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江上才恢复了平静,慕容平等大家集拢过来,才认明方向,朝岸边游去,用了许多力气,费了很久时间。
最后总算全体攀上了一块突出的大岩石。
慕容平喘息片刻才道:
“幸亏我发现得早,否则此刻我们都是粉身碎骨,像那一条船一样,连影子都已找不到了……”
苦因直是摇头叹息道:“这些人的手段也太狠了。”
慕容平怒声道:
“做强盗的有几个好人?娘!现在您不会再说我对他们狠了吧!将来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苦因摇头无语,李红药却轻叹道:“平儿!你怎么知道船会爆炸呢?”
慕容平道:
“我并不知道船会爆炸,我只是想到船上一定藏有甚么阴谋,所以我才通知大家赶快离开。”
李红药道:“你又怎么知道船上有阴谋呢?”
慕容平道:
“那是被您一语提醒的,他们若是只想将我们耽搁下来,根本用不着沉船,沉船的目的是想害死我们……”
李红药道:“这也看不出有什么蹊跷呀?”
慕容平轻叹道:
“船在浅滩上,沉船也淹不死我们,凿破船底有什么居心?当然是为着炸船阴谋而作的准备呀!”
李红药道:“那他们直接炸船好了,何必又多此一举呢?”
慕容平笑笑道:“沉船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假如我们一心去补船,自然无暇去注意其他的事,岂不是恰中他们的奸计……”
唐小瑶笑笑道:“慕容大侠,你一切都猜对了。”
慕容平连忙道:“这不是猜!而是一种推想。”
唐小瑶仍是含笑着道:“猜也好,推想也好,对您的急智我异常佩服,只是最后一句话你说得不对,他们沉船的目的固然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却不是主要的目的。”
慕容平诧然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唐小瑶笑道:“炸船自然是利用炸药,炸药必须以火引燃,可是您看见他们点火了吗?
您发现他们有举火的征象吗?”
慕容平摇头道:“没有!我相信那药线一定是藏在最隐密的地方。”
唐小瑶摇摇头道:
“没有药线,也无须举火,药线燃烧一定会有声音与气味,无论是藏得多严密,总瞒不过人的。”
慕容平一怔道:“这是怎么说呢?”
唐小瑶道:“他们引水沉船的目的最主要的在于发动炸药。”
慕容平不信道:“水能引发炸药?”
唐小瑶点头道:
“是的!我们唐家是制造暗器毒药与火器的专家,对于这一方面的知识我比人家知道得多一点。”
慕容平大感兴趣地道:“这个我倒是闻所未闻,你能指教一下吗?”
唐小瑶道:
“他们的炸药埋藏在船板的夹壁中,炸药上面盖有一层生石灰,水淹到某一个程度后,流进夹壁的洞里……”
慕容平抢着道:“生石灰遇水生热,热量引发炸药。”
唐小瑶笑道:
“正是这样,他们所用的炸药中含有黄磷很多,只要普通开水的程度,就可以引起爆炸了。”
慕容平呆了一呆道: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事,然而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唐小瑶手指着身上的点点白粉道:
“这是水珠中带来的石灰,除非是引发黄磷,否则在船上绝对用不到这种东西,含有黄磷的炸药是天下最厉害的一种,不仅爆炸力量强,而且黄磷本身还有溃蚀皮肤的毒性,幸亏是你发现得早,假如再迟一点……”
慕容平笑道:“那我们不被炸死也免不了中毒是吗?”
唐小瑶点点头,慕容平忽然大笑了起来。
苦因一皱眉头道:“你这孩子也是的,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
慕容平笑道:
“高猛若不是使用了这一批胆小如鼠的笨蛋,则他杀死我的计划便不会落空了,智者千虑,总有一失。”
李红药怔然道:“你认为这是高猛所主使的了?”
慕容平一笑道:“岂仅是他主使,根本就是他安排下对付我的。”
李红药不信道:“高猛根本不在君山。”
慕容平笑道:“正因为他不在君山,才留下这一手杀人之策。”
李红药道:“我看他不像是阴险的人。”
慕容平正色道:
“您是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了,高猛是个极端阴险的人,他算准我短期内必会重返君山,所以才安排下这条船。”
李红药道:“这条船是小月临时找来的。”
慕容平摇头道:
“小月也被他利用了,我与高猛是生死冤家,假如不是先有交代,凭小月一句话怎能调动一条船来供我们差遣使用呢?”
李红药仍是不信道:
“我们不是说过此去是为了支援高猛对付七煞剑派的吗?他们装载我们前来也是情理中事……”
慕容平微微笑道:“假如您是高猛的部下,您会相信我们吗?”
李红药想了一想,默然不语。
慕容平又道:
“那几个水手的胆子也不小了,假如他们不急急地离开现场,我还不至于怀疑到船上有问题。”
李红药轻叹一声道:
“炸船是事实,我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替他辩护,不过我仍是不相信高猛会采用这种狠毒手段。”
慕容平微怒道:“您为什么相信他是好人?”
李红药道:“因为他无须借重于计谋来杀死你。”
慕容平哼了一声道:
“他也许可以利用武功来杀死我,可是他无法再得到盈盈了,您想盈盈会嫁给一个杀死我的人吗?”
李红药道:“你若是死在船上又有什么不同呢?”
慕容平冷笑道:
“那他就可以推卸责任,反正船毁人亡,死无对证,他可以慢慢地想法来搏取盈盈的欢心。”
李红药想想道:“难道他连我也想杀死吗?”
慕容平一笑道:
“高猛并不想杀死您,他也没想到您会上船,因为他想不到平空会出来一个周志宏劫盈盈,假如盈盈仍是留在君山,您不会离开她吧?”
李红药点点道:
“是的!盈盈等于是我的第二生命,她又在病中,处处都需要我照顾,可是高猛又怎能使你坐上那条船呢?”
慕容平冷笑道:
“我想他总会有办法的,小月要他们准备船,正好切合了他的计划,也免得他另外找借口了!”
李红药犹在将信将疑之间,慕容平冷笑道:
“假如您不信,等见到高猛时,可以直接问他。”
李红药摇头叹道:“不必了,反正我不想把女儿嫁给他。”
慕容平神情忽然一动道:“您不妨叫他高兴一下。”
李红药诧然道:“这是怎么说?”
慕容平笑笑道:
“等一下我们分头前往巫山,您先去找他,告诉他我已经死在江中了,这岂不是他最高兴的事?”
李红药不解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慕容平笑笑道:
“第一使您了解他的阴险,第二我另有一个作弄他的计划,叫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欺侮的人。”
李红药道:“我们是在一起的,何以你死了我却能独生?”
慕容平想想道:
“这倒是个难题,必须要找个很妥当的理由,唐姑娘,你拿得准船上的炸药的确含有黄磷吗?”
唐小瑶点头道:“绝对不会错的!”
慕容平一笑道:
“这就成了,您见到高猛后,就说我们随后也离开了那条船,不过我走得最迟,船爆炸后,我虽然没炸死,却得了一种怪病,全身溃澜,终于不治身死,您装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高猛一定会明白的。”
李红药想想道:
“这个理由也许说得过去,可是你父亲也在一起,他得知你身死的消息一定会痛不欲生。”
慕容平冷笑一声道:“我不相信林如晦会为我而伤心。”
李红药连忙道:“你不要这样想,他一直是关心你的。”
慕容平一笑道:
“那更好,您可以在言语间暗示我是死在高猛手中的,看看林如晦是否会为我向高猛寻仇。”
苦因眉头又皱起来叹道:
“平儿!你不可以用这种方法试验你的父亲!”
慕容平冷笑道:
“这正是他证明爱我的机会,假如他能为我向高猛拼命,我就拼着对不起死去的黎东方了。”
苦因一怔道:“怎会又扯到黎东方身上去了?”
慕容平笑道:“黎东方到死都不知道我与林如晦的关系,他在传我剑法时,连带也将监视青城山的责任托交给我。”
苦因怔然道:“难道你准备对自己的父亲用武吗?”
慕容平冷冷地道:
“那要看他这一次的态度表现了,假如他没有向高猛寻仇的打算,我也不必再顾念什么父子之情。”
苦因默思片刻道:“你打定了主意了?”
慕容平坚决地道:
“不错!他亏负我的地方太多,我也要给他一点折磨,那自然是他能为我的死,感到悲伤,否则……”
苦因点点头道:
“也好!红表姊,我陪你走一趟,看看林如晦究竟是什么态度,因为我也不愿意平儿有一个绝情的父亲。”
李红药这才放心地道:
“有你陪着我就不在乎,因为我怕周志宏先找到了他们,说穿了当年的事,我感到很难对林如晦。”
话讲得差不多了,各人的精神也复原了,苦因与李红药准备动身登临巫山,乃招呼唐小瑶道:“唐姑娘!你是跟谁在一起走呢?”
唐小瑶黯然地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叫我跟谁就跟谁。”
慕容平忽感不忍,轻轻地道:
“娘!您二位先走吧!我与唐姑娘跟着就来。”
口口口
巫山的神女峰上,怅立着一个孤独的人影。
在他的脚边横着一具具的尸体,流着殷红的鲜血,间而传来一两声痛苦的呻吟,那是由垂死的重伤者发出的。
可是这血腥气的场面,这痛苦的呻吟,对于那个怅然而立的人似乎不发生一点作用,他始终是呆呆地站立着。
良久之后,他忽然感到背后有着簌簌的声响。
一种基于本能的动作,使他警觉地回过身来。
背后的情景令他怔住了。
李红药与苦因并肩站在不远的地方,她们的脸上现着一片悲天悯人的惨然神色,为着满地的残尸而叹惜。
他怔了片刻,才低声道:“夫人!你怎么也来了!我以为你……”
李红药低声道:“你以为我还在君山吗?”
那人正是青城山主林如晦,他黯然地摇摇头道:“不!我以为你死在长江中了。”
李红药神色微动道:“这么说来,高猛的手下已经先来过了?”
青城山主点点道:“不错!他们来了,说是你们……”
李红药朝苦因望了一眼,抢先道:“高猛呢?”
林如晦道:“走了!跟一个名叫周志宏的人,还有盈盈。”
李红药一怔道:“他们也来过了?”
林如晦点点头,紧接着道:“那个周志宏说盈盈是你与他所生的女儿,有这回事吗?夫人!你告诉我,真有这回事吗?”
李红药低下了头,旁边的苦因代为回答道:“不错!有这回事。”
林如晦似乎没有注意到苦因的存在,厉声大叫道:
“夫人!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咦!你不是跟小平同一条船来的吗?你没有死,那小平呢?”
李红药又朝苦因望了一眼道:
“平儿死了,他及时发现了船上预埋了炸药,催促着我们赶紧离开,而他自己却慢了一步。”
林如晦痛苦地道:“他被炸死了?”
李红药摇摇头道:“不!船炸的时候他也离开了,可是等他到了岸上,全身好像中了什么毒药,溃烂起泡、流脓。”
林如晦一下坐了下来,用双手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神情中充满了痛苦与悔恨,惨声大叫道:“完了!完了!我为了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竟然害死了我亲生的儿子,这是报应,我一生作恶的报应。”
李红药见他那样悲伤失神,心中颇为不忍,本来想把慕容平尚未身死的消息告诉他的。
可是听到他的话,不禁怔然道:“你说些什么?”
林如晦仍是用手敲击着自己的头,喃喃地叫着:“报应!报应!”
李红药渐渐有点明白了,连忙问道:“你是说平儿之死是因为你的原故?”
林如晦抬起头来,茫然地道:
“不错!正是我献策高猛,叫他准备下这条船的,火毒兼施,连神仙都逃不过,小平果然死在磷毒之下。”
李红药脸色一变道:“你……你怎么对自己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
林如晦脸色突然又转为愤怒道:“我想他未必肯认我这个父亲。”
李红药沉声责备他道:“你怎么知道?”
林如晦长叹一声道:
“我当然明白,为了阻止他与盈盈的婚事,他已经恨透了我,因此我知道他绝不会再认我这个父亲了!”
说完又对李红药厉声道:“夫人!你也太残忍了。”
李红药一顿道:“我……”
林如晦飞快地道:“我说你残忍并不是因为你背着我另外与别人好,我早知道你的心中另外有着一个男人。”
李红药虽然感到很难堪,但还是诧然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林如晦冷笑道:
“当绿梅离开青城山后,你曾经出去看了她一次,回来后神情就有所改变,甚至于拒绝与我同床。”
李红药呆了一呆道:“那个时候你就发现了?”
林如晦道:“不错!有时你虽然勉强与我睡在一起,可是你睡梦之中,常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我虽然听不清楚,但我确知你叫的不是我,对你的不贞,我却无颜责难你,因为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李红药轻吁一气道:“既然你知道了,怎么还怪我残忍呢?”
林如晦大声叫道:
“可是你不该把盈盈的事瞒着我,使我作了一个最错误的抉择,使我牺牲了我唯一的亲骨肉。”
李红药愕然道:“你是为了盈盈才想杀死平儿的?”
林如晦道:
“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小平在君山上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世了,可是他对盈盈并未放弃希望。”
李红药道:“那是因为他知道可以娶盈盈。”
林如晦叫道:
“他知道我可不知道,我不能容许林家出现一个乱伦逆子,所以我决定放弃他,而且我还有一个理由。”
李红药冷笑一声道:“我知道,那是为了黎东方!”
林如晦一怔道:“你怎么也知道这个名字?”
李红药道:
“我当然知道,我与绿梅表妹都是从黎东方那儿来的,否则我们怎么会找到青城山呢,可是黎东方已经死了!”
林如晦点头道:
“我也知道,黎东方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剑法已传给了小平,这也是我必须杀死小平的原因之一。”
李红药不以为然地道:“平儿并没有杀死你的意思。”
林如晦大声叫声:
“可是青城山受黎家的气也够了,小平虽然是我的儿子,他的剑法却是黎家的,我不能忍受这件事。”
李红药淡淡地道:“黎东方的剑术虽术高于你,可是传到平儿手中,对青城山只有好处,为什么你不能容他呢?”
林如晦怒吼道:“不!我不希罕这种好处,我要青城山的剑法独步人世,我要重整青城山的基业,成为天下第一的剑法……”
李红药嘴巴一扁道:“就为了你这点野心,才忍心对平儿下那等毒手?”
林如晦点头道:
“不错!尤其是我见到高猛之后,对这件事更具信心,这个年青人的武功另成一家,虽然他不擅剑法,可是他的刀法中有许多可以改为精绝一世的剑招,有这样一个女婿,我君临天下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李红药冷冷地道:
“平儿已经死了,你的剑法足可称雄一世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呀!”
林如晦摇摇头道:
“不!柴小清的父母出世了,他们的剑法也是从黎东方那儿得来的,那几手剑法仍是强于我。”
李红药冷笑一声道:“那怕什么,你还可以利用高猛去对付他们呀!”
林如晦一叹道:
“本来是可以的,我与高猛合手,已经将他们逼上绝路,可是那个叫周志宏的又突然出现了。”
李红药颇为紧张地问道:“他们现身后怎么样?”
林如晦道:“他三言两语就把高猛带走了,王立明、柴世芳与唐蕙仙夫妇、还有凌一鸿、马世英等也跟着逃走了……”
李红药冷笑道:
“该死的人都没死,不该死的人都死了……”
林如晦连忙道:“谁该死,谁不该死?”
李红药冷冷地道:
“你想杀死的人一个都没死,却偏偏用毒计害死了平儿,假如他不死,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也用不着你去求助于外人了。”
林如晦脸色又是一阵变动,良久才道:“小平临死前说些什么?”
李红药冷笑道:
“他以为是死在高猛的毒谋之下,要求你替他报仇的,想不到真正杀死他的却是他的亲生父亲。”
林如晦脸色又是一阵大变,良久才道:
“平儿还是该死,他不死我永远也不得安心,柴世芳夫妇只学得黎东方剑术的皮毛,我只要多用点心思,不怕胜不了他们,至于王立明等那几个狗贼我更不放在心上,青城山的顾虑已去,我总有出头之日。”
李红药一呆道:“这是你说的话?”
林如晦毅然地点点头道:
“不错!青城山传到我的手中已经是第四代了,能够在我这一代发扬光大,我就对得起地下的祖宗了!”
李红药道:“你对得起地下的儿子吗?”
林如晦略有惭色,随即又大声叫道:
“我不管,只怪他投错了胎,他不该是我的儿子,更不该做了我的儿子后又去学黎家的剑法。”
李红药忍无可忍,手指着苦因道:
“你又怎么对得起绿梅?”
苦因一直默然不言,这时才轻轻地道:
“表姊!别说了,这个人已心神丧失而不可理喻。”
李红药愤然道:“我真不知道以往几十年是跟他怎么在一起过的!”
苦因长叹一声道:“唯其同床异梦,才能相偕白头,人世福禄有数,恩爱夫妇,几人能相终老,梦醒了,你们也可以分手了!”
林如晦脸色顿变,跳前一步,想去握苦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