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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韦以粲脱下身上的外套,罩在曦真的身上,凑过身去,替她系上安全带,踩动油门,疾驰在雨幕里。

    大雨像一根一根细针般落在城市的每一隅,更像扎刺进她脆弱柔软的心窝中。

    曦真别过脸,隔着氤氲的玻璃凝视窗外的景致,眼底汇聚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倔强地忍住,不肯哭出声。

    当她接获母亲的电话,要她帮忙筹办弟弟的婚事时,很高兴自己被需要着,还以为终于能融入那个“家”了,没想到,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方才的那一巴掌,伤的不只是她的自尊,也将她旧有的伤痕掀拔开来。

    被家人排挤,被自己的母亲讨厌。

    “小曦,你还好吗?”韦以粲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轻声问道。

    她左侧的脸颊隐约还可以看见淡淡的掌痕,眼睫上湿湿的,紧抿着苍白的嘴角不说话,刻意别过脸,回避他关心的眼神。

    认识她这么久,他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狼狈哀伤过,那模样感觉好伤心,好孤独,教韦以粲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究竟她的心里还埋着多少他不晓得的伤痕?

    韦以粲腾出手来,覆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发现她的手指极为冰冷。

    “先回我家,把湿衣服换下来,免得感冒。”韦以粲当下作出决定,要不然以现在堵车的状况,开回到她居住的社区应该还得塞一个多小时,恐怕还没到家,她已经先着凉了。

    他打了方向灯,转进巷内,抄捷径驶向自己位于市中心的寓所。

    车子驶入大楼地下的停车场后,韦以粲熄了引擎,解开安全带,绕过车头,搂着她搭电梯上楼。

    她一脸木然,驯顺地跟着他进屋。

    韦以粲看着她哀伤无辜的模样,仿佛像个迷了路的小孩。

    他带着她走到房间,拿了件干净的浴袍给她。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我替你泡杯热牛奶。”韦以粲温柔地叮咛后,离开房间。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只是傻愣愣地坐在床沿,任凭伤痛的泪水溢出眼眶,脑海飞掠过几个片段,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她搭着飞机,被送往寄宿学校……

    她又再一次被家人阻绝在外,又一次被抛下。

    她不懂,为什么要由她来承担父亲外遇背叛的过错?还是她对那个家来说,本来就是多余的存在?

    抑或是她注定不被喜欢,所以从小到大饱受欺凌,就连母亲也讨厌着自己……

    几分钟后,韦以粲端了一杯热牛奶走进来,发现她还是穿着一身湿衣服,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

    “小曦……”韦以粲蹲在她的跟前,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哄道:“我帮你把湿衣服换下来。”

    他替她脱下针织小外套,拉下拉链,褪下洋装,将浴袍套在她的身上。

    她兀自沉浸在哀伤的情绪里,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他走进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轻轻地擦去被泪水糊成一团的睫毛膏。

    “你还好吗?”韦以粲柔声地哄道。

    就算不了解她的家庭状况,但他多少猜得出来,那个巴掌只是个导火线,否则她不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大家都不要我?都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她喃喃地说,眼泪愈淌愈多,顾不得自尊和颜面,难受地宣泄心中的悲伤。

    “你没有做错什么事,错的是我们。”他望着她,想起她母亲刻薄的嘴脸,想起胡凯琳恶劣的欺凌手段,想起自己是因为赌注才去追求她,想起她默默地承受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不禁既自责又心疼。

    “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爱我?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被爱吗?”翻滚的热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扭曲了整个世界。

    她感觉好冷。

    冷得全身都在发抖。

    她仿佛回到十三岁那年,一个人躺睡在寄宿学校里,身体发着烧,昏昏沉沉的,嘴里喊着妈妈……

    她也想起了和韦以粲离婚的那一天,他甩门离开,留下她一个人。

    她不喜欢这种被抛下的感觉。

    她无可自制地抽搐着,蜷缩着身体,像是个迷路的小孩,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脸上无辜、迷惘、受伤的表情,几乎扯碎韦以粲的心。

    他将她搂在怀里,他结实的胸膛温暖得仿佛一堵墙,双臂紧紧地圈着她,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你当然值得被爱,我就是最爱你的那个人……”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发心,柔声地安抚道。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倾听着他沉笃笃的心跳声,感觉他温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煨暖了她冰冷的身躯,教她的思绪一点一点地回笼。

    聆听着他真挚的告白,教她凄冷的心起了一丝温柔的悸动。

    “小曦,睡一下。”他将她抱到床上,掀开被毯,盖在她的身上。

    “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吗?”她柔声地说,扯住他衬衫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她并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懦弱,但此刻的她,不想要一个人。

    “我只是要去把窗帘拉上,让你能好好睡觉。”韦以粲走到落地窗边,轻轻地将窗帘拉上,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他很自然地脱去衬衫,躺在她的身侧,环抱住她。

    她的双腿好冷,碰触到他的小腿肚时,他直觉地缩了一下,继而更用力地搂住她。

    “抱着我,就不会冷。”他把她搂得更紧,附在她耳畔低语。

    她驯顺地伏在他的胸膛前,像个孩子般撒娇地说:“我不想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他亲吻着她的耳廓,深情地承诺着。

    她偎在他的怀里,感觉到身上的浴袍微微松脱,隔着衣衫,两人的身体亲密地贴合着,他炽热的体息一点一点地煨暖了她。

    他拉起她的小腿,环在自己的腰上,大手揉抚着她冰凉的脚丫。

    她意识到这样的举止太过暧昧,怯怯地想缩回脚,却反而碰触到他下腹间的亢奋。

    “不要乱动,要不然后果我可不负责……”他低哑的嗓音饱含着甜蜜的威胁。

    她望了他一眼,脸红了起来,怯怯地垂下浓密的眼睫。

    他情难自禁地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的睫毛上,紧接着是鼻尖,最后来到她柔软的双唇。

    他给了她一个甜腻到极致的吻,炙热的舌深深地探入她的口中,热情地需索着她的甜蜜。

    他的吻又湿又热,令她沉溺在他的滋味中,情不自禁地回应他的热情。

    他的大手滑至她的腰际,拍开袍带,顺着她纤细的侧腰,滑向她柔软的丰盈,挑开蕾丝胸衣,轻轻地罩住它,粗糙的指腹抚弄着她的敏感蓓蕾。

    随着他挑逗的举止,她的体内掀起一波甜蜜的涟漪,令她感觉既兴奋又炽热,仿佛有千百只蝴蝶在她的腹间飞舞。

    他离开她被吻红的唇,俯身,定定地望着她,低喃道:“小曦,我爱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她抬起迷蒙的水眸,瞅看着他,柔声地说:“你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他坚定地承诺。

    “不是打赌?”她忐忑地问。

    “不是打赌。”他急忙回道。

    “不是玩笑?”她好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害怕那种拥有后又被抛下的感觉。

    “不是玩笑。”她的话让他的心揪痛了起来,眼色认真地盯着她。“我对你的感情是一个男人遇上一个女人的渴望与爱恋,我爱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抛下你。”

    她凝听着他笃定的承认,又再一次陷入他的爱里。

    她的双手代替了言语,圈住他的颈项,以行动回应他的感情。

    他墨黑的眼眸闪烁着对她的渴望,起身褪去阻隔在彼此间的衣衫。

    就着微弱的日光,她望着他古铜色的健硕身躯,充满男性阳刚野蛮的力量,令她目眩,喉咙干涩,全身炽热。

    她的目光顺着他诱人的腹肌往下移,瞧见他右腰侧的刺青,忍不住伸手抚着属于两人的爱的图腾——

    Wayne&Jill

    她的指腹抚着那蓝色的字迹,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原来他一直留着这个刺青,不将它雷射掉,是因为舍不得将两人甜蜜的回忆自心底移除。

    他还是爱着她、惦记着她,一如她不曾将他遗忘。

    当她的吻落在他平坦的侧腰上时,教他的身体升起一股炽热又激情的渴望。

    他轻轻地将她推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拨开她垂落在额头的发丝,眸光炽热地凝看着她清丽的小脸,指腹轻抚着她微启的诱人芳唇。

    他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她的手,抚上他光裸的背肌,回应他的感情。

    ……

    激情过后。

    韦以粲走进浴室,放了一缸热水,倒入能放松心情的薫衣草入浴剂,继而踅回卧室,抱起她疲惫的身躯。

    她勾住他的脖子,慵懒地赖在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两人一起坐躺在浴缸里,他由身后搂住她,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两人的长腿暧昧地交缠着。

    他低下头,吻住她湿润的肩膀。

    她舒服地躺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是大学教授的事?”

    “没有。”他顿了顿,低沉的嗓音有几分抱怨的意味。“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谈起你家的事。”

    “你也没有问过我。”她抓起他的手,往虎口咬了一下。

    他吃痛地皱了下眉,轻训道:“你想谋杀亲夫啊!”

    “是谋杀‘前’夫。”她忍不住提醒他。

    他听到“前夫”两个字,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抱怨道:“我不喜欢‘前夫’这个称号,以后不准你这么叫我。”

    “我也不喜欢‘前妻’这个称号,你还不是一直挂在嘴边?”她也翻起旧账。

    “算了。”他放弃跟她争辩,反正她口才好,他也争不赢她。“我以前没问过你家里的事,是因为我觉得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现在仔细回想起,他把爱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不知道她来自什么样的家庭,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对她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难怪一旦出现争执与冲突,他会轻易地放弃两人的感情。

    “喔。”她轻应一声,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你愿意谈它,我很乐意倾听。”他低声地说。

    “听我奶奶说,我爸和我妈是相亲结婚的……当时我爷爷刚过世,所以就让他们在百日内结婚。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感情基础,还是因为在长辈的压力之下,不得不结婚……”她回想着往事。

    “总之,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妈妈就不怎么喜欢我。我记得在念幼稚园的时候,我很皮,喜欢爬墙,有一回,我刚爬上围墙,一个小胖子从身后推了我一把,我整个人跌到全是砖头的深沟里……”再次忆起伤心的过往,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

    他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痛楚。

    “我的头撞到砖块,破了一个大洞,流了好多血,缝了好多针,我哭着喊妈妈,但我妈不但不理我,还训了我一顿,说是因为我太皮了,才会受伤。只有我奶奶对我好,她帮我搽药、替我洗头……”

    伤痛的泪水再度溢出她的眼眶。

    思及她曾被其他的小朋友欺负得头破血流,他的心再度揪紧。

    他忍不住低头,亲吻着她的发心。

    “每次只要我被欺负,我妈都觉得一定是我太不乖了、太皮了。”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继续说:“从小我就感觉得出来,我妈妈很偏心,只爱弟弟,不爱我,我爸爸也是,我都不懂为什么。后来等奶奶过世后,他们就决定把我送出国……”

    “是因为他们重男轻女吗?”韦以粲猜想着。

    “小时候,我也以为是这个原因……”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说:“直到我十五岁那年,从美国回台湾过年时,无意中在我爸爸的书房里找到一叠情书,每一封都是用英文写的……”

    “你看得懂?”韦以粲好奇地问。

    “那时我都到美国两年了,只要不是太艰涩的单字或太专业的文章,一般的书信我还看得懂。”她解释道。

    他理解地点点头。

    “我这才知道我爸跟学校的女学生发生婚外情,而且那个时间点恰巧就是我妈怀我的时候。虽然我爸爸最后还是跟女学生结束了那段感情,但我妈好像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我的身上……”她又难过地掉下眼泪。

    这些年,她曾很努力地讨好家人,不管是金钱或者是亲情上,总是无止尽地付出,但换来的却是更深的痛。

    而下午她母亲的那一巴掌,又再一次在她的伤痕上划下一刀。

    也许母亲是婚姻里的受害者,但她是无辜的,为什么要由她来承担上一辈的感情纠葛?

    她学不会释然,渴望温暖,所以当韦以粲向她求婚时,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立即跟他前往赌城结婚。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是因为她太寂寞了,太渴望家的温暖,以为结了婚,她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你是无辜的,你没有错……”韦以粲把她搂得好紧,柔声地哄慰。

    “我不喜欢被抛下的感觉……我不喜欢一个人……”她痛苦地低嚷着。

    “小曦,你有我,你不是一个人。”他坚定地承诺着。

    “嗯。”她点点头,用手掬起水,洗去脸上的泪水。

    两人泡完澡后,他用浴巾包起她的身体,将她抱出浴缸,平放在大床上。

    他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拿起吹风机,吹着她被水浸湿的长发。

    她像个孩子般撒娇地赖在他的怀里,享受他的宠溺。

    原来被照顾、被疼爱,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暖烘烘的吹风机,仿佛不只吹干了她的头发,也煨暖了她的心。

    她慵懒地闭上眼睛,枕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韦以粲关掉吹风机,凝视着她无辜的睡颜,拉起被毯盖在她的身上。

    聆听了她苦涩的过去,让他更懂得如何爱她。

    他俯下身,在她的颊畔印上一个吻,柔声地承诺道:“以后,你心底的伤由我来疗愈,让我当你的止痛药……”

    是的,他想当她的止痛药。

    让她受过的伤,不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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