官也得做做样子,免得被人家告我一状,说我办事不力。”

    梅玉知道他在公事上必须有个交代,倒是无法苛求,只有向他谢了。

    郑文龙又道:“小侯还是劝劝逊皇帝,躲到云南去吧,在那儿才有真正的安全,否则下官也不能一直照应他。”

    “我知道,但我一直不敢去见大哥,惟恐把人带了去,我到哪儿,身后总有一批讨厌虫。”

    郑文龙苦笑道:“这个下官也无能为力,因为人家也是奉了上谕,不过下官想以小侯的机智,必能克服这一点的,下官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协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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