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沉声道:“我叫梅玉!”
“啊!汝国公梅玉——公爷……”
另外有个汉子叫道:“汝国公,不管你的地位为尊贵,却也不能滥杀无辜,我们可没惹你……”
梅玉沉声道:“我找黔中三鸟,假如阁下不是他们一伙的,就请靠边站去,否则就一起趟趟混水,不过我警告在先,这次的混水趟得很不值得,你们的靠山沐晟已经被扣了起来!”
几个人又是一惊,那汉子叫道:“我不信,沐总管是沐王爷的兄弟,也是他北京的代表,谁能扣押他,就算皇帝要扣他,也得先向沫王爷打个招呼呢……”
梅玉一笑道:“这话不错,沐晟对外可以代表你王府,连皇帝也对他客气几分,但有个人却是不在乎他的身份,说扣就扣!”
“谁?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龙骧衙统张辅,他出身于沐王府家将,跟沐晟是一个体系,抓起他来毫无顾忌!”
“可是张大人为什么要抓沐总管呢?”
“因为他主管龙骧衙,责在京畿治安,京师地面上发生的事,不管大小,都是他的责任!”
“不对,那是锦衣卫的责任。”
“龙骧衙的职责跟锦衣卫相同,可是皇帝竟是专门找定了他,责成在他身上限期破案,所以他只好抓了人!”
“抓人也不该抓沐总管。”
“怎么不抓他,他是杀人劫宝的主谋者,沐王爷并未授意他这么做,完全是他自作主张,所以张辅才抓他!”
“那沐王爷怎么说?”
“沐王爷此刻尚无消息,不过我相信他是不知情的,因为他跟我的私交甚笃,每次我经过镇南时,总会跟王爷聚谈一阵,我在困难时,蒙他多方照顾支持,相信他不会跟我过不去的。”
华清风仍在尖刻的威胁下,闻言呐呐地道:“那沐晟为什么还要叫我们干下这一案?”
梅玉一笑道:“他是自作主张,怕我在西南的权力扩张,影响到沐王府,才设法打击我一下,不过这次做得太笨了,皇帝对他的用心清清楚楚了,案子一发生,立刻就责成张辅限期破案,华清风,你们实在很不聪明。”
华清风咬咬牙道:“是沐晟把我们咬出来的。”
梅玉笑道:“张辅,沐晟,代王朱桂,每个人都知道是你们干的,事情发生了,人人都怕沾上你们,我是念在江湖渊源上,先来找你们,若是等到张辅带人来了,他可不会让你们活着招供什么。”
几个人脸色又是一变,他们都知道这是十分可能的。
云雀华玉霜首先愤然道:“这算是什么,我们是应人之邀帮忙的,事情倒推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也不必代人受过,统统给他掀出来。”
梅玉道:“没什么好掀的,沐王爷不知情,都是沐晟一个人在捣鬼,他已经被扣禁起来了,这件事情只能到此为止,责任全在你们四个人身上。”
华清风一叹道:“国公说得是,我们实在是太笨了,江湖上逍遥的日子不多,投身豪门,这是自找罪受,国公既然找到了我们,就请下手吧!”
他闭目受死,梅玉道:“我如果要杀你们,就不会孤身来此了,我会照会锦衣卫,带足人手前来……”
“那国公欲意何为?”
“卖一份交情,告诉三位事情已经揭开,请三位悄悄地离开,我想不出一个时辰,张辅就会带人来了。”
华清风大感意外地道:“国公放我们走!”
“梅某也曾混过几天江湖,尤其是黔贵道上的江湖朋友,昔年为了沐王府的关系,明里暗里,都帮了我不少忙,这份人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三位只要将项链赐还,梅某负责,亲自护送三位离京……”
华清风脸色又是一变道:“谁告诉国公说项链在我们手中的?”
梅玉也微微一怔道:“今天下午,张辅来说的,他说本该即刻派人来逮捕三位的,就是怕三位情急之下,毁掉御赐重宝,所以才慢慢设法行动。”
华清风道:“说来国公也许不信,我们在得手当天,就把项链交给沐晟了,他说要以之献给王纪,作为她三十岁的生辰贺礼的……”
“这个说法太荒谬了,那串项链是皇帝当朝赐给我的,在京师出了这么大的事,王妃敢公然接受吗?”
“他说王妃酷爱珠宝,就算不敢公开佩戴,对这串项链也必然喜爱异常,珍重收藏的……”
梅玉哈哈笑道:“女人喜爱珠宝,就是为了可以戴在人前炫耀,若是只能偷偷私藏着,那又是什么意思,再说沐王爷又会准许她收下吗?”
华清风一叹道:“老实说,我们原本以为这是王爷授意的,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干了,不过我们去交命时,张辅也在,他当时就跟沐晟吵了起来,说沐晟胆大妄为……”
张辅在梅玉面前说过事前他不知情,现在倒是可以相信了,不过梅玉也相信项链不在黔中三鸟的手中,的确是交出去了,因为他们到了这个时候,已没有必要说谎了。
那串项链已成了烫手货,卖了没人敢要,留着反成祸害,因此梅玉想了一下道:“既是如此,各位快离开吧,我负责送各位离开京师,若是落在张辅的手中,我可不敢说了。”
他抽回了剑,华清风大感意外地道:“国公!你相信我们说:的话。”
“梅某与三位素无隙怨,三位是受人蛊惑才干下这件事,梅某待人以诚,完全是以江湖道义与三位交涉,三位应该也没有骗人的必要。”
华清风十分惭愧地一拱手道:“国公高义云深,华某兄妹感激万分,既豪宽释,敝兄妹大恩不言谢,只希望异日在江湖能有报答国公之日……”
梅玉也拱拱手道:“那倒不必了,梅某只是为了江湖交情,可不是为了示恩,三位就走吧,早一刻是一刻……”
三人正等转身离开,忽然另外两个汉子四手齐扬,一片寒芒涌了出来,有几枝袖箭是射向梅玉面门的,被他举剑磕开了,但黔中三鸟则在猝不及防之下,各中了十几枝暗器,倒在地下,只不过扫动了几下,遂而寂然。
可见那些暗器上还淬了剧毒,中人立死。
梅玉怒吼一声,挺剑就攻了上去,那两名汉子忙躲开了,一个叫道:“国公,请息怒,卑职等俱是龙骤衙所属卫士,刚才只是执行任务……”
“黔中三鸟是劫宝杀人的要犯,敝上受命侦查全案。自然不能纵犯人离开,否则无以复命……”
“这么说你们真是张辅的手下了。”
那二人自身边取出一块腰牌呈了过来,梅玉接过看了,倒是没错,这两人一个叫桂福生,一个叫刘永生,都是龙骧衙中一等侍卫,那等于一个统领的地位,叙职可及三品护卫!冷笑道:“二位的地位不低呀1”
桂福生躬身道:“敝上自受旨之时开始,就知道责任不轻,立遗卑职等二人前来,一半做伴,一半也是要监视他们,不让他们离去。”
“张辅奉的旨意是擒凶,他已经把握住重嫌犯,为什么不下手抓下呢?”
“抓人容易,敝上还负责退回重宝,惟恐断了线索,不敢鲁莽行动!”
“那现在你们又怎么敢杀人了。”
“因为国公已经问清楚了,重宝不在他们手中,而他们又有逃走的可能。卑职只有下手了。”
“是本爵要他们走的。”
“这个请国公原谅了。非是卑职等存心抗命,实在是兹事体大,此三人是直接行凶的罪犯,圣上责成龙嚷衡处理此案,若是让犯人走掉了,敝处上下都担罪不起。”
梅玉倒是被塞住了嘴,以张辅的职责而言,黔中三鸟既为凶案主,实在是放不得!
顿了一顿他才道:“你们行使职权,本爵干涉不了,可是你们刚才的暗器,也射向本爵。”
“国公,那四支袖箭都是没毒的,而且箭镞都已经扳断了,打在身上也不会受伤……”
桂福生说话,刘永生则将四支被格落的袖箭都拾了起来,呈给梅玉过目,梅玉道:“为什么要如此呢。”
“箭骸是淬毒的,为恐万一误中国公,故而先将之扳断了,至于冒犯国公实在是不得已,卑职等出手的暗器,无一不是绝毒致命的,卑职等怕国公在情急之下,会去救他们,只好先将国公安住,冒渎之处,万乞恕罪!”
这下子梅玉是真正的没话可说了。
梅玉虽然自许为江湖人,但他出身贵族,初入江湖就是总镖头的身份,江湖上使诈赖皮的那一套他是耍不出的。
桂福生和刘永生杀死黔中三乌,虽然令他心中很生气,但人家处处都在理上,他也没话可讲了。
再者,以此二人出手暗器之密,以及淬毒之烈,相信他们要对付自己也是能够得手的,人家发来四支袖箭,都已经扳去毒镞,目的只是阻止自己不受误会,算来自己是欠了人家的情,虽然不必感激,但至少不该耿耿于怀了。
梅玉只能改变口气道:“你们来了多久了。”
“两天了,自从知道他们干下那一票后,敝上就派我们来抓住他们,因为以前在黔中大家就很熟,他们进沐公府,还是我们介绍的!”
梅玉脸上又有不愉之色,刘永生道:“国公也许会怪我们对同伴下手太狠,这都怪不得我们,本来大家都讲在龙骧衙中服役,可是他们走通了沐晟的路子之后,以为攀上了高枝,对旧日同伴都不再搭理了,尤其是这一次,私下接受了沐晟的指派,干下这件糊涂事,也不票告张大人一声……”
“他们有必要向张辅禀告吗?”
“张大人老成持重,深受器重,所以皇上命王爷出组龙骧衙时,王爷才派了张将军,也规定了所有在京的江湖人,都要受张将军的驭制,几乎人众,都要先向张将军请示的,黔中三鸟这次居然不经禀报,妄自行动,若非因事关重大,张将军早就立加处置了……”
“张辅的权居然有这么大!”
“张将军是由王爷指派,来京效力的,沐公府只是王爷在京的私人行邸,沐晟虽称总管,也只是一名家臣而已,跟张将军是不能比的,但张将军大人大量,不去跟沐晟计较,处处让着他一点,遂使他的气焰日张……”
梅玉一叹道:“小人是不能姑息的。”
“说的是,所以一出事,张将军立刻就将他扣了起来。”
梅玉笑笑道:“出事的时候,本爵就在沐公府,张将军也在,他居然还装聋作哑,是皇帝把责任全套在他头上,他才紧张了起来!”
桂福生只有讪然地道:“出事之际,敝上尚不知是黔中三鸟所为,那时倒不是装糊涂,国公走了后,沐晟才说了出来,张将军立刻骂他糊涂,擅自做主,但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在那时抓了他下来为王爷添麻烦,直到皇帝把责任全派在张大人头上,张大人才知道皇帝太精明了,这件事根本没瞒过皇帝的,才公事公办了。”
梅玉也有啼笑皆非之感,设身处地一想,张辅的作为也没有错,而刘永生下的话,却更使他震惊不已:
“沐晟是个糊涂虫,以为国公侵犯了皇帝权益,才要设法打击国公,但王爷却不糊涂,他早就指示过张大人说,皇帝是个厉害的角色,有意加重国公的实力,是为了对付王爷的,但王爷很清楚国公的为人,不起摩擦,才不会叫皇帝利用了去,也是我们主家的自保之道!”
话的确有道理,永乐帝不遗余力,在西南边境培植梅玉,实在是没道理的,因为梅玉摆明了是建文死党,不可能改变立场的,皇帝的用心,就是要利用梅玉,也可以说是利用梅玉背后建立的关系去抵制沐王府,因为沐王府自太祖之后,就一直靖立西南,独霸一方,对朝廷的旨意也是半理半不理,更别说是接受调度了。
建文帝理国时就是如此,但老王爷沐英是太祖的外甥,建文帝与现在的王爷沐荣自小就有交情,建文帝对老王爷更是十分恭敬,无所谓摩擦。
沐荣继承王位后,曾来京述职一次,对永乐帝也表示了拥戴之意,但也仅此而已,他对朝廷的敬意仍然不高,皇帝想钳制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梅玉却不想成为皇帝的工具,因此,他憬然地道:“刘兄可以归告王爷放心,我都护西南,只是叫众人多信服一点圣光寺,中原之事,有王爷坐镇,我是绝对不会为管的,这次也是沐晟先吃到我的头上来了。”
挂福生笑道:“这次事件绝对是沐晟的自作主张,张大人得信之后,立即派我们圈住黔中三鸟,就是在必要时好作处置。”
“可是那串项链仍然没有着落。”
桂福生道:“这个卑职也在闲谈中间及,他们的口风一直很紧,始终没漏出什么来,不过国公已经大义开释三鸟,他们临去交给沐晟之说,应该是可信的。”
梅玉道:“最好是真的如此,反正沐晟已为贵上所扣押,追出来还不难,否则贵上就麻烦了,失宝之责,梅某已经承受过处分了,现在责任全在贵上的身上。”
桂福生拱拱手道:“国公放心了,卑职立即禀告敝上,在沐晟身上追查!”
梅玉也道:“一切全仗了,当然梅某也希望能顺利追回失宝,因此,有需要梅某出力之处,贵上尽可开口。”
那两个人连连称谢,梅玉觉得己无必要,在此多留,打个招呼,转身出来,在山庄外面跟姚秀姑会合了,姚秀姑道:“国公,那两个人出手太快,贱妄未及阻拦,再者也是看到那四枝袖箭的方向和速度,国公应该挡得掉!”
梅玉一叹道:“他们只是挡我一下,不希望我凑上去,若是他们拿对付三鸟的手法来对付我,我是很难躲开的。”
姚秀姑也叹道:“不错,暗器又劲又密,而且都是淬了剧毒,当面出手,恐怕无人能免,沐王府中,居然能网罗到如此高手,实在不简单。”
“二十年来,他们坐镇西南,俨然是个子朝廷,当然不是简单的,再说,这张辅接长龙骧衙不到两年,就能够和锦衣卫分庭抗礼,也足见他手中能人之多。”
“我就弄不清皇帝此意何在,他既然全心全意地信任郑和了,干吗又要弄个龙骧衙出来呢?而且非要从沐王府中调人出来……”
梅玉道:“这是皇帝试探的意思,表面上说是借重实际上是探测一下沐王府合作的诚意,看他们是不是真心诚意,派人出来协力办事,再者,也从他们行事的态度上,观测一下他们是否有借此弄权,营私结党的意图……”
“这个皇帝实在很厉害。”
“不错,冰王也不是个简单角色,所以派来的张辅也很精明……”
“可是他派出的沐晟却不怎么样。”
“那恐怕是沐王的策略,故意派个糊涂蛋,在京师混搅一下,宽宽皇帝的心,使皇帝以为沐王也是个只会胡闹弄权的人,不过沐晟胡闹得过分,张辅即加处置,表示他们对朝廷还是颇为敬畏。”
姚秀姑笑道:“他们双方都是厉害人物,却将我们夹在中间,想想实在冤枉。”
“有什么办法呢,大哥要托身在西南时,与沐王府的辖地接邻,那地方原就是沐王府节制的,大哥等于是硬从沐王府中挖地盘。”
“也不能这么说,沐王府节制的只有安南的交趾,圣光寺从来也没管过那边的事。”
“那是以前,以后我这西南夷都护就不能不管了。”
“国公也可以不管的。”
“你在说笑话,那是该我管的地方,而且,一旦有事。人家也会找到我头上;皇帝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我们不是要跟沐王府冲突了?”
梅玉皱起眉头道:“郑和也跟我说道这个问题,他是真心支持我的,希望我在发生事情时,能冷静处理,千万不要冲动,尤其是切忌跟沐王府直接冲突……”
姚秀姑也深为忧虑,夫妇两人默然地回到府中,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令人大出意外。
四个时辰后,天才亮不久,他们也不过刚起床不久,张辅又来拜访,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沐晟在府中服毒自杀,御宝的下落不知去向。”
这个消息虽然惊人,但是对梅玉却未造成太大的震撼,他只是淡淡地道:
“行凶杀人的黔中三鸟被二位贵属当场处决,我还可以接受他们的理由,这个沐晟之死,张将军却是难以交代得过去。”
张辅倒是颇有担待地道:“此案既由圣上交代末将负责,沐晟之死,责任全在末将防护不周,末将只是来禀告一声发生的事,却不是要求减轻责任。”
他这样一说,梅玉倒是有点歉然,可是他仍淡然道:“将军领袖龙骧衙,非比一般武夫,拘押一个重要人犯,居然让他自杀了,而且还是服毒自杀,这岂非叫人难以置信。”
张辅呆了一呆道:“正因为如此,末将才感到难以自明,沐晟身边不可能有毒药,而且他是由末将几名亲信部属看守着,任何人不能接近,毒药无由送入,最主要的是沐晟这厮十分自信,一再大言夸说,末将不敢拘禁他太久,必然会很快地放他出来的,哪知他竟自杀了。”
姚秀姑忽然道:“张将军,有没有可能他是给人下毒灭了口。”
张辅神色一怔道:“末将也有这个怀疑,因为沐晟看来并无自杀之意,他的暴毙,显然出之人为!”
梅玉道:“问题是谁会要他的命,当然沐王爷是最可能的,但我相信不会是他。”
张辅道:“表面上看来是沐王爷的嫌疑较重,但略一深究,实在不可能,第一是王爷远在西南,相距万里之遥,连沐晟被拘的消息都没传过去,更不可能下令灭口了,由此事关系重大,若非王爷亲下指示,无人敢胆大至此。”
“会不会又是另一个自作主张的人?”
“不可能,王爷的事,实际是末将在做主,表面上则是以沐晟为代表,此外再无监督的人了,再说沐晟的事,本来王爷还可以问心无愧,大不了落个知人不明之过,倒是他这一死,王爷反而成了有口莫辩了。”
梅玉想想也有道理,沐王是不必如此的,沐晟只要承认是自己擅做主张,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哪怕真是沐王居后主使,也不可能追究到沐王头上去的,杀人灭口,诚属多余的了;因此皱皱眉头道:“那总有一个道理吧,既是杀人灭口,总有一个人不愿意叫他开口。”
姚秀姑道:“张将军,是否可以从下毒的途径上追查,看看是谁下的手?”
张辅苦笑道:“末将也朝这方向调查过了,那一天沐晟总共要了三次点心,两次酒菜和四壶茶,都是由不同的人调理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但是嫌犯共有三十七人之多,要找出是那一个下手,实在不容易。”
“怎么,沐晟一天之内,要吃这么多的东西。”
“他的食量本大,又嗜口腹之欲,身体不得自由,当然只有吃喝以排遣了。”
“他身遭扣押,还能这样享受?”
“国公,他只是末将私下扣押的,而且知者无多,毕竟他还是沐公府的总管记室,不能把他当做囚犯的……”
“他吃的东西,都经过检查吗?”
“事情就糟在这里,正因为他不住地口发狂言,充满了自信,末将想不到会有变故,所以末将未加检查,不过他要东西,都是透过看守的家将传言,交付厨房中调理好送来,中间虽经几道人手,却没人能见到他……”
“吃过的碗筷残羹呢?”
“也由那几个看守的家将收拾,这几个家将应是十分可靠,不过末将也将他们扣押起来了。”
梅玉道:“沐晟一死,有什么影响呢?”
张辅道:“第一就是王爷的嫌疑加重,欲辩无词!”
梅玉笑道:“浮云难掩月明,只要我相信王爷就够了,皇帝反正不会如何的。”
张辅总算松了一口气道:“末将最担心的就是引起国公的误会,只要国公能谅解,一切都简单了。”
梅玉又是一笑,然后道:“除此之外,沐晟之死,就是那串项链断了线,不知道被他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会不会是他私藏了起来?”
“这个想他没有这么笨,藏起那条项链,饥不能食,寒不能衣,又不能炫人之前,却要担上太多的风险,放弃他目前所有的一切来换取,似乎太不划算了。”
“他藏起来将来可以归献王妃……”
“这是他的一个说法,细想起来颇多破绽,首先王爷未必肯接受,收下这串项链,就是跟朝廷和国公摆明作对了。王爷不会做这种冒失事情的,王妃爱好珠宝是不错的,但她只是一般女人爱美的心理而已,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影响到王爷倒行逆施,多半也是不敢收下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如藏下准备献之王纪,至少没有人会杀他灭口了。”
“将军之意,是有人为了项链而灭口。”
“是的,这是最合情合理的揣测,是项链已经转了手,而且劫宝之举,根本就是那人蓄意怂恿而为之,东西到了手,事情也揭穿了,那人怕他露了口风受到牵连,干脆找人灭口了。”
“府里一定有同谋了。”
“这当然,毒药一定是府中人下在食物或茶水中,只可惜家将们不察,把器皿残看都收走了,乃至无从查起,不过,那个人多少还是有点线索可寻。”
梅玉道:“不错!能使沐晟低头合作的,一定是十分有权势的人物,而且出手之后,沐晟一派有恃无恐之状,也是倚仗那个后台很硬。京中有这么嚣张的人物没有?”
张辅道:“那可太多了,太祖多产,皇子就有十多个,皇帝国戚,不计其数,再加上勋爵国公,数风云人物,也有百来位……”
梅玉笑道:“没有这么多,敢于侵夺御赐重宝,势力能大过沐王府与本爵的,应该是屈指可数。”
张辅笑道:“照国公的说法,只有一人有些可能,那就是皇帝,这总不会是皇帝所为吧!”
梅玉道:“那当然不会,皇帝若是舍不得那串链子,当初就不必赏赐下来,我也不会争他的,当初,全部宝藏都在我手头,我真要昧下几件,也没人知道!”
张辅道:“若真是圣上授意,就会交给郑总监办了,他是皇上的亲信,自然知道如何掩饰办理的,圣上把事情堆在末将头上,而且还立下限期,分明是要彻查此案!”
梅玉道:“那么还有谁漠视我们两家的势力?”
张辅想了一下道:“认真想一下,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不如
这样吧,请夫人想一下,你戴上这串项链,出去酬酢时,有谁特别感到羡慕?”
姚秀姑笑道:“东西来自西方,又是那样的晶莹夺目,哪一个女人不是爱羡之至。”
“一般的官眷不去说了,只请夫人回忆一下,哪一家贵眷对这串项链表现出特别兴趣,而且发过特别言渝。”
姚秀姑开始回忆,梅玉也开始思索,最后,他们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口:“长乐公主。”
张辅也是一震,忙问道:“长乐公主怎么样?”
姚诱姑道:“半个月前,我们曾应长乐公主夫妇之邀赴宴,席间,公主对那串项链爱不释手,甚至借了去试戴良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还了回来,她还殷勤地问起忽必烈藏珍的内幕,得知有好几串名贵项链后,曾经当场表示要入宫向她的皇帝老子讨一串!”
张辅道:“长乐公主在做郡主时,很得皇上喜爱,倒是皇上登基后,她成了公主,父女之情反而疏远了,最主要的是她恃势而骄,又做了几件不得体的事,驸马陈守言现掌兵马大将军,兼顾禁军,倒是炙手可热的一位大红人,翁婿两人亲若一体,但他‘对那位既娇且贵的老婆并不太欣赏,夫妻感情并不佳……”
“是的,那天邀宴,陈守言就没有跟公主说一句话,我一到,他就邀我到书房中去谈西南的军务了,他对我西南都护一事,十分支持,给了我很多的建议,比如说,如何建军,如何养兵等等……”
张辅道:“建军还要自己养兵?”
梅玉笑道:“张将军,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现下藩镇,哪一个不是自己在养良兵,朝廷的编额连一半都不到,粮饷也没有发足过,都是藩镇在自行设法筹足扩充,完全靠朝廷养的兵,只有京师那三十万禁军。”
张辅道:“末将真的不知,末将只知道沐王爷在编额上将兵一万,但沐王府实际上所领兵员,超过了十倍以上,不过沐王府情况特殊,没想到每个地方都是如此。”
梅玉道:“沐王府的那些兵差若非自募自养,朝廷也不会对沐王府如此客气了。”
话已岔出原题,梅玉不怕谈,张辅却不敢谈,忙又转入本题道:“长乐公主无法无天,行事不计后果,若说她取走了项链,倒不是没有可能……”
梅玉道:“这只是揣测,却不能确定的。”
“这当然,末将还会仔细求证的,不过有了点线索,总比盲目骑瞎马,乱碰乱撞好得多了。”
“但是这线索未必正确。”
张辅道:“线索不正确,最多白忙一场而已……”
说着,他告辞而去,一脚直抵沐公府。沐晟死了,消息还没有传出,每天的饭菜还是照送,而沐晟最爱喝的贵州茅台也照样烫了往里面送,只是由那些家将们吃了而已。
沐晟喝的茅台是特制精品,托人从贵州送来,据说每壶酒要值二十两银子。
张辅以前喝过这种酒的,今天斟了一杯,喝在口中,觉得淡了一些,香味也不若从前。
他又尝了一下那些小菜,由于沐晟是个美食家,一莱一肴都十分讲究,丝毫也不得马虎,张辅都觉得今天的这些莱不太对劲,岂仅是味道不对,连菜都不太新鲜了。
调查了一下,立刻就把小厨房的大师父吴秀叫了来。
吴秀看见了张辅,神情略有不安,尤其是见到酒菜都摊在张辅面前,神情不安地见过了礼。
张辅没对他说话,却对一家将道:“去把管人事的书启先生叫来,叫他把人事府册带来,我要查一查这个吴秀的来龙去脉。”
吴秀跪了下来道:“将军要知道什么,问小的就是。”
张辅道:“问你肯说老实话吗?”
“将军问话,小的怎敢不老实回答。”
“好!我问你!这酒是什么酒?”
“是茅台!总管每餐都喝的是这种酒。”
“我知道是茅台,只怕是一般在坊间买来的茅台,不是沐总管常喝的那一种了。”
“这个小人不知道,酒是由窖房里打出来的。”
张辅冷笑道:“窖房里打出来的没错,但到了你手中,就被你换过了,本座已经另外派人到你的小厨房搜索去了,相信必可搜出那壶被换下的酒。”
果然,很快地有个家将,呈过一壶酒,张辅只行打开壶闻一下,冷笑道:“吴秀,你倒是很阔气,你喝的酒比你总管的好上十几倍呢?”
吴秀张大了嘴,膛目不知所云,张辅又冷笑道:“虾仁不新鲜,炖肉还没有熟,鱼也蒸得太老,你是专管总管饮食的小厨房,怎么会一天之内,犯了这么多的错。”
吴秀只有连连叩头道:“小的昨天赌了一夜钱,今日精神不济,做事情粗心了一点。”
“别的事情粗心,这种事情也能粗心吗?你不怕总管赶你滚蛋。”
吴秀只有道:“小的知道总管已经被将军扣了起来,想必不会挑剔了,因此才马虎了一点……”
“谁告诉你总管被扣了?”
“这个府中每个人都知道,不但府中的人知道,连代王府和晋王府的人也知道……”
扣押冰昆的那一天代王和晋王都在,这种大府第中,消息流传最快,想封都封不住,张辅也没追究这件事,只是冷笑道:“酒被换过了,莱也弄得粗制滥造,沐总管虽然被扣,他的总管身份却未曾撤消,至少还管得到你们,你居然敢如此怠慢了?”
“小的该死,小的以后不敢了!”
“不必以后,你也没有以后了,休总管被人毒死了,你涉嫌最重,来人哪,把他送到龙骧衙大营去录取口供,如果他不说实话,大刑侍候。”
两名家将上前,不由分说,立刻架起人走了,吴秀尽管抢天呼地,张辅脸上却含着得意的微笑,随后也起身到大营去了!
龙骧衙虽算大营,实际上却是个衙门,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衙门,因为他们的权限至大,一品大员,他们都可以直接逮捕,当然事后必须有明白的交代,不能随便抓人而已,所以张辅若是以公事相请,皇帝国戚,也只有乖乖地应邀报到,免得被人抓进去。
张辅没有叫人去请代王,朱桂却自己来了。
这位御弟神色匆匆,气色败坏地见到了张辅,还没开口,张辅笑道:“王爷来得正好,末将正要着人相请。”
“啊!将军要找我,什么事?”
“休王府总管沐晟被人鸩杀在府中,已查明是厨司吴秀下的毒,他招供是出于王爷的主使。”
朱桂大惊失色道:“这怎么会是本王主使的呢?”
“说起来王爷的确难辞其责,因为是王爷把他推荐到沐公府的,他供说是王府的长随连升给他的指示和毒药。”
“这更是子虚乌有,本王的长随中,就没有一个叫连升的。”
张辅一笑道:“这个叫连升虽然名字不在王府,却经常在王府出入,他是大将军府中的人……”
朱桂神色更惊,张辅冷笑道:“王爷!人到了我这龙骧衙大营,哪怕他是钢筋铁骨也熬不住刑,这个吴秀连他母亲在守寡时偷人的事都招了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